游行的人比上一次还多。
除了学生,还有一些民主人士夹杂在里面。一条长龙走在街上,带着条幅与传单,浩浩荡荡,开往军事调处部门。
军队已经开过来,叶鸿生带着警察与步兵旅会和,形成一道屏障。
面对焦躁的人群,叶鸿生也很烦躁,他让军警尽量把人群拦远一点,希望阮君烈不要露面。
阮君烈还是来了。
如果没有长官在场,万一发生冲突,这群骄兵悍将无人管束,是会打人杀人的。
官车开来,停在军警这边,阮君烈走下来,准备看一下。
正在这时,叶鸿生发现,丁云鹏也出现了。
丁云鹏夹杂在游行的人群中,看着自己。
叶鸿生心头一跳,赶紧对他笑一下。
丁云鹏面容苍白,也对他微微笑一下。
叶鸿生急忙往阮君烈身边走,想找机会与他说话。
阮君烈不想与叶鸿生说话,没有抬头。
叶鸿生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强行拦住他,说:“长官,借一步说话,有要紧的事。”
阮君烈脚步滞住,不情愿地说:“什么事?”
叶鸿生捉住他的手臂。
阮君烈犹豫了一下,跟叶鸿生走了两步,又挥开他的手。
叶鸿生说了一声“抱歉”,回头看了丁云鹏一眼,开始与阮君烈说话。
叶鸿生与阮君烈说话的一霎那,丁云鹏的脸色变了。
丁云鹏目光如炬,眼瞳燃烧起来,盯着他,口里含着叶鸿生的名字。他的眼睛闪得厉害,好像一丛野火,咄咄逼人地赤红起来,透出愤怒与绝望。
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只凭口型,叶鸿生也知道他想叫自己,叫得声嘶力竭,叫破了最后一点情谊。
叶鸿生用余光看着,心口狂跳。
他抓紧时间跟阮君烈说,决心一说完,立刻派人去抓丁云鹏,先不管他想干什么。
叶鸿生正和阮君烈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人群忽然喧闹起来,一个学生与警察冲突着,被推搡在地上。其他学生潮水一样涌上前,去搀扶同伴,要与军人争执起来。
军警开始往一个方向聚拢,痛殴学生。学生也在涌动。
人声鼎沸。
阮君烈转过脸,往前走两步,下令道:“站好,别乱动!围成圈!”
与此同时,叶鸿生看见丁云鹏在往前走,往这边走。
丁云鹏看着阮君烈,手往怀里伸,表情很决绝。
叶鸿生顾不得旁的,用最快速度冲上去,捉住阮君烈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推,口里叫道:“快走!长官,快走!”
阮君烈吃了一惊,他很快意识到有危险。
阮君烈回过身,稍微有些迟疑地跟着叶鸿生,往反方向跑去。
警察与士兵的人数很多,一直挡在他们前面,形成一道人墙。发现长官的举动,周围的士兵也飞快地聚拢过去,去保护他。
在这种情况下,刺客开枪去打阮君烈,根本没有胜算,打也打不中。
不知为何,叶鸿生心中的恐惧一点也没有减少,他推着阮君烈的肩膀,心急如焚道:“快到掩体里面去,长官!快点!”
军事调处执行部不会开门,他们只好换个方向,往另一边的小巷子里跑。
此时,丁云鹏的手已经拿出来,掏出怀里的东西,向他们猛力投过去。
火花形成一条弧线,越过军警的人墙,穿过十多米,落在他们不远处。
丁云鹏向阮君烈投掷了自制的炸弹。
一连投了两枚。
布衣之怒,如彗星袭月。
在炸弹落地之前。
阮君烈和叶鸿生都瞥见飞袭而来的可怕爆炸物,看起来杀伤力不下手榴弹。他们不约而同地俯下身体,加快速度,拔腿往巷子里猛冲。
在这三到五秒的空隙中。
步兵营长大声叫道:“保护长官!”
好几个士兵已经抢到前面,做出防御的姿势。
一枚炸弹落地。接着又是另一枚。
叶鸿生来不及思考,他站在阮君烈背后,顺着冲击力,猛然将他按倒,掩住。
一声轰鸣,士兵们发出惨呼,血流五步。
接着又是一声轰鸣。
爆破声震碎瓦片,好像一声声惊雷怒吼,将喧嚣的人群镇住。
场上顿时听不见说话。
一片寂静。
学生们互相抱住,搀扶住,做出埋首的姿势。
阮君烈睁开眼睛,从地上抬起头。
他的一些士兵受了伤,严重的断手断脚,轻的也伤了皮肉,躺在血泊中呻吟。其他士兵正惊恐地望着这边,不断聚拢过来,也不管学生了。
叶鸿生伏在他身上,说:“长官,没事吧?”
阮君烈毫发无损,说:“没事。”
阮君烈迅速爬起来,指着丁云鹏的方向,指挥道:“抓住刺客!”
一队士兵立刻冲过去,去抓丁云鹏,顺便用拳头和刺刀教训他。
不料,丁云鹏身上还携带了一枚炸弹。
在揪斗中,他拉开引爆装置,又是一声巨响。
幸好游行的人群早已经躲开,离他们远远的。
随着爆炸声响起,人群也响起一片惊呼。
丁云鹏与他身边的士兵全部被炸死,同归于尽。
地上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溅开的血触目惊心。
阮君烈震惊地看着这场面,倒抽一口气,以手加额。
不知是赞叹还是感慨,阮君烈说了一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阮君烈怎么也想不通,这样有志气的刺客,为什么非要来杀自己。
论官衔,他不算大的,不是能左右时局的人物。要说作恶多端,他好像也算不上,怎么就会惹出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
阮君烈正在想不通,就听见旁边的人叫“长官,还好吗?送你去医院?”
几个警察围住叶鸿生,想扶他起来。
叶鸿生按住腹部,刚爬起来,又跪下去。
他面色发白,警服上渗出大片的血迹,将地上打湿了,手上也粘着血。
叶鸿生被弹片炸伤了。
阮君烈心中一惊,急忙排众而过,说:“不要乱动他!”
阮君烈扶住叶鸿生的肩膀,说:“宾卿,你哪里伤到了?刚才怎么不说?”
叶鸿生带着冷汗,睁大眼睛,焦急道:“刺客呢?”
阮君烈说:“刺客自杀了。你快躺下,不要动。”
叶鸿生的表情变得有些伤心,然后又松开眉头,对阮君烈笑一下,说:“我被弹片打到了,不怎么疼……”
叶鸿生在迅速失血,嘴唇开始发白,条件反射地微微抽搐,看起来不像不疼的样子。
阮君烈让叶鸿生靠在自己身上,叫人备车。
叶鸿生卧在地上,靠在阮君烈的颈侧,轻轻闭上眼睛,十分满足。
叶鸿生用沾血的手捉住他的手,呢喃了一声“子然”。
阮君烈感觉到叶鸿生的生命正随着血液流走,无声消逝。
阮君烈急得要命,自己身上好像也冷起来,赶紧动手按住他的伤口,一叠声叫道“快备车!去医院!”
士兵们将叶鸿生小心地搬上车,问道:“长官,去哪个医院?”
阮君烈跳上车子,叫道:“我跟你们一起!快到广仁医院!找金生,找我哥!”
士兵们拨开人群,让出车道。
汽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