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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滚草

没有月亮的夜晚 栗子雪糕 3172 2024-12-14 23:39:53

李思为第一次见到俞川是在12年前,也是他17岁的那年。

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夜晚,初春乍暖还寒,他躲在高中操场后废弃的器材室里,房间逼仄狭小,空气里漂浮着霉菌的气味。

咚,咚,咚!

外面传来撞门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大,破旧的老铜锁已快吃不上力。

李思为藏在器材室的一堆破纸箱后,旁边是个废旧的篮球筐,里面堆满了漏气破损的旧篮球。

“妈的,那孙子肯定藏在里面!”

“继续撞!”

门口传来了几个男生的声音,聒噪、炸耳。李思为的手臂抖如筛糠,他忙用右手死死攥住自己的左手,企图压制住自己生理性的恐惧。

砰!砰!砰!

突然一声巨大的碎裂声传来,门被撞开了。

“操他妈的,人呢!”

然后是混乱的翻找、踢撞声,终于那声音越来越近。李思为身前的纸箱被唰地拉开,他瑟缩的后背暴露在天光之下。

“畜生,就知道你在这儿!”带头的男生剃着极短的寸头,眉毛上方还有一道褐色的疤。他一把把李思为拽了出来。李思为没站稳,踉跄了两下咚地摔到了地上。器材室的地面是粗粝的水泥地,他的手臂直接被擦出了血痕。

但李思为还没来得及出声,拳头和腿就像暴雨一般砸向他的身体。

“问你要钱没有,你还跑,你跑得了你?!”

“揍,揍服了他就掏钱了!”

李思为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却挡不住他们一下一下地踢向他的后背和前胸。

鲜血的腥味渐渐充斥他的口腔,眼前似乎也被猩红染透。肿胀、刺痛,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被踢错位了一般,无法反抗,无法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李思为感觉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操。吵死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李思为顺着腿与腿之间的缝隙,费力地抬起眼皮一看。

一双很旧的白色球鞋出现在眼前。

“你他妈的又是谁啊?!管什么闲事?!滚!”带头揍他的那人朝来人吐了一口痰。

李思为闷哼一声,胸口又挨了一脚。

再之后,耳边是混乱的打架声。那双白球鞋狠狠抬起踹向眼前人。拳头击中胸膛,骨骼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那白球鞋打人不出声,只用拳头说话,下手狠厉极了。

只不过十分钟后,一行三人便被这白球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围殴的那帮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李思为蜷着身子,止不住地咳嗽。鼻子突然酸痛,猩红的血啪嗒一下滴到了那人白色的鞋面。

他刚想说些什么,那人却把他架了起来。李思为终于看见他的脸。

短短的头发,两道乌黑的剑眉下是高高耸起的眉骨,眼珠子黑得像浓墨留下的顿点。表情狠厉,但样子明明还是个男孩模样。

“被人欺负了,拼了命也要打回去。明白吗?”

这是李思为听到那人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

李思为用衣袖止住鼻子留下的血水。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趴在了那人的背上,身上裹着男孩脱下来的校服。血渍把校服染脏,雪白的布料上爬满断断续续的红。

“我不冷。”李思为说。

“送你了,我不爱穿。”说着他就背起李思为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李思为嗓子干痒,肺里刺痛,只想咳嗽。

背着他的人却不说话,两分钟后,那人踹开了医务室的木门。保健老师早已下班,晚上也没人值勤。他把李思为放到了一侧的行军床上,然后从门口的药箱里拆出了一团纱布和一瓶碘伏。

“动一动。”他盯着李思为,下达命令。

“动什么?”李思为愣住。

“手,脚。”那人惜字如金。

李思为满头雾水,但也只得照做。

“算你命大,没骨折。”说着,他拿过碘伏,拧开盖子。

面前这个人似乎对处理外伤很有经验,他扯过李思为的手臂,往那被水泥地擦破的伤痕上倒下碘伏。深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淌。

李思为有点痒,伸手想抓。

“别动!”他被呵止。

他只能忍住痒意,看面前的人操作。五分钟后,裸露在衣服外的伤口被处理好了。

“衣服脱了。”

“里面没伤。”

男孩抬眼瞪他:“不弄我走了,你一个人死这儿。”

李思为噤了声,缓缓抬手把上衣脱掉。

十七岁的李思为比同龄人都要瘦弱些,胸前的肋骨根根分明。好在前胸和后背都只是挫伤,没有大片的出血。

李思为这样没有父母照顾的小孩,在这种二流高中里就是食物链的底端。校里校外的混混常找他的麻烦,少则抢钱,多则围殴。今天他来学校自习,只是晚走了一步就被人拦住了。

李思为无事可做,只能低头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孩的头顶。

他头顶居然有两个旋。

李思为想到自己很久以前听邻居老人说过,头顶有两个旋的人脾气暴躁倔强。这个人看起来确实有些暴躁。但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深夜的器材室门口,又贸贸然进来打了一架,把自己救出来?

老人家说的也未必对。李思为想。

李思为再次穿上衣服时,窗外的明月已经高悬。面前的人终于站了起来,把手里的脏纱布丢进垃圾桶里。

“你为什么救我?”他问。

“我没救你。”他却否认。

“你帮我打了架。”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那么窝囊废。”

李思为沉默了。

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男孩那双被血渍污染的球鞋。

“抱歉把你鞋子弄脏了。”李思为看向他的眼睛,“要不我带回去刷干净,明天来学校还给你。”

男孩却没看他:“别做好人了。我把鞋给你我光脚回去?!”

语气冲冲的,李思为想,或许老人说得是对的。

李思为的眼皮肿了,睁眼总有些费力。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很丑。医务室靠墙的角落里有个水池。他看到男孩拿着一叠干净的新纱布,走到水池下打开了水龙头,把纱布浸湿,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脸抬起来。”

“干什么?”

“脏得要命。”说完他就把浸湿的纱布拍到了李思为脸上。

水温凉凉的,李思为透过纱布轻轻地呼吸,竟然觉出一丝爽快。

只是下一秒,他吃痛叫出了声音。

“痛!”

“痛也忍着。”

男孩手劲很大,替他把脸上残留的血渍擦了个干净,几乎半块纱布都被染透了。

月光下,李思为的脸总算被清理个干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皮,却对上了男孩投射过来的目光。那道目光是那样的直接、不加遮拦,好像一把剑朝他刺来。

“看我干什么?”

“看你是不是还活着。”男孩这才移开目光,转身把脏纱布丢掉。

两人间有了短暂的沉默。月光斜斜地洒到医务室的地面,像一把碎银。

李思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医务室墙上的挂钟。

“我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他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也不顾大腿和手臂还钻心地痛着,快速地跑出了门。

“喂!”那男孩站在门口朝他喊了一声。

李思为忙站定,恍然大悟。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说到底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该好好报答。

那人站在门口,逆着皎白的月光,五秒后才回答:“俞川。”

“什么俞?什么川啊?”

结果那男孩却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直接走掉了。

好怪的人。李思为想,而后转头走去。他走出去几步,没忍住再次回头看。

男孩走得很慢,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长到几乎快延伸到他的脚下,好像他根本不想走。

-

李思为回到家时,卧室的灯已经关了。李轻轻卷着被子睡着了。李思为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这才松了口气。

他方才急着回家,就是为了照看李轻轻。白天李轻轻有邻居姑母照看,还算省心。但是晚上,李思为就得亲自看着他。一个心智只有五岁的成年男人,没有辨别安危的能力,却有制造危险的力气,放他一个人在家,随时可能出意外。

他把白天晒出去的衣服收了回来,一一叠好收进柜子,又把客厅的地板清扫干净。最后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个澡。

身上的创口不能碰水,他只能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干净自己的皮肤。镜子里眼皮确实肿了,确实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消肿。

洗完澡之后,他才回到卧室。小小的卧室里一共铺着两张床,一张一米二的木板床,是给李轻轻睡的。北面靠墙有一张更窄小的折叠铁架床,是李思为的。

他躺在板硬的床架上,用被子裹上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口沉沉的气吐出,他闭上眼睛,眼前却又出现了那双乌黑的、少年的眼睛。

-

第二天上课,他戴了副眼镜遮盖了下眼睛的伤。下课后李思为还是没忍住,跟其他班的学生暗地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最近新来了一个转学生,名字叫俞川。

转学生,难怪之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李思为在草稿本上写了两遍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个俞,这个川。

但奇怪的是,在那之后的好多天,他都没有在学校里再见过这个人。久到他都怀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李思为才在放学路上再次看到了他。而这一天,俞川脸上挂着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疤。他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T恤,背上松松垮垮地吊着一个黑色背包。过分高挑的身材,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李思为站在了路边,定住了没有动,却不敢上前跟俞川打招呼,也不敢去问那道疤的来历。

他原本以为俞川会这么走过去,却没想到他忽然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好。”李思为憋了半天憋出了两个字。

俞川没有接话,而是把背包扯了下来,翻找了两下,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扔给了他。

李思为忙抬手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一管药膏。

“祛疤膏。早用早好。”俞川说完便重新背上包走了。

“哎,你——”李思为的声音飘在空中,半天没有落地。黑色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教学楼的尽头。

在那之后,俞川又是好几天没有出现。直到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节地理课。

李思为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低头记着笔记。

“翻到八十一页,右下角的图片大家都看到了吧?”地理老师用指关节点了点桌面,“这种植物啊,常出现在荒漠地带,比如戈壁。起风的时候会随风滚动,触感糙硬,生命力很顽强。名字叫做——风滚草。”

李思为笔下一顿,再一抬头,窗外风乍起,倏忽间,他看到了走廊里迎风快步走过的黑衣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愉快大家!!!送上嘴硬小情侣的17岁初见~~

作者感言

栗子雪糕

栗子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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