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轰的一声炸开,记者、工作人员都开始骚动。
但那层层叠叠的相机和麦克风却没有移开,像是已经上了膛的枪支,只等待两个人露出一丝破绽,子弹便可飞速出膛,命中他们的喉管。
混乱之中,俞川先推开了话筒:“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超时了。”
那记者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继续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所以这张照片是什么情况下拍摄的呢?二位大学时期看起来关系非同一般,这次的不和传闻是不是剧组炒作呢?”
言语之尖锐,以至于周遭其他记者都倒吸一口凉气。
俞川还想说些什么。李思为却攥紧手掌,先开了口:“这是我们大学演出的照片,排练的剧本就是这么写的。我认为不需要再多做解释。至于我们之间关系到底如何,如您所见,正常的同事关系。”
似乎是没料到李思为会站出来挡这一枪,记者一下也怔住了,现场一下静默了三秒。
李思为趁机拨开话筒,钻出人群,快步走远。走到拐角处时,他发现俞川正看着他,眼底竟有寒光。
身后的记者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有好几个人拿着相机跟了过来,李思为不得不往后台逃去。
他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做了全套的妆造,却要跟这帮记者玩逃杀游戏。
后台全然没有宴会现场那么奢华,到处都是工作人员的行李和架设机器的线路。李思为磕磕绊绊才好不容易把人甩开,走进了一间空置的休息室里。房间没有开灯,他抵靠在门后,扶着膝盖喘气。
结果人还没起身,休息室房门就被人砰地推开。
李思为下意识后退,昏暗中那人影直接走到了他身前。
“你怎么也来了?!”李思为一看,穿着一身黑的俞川也和他同样靠在了门后。
“你来干什么?!”俞川似乎也没想到这间屋子有人。
房间外仍有脚步声踏踏地响起。两人屏气凝神不再出声。
直到脚步声渐远,李思为才松了一口气。人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起方才心里的疑问。
李思为一个转身,站到了俞川面前,垂眸看他。
“这就是你的宣传手段吗?”
俞川微微抬眼,面无表情:“我没那么无聊。”
“不是你?谁会有那张照片?”
“剧院汇报演出,整个学院的人都参加了。你在台上,我也在台上。”俞川站直了身体。
李思为从俯视变成微微仰视。
他深呼吸后:“俞川,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李思为,麻烦你也不要个人意识过剩。”俞川双手插进口袋,眼神带着蔑视,“你是谁啊?全世界都要针对你是吗?”
说着,他一把攥住了李思为的下颌,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你非要这么说,我也可以怀疑是你主动炒作。”
李思为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啪地拍开了他的手,用力拧开了门把手,转身离去。
好在门外的记者已经不再聚集。李思为顺着酒会走廊,快步走出了公共区域,走进了里侧较为私密的内场。
这个内场只允许剧组人员和演员团队进入,这里没有摄像机也没有麦克风,李思为总算松下了劲来。
说是酒会,其实就是各家资本的名利场。有不少半温不火的演员想来这里结交权贵,也有很多制片公司来这里寻找演员资源。互惠互利,在影视寒冬里互相取暖罢了。
约半人高的翻糖蛋糕立在玻璃长桌正中间,法式甜点做了至少几十人份。巨大的水晶吊灯映射出无数张痴嗔的脸。李思为只觉得晃眼。
没有了俞川在身边,也就没有了烦人的人际关系。除了这一则八卦新闻,李思为在娱乐圈比一只草履虫还要不起眼。
没有人过来与他攀谈,更没有人期待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那经纪人的如意算盘大概率要落空了。李思为自嘲地笑了笑。
从休息室到酒会内场,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通廊,通廊灯光晦暗。
没多久,他便看到俞川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嗅觉灵敏的制片公司代表便蜂拥而上去跟他打招呼。仿佛刚才在外场的那出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俞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人的交际而变得缓和。他点了下头就把来人支走,独自走到了北面的休息区座椅上喝酒。自此,全程无人再敢靠近。
酒会现场的香槟一瓶接一瓶地打开,有眼尖的侍应生随时上前替这帮非富即贵的客人补上。李思为走到露台处吹了会儿风,视线兜兜转转仍是躲不开不远处的俞川。
俞川坐在那里,大概一连喝了六七杯,没有吃一点东西。
喝,喝死你。喝到胃穿孔。
李思为又回去拿起一块蛋糕来,他吃得仔细,用一只手接着。
身上的西服是服装师借来的,临走前特地嘱咐李思为,千万不能弄脏,得还给品牌方。还说为了借这件价值不菲的西服充场面,他们跟品牌说了不少好话。
时间过了十点半,酒会开始收场。赶日程的演员早早坐车离开了,原本热闹的现场变得有些冷清。
李思为看了一眼手机,司机发来了消息,说已经在后门处等着他们,直接出来上车就行。
李思为抬眼一望,俞川仍在那里坐着,并没有在交际。
很快,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俞川的肩膀。
一下、两下、三下。那人却好像没有了知觉一般,垂着头一直沉默。李思为忍了他十几秒钟,趁四下无人,用手一把顶起了他的下颌来。
两个小时前还冷冽至极的一张脸,此刻却变得失神。
李思为低头一看,酒杯仍然握在他手里,杯底顶着掌心,像是要把手掌顶穿。
酒会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司机的车就在后门外等候。李思为深呼吸了三次,又抬起手掌拍了拍面前人的脸。那人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垂眸闭上了眼睛。
靠。
如果料到今天是这样的结局,那天他打死也要拒绝经纪人的邀请。
地台上的钢琴声也停了。面前的人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李思为思索了片刻,把这个人丢在这里的可能性。
但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面对方雨......半分钟后,他长叹一口气,用力地把酒杯从他手掌拽了出来,放到了一侧的玻璃桌上。然后弯下身去,架起了他的胳膊。
失去知觉的人很重,李思为感觉自己好像扛着一只哥斯拉。
他越是往前走,肩膀越是往下坠,还要四处提防有没有记者跟上来拍照。不过一两百米的路程,走得却像迷途的蚂蚁在粘稠的蜜蜡中挣扎。
总算看到了来时的商务车,司机已经贴心地把车门打开。李思为终于不用忍耐,一把将人扔了进去。俞川仰着头靠在了第二排的座位。
李思为原本已经坐进了第三排,但看到前面的人摇摇欲坠,只得又起身走回去,俯下身子替他把安全带扣好。
这辆商务车的安全带卡扣有些隐蔽,李思为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只能再低下头去寻找。
俞川的鼻息就那么扑向他的后颈。香槟的气味、淡淡的香水味混在一起。他像是被俞川整个人圈在怀里一般无措。
李思为后颈一僵,顿了几秒,总算摸到了卡扣。咔哒一声,把人锁上,他飞速地起身重新坐回了后座。
“走吧。”李思为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颊,朝司机说。
俞川似乎是陷入了沉睡,全程靠坐在座椅上没有抬头,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李思为只觉得车里静得出奇。手机在手掌心转动了两圈,最后他还是没有解锁。他对媒体又该如何渲染他们今晚的事件已经毫无兴趣。
车停到酒店门口之后,李思为拿出手机给小孟拨了个语音,想喊她下来接人。结果响了三十多秒,对面才接起来。
“思为哥,我休假了,人在外地。”
李思为一口气哽在喉头,最后只嗯了一声,让她好好休息。
他又摸了半天俞川的西装内袋,才找到了他的酒店房卡。最后把人慢吞吞地扛进了电梯,又架到了房间门口。
深夜的走廊,没有其他声响,只有李思为疲惫的呼吸声。他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一朝被蛇咬,他回头环视一圈,再三确认现场没有其他人在。
嘀——
房门被刷开。
李思为如获大赦,腾地就把人扔到了地上。他甩了甩自己早已僵硬的肩膀和手臂,看着地上的人。
你死这儿算了。
李思为转身刚想走,抬起脚却死活无法挪动。他低头一看,俞川正紧抓着他的脚踝。
“你到底睡没睡啊?!”
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结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人就开始剧烈地咳嗽。李思为下意识把他托了起来。
俞川一下伏到了他的肩头,胸膛起伏。
“我这西服借的!你别吐我身上啊!”李思为连忙把人推进了卫生间里,然后替他关上了门。
紧接着,呕吐声、水声传来。再之后,是十几秒的寂静。
李思为心底一紧,别自己一语成谶,真给他喝死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真死了自己也洗不清嫌疑。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卫生间的门,却见到俞川趴在浴缸一侧,似乎又睡着了。
算他倒霉,日行一善当给自己积德了。李思为把他的西装外套脱掉,挂到了玄关处的衣架上。而后把人半推半架地送回了卧室。
终于,俞川躺在了柔软的床褥上。李思为回看了一眼,总算功课圆满。他掸了掸自己西装上的灰,转身便想走。
然而他不过再迈出去两步,手还没有搭到门把手上。身后却传来了梦呓般的人声。
“李思为。”那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心脏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李思为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攥着掌心,抬腿准备离去。
“你——”那声音又响起,只是越来越微弱。
房间里的挂钟似乎在计算着李思为此刻的脉搏。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越来越模糊不清。他转过身去,走到了床边,盯着那张被酒精麻痹的睡脸,想让他立刻闭嘴。
结果那人却垂下了头,半张脸蒙在枕头中。
“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俞川的声音极轻,但这次他听清了。
李思为的腿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不得动弹。他忍住鼻腔的酸胀,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顶层的窗外,云层厚重,月亮被浮云掩盖,只露出一点朦胧的轮廓。寒风骤起,卷落这座城市最后一片树叶。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轻声开口,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俞川,我只想反问你……”
他不敢拖长一点尾音,生怕被那云层后的月亮看出自己的失态。
“你真的爱过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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