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港剧组的化妆间桌上，有一本台历。每天第一个来到化妆间的人会撕去一页。
十一月下旬到了，原本厚厚一沓的台历，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今日节气小雪。临港的气温已经稳定在了零下，寒风虽然凛冽，却还不见初雪。
那晚在俞川房间逗留之后，两个人约有三天没有对手戏。
李思为再次见到俞川，是今天上午。他素着一张脸，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倦。但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场意外酒醉产生太多情绪波动。
喝断片了也好。李思为想，最好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今天只有两场文戏，拍完后李思为却没有回酒店。他在化妆间温习下周的剧本。剩下的戏已经不多了，其他简单的文戏和空镜都已经拍完。
下周排了一场重场戏，这场戏里李沛云的角色情绪比较复杂，他找莫雪聊过两次，还是没找到最好的状态。
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刚准备起身伸个懒腰离开，化妆间的门却吱嘎一声开了。
天色已晚，李思为吓了一跳，立刻起了身。
结果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
“你吓死我了。”李思为这才松下肩膀，看向门口的小孟。
“思为哥你还没走啊。”
“准备走了。”
“咳。周末的事对不起啊。”小孟举起右掌，朝他颔首敬礼。
“什么对不起？”李思为脑袋没转过来。
“我听说那天俞老板喝得有点多.......都怪我，我要是不休假，你就不用那么累给他带回来了。”
“你在也是一样，他那么重，你也扛不动。”
小孟嘿嘿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易拉罐，塞到了李思为面前。
“热可可。当我赔罪了。”
李思为也不推拒，收下了揣进口袋。小孟转身去了服装间，拿出了两件外套。
“我过来给他拿衣服的。一起走吗？”小孟朝他招了招手。
冬天，天黑得很彻底。小孟是和司机一起来的。她拿着衣服上了车，又替李思为挡住了车门。
“太冷了，思为哥，一起坐车回去吧。”
李思为摆了摆手：“我习惯走路回去。你先回吧。”
见他态度坚决，小孟也不多劝了。但车门关到一半，她却又重新探出脑袋来。
“对了思为哥......”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思为问。
小孟的嘴唇张开又闭上，犹豫了片刻才开口：“……网上那张照片，是真的么？”
李思为先是一顿，而后才意识到她在说被娱乐记者爆出来的演出接吻照。
他缓了几秒，才笑了笑：“真的。不过就是学校排戏而已，这很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你和俞老板，没有闹不愉快吧？”她试探。
“.....没有。”他摇头。
“呼——太好了。”小孟长叹一口气，“刚好有个事想跟你说呢。”
“什么？”李思为微微蹙眉。
“明天是俞老板生日，制片昨天跟我说想给他办一个生日宴。思为哥......你会来的吧？”
北风吹起小孟的刘海，发丝在风中摇晃，有些凌乱。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让人难以拒绝。
李思为嘴唇紧闭，沉默了数秒。
“不方便吗？”小孟追问。
“没有。我去就是了。”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小孟如获大赦，朝他摆了摆手：“那明晚七点，就在滨海那间酒店顶楼，包厢号我回头发你手机。到时候见啦！”
车疾驰而去，李思为转过头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往回走去。
十余年弹指一挥。
俞川的生日已经不再是他人生中必须记住的日期。
酒店楼下的流浪猫已经不知去向，天这么冷，不知道它们会去哪里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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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当天没有下雪，反而在第二天飘起了雪花。
李思为从酒店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有闷闷的风声。他掀开窗帘，朝外面望去。天边灰白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斜斜地飘落。窗沿下方，竟已积起了半指厚的白雪。
今天难得没有戏，他在酒店房间里蜷着腿看了半天雪。
等到晚上六点多时，小孟给他发来的微信，说可以出发了。
李思为依旧没有跟他们的车，而是自己打车过去。路上有了积雪，市政还没来得及清扫，出租车开得极慢。
等赶到生日宴会现场时，包厢里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包厢在整个酒店的顶层，位置极深，几乎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李思为环顾四周，发现莫雪没有来。三四百平的大包间里，只邀请了剧组的核心成员。
他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漫漫长夜，更难打发时间了。
其他艺人的生日会，过去几年里李思为也参加过几次。流程都也相似，若是剧组办的，导演和制片会先说两句客套话。然后开香槟，切蛋糕。有的爱玩的艺人会在宴会结束后续第二摊，酒吧、夜店什么都来。李思为向来兴致缺缺，总是提前离场的那一个。
俞川出现时，其他客人都已经到齐。厚重的双开门被拉开，他跟在小孟身后进了场。与前日的疲惫有所不同，俞川今天看起来已经挺拔了许多。他没穿着正式的西服，却也披着看起来极为昂贵的深灰色大衣，脸上已无倦色，像是从画报里直接走出来一般。
全场开始欢呼，与此同时，门后跟进来了两个黑衣制服的侍应生，推着一座半人高的翻糖蛋糕，上面有巨大的花体英文，是俞川的名字拼音。香槟、甜品依次进场，灯火摇晃，全场沸腾。
方雨还是用心了，在临港这样的地方，竟也费尽周折替他准备了这一遭。
他正低头这么想着，方雨的红色羊皮底高跟鞋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思为。”
李思为抬起头来，发现方雨手里端着两个酒杯，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李思为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接过了一个酒杯。半满的香槟晃晃荡荡。
“去吧。”方雨微微抬起下颌，指向了人群的中央，“今天他生日，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当该主动点去敬个酒。后面还有两场重场戏，有始有终，好聚好散。”
李思为的指节抵着冰凉的杯壁，嘈杂的人声中，他起了身。
愈w宴俞川正被两个执行导演围着，相谈正欢。
他走到三人面前，俞川面色微微一怔。
方雨就在他身后看着。
“俞川。”李思为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祝你生日快乐。”
执行导演拿他打趣：“思为，你也太官方了吧。”
俞川没有接话，也没有与他碰杯，似乎只是用目光收下了他的祝福。
李思为如芒在背，抬手仰头一口饮下杯子里的香槟。他喉头滚动，抵挡住俞川过于直接的目光。
任务完成。李思为再次回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剧组的其他人都纷纷开始交际，距离杀青越来越近，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半个月了。与其说这是俞川的生日派对，不如说是个提前预演的杀青宴。
酒过三巡，现场已经有人准备离场。李思为抓紧机会，准备找个空隙一起溜出去。
但不过半分钟后，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待那人走近后，李思为的瞳孔瞬间收紧。
“小韩总怎么有空过来了？”方雨认出了来人，上去迎接。
韩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霄却并没有理会旁人，他越过人潮，径直走到了宴会的角落。
“真是巧。”他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了一杯酒，看向李思为。
李思为被迫与他对视。
“韩总。”李思为对上他的视线，克制住自己的声线。
“我正好路过这里，听说俞老师在这里办生日派对，就过来看看。”他面露笑容，看起来很是轻松，“没想到这么巧，旧相识都在。”
李思为的后背紧绷。
“多年不见，小李老师倒是没怎么变啊。”他举起酒杯，眼神落在了李思为的脸上。
李思为一怔，顿了好几秒才举起杯子，轻轻与他碰杯。
他转身欲走，却被韩霄拦住了去路。
“巧了。我在楼下也有个局。难得碰面，一起下去喝一杯？”
他刚想开口，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思为。”
俞川走到了两人面前，三个人相对而立。灯影摇晃，灼热的灯光刺痛李思为的瞳孔。
“好久不见，生日快乐俞老师。”韩霄主动朝他举杯，玻璃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刚刚的提议如何？”韩霄饮下一口，很快再次看向李思为。
“他没有空。”俞川脸色极冷，“对吗？李思为。”
李思为的脸色也沉下来：“跟你没关系。”
“李，思，为。”俞川再次叫他的名字，一字一顿，指关节紧紧抵着杯壁，玻璃几欲碎裂。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李思为压低声音，“你去忙你的。”
突然，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俞川竟把酒杯砸碎，玻璃渣子在柔光的地砖上四散滚动。
李思为一怔，只见俞川下一秒便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腕。
李思为警觉，试图挣脱他的手。
但俞川丝毫没有松劲，不等韩霄再次开口，他竟径直将李思为拖出了包厢。
派对仍有其他人在场，已经有人侧目望来。局面过于复杂，李思为不敢声张，只能一路踉踉跄跄跟在俞川身后。
直到发现自己被拽进了地下室停车场，俞川用力一推，竟将他塞进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后座。
“俞川，你是不是疯了！”
俞川刚准备锁门，李思为抓住机会抬脚猛踹他的腹部。
咚——咚——两记结实的闷响。
李思为用尽了全力，俞川一下吃痛，紧皱眉头，神情痛苦。而很快，他竟一把扯开自己系好的领带，甩鞭子般甩开深蓝色的缎带。
用力地缠绕，收紧。他捆住了李思为的手腕，又狠狠打了个死结。
李思为顾不上双手，顶起腰胯试图翻身跳车。
咔哒——俞川已经飞速跨进了驾驶座，车门被彻底反锁。
“你这个神经病，我要报警！你放我下去！”
俞川充耳不闻，从前排脱下大衣狠狠地砸到了李思为身上，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