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怒嚎, 雨雾弥漫,一座废弃的灯塔在海湾延伸的平台之上。男人静静地站在雨幕,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飞溅的雨打湿肩头, 黑色西装衣摆不停滴水。
他推开塔底虚掩的门, 踏上老旧生锈的螺旋梯, 每走走一步,离他的爱人越近, 离死亡也越近。
当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看到她在风雨里的背影,他笑了, 然后从口袋掏出枪, 她听到声响,转身,枪口对准他的脑门。
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射击。
然而暴雨里的清脆响声惟响了一次。
她瞳孔瞬间放大,利声:“你算计我!”
“是你先欺骗我, 约好一起死, 昨夜却掏空了我的子弹。亲爱的, 我只是还击。”
男人的目光在雨水下模糊,持枪走向她, 嗓音宛如审判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无视他人痛苦欢愉, 自以为拥有分辨罪恶无辜的能力, 从不为过错懊悔, 不为不可避免痛苦,肮脏皮肉骨血之下是无法饶恕的傲慢。”
这是他每次杀人之前的仪式感, 她输了,再无翻盘可能。
她本性傲慢,不可能祈求。
看着面前不能称之为爱人的男人,死在他手里,也算给自己短短一生画上完美句号。
她神情从愤怒、绝望转而平静淡漠,
他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然后和过去一样将她拥入怀抱。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进男人心脏。
风雨悲鸣不止,湿冷风吹起衣摆,他在她额头落下羽毛似的吻,轻声道:“亲爱的,这是我最后的礼物——”
制片导演围在屏幕前观看录制视频。
“虽然没按剧本走,但我觉得临场发挥更有感觉诶……”
“确实,这么一看之前的人设有点OOC了,这样才符合她的性格,这表情绝了。”
视频播到最后一幕,之前NG数次的镜头。讨论戛然而止,所有人安静地注视屏幕,眼眶渐渐红了。边叙更是掩面抹泪。
“钟幼呢?”
“和朋友走了。”
“怎么换人了,上回不是那位——”
“别讨论了!别忘记前段时间柯丽露的事,这些人碾死我们跟蚂蚁一样容易......”
“那钟幼不会有事吧?咱们这电影刚拍完。”
“谁出事,她都不会出事。”
边叙说完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号码,起身快步跑回休息室,接通了,恭敬道:“闻先生。陈小姐和一位穿灰青色西装的男人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对方可是娱乐界的天,谁敢得罪,除非不想混了。
闻确吩咐几句,边叙笑眯眯地说:“稍等,我马上叫人把底片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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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公园商业街,晚上商铺是酒馆,白天就是水吧。陈窈和江颂竹面对面相坐,岳山和管良坐在另一张桌子。
好像又回到两年前的一幕。江颂竹的表情清淡,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模样。但若真不想搭理她,听岳山说她要道歉又为什么去片场找她?
陈窈吸鼻子,江颂竹瞟她一眼,叫了声管良,管良便送来条羊绒披肩。她没推辞,裹好自己,扔出颗平地惊雷,“江家过去死了不少人,其中自杀的人,体内有一种特殊药剂,它是通过塞进肛.门流进血液,和安眠药混一起可以伪造自杀假象,你说柯丽露的死和这有没有关系?”
本就发凉的空气凝固成冰,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江颂竹身上冒出。他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垂着睫,“不是我下的手。”
陈窈脑海闪过柯丽露的脸,又想很久以前她说帮她摆脱受人胁迫的困境,可她没做到,而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她不知为何感到一种悲哀,起身,两巴掌扇到江颂竹脸上。
啪啪两声,其他桌的人惊呆了,后桌岳山管良也马上起身。江颂竹朝后挥手,管良先坐下,岳山紧跟坐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劝你别和山间株式会社走太近。这是这两年的补偿。”陈窈淡声说:“还有,找条船,帮我离开中国。”
江颂竹没管脸颊火辣辣的巴掌印,紧紧盯适着她,“陈窈,这两年,我们在这里喝了多少杯酒,一起听过多少首歌,从公园到公寓的那座喷泉扔过多少枚硬币,早上晨跑路过的那家面馆吃了多少碗土豆面,看了多少部电影,你记得吗?”
陈窈两手一摊,耸肩,“我又没疯,为什么要记得这种没用的东西。”
动作似曾相识,江颂竹分神一秒,“可我记得。”
“131杯酒,49首歌,302枚硬币,127碗土豆面,54部电影。”
他摩挲杯子,“尽管如此,仍旧无法消解那一次的仇恨。甚至你选择何商岐时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他对你来说是更好的棋子,而面对我这个弃子你连装都不愿意装。”
“你别装了,江颂竹。”陈窈望向江面,眼皮薄红,略微有点肿,“你帮我难道不是想日后挟制江归一?”
江颂竹眉间散着哀愁,“我是真心的。”
她不说话。
“陈窈,没人能保持绝对的善,欲望,阴暗面人人都有,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想过杀了母亲,亲弟弟,但都没去实行。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从未产生这种念头?”他自嘲一笑,“我问你做什么呢,你大概天天都是这种想法。”
“你知道就好。”
江面的雾气和阴影笼在陈窈的周身,尘世烟火气,喜怒哀乐裹挟其中,叫人猜不透,以至江颂竹痴痴望着,却感觉距离这样近,自己永远触不到。
“我一直都知道。”
“算了。算了。”他无奈叹息,“起码你逃跑,谁也得不到,我的心理也稍微平衡点......”
江颂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就是这种人。得到想要的东西,陈窈毫不留恋起身,脱掉披风对折放在他的桌面,他叫住她,“能不
能再陪我看一场电影?”
“不能。”
他似乎并不意外,不再看她,抚着脸颊的巴掌印,遥望江面倒映的水中月,“真遗憾啊。”
陈窈满脸漠然,和岳山一起离开,路过那家面馆,她摸摸肚子,进去叫了两碗土豆面。尽管客人很多,店家速度非常快,没过五分钟,两碗面就端了上来,她看着面条讨厌的绿色不禁皱眉。
岳山默默抽双新筷子撇去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不至于生气,他们生意好,忘了而已。”
过去两年吃的每一碗,似乎都没有绿色配料,但这种事情在陈窈心里燕去无痕,她戳了块土豆,嚼了几下,忽然问:“岳山,我是不是很坏?”
岳山有点讶异,这种明显带反思的语气不应该从陈窈嘴里说出。
“为什么这么问?”
“江颂竹今天的表情和江归一很像。”她嚼着软烂咸鲜的土豆,“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岳山想起今天在片场拍摄的画面,看着她兴致缺缺的表情,“陈窈,你今天拍摄最后一幕是演戏还是真情实感?”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真的在伤心。”
她面露迷茫,“是吗?”
岳山知道陈窈天生缺陷的脑功能无法区别真心和理智,他问:“你那时想到谁了?是想到父母的事还是......二爷?”
陈窈戳了几下土豆,不高兴地说:“那是因为那结局看起来像我演的角色赢了,其实输的一塌糊涂。我讨厌输的感觉。”
她要赢,就算失败,她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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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陈窈继续迷惑何商岐的视线,他脑子不好,按照她设的方向一步步掉进陷阱。他暗示要不要同房睡,她同意了,因为这样可以争取最大限度的信任。
陈窈洗完澡,穿条真丝睡衣坐在床檐,何商岐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他的身材属于看起来就很猛的类型,麦色肌肉像掺了牛奶的德芙巧克力,伤痕为这幅躯体增添了几分野性。
他在她身边坐下,摩挲她的手背,“陈窈,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会不会对我日久生情?”
陈窈心里没波澜,捏了下他的手背,“何商岐,很晚了,你到底做不做呀?”
“做做做!但我尺寸可能会伤着你......”何商岐不动声色看了眼她颈间的吻痕,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江归一怎么帮你的,我也那么帮你,好不好?”
陈窈惊讶侧目,“你确定?”
何商岐读懂她的表情,眉梢微挑。
没想到江归一那么倨傲的人竟然愿意跪舔,这着实出乎意料。
何家也是名门望族,何商岐从小在凉川也是横着走的霸王,性格又有点大男子主义,犹豫了几秒,很快说服了自己。如果做的没江归一好,怎么能取代他们相处的时间。
他动身,单膝跪在陈窈面前,握住那对纤细的脚踝,抬眼看她,哑声道:“我没帮人干过这种事,哪里舒服,你就拍下我的头。”
何商岐的瞳孔是接近黑的深褐色,陈窈抚上他的眼尾,指尖轻轻颤动,随后用掌心盖住了他的眼。
就在这时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
就像得到特赦,陈窈松了口气,“等等。”
她抬腿,爬到床头另一边探身摸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突然打了个寒颤,铃声断掉,一条转账通知跳出屏幕。
【江归一向您尾号4836的账户汇入444444.44元,如汇款信息有误,银行将退回处理。】
接着第二条短信。
【你敢让他舔,我现在过来把你们全杀了。】
铃声再次响起,陈窈后背冷汗直冒,因为这铃声不是手机本来的响铃。而且江归一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
“谁啊?”何商岐不满地问。
第三条短信,只有一个字。
【接】
她看着手机黑乎乎的摄像头,心脏往下坠,手指止不住发抖。
第三次铃声响起,这次更加尖锐,刺得耳膜生疼。
连何商岐都发出疑惑,“你怎么设置了那么多不同的铃声?”
第四条短信。
【确定不接?】
陈窈额头细密的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她几乎能想象江归一的表情此时有多阴郁,这条短信无疑是最后的警告或威胁。
脑袋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搅浑导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隐藏手机里的高科技监控何时装的,这段时间的计划又被他知道多少,她只知道再不接,后果不堪设想。
陈窈吞咽唾沫,按下接听键,“喂.....”
“陈窈。”江归一连名带姓,嗓音索命阎罗般可怖阴森,“别作死。”
她还没说话,何商岐不悦地问:“是不是江归一那狗日的?”
“陈窈。”
“让他滚。”
这次江归一的嗓音更低沉,威慑魄力全开,是来自江家十五个系首领的口吻。
即便陈窈心理素质好也有点膝盖发软,想跪一跪的冲动。
“赶紧挂了吧,别让他打扰我们的好事。”
“陈窈,我再说一遍,让他滚。”
何商岐凑过来,抬臂想搂她,陈窈像躲洪水猛兽往旁边缩,肩撞到床头柜木板,手机从掌心滑进地毯。
江归一没说话,何商岐看她一眼,视线投向手机,弯腰想捡的动作。陈窈以迅雷之势,冲过去抢他前面捡起手机。何商岐瞬间明白,目光深沉审视,而江归一此刻开口了,“电话给他。”
陈窈有种江归一就在面前,自己卡进两人中间进退两难的错觉。她抿唇,然而何商岐暴露土匪本性,一把抢过手机,梗着脖子开骂,“江归一!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晚打电话打扰别人好事?你丫的祖上缺德吧!”
手机传来更凶悍的怒骂:“什么好事?哪来的好事?还尺寸呸!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我怎么帮幺幺关你屁事!你一辈子都学不会!少在那丢人现眼!”
“哎呦喂!不就当舔狗?谁不会?”何商岐扯着嗓门,“我几斤几两你看过了?总比你个娘娘腔好!”
江归一几乎在咆哮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死娘娘腔!像你这种一看就是不行的秒男!又细!又小!又短!”
“哈?我看你是自己垃圾根本没见过猛的!你他妈问陈窈我的兄弟有多好看!多大!多硬!多快!多持久!多爽!”
陈窈两眼一黑,默默缩进角落。
结婚那么久好不容易可以吃,结果被打搅不说还质疑男性尊严。何商岐怎么可能问陈窈,失了智地喊:“这还用问?你他妈现在开视频!我们比一比!”
江归一醋火滔天,吵得上头,真接了比对。“开!你开!我他妈倒想看看你是个什么鸟玩意!谁怂谁是孙子!”
陈窈两眼又一黑,太阳穴微微抽搐。不敢相信这两人在外头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大佬,一个是神通广大的大校。凉川军校果然名不虚传,都不是正经人。
何商岐当即要解皮带,手指拽到皮扣。
“操你妈的!滚厕所去!”
江归一的声音简直是手机发狂般喷出来。
“凭什么?老子在自己家为什么要去厕所!”
“操!操操!”江归一急了,“幺幺别看!别看脏东西!”
“你他妈才脏东西!”何商岐吼完扭头看陈窈,颧骨飘起一抹可疑的红,像是害羞了,“你别听他胡说,我的也挺好看。”
陈窈:“......”
听到江归一飙脏话,随即砰地声车门响,陈窈蓦然从“嫌弃但免费看戏”的状态抽离,按住何商岐的手,眉头轻轻一皱,咬唇,咬得粉里透白,“何商岐,我肚子有点疼。”
江归一声音停了。
因为陈窈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何商岐弯腰蹲下来,担心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眨眼,“唔.....好像来例假了。”
何商岐心里猫挠似的,电话往床头一拍,“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你去叫阿嫂给我弄点红糖水,我先洗洗,等会睡了......”
“......”
何商岐胸膛起伏,咬肌统统绷紧。他抄起床头手机,咬牙切齿地骂:“江归一!操你妈的!”
说完摔门而去。
电话传出江归一揶揄的声音,“真疼?”
陈窈沉默地坐在床头,身体随冷静下来的思绪慢慢失去
温度,犹如跌入冰窖通体发寒。
“监控什么时候装的?除了摄像头的监控是不是还有监听?你一直耍我玩?”
她连连质问。
他没回答前面两个问题,平静地说:“没耍你,我认真答应你的事从不食言。”
陈窈冷笑,被愚弄的感觉让她声音变得异常尖锐,“然后我洋洋得意时,像当初拆穿我的作案手法那般,拆穿我所有的计划,让我觉得无路可逃,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寂静无声。
江归一站在车前,黑色身影隐没在黑暗。他望着那栋民国时期的楼房,握拳的骨节血迹斑斑,背后伤痕掙裂,两年前无路可走的绝望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如果不是无法忍受她和别人亲密,怎会暴露?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能怎么办?”他恨自己在她面前如此不争气,咬牙说出时连嘴唇都在颤抖,“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眼睛是心脏的嘴巴,疼到受不了,眼眶就会湿润,他按压眼睛,实在不想像个废物掉泪,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让这颗心脏独自呐喊哭泣。
“幺幺,我尽力了。”他说:“我已经退到悬崖边。”
她讥讽,“你的意思再退就会粉身碎骨?”
“是。”
“但江归一,你往前也是粉身碎骨。”
“为什么?”
陈窈静默许久,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院墙外的身影不期然闯进视野,路灯昏昧,惟江归一的轮廓清晰。
他似乎看到她,下一刻,拉开车门,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
他在等她,否则不会开星空顶的劳斯莱斯。
客观呈现的事物总能让人心里感知强烈而厚重。
她遥望他为她亮起的一隅梦幻星空,第一次主动提及。
“你知道我母亲钟清欢是被父亲陈泊序杀死的吧。”
他嗯了声。
“他们十六岁在校园相遇,二十二岁结婚。”陈窈注视着江归一身影,语调平直,“她早知他是精神变态,为了所谓的爱奋不顾身,爱他十二年,以为能感化,结果二十八岁时被杀害分尸。”
“我遗传精神变态的基因。”她淡漠到像在谈及和自身无关的事,“弑父不是为母亲报仇,我六岁时就想杀他,可他太聪明,我呢又是个体力渣,一直等到十六岁,他精神失常有所松懈才动手,我是为自己报仇。”
“你要知道我们不一样。”
那是极为深刻的一字一句,“生活于我而言,一切不过是愚妄的游戏和死亡之舞,唯有胜利和杀戮绵延不朽。”
傲慢之罪,无需修饰,无需权利外貌附加条件,凌驾感性思维,没有敬畏心,没有信仰,没有有效的标准,没有一致原则。
这是最畸形的存在。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允许,身体的火焰和黑暗将无限扩张,发出野蛮尖叫、嘶吼,让他人为之惧怕、颤抖。
就像气球,无限充气膨胀,触探容量。这容量是世界律法、道德考量,是自身的荒谬虚无。抵达极限,终将爆裂,自取灭亡。
江归一永远不明白她对他人、对自己说了多少谎,杀死多少个畸形疯狂的自己才能像正常人活到如今。
他也不会明白,他身上的混乱癫狂,剧烈、巨大的生命张力,对她有多大的诱惑力,不断动摇她,让她无数次想起拿起屠刀。
“江归一。”
“嗯。”
相隔的院墙红砖砌筑,潮湿面爬满青苔,古老陈旧的霉味漫散在风中。她站在阳台,一袭白衣长发飘飘,江归一与她遥遥相望,背后是青蓝天穹,敞开的车门流泻出熠熠星灯,他的身影因此镀了层光边,音筒里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替,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将头发挽到耳后,垂下睫,“基因组序由持续数十万年的人类迁徙和对自然环境的适应演变而成,23对染色体,31.6亿个DNA碱基对,再由上一代传递到下一代。”
“全球240个国家,单中国14个亿,14亿人的力量智慧,尚且没有研究出成熟的基因编辑技术,以目前的技术,即便克服脱靶效应在坯胎时成功修改序列组合,否则它们就是世界最客观的存在,绝不会因为意识形态而改变,更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爱而扭转。”
“所以你问我怎么办。”
她仰头,望着夜空,似乎要透过那一层幕布,望向更浩渺的宇宙,“正确答案,放弃,这是句真话。”
再次陷入寂静。
江归一西装衣袂和长发飞扬,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十二月,呵出的热气白腾腾,烟雾也发白,他的脸被烘得轮廓虚化了,视线也随之模糊。
当指尖的烟烧了半截,他掸落灰屑,“意思是爱你,等于自取灭亡。”
陈窈说:“是。”
“好吧。”
她不知道这好吧什么意思。
他又说:“你以后不要再强调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我会觉得你可怜,会——”
“你有病?”陈窈及时打断,她都猜到他要说我会心疼,手机背面发烫,她抵在上面的指尖弯曲泛起青白,面容狰狞,“好话歹话听不懂,到底谁可怜?”
“幺幺。”
“滚!别这么叫我!”
“幺幺。”他执意叫她,“监控上次装的,只有晚上开,你的计划,我不知道。”
陈窈压根不信,“还骗我?”
江归一碾灭烟,一本正经,“如果我骗你,我让你断命根子,从此以后没性生活。”
她冷笑,“那你现在告诉我时间。”
“两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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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杀青,《七缺一》的片段在网络引起小风浪,但不知被谁压下去很快消失于娱乐洪流。
陈窈没再与江归一真正见过面,只是每晚夜深拉开窗帘,那片为她亮起的星光从未熄灭。
同时何商岐单方面宣布冷战,不知忙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但她提出的要求都会满足。她无所谓,做出新货样品后山间株式会社成功上钩。其余时间她表面继续研究他给的图纸,暗地用电脑黑进各种程序,包括不限于,房子的内外监控摄像头、行车记录仪......还有各种药品、炸药制作,有备无患。
至于江颂竹的的贼船......
陈窈看到短信轻笑,随后删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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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合作的事,甄佩文偶尔打电话。除了沟通工作,更像与世界上仅存的亲人倾诉。
她说起很久远的事,说她作为郦沛白时在黄天源戏台班练了十年,梦想是成为梅兰芳那样的戏曲大师,去国外巡演,弘扬民族文化。又聊和江之贤一见钟情的故事,说她第一面就知金麟非池中物,可惜情爱风月理性难抑。
陈窈无法理解,但听出些门道,模仿江归一的语调,“你不会还爱他吧?”
“归一,你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我顿悟了些事,恨不过是爱的衍生物。”甄佩文说:“我无法遗忘过去,郦沛白确实还爱他,但她爱的是记忆里种梨花树的男人,不是江家掌权人。”
陈窈嘴唇蠕动,“蠢货。”
她低笑,又聊现在的处境,说自己干了很多坏事,深陷漩涡无法抽离时突然有点理解江之贤了。
陈窈不耐烦的态度和江归一完全重叠,压根不用演。甄佩文深深叹息,“归一,抱歉。”
她眸中闪过丝精光,靠进沙发,双腿翘到茶几,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道歉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别废话连篇,东西买好没,过时不候。”
“买好了。”甄佩文说。
陈窈火速挂电话,打开笔记本登陆账号,表示交易要定分两个地方运送。一部分通过船只在凉川渔港,需要通过渔民用GPS找出藏在江里的“白鱼”,一部分通过轻型飞机运送,在凉川三环开外,停在农田,雇佣当地农民除草隐蔽。
安排好复制发给江归一,让他准备渔船和飞机,他很快抓住重点。
【两个地点?】
她挑眉,敲下两字。
【安全。】
回别墅开辟的工作室制作C4,岳山敲响门,近日清闲他灵感迸发,说写完一部短篇奇幻小说想给她看。她放下手头的事,和他一起在客厅边看电视剧边讨论。
主角以他们为原型,她是恶魔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小姑娘,他是被恶魔抓住的祭品,他们一起逃跑,他为报答她为她寻觅了一瓶神奇的药水,她喝下后背后黑色的翅膀脱落变成了人类。
陈窈嘎嘣嘎嘣吃着
薯片,看着五大三粗的岳山想起猛虎嗅蔷薇这词,理性思维趋使她问:“药水什么做的?”
岳山捡起地毯的碎屑丢进垃圾桶,挠头,“我一半的心脏?”
她翻白眼,“请问,你一个人类,挖出心脏还能活吗?”
“也是。”他嘿嘿傻笑,“而且你不喜欢吃内脏,那我再想个。”
她又不是陈泊序那变态。陈窈烦躁地说:“快点想。离开前还能走后门卖个版权。”
可版权能依靠谁?江归一。得出答案,她怔了下,继续拆第三包薯片,看着狗血琼瑶剧,心不在焉地问:“名字叫什么。”
陈窈像条猫儿窝在沙发,小小一只,骨骼纤细,头发蓬松发金,看起来非常柔软脆弱。岳山偷偷摸了下她的发梢,“你帮我想个吧。”
“嗯。”
“你以后稍微锻炼下,别老吃垃圾食品,看电视。”
果然在江归一身边呆久了把他那套都学了。陈窈揉零食袋,往嘴里咔咔倒碎成渣的薯片。不知道王八蛋到底忙什么,每天除了转账就是转账,她想了想,按开手机,关掉自己做的防火墙,竖起镜头,然后双腿盘膝,头慢慢歪向岳山。
【又作死?】
她眨眼,关掉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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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
交易日前一周。何商岐主动破冰送了陈窈一辆粉色法拉利。她十八岁解囚禁,两年时间在美国学习,两年时间不能用身份证,根本没空学驾照。
跑车反手卖给一网红,她主动要了辆黑色电动车,5000元,何商岐没见过这么便宜的车觉得十分稀奇,摸来摸去,她懒得搭理,骑着小电动满院溜达,实则检验摄像头。
晚间何商岐将老爷子搬出来把订婚宴提上日程,时间定在交易日同一天,交易日03:23,订婚宴13:30–20:00。而陈窈第一次使用金秋的权利,将《七缺一》的宣传连线视频定在上午10:30。
交易日前三天。礼服送到何家,那是件极其奢华的复古礼服,摆在乳白色的人形衣架。料子是真丝绸缎,从胸前到裙摆挂满镶嵌钻石的流苏,垂坠感十足,走一步便波光粼粼。这种尺寸合身的高定必然是提前定制的。陈窈看破不说破,提出临时改工的意见,表示裙摆太长,以及头纱厚度不够。
交易日前一天。江归一这两周没找过她,不变的是每晚站院墙外等她拉开窗帘。陈窈与江归一隔空对视。他穿一身黑大衣,半坐车头,指间掐根焚烧的香烟,端得是副运筹帷幄的架子。她双手撑栏杆,表情嘲弄。忍两星期不找她上床,如此笃定明天她必被他抓住。
陈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23:45,离交易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这时他发了两条语音,第一条腔调优雅的意语。
“L'amor che move il sole e l'altre stelle(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
第二条。
“明天见。”
陈窈冷嗤,拉上帘子。
确实明天见,不过是明天的凌晨。
何商岐已经出门了,估计现在和缉毒队的人呆一起,安全。
走进卫生间,陈窈换了套偏原宿朋克风的中性套装,铆钉皮夹克,牛仔裤,马丁靴。
她打开马桶冲水盒,翻出塑封工具,往右臂贴了个纹身贴,等待的时间,黑色无机质的眼睛盯着镜面的女人。
五分钟到,她诡异地笑了笑,抓起旁边的剪刀毫不犹豫将头发剪成齐肩,然后绑上痞里痞气的狼尾,眉骨贴上黑色金属钉,左右耳各带三个耳骨钉。
随后她掀开纹身贴,亮起黑灰色的蛇蝎花臂,对着镜子挑眉,吹了个流氓哨。
完美。
漂亮的小男孩。
陈窈戴上墨镜,双手抄兜,模仿江归一点下颌,学习他的神态和腔调,“hello,Y。”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科学怪人、最年轻网络毒枭,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