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其他事件绊脚, 最高指挥官到底也没闹出幺蛾子，保持了一名总负责人应有的职业素养，被往后顺延已久的天灾核心清扫项目就像个爆红一时, 结果风光很快被后来者遮盖，好不容易后浪褪去，它方才又努力翻身了一把的“前浪”似的，再度一跃成为人们关注核心, 也终于正式提上日程。
各大官媒都实时更新着联军的出行进度，多家平台上同步投放着航行日志, 有时候还会转播部分舰内生活日常。
有幸登上过联合军舰，摄录过舰内日常的媒体记者都知道, 联合军舰管理严格，对于舰内详情的对外传送更是层层把关, 所有舰内摄录片段都需要交给专业部门审核，获得审批盖章，再才具备了对外宣传及平台投放的权利。
然而,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联合军舰在宣传口卡得这么严格, 除了军舰上本就令行禁止, 联军更是严得更上一重楼。
它还有个隐藏原因不便与外人细说, 涉及了两位最高指挥官的小秘密。
信息安全小组每天要审上百条摄录素材，就为了避免宣传口出现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
“老实说。”沃修摸着自己的良心, 他提出异议，“我觉得我们也没有那么过分吧？能算是非常注意。”
崖将军和沃修一起摸了摸良心, 他显然是比较认可沃修指挥官的说法的。
所以，能被提出异议的另有其人。
军容齐整的佩朗翠不敢对着长官大声逼逼，他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将军和沃修指挥官说要和信息安全组谈一谈，约见了光辉之翼和特殊部队两边的情报部门负责人，从各方面来说，他们将军跟沃修指挥官才该是听取建议的那方，应当在谈话里位于“被动位”，而他——作为光辉第二翼的总队长，能够干涉所有信息相关工作的人——应当在这番谈话里更有底气一点，能勇敢向长官进谏。
……结果现实是彻底相反，崖将军就是在办公桌后稳稳当当一坐，冲着第二翼队长抱起了胳膊，将军眉峰一动，给了佩朗翠一个“你还有什么屁，放来听听”的表情，佩朗翠队长理想丰满，现实英雄气短，怂了。
还好，一个怂怂旁边总还有另一个不怂的。
光辉之翼跟特殊部队的两位长官，对标着同样是来自两边的情报部负责人。
特殊部队的伯劳一点也不虚，这位体型乍看不够威猛，但实打实是猛禽的女士听老大说他们不过分，当场呵呵笑了一声，个人终端一闪，拉下长长一张清单：“您要看看您‘非常注意’的成果吗？”
沃修一脸不信邪地把屏幕接了过去，心说看就看，他还真不信自己跟崖会泉有当众干过什么出格事。
他们谁都不是会让私事彻底压过公事，真就公私不分的人，也都早过了分不清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的傻小子年纪。
再说，就算沃修对自己没自信，认为自己可能有时候会不太注意——可他们家将军不会啊！
沃修对崖会泉很有信心。
他拎过清单仔细一看——
看了五分钟，沃修指挥官收起了简直跟崖将军如出一辙的坐姿，神色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大方向上，崖会泉和沃修的确没有任何纰漏，他们在众人面前也不出格……但一些细节上就不好说了。
比如说清单第一条记载着，就在今天舰内白昼时间五点二十，沃修指挥官曾进入茶水休息间，在茶水间里接受了一次小型访谈录制。
这位比崖将军要好说话一点的指挥官还向摄录探头展示了航行早餐，他加热早餐时直接多加热一份，顶着记者“莫非沃修指挥官胃口惊人，每次进餐需要一人进食两人份吗”的疑问，一脸泰然把这多出的早餐塞进了旁边保鲜箱里，并慷慨地对媒体表示：“不，我想我的胃口还算符合平均水平，这是给下一个早起幸运儿的。”
访谈结束二十分钟后，完成早点卯的崖将军进入同一个茶水间，保鲜箱宛如会自动认主，崖将军一进门就自动弹开了，把加热好的早餐推出来。
有不明所以的媒体记者小心提醒：“这是沃修指挥官放进去的。”
崖将军伸手取餐的动作不带停顿，还冷淡瞥记者一眼：“所以？这不是联合军舰内的标准早餐？”
记者火速摇头。
然后等气场极强的崖将军带着便携早餐走了，有个奇才忽然说：“等一等，我们不算‘早起幸运儿’吗？”
媒体工作者们面面相觑。
又有人谨慎发言：“但是我们都吃过了？”
这个话题随即被揭了过去。
如果这样的细节仅是偶尔出现一次，它也不值得被信息安全小组注意。
然而诸如此类的事远不止一件，沃修指挥官对着伯劳女士给的清单往下看，发现两天前，他有公事找崖将军商量，两人在办公室里相当正经且守规矩，表现得完全就是纯职场同僚关系……结果临出门前他想喝点水，十分顺畅自然地端走了崖会泉的杯子，还端着从崖将军那里顺走的杯子在走廊上与人谈了片刻的话。
并且八小时后的全体例会上，这只杯子完成一场奇妙漂流，回到了崖将军手里。
得亏跟沃修谈话的是特殊部队的核心成员之一。
五天前，崖会泉还曾跟沃修先后出入同一个茶水间，崖会泉给咖啡机设定了人脸识别，他自己接走一杯浓香醇厚的咖啡，转头沃修再进来，一声指令都不用下，咖啡机遵循着程序设定，自动给沃修指挥官打发了双倍奶霜，塞给他一个小奶杯。
高大的沃修指挥官众目睽睽下，捧走了半杯都是奶的奶杯，他就瞥了一眼程序记录里的上一个使用者，既没有要给自己换杯，也没有要去质问崖将军是否在故意使坏的样子，默默端着奶走了。
八天前，舰船时间深夜十二点，联合指挥中心为了一个涉及行动方案的分歧点开会到半夜，崖将军和沃修各执一词，眼看会议室里□□味渐浓，方案迟迟敲定不下来，崖将军的亲卫长卢思明去为指挥官们端茶倒水，按着自家长官习惯，给崖会泉的杯子额外加了三块冰，谁料卢亲卫长刚端着托盘返回会议室，沃修指挥官想也没想，直接端了有冰块的那一杯。
卢思明拦都来不及拦：“沃修指挥官，这是……”
“我知道。”沃修指挥官居然回答，“哪个正常人大晚上吃冰，除了你们将军有第二人么？这杯我拦截了，他喝热水平心静气顺便养养脾胃去，省的冰块下肚，一会脾胃着凉，那张嘴更‘寒冷加倍’。”
崖将军：“……”
崖将军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是什么玩意？”
沃修指挥官好像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回旋镖，转头骂了自己。
但他看崖将军一眼，展现自己牙口好一般“咯吱”把冰块咬碎吞了：“我是被你的固执固到失常，我现在也比较变态，行吗？别看了这位将军，冰块我都吞了，那杯热水也没招惹你，喝一下它，不会水中毒。”
崖将军最后上下审视沃修指挥官几眼，震惊四座地把热水喝了。
而围观群众之一事后偷偷跟人交头接耳：“是我的错觉吗？”
这人悄悄说：“怎么两位长官说话的语气都毫不客气，他们一对上就能冒火星似的，对峙起来我呆在那个氛围里都有点发憷……但他们又好像，像还挺关心对方的？”
上回执行天灾核心动态环境监测任务时，跟随出行的人仅是少部分，大部分人都还是首次见到两位指挥官这种“似敌非敌”，“似怼非怼”的情形。
出于往日印象之深刻，众人还是更倾向于认为，崖会泉和沃修怼的时刻居多，不太能去想象他们也互相关心这档事。
但显然，喜欢谁，是就算大方向上不出错，细节里也总会走漏风声的。
过多的细节叠在一起，倘若不被注意还好，一旦有心注意，总会觉出端倪。
沃修对着伯劳给的列表左看右看，最后干咳一声，心虚合起清单：“你们情报部辛苦了，整个特设的信息安全组也辛苦了。”
“您还认为自己非常注意吗？”伯劳女士诚恳询问。
崖将军已经装模作样在旁边“掉线”了十来分钟，跟他其实不是个真人，是等身投放在一边的立体投影似的。
佩朗翠悄咪咪观望将军一眼，他也挺直了腰杆。
“这个……”沃修遇事不决先微笑。
“他算。”冷不丁的，崖将军开口，打破了他的投影假象。
三双眼睛转到崖会泉身上。
然而崖将军好像开启金口，就为了给沃修撑一个两个字的腰，他寡言少语地闭上嘴。
主要是后面那句话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实在不像他会说的话，崖会泉便没说出口。
他想：“能被注意到的是有意为之的事，它们才可以去凭着意志左右，而完全没有注意，像春天窗台缝里长出的小绿芽一样的事，这是本能，本能难以自控，也不该受苛责。”
你用本能喜欢我。
真巧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