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事后回忆, 他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当时一定遭遇了某种神秘精神攻击,才让他一瞬间仿佛突发大脑疾病,认为带孩子也不是什么特别不能接受的事情。
卡修尔画的火柴人丑得别具特色, 再加上崖会泉在自家车里撞出来的包,两者合在一块, 能选入“星际最奇葩见面礼排行”。
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小崽一本正经说要去接自己, 对上下学有人接送这件事十分郑重,也是既自来熟得过分,又很幼稚天真。
崖会泉自诩已经算半个大人,他愕然之后飞快调整了一下抱胸的姿势——跟改变手臂交叠的顺序能让他重新变“冷酷”似的。
哥哥“冷酷”地说:“你以为我几岁?放假回个家而已,不是谁都像你这样的小不点,出门回家必须有人接送,没人看着就不行。”
“唔。”
卡修尔歪了一下脑袋。
小男孩的词汇库里仿佛没有“沮丧”这两个字,也压根不懂得“泄气”的概念。
听了这番足够让一般人深感好心没好报的话,卡修尔只开动小脑筋琢磨片刻,接着,他神奇开发出了另一个思考角度。
“哥哥,你说的也有道理。”卡修尔正经地说, “你确实比我大好多, 好像可以自己回家,但是我比较想要去接你,所以我还是会去。”
崖会泉:“……”
感觉隔了十岁宛如隔条鸿沟的青少年好纳闷,纳闷完又莫名感觉好憋屈。
崖会泉半晌后才说:“你知道什么叫‘热脸贴上冷屁股’吗?”
怎么就完全不会退缩的?
卡修尔睁大了眼睛:“不知道。”
这对小男孩来说, 是一句截止目前的人生里还没出现过的俗语。
所以卡修尔先双手捧上自己的脸, 又在崖会泉的注视下反手摸了摸裤子背面的小口袋。
五岁的孩子对这句话的理解还十分表面,他直接上手,先对着自己确认了一番。
“哥哥。”确认完毕的小男孩汇报说, “我的脸是热的,屁股也不冷。”
崖会泉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意识到自己发起错误话题的青少年看见对面小崽跳下了沙发,开始朝自己小跑过来。
卡修尔被激发了旺盛的好奇心,行动力还意外的挺强,他很快跑到崖会泉身边,崖会泉低头看他,听见这鬼知道脑回路怎么长得小玩意问:“哥哥,你的屁股是冷的吗?”
小玩意可能还知道“屁股”不是个适合大声讨论的话题,问别人的屁股的时候得更矜持隐秘一点,他一脸认真,又用着讲悄悄话的口吻。
哥哥听完,沉默了,麻木了。
三分钟后哥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对着只有自己腿高,正表情真诚等待回答的小崽子怒道:“你什么毛病!”
然后他跑了。
尽管崖会泉后来坚持认为,他那会只是无话可说地转身走了,他得找个地方去冷静冷静。
不过贴心的百里记录了他的步频与步幅,人工智能经过客观的分析,觉得少爷就是气跑了。
然而崖会泉气跑也没跑太久。
崖少爷日常板一张脸,气质仿佛十分高冷,对谁都不太耐烦,也不爱跟人亲近。
但他又确实拥有强烈的责任心。
不管怎么说,那个脑回路令人难以理解的小崽才五岁,还是被长辈托付给自己的,是一个不可回绝的“任务”。
崖会泉冷静了五分钟,反思了自己也十分“小鬼气”的行为,他别别扭扭召来百里,眼睛望着一旁的落地大窗外,随意得特别刻意地问AI:“那个小崽现在在干什么……他哭了吗?”
“少爷。”百里先严肃批评了少爷的用词,“称呼小卡修尔少爷为‘小崽’,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十五岁的青少年跟AI争论:“他刚才问我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礼貌了吗?自作主张上别人家的车就礼貌了吗?而且他又不在这里,他听不见。”
“您不能因为对方听不见,就在背后对一个年纪比您小上很多,甚至还处于学龄前的孩子使用蔑称。”百里公允地回。
崖会泉还给电子管家一声冷哼。
“我的问题呢?”少爷更加别扭地问。
百里这才倒叙着回答:“小卡修尔少爷没有哭,他可能比我们预期的都要坚强一些,并且对您也比您想象的更关心,他只很担心您在生他的气,并为此正在悄悄观察您。”
崖会泉听到前面,态度再次矛盾的摇摆,一边继续觉得他跟这域外来的小家伙思维截然不同,恐怕真的很难合得来,一边,他听到人家还是不哭不闹不吵,那么一点大的小孩会做自我反省,这真的很难不激发愧疚心,让他已经往小客厅的方向转了身,还准备让百里帮忙紧急搜索一下,看看一般人在这种场合里,通常会说……算了,别说了,他可能也说不出口,还是看看一般人在这种场合里会做点什么,能不用开口就表达出“我们和解”的意思吧。
崖会泉如此打算着,随即听到百里的最后半句。
等等,什么叫“在悄悄观察他”?
崖会泉有点疑问,他确信自己没在附近发觉有窥探迹象。
“他在哪观察我?”他把直接怀疑投向百里,“你也在给他当‘中间人’,负责实况转播我这里的情况?”
“我没有。”百里说。
墙壁上的一盏智能灯上探出了机械手,它竖起一根手指,笔直朝上。
“少爷,您都已经在假装看风景的望着窗外了,您为什么不把视线再抬高一点,看看窗户上方?”
偷偷观察自己的卡修尔到底躲在哪,崖会泉三秒钟后找到了答案。
就在窗户最顶上,帷幕状的顶层帘布后方,那些堆叠在一块的褶皱有一处皱得比周围更厉害些,藏着一个小小的鼓包。
然后鼓包忽然动了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
卡修尔在离地五米的窗帘顶上问崖会泉:“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崖会泉条件反射先伸出了胳膊:“下来,你是壁虎吗?你怎么是倒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会会:在“带孩子不难”和“¥#&@@”间反复横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