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心思最懵懂又最难猜, 其实哪怕是问卡修尔自己,让他扪心自问,他也说不好这个阶段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崖会泉对他来说是没有血缘但感情很好的哥哥, 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照顾他的人,他从来不害怕对方冷脸, 也体会不到被他哥冷冰冰注视这事有多可怖, 反倒是每逢周围有人对崖会泉退避三舍,躲闪来自对方的目光,卡修尔都要心说至于吗。
他只感到纳闷,因为在他看来,他哥明明一点也不可怕,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意识到自己在崖会泉这里恐怕拥有某种特权,就是卡修尔又长大了一些后的事。
学院生活扩大了生活社交圈,崖会泉和卡修尔间的互动过去是私密的,小范围的,有着大量专属空间的,在学校里他们自然不可能有大量时间独处,两人的互动时常有第三方见证者, 而见证者们便逐渐帮卡修尔察觉了他哥身上明晃晃的双标。
崖会泉不耐烦听人说废话与蠢话, 他在应付人际关系上的耐心跟他进行战略模拟时成反比,卡修尔见过他一脸天寒地冻地把别人冻到无话可说,也见过遇上实在看不懂眼色的人,崖会泉不耐到了极点, 干脆冷嘲热讽地把人一通喷, 喷到对方心态坍塌,灰溜溜跑了。
但崖会泉能容忍卡修尔在自己耳畔叭叭。
昔日靠远程通讯汇报生活的“小喇叭”变成近在咫尺的大喇叭,虽说崖会泉有时候仍觉得卡修尔有点吵, 会在弟弟分贝放飞时皱起眉头,警告地瞪人一眼——有时候也直接踹卡修尔一脚。
可卡修尔眨眨眼睛,举起双手,再做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崖会泉总是对卡修尔生不了太久的气,基本弟弟服软再加卖个乖,他就气消了,又能忍受卡修尔不久后故态复萌,再来新一轮叭叭。
崖会泉也不爱看见他人在自己面前犯错,尤其是那些在崖指挥官的标准里相当低级,明明只要多谨慎细心一些就能规避的错。
卡修尔却性格里天然带着鲁莽因子,在未加磨练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耿直小炮筒”。
刚上手实操和战术的那一个学期,崖会泉跟随大部队去做一个长达三个月的巡航任务,等他期末返回学校,惊闻他弟弟一骑绝尘,已经成为新一代学院风云人物,并且还凭一己之力打破了恒光学院建校三百年的历史记录,可谓“传奇”——加双引号,负面的那种。
带实操和理论课的唐纳尔多将军直接找崖会泉告状:“你看看,看看!你弟弟,什么品种的稀世奇珍?我第一次看见能有学生犯完了所有错误,回头把他这学期的操作录像理一理,能直接出版一册《机甲不正当操作合集》,他一个人就是一部著作,是错误操作百科全书!”
崖会泉:“……”
唐纳尔多老将军还添油加醋了一笔:“哦,对,他还是‘自.杀式进攻第一人’,错误操作里超过65%引发自身机甲爆炸!”
崖会泉:“…………”
什么废话也没多说,身上的指挥官制服都没脱,带着一身刚收拾过星际流寇的杀气,崖指挥官飞奔去训练场打弟弟。
一路由于个人气场太强,步伐间的杀伐气息太重,他还吓坏无辜路人若干。
训练场正好结束晚训,接下来到宿舍区熄灯前都是学员自由活动时间。
解散了队伍的训练场正热闹着,学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有的还在开小组会议,复盘小组作业,有的正往门口走,准备去中转处乘校内运载车回宿舍区。
崖会泉杀气腾腾出现在门口,像个噪音消止器,靠露面对方圆五米内的进行了无接触静音。
他一眼看见卡修尔在哪,抬手重重一敲离对方最近的那扇金属门。
旁边人大气也不敢喘,唯有卡修尔像看不见他哥表情多难看。
“哥!”卡修尔飞到崖会泉身边,张开双臂,把刚下训练仪器还带着薄汗的身体往人身上一靠,“你回来了?”
崖会泉并不是不想躲开这个拥抱,他对目前还是“戴罪之身”的小崽子很没好气。
火还没发,训也没训,来的路上他就打定主意不要轻易给卡修尔好脸色看。
——奈何卡修尔动作太快了。
随着年龄增长,卡修尔的肢体力量在增强,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灵巧且快。
当然,可能有个口是心非的哥哥也没真的下决心去躲吧。
崖会泉冷着脸后退一步,从卡修尔的拥抱里挣出来,他一把拎起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后领,当众把人揪走了。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他是要凉了吗?”半晌,有人满怀感佩地出声,对卡修尔表达了隔空慰问。
而卡修尔当然没凉,他在拥抱结束后定睛一看他哥表情,就知道自己这大半个学期的“丰功伟绩”肯定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崖会泉是来找他算账的,他充满自知之明。
但被崖会泉揪走时他一点也不慌。
戴着一百米厚的滤镜,卡修尔对他哥没有当众动手这事很是宽慰,反而觉得崖会泉还能想到要维护弟弟在人前的面子,真的是好贴心一哥哥。
哎,他哥多好啊。
卡修尔充满安慰地挨了一顿揍。
崖会泉最后默然停手,无言以对地看了卡修尔半天。
“……你就一声不吭地挨揍,也不问问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对你发火?”他说。
卡修尔盘腿坐在地上,干脆没起身,他以一个很乖的角度抬头看站在面前的崖会泉:“你在担心我,怕我如果战斗风格不改,持续性的莽撞下去,一次真刀实枪地小型演习就能让我真的受伤。”
“……”崖会泉嘴唇抿了起来。
他嘴唇天生偏薄,抿起时更像平直的一条线,两端唇角紧绷。
他想说你还知道,转头又想到既然这小玩意知道得清清楚楚,还屡教不改,一个学期把能犯的错都犯完了,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嗷!”卡修尔捂住了头,“哥,我都看见你抬手是准备摸我了,你怎么突然变卦,继续揍我啊?”
其实很占理,但偏偏习惯看起来好不讲道理的哥哥说:“少废话,我揍你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卡修尔无比配合地答了,还把按着脑袋的手放下来。
崖会泉哼了一声。
卡修尔凭着多年经验,已隐约感到他哥这是没那么生气了的意思,他不露声色把自己在地上往前挪了半米——移动姿态略像一只缺胳膊少腿的大螃蟹。
然后“大螃蟹”伸出两钳,把眼前人再度抱住了。
“我错了。”卡修尔老老实实说,“我确实有点过火,在不该好奇的地方没克制住好奇心,总想试试违反规则会造成什么后果,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学着克制,不会随意让自己被冒险心理左右,不让自己只因为好奇,就置身险境。”
崖会泉在听这小玩意坦诚犯错只是出于好奇,真的是凭胆大去作死时又火往上蹿,很想给小崽子脑门上再来一下。
无奈卡修尔抱得地方比较作弊,他被对方字面意义地抱紧大腿,卡修尔一只手还卡着他膝弯,估计是防着被他一膝盖顶开。
“我真的知道错啦。”卡修尔用和小时候一样的口吻撒娇。
崖会泉忽然头皮轻轻炸了一下——卡修尔不仅撒娇,还拿脑袋拱他的腿,把脸埋在他腿上磨蹭。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受,让崖会泉某根神经一跳。
“停!”他按住卡修尔脑袋的动作几乎仓促。
“哥?”卡修尔不明所以,发出的疑问声有点闷。
崖会泉匆忙之下,将那颗乱动的脑袋按是按住了,但同时也像把对方紧扣在自己身上。
就是有那么巧,崖会泉是在自己宿舍揍的弟弟,他当时怒火中烧没锁门,有同批次出行的人有事找他,又发觉他一降落地面就没了踪影,便想着来宿舍碰碰运气——
“我的妈……”
屋内是无法言喻的兄弟纠缠,两人姿势微妙,一个脑袋被按在另一个腿间。
屋外不请自来的访客傻了眼,张大了嘴,一脸魂飞天外地飘出三个字后,迎着崖会泉迅速转过来的目光,突然怀疑自己已经没有了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会会和修修,目前差不多相当于研究生与定向中学生,是访客看了想检举违纪的水平【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