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家大宅共有三层, 还不算最顶上的阁楼和一个自露台延伸出去的空中小花园。
并且它每一层都层高可观,设有观景会客厅与接待餐厅的一楼最高,邻地面庭院的落地窗就高达五米, 在此基础上再叠加二楼、三楼及阁楼的高度,得出的数字非常惊人,
——然后玛琪莉女士站在一楼门亭的台阶下, 把她重达三十斤的五岁亲儿子扔到了阁楼顶。
事后很久崖会泉才确定,当时被这一幕震惊的不只有自己。
他的父母——本来正在不远处陪卡修尔父亲康克说话的崖倚松跟俞见月,他们听见了这头的动静,被小男孩的笑声吸引抬头,正好看见有什么从玛琪莉的手中飞出去,直飞向大宅房顶。
“康克。”俞见月看向身旁发色浅淡的青年,她有着一套和崖会泉十分相似的眉眼,能看出崖会泉的五官大多是遗传自她。
她语气里难得带上不确定问:“莉莉把什么扔上了天?”
崖倚松也有同样的疑问,其实他还把玛琪莉抛出去的“东西”看清了几分。
但就因为他看清了,所以他更不敢确定,和几步开外的崖会泉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头发颜色天生很浅的康克抬起一只手,先按住自己的额头, 这位无论口头还是武力比拼都拗不过妻子, 家庭地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级的男子沉痛地说:“如你所见,应该是我们的孩子,卡修尔被莉莉扔上天了。”
俞见月:“……”
崖倚松:“……”
过去跟两位老朋友一直都只是远程通讯,靠着星区局域信号网做网络交流, 好不容易大家这回名正言顺见了面, 有了真实接触的机会,蒙特精养长大的伴侣对上域外狂野生长的伴侣,都还没怎么细致了解过对方的家庭培养环境, 被“别开生面”的家庭互动狠狠震惊。
崖会泉哪怕是被动上岗的小保姆,也尽职尽责带卡修尔带了七天,责任意识非常强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以置信这种情况居然会真实发生,行动上,他已经下意识地迈开了腿,准备追着卡修尔被抛飞的方向赶过去,火急火燎,要去捡小孩。
“没事,别担心。”玛琪莉伸出一条胳膊,这位可能天天吃“大力金刚丸”的女士只一只手,就把匆忙的少年拉住了,她扔飞了亲儿子还笑眯眯,“你听,卡修尔已经顺利着陆啦,他笑得多开心。”
崖会泉:“……”
崖会泉心里默念三遍“这是长辈”,他憋回去一句“麻烦不要乱扔小孩好吗”,深吸一口气:“没有人去接的话,卡修尔要怎么从屋顶上下来?”
考虑过五岁小孩一个人呆在阁楼顶上的风险性吗?
能靠谱一点吗?!
看起来完全没考虑的母亲却说:“没问题,这种游戏我们经常玩,卡修尔自己已经很懂该怎么快速下来啦。”
崖会泉为“快速”这个形容词眼皮一跳,已经本能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形容。
“爸爸!”
卡修尔的声音从屋顶传下来,他在喊康克。
崖家阁楼是一个小尖顶,有着斜面与坡度,卡修尔正高高趴在那个坡上,把脑袋探到了下方众人能看见的地方——让崖会泉看了简直眼前一黑。
这小玩意又把自己倒着了!这次倒挂的地方还更高了!
根据百里的影像记录,这一幕日后重温回放起来十分有趣,充满了奇妙的喜剧冲突感。
作为卡修尔的亲生父母,域外来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嘻嘻哈哈,谁也没有将五岁小孩倒挂在阁楼顶上当一件大事,小男孩喊了康克一嗓子后,下方的父亲像是收到指令,立即快速奔跑几步,到达跟屋顶上的孩子呈水平垂直的某一点。
“爸爸准备好了。”“拗不过就加入”的爸爸大声回应。
“我也准备好了!”屋顶上的孩子说。
旁观的星盟一家三口表情惊愕,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位“家庭受害者”,却一个赛一个地紧绷,集体屏息凝神,严肃紧张地像在观看最新一代机甲上天。
卡修尔在房顶上撒开手,往下纵身一绷的刹那,崖会泉感觉自己看见正在上天测验的新型机甲爆炸了。
卡修尔最后当然是平安回到了地面,就像玛琪莉信誓旦旦担保的那样,这种游戏他们家真的做了许多回,玛琪莉负责把亲儿子送上天,康克再负责把玩低空蹦极的儿子接到怀里,卡修尔跳下来的样子像个活力四射的人肉小弹力球,他妈妈是个投球手,爸爸就是个技能纯属的接球员。
“……会泉,你还好吗?”俞见月看别人家的孩子看得提心吊胆,猛一回神,余光发觉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晃了一下,她的手迟疑着抬了起来。
“我没事。”崖会泉满脸目睹爆炸后又发现机甲核幸存,心情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麻木,回话的语气和神态都相当平板。
俞见月将手又放下。
来自域外联合的一家人热烈,直率,他们的部分家庭活动令人不敢苟同,某些情感表达方式也会让人感到夸张,仿佛他们家从大人到孩子都爱一块胡闹。
而土生土长于蒙特的一家人正相反,他们生来处在一个人人追求体面,所有过分热烈与直率的东西都有可能他人评判为“有失礼仪”,被看做“冒失”的环境里,他们彼此尊敬,又尊敬到连亲密关系都显得单薄,无论内心里有多少想法,也很难再坦率自如地表达出去。
卡修尔的父母都回来了,一条绿化带之的那栋住宅迎回了成年的主人,晚餐餐桌上,康克正色对崖会泉表达了感激,也表明他们家之前遗漏的电子监护系统终于已配置齐全,机器人保姆在他们返程的路上就已经提前送到家了。
这即意味着,崖会泉的“带孩子”任务可以到此结束,卡修尔今晚开始便要回自己家住,他晚上再也不担心有个精力旺盛的小崽半夜还要爬起来玩,早上醒来时,也不会再被身边有人这回事吓一跳了。
“这几天还是有点辛苦吧?”了解卡修尔脾性的康克拍了拍半大少年肩膀,“卡修尔是个还挺闹腾的小家伙,突然把他交给你,肯定没少让人伤脑筋,今晚我们就把这只小麻烦拎走,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卡修尔被玛琪莉牵在手上,他在离开崖家前乖乖朝哥哥挥手:“哥哥再见。”
崖会泉确实又重新获得了清静,他在目送这一家人身影消失后继续在门亭处站了一会。
不知怎么,他没有感到如释重负,也没感到自己卸下了一个包袱,他难得热闹一回的家似乎因为少了访客而转瞬变得空落,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卡修尔前两晚画的一幅简笔画还贴在床头——这是小男孩又送给他一份礼物,比初次见面那个“瘦长鬼影”要好看一点点。
就一点点。
他因为没有扛住卡修尔充满期盼的目光,把这份礼物收下了。
崖会泉在床边坐下,感觉自己的脚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个很矮的儿童凳,他房间里的床当然是依照他的身高设置的,对五岁小男孩来说有些高,卡修尔之前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有时候还要蹦上来,崖会泉看不过眼,才让百里拿了个儿童凳摆在床边,算是给对方搭了一个小台阶,每天卡修尔就踩着小凳子上床。
“少爷。”百里说,“需要我帮您将这个小凳子移除吗?”
崖会泉沉默一小会,他说:“不,算了,留着吧。”
他终于愿意承认,没有了卡修尔,自己可能是有一点不适应。
房间太安静了,也是有点寂寞的。
……就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倒水时一不留神,把开水全浇到右手手背上了orz
今天照常更新啦,明天的更新暂时不能保证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