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时间。第三节 上自习铃响过之后,高二(三)班教室逐渐停止了聒噪。学生陆续从屉子里拿出上节课还未完成的练习卷。后门几个向教室里探头探脑好久的女生,一发现教室一角那个灰色西装的身影,更加兴奋地开始叽叽喳喳。还没等到他从被辅导的学生课桌边站起来,就娇羞地哎呀一声,满脸通红地跟同伴跑向走廊深处。
御剑对此习以为常。他今年三月来到这所重点高中,担任高二两个实验班的生物教学,并迅速得到了绝大部分学生的青睐。未涉社会的小女生为他的成熟风度倾倒不已,一度造成公开课旁听席爆满的壮观场面。今天最后一节晚自习本来不是他坐班,地理老师临时有事和他对调了一下,结果宣布的时候获得了一阵欢呼。他还听见班里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商量下自习之后问他几个大胆的问题。
这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他在林立的参考书和资料中走动巡视,目光投向教室靠窗那一组倒数第二位。苏方宜正在百无聊赖地转圆珠笔。面前的试卷几乎没有动过。
前面一个女生举起了手。他从行列中走过去,只见苏方宜也飞快地举起了手。
他没理会他,在那女生的课桌旁微微俯下身,问:“什么问题?”
苏方宜举手未果,不甘心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课桌。发现噪音不小,又示威般连撞了几下。
御剑向他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日光灯。他在他身边俯下,用听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口吻问:“哪里不会?”
苏方宜用笔头戳了戳面前的课本,说:“老师,这个、这个和这个,都不会。”
摊开的课本上是阴茎的三个剖面图。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放在他椅背上:“上课都讲过的。你没做笔记?”
苏方宜挑衅地看着他:“老师,我想知道海绵体充血是什么引起的。”
御剑拿着他的笔,给他划书上的段落:“……初级神经支配是来自骨盆内脏神经或勃起神经。其感觉冲动由阴茎龟头的触觉感受器传入。”
苏方宜问:“龟头?”他的手指伸到比较完整的直观图上,在图片上的阴茎顶端轻轻打圈。“像这样?”
御剑喉咙有点发干。他松了松领口,说:“嗯。”
苏方宜露出得逞的表情。他故意向御剑靠近过去:“那老师再教教我,男性性反应周期有几个阶段?什么叫兴奋期?什么叫……”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话语停止了。
他感觉到御剑硬了。就抵在他侧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面料,几乎能感觉到那勃起的性器官正在微微跳动。
御剑在他耳边说:“这就叫兴奋期。”
他的笔掉在卷子上。脸红了。
高二(三)的女生下自习后没有等到她们心仪的老师。三楼东面的实验仪器室里,苏方宜恨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这个衣冠禽兽……呜!”
他的身体被重重压在墙上,校服裤子被脱到脚腕,露出带着图案的小内裤。
御剑在他身后喘息着,摸他内裤上印的小兔子。苏方宜趴在墙上挣扎:“别摸我屁股!”
御剑根本不管他说什么。他说:“上面还有个尾巴。”
他脱下了自己的西装长裤,硬梆梆的顶住苏方宜屁股上的兔子,富有技巧地上下摩擦他的臀缝。
他笑着说:“今天不是还问我性反应周期嘛。来,老师现在给你一对一示范。”
苏方宜知道坏事了,开始服软:“我都学会了。下次不敢了。”
御剑说:“那不行。基础知识是重中之重,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他剥掉苏方宜的兔子内裤,用饱满丰厚的龟头在他腰臀上滑动,慢慢打开他身体入口,在他粉红色的褶皱上触碰着。
苏方宜被他上过不止一次两次。他的身体记得被男人插入的快感,毫无自制力地开始上下摆动臀部,随着他动作起伏。
御剑低沉的声音被情欲催发得更加煽情。他引导苏方宜的手反握住自己的阴茎,哑声说:“海绵体完全充血,是即将进入平台期的标志性特征之一。在此期间……”
他的手来到苏方宜冒出一层薄汗的小腹下,从他的毛发中取出已经变硬的性器,上下套弄。
他说:“……阴茎会变得非常坚硬。”
苏方宜受不了听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他在墙壁和御剑强壮的躯体之间难耐地扭动。
御剑用指腹托起他那两个紧缩的小圆球,说:“……睾丸也会抬高。”
苏方宜喉咙间发出呜呜声,线条漂亮的后颈一片绯红,蝴蝶骨不断耸动,背心爬满汗珠。
御剑吻他的后颈和耳朵,告诉他:“在兴奋期晚期和平台期早期,少数男性身体上还会产生性红晕。”
苏方宜终于到达临界点,流下了生理性泪水:“别说了……求你。”
御剑问他:“求我什么?”
苏方宜呜咽说:“饶了我。求你了,老师。”
御剑亲了亲他头顶,赞赏地说:“乖孩子。”
他打开装试卷的文件夹,从标签册里取出一个避孕套,撕开,戴上,进入了苏方宜年轻的身体。
他说:“放松点,让老师跟你的体象空间缩到最小。”
苏方宜趴在墙上,手肘几乎撑不住。他身体里面非常紧。随着御剑的深入,渐渐被开拓。敏感点被避孕套的橡胶颗粒接触到之后,更加控制不住快感,小声呻吟起来。
御剑从背后一次次撞顶着他,让他穿着白色球鞋的脚止不住地一下下踮起。他左边足踝上系着一根小小的红绳,绳子上穿着两个小铃铛。
御剑的动作越来越重。呼吸也加粗了。他把苏方宜完全抱起,让他的球鞋踩在自己的皮鞋上。
他粗大的性器在苏方宜体内快速进出。交合的部位溅起淡白色的黏液。苏方宜腰身颤抖,后穴被他操成樱红色,阴茎挺翘,前端因快感分泌出液体。
这是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符合的,成人世界的性爱。他没有经验。也没有力气抗拒。只能任人施为,随着原始的本能浮沉。
御剑说:“乖孩子,感觉到没有?老师要射了。”
苏方宜给他干得眼前发黑,只能以断断续续的呻吟作答。
实验室外有学生彼此催促着走过。他们的脚步由远及近,说话声近在耳畔。
御剑在他脸颊旁边,低声说:“再叫大声一点。明天出早操的时候,全校师生都知道你有多骚了。”
苏方宜不敢再叫了。他被侮辱得死咬着下唇,恨得要命。身体却还是老实地把御剑的东西夹得紧紧的。
御剑给他前面套弄起来。他捂住苏方宜的嘴,问他:“知道性高潮吗?”
苏方宜唔唔地叫不出来,在他手里拼命弹动了几下,释放了。
他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B栋宿舍楼,已经熄灯了。他摸黑进了寝室,看见自己床上有个人。他心情特别差,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没床?非要跟我黏一起。赶紧滚。”
丁若望在他床上纹丝不动,还故意抻开四肢:“我是你男朋友,不跟你一张床跟谁一张?”
苏方宜懒得理他,自顾自去刷牙洗澡。刚从床底拖出桶子脸盆,上铺伸出一只手,在他乳头上拧了一把。
丁若望立刻炸毛,追上去就一通厮打:“屈林,你要死!”
窗外射进来一道手电光,宿管老师吼道:“407!再点名扣分!”
宿舍长苏音从门口撑起来,压低声音镇场:“你们都别闹了!”
苏方宜快烦死了。
为了躲避检查,又浪费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澡。五月的晚上还是有点凉,洗完出来,打了好几个喷嚏。
丁若望把睡热的一边让出来,体贴地说:“老婆,你睡这边。”
苏方宜躺下才觉得腰酸背痛。学校宿舍的床本来就只有一米宽,挤在一起实在是不舒服,到处硌得难受。
他烦得想打人。丁若望在旁边缩头靠背地让着他,说:“老婆,明天帮你叠被子。叠小方块儿。”
苏方宜不理他,胡乱蹬了一脚,睡觉。
丁若望问他:“吃不吃巧克力?比利时带回来的。”
他闭着眼说:“我都刷牙了。”
丁若望说:“噢。”从自己的耳朵上扒拉扒拉,摘下一个iPod耳机:“老婆,我换了新歌。”
苏方宜把耳机塞进一边耳朵里。听了觉得还不错,把另外一个耳机也抢过来了。
丁若望在旁边窸窸窣窣不知干什么。一会儿,手里捏着一个金箔纸扔出来。耳边传来他咔嚓咔嚓吃巧克力的声音。
他觉得丁若望幼稚得要命。又想踢他了。
他今天体力消耗巨大,听了一首半歌,就快要睡着了。宿舍里的人也差不多睡了。
丁若望凑到他鼻子前,小声说:“老婆,晚安吻。”
他烦躁地扭开脸,说:“你没刷牙。”
丁若望几乎贴着他的脸:“刷了。”
他又困又累,懒得再说话。丁若望把他的不作为当成了默认。他跟个大哈士奇一样拱过来,嗅了嗅苏方宜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亲了他的嘴。
他嘴里有榛子巧克力的味道。
丁若望亲得很投入,舌头伸进来,口水沾到他下巴上。
苏方宜嫌弃地想:技术真差……
他想起今天在教室里,御剑把他半抱在墙壁与课桌之间。他身上有须后水清爽的气味。虽然没有跟他热吻过,他却没来由地觉得:那个禽兽老师的吻技,一定很高杆。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一进门,就喜气洋洋地在讲台前站定,声情并茂地说:“同学们!”
苏方宜嘴里塞满卷饼,躲在桌肚前狼吞虎咽。听了连吃的心思都没了:“完了,肯定没好事。”
果然,班主任朗声宣布了举办校运会的特大喜讯。班里一片哀嚎。有人嘀咕:“反正也跑不过体训班的。”
班主任鼓舞大家:“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青春一点,有活力一点!名次不要放在心上,重在参与嘛!”
屈林懒洋洋问:“老师,星期几啊?”
班主任和蔼地回答:“不下雨,就下周六。”
大家来了一点精神,连忙问:“下雨呢?”
班主任嗔怪地说:“看你们问的。下雨,就补课喽!”
……大家哀嚎得更大声了。
第126节 课之前,班长拿报名表一个一个登记。到苏方宜面前,直接问:“800还是1500?”
苏方宜拼命抄作业,头也不抬:“马拉松行吗?”
班长冷艳地说:“可以。那你负责开幕式举牌。要穿COS服装。Hello kitty的。”
苏方宜立刻抬起头来,换上一副狗腿的表情:“我报!我报!有短点的吗?”
班长按一下圆珠笔:“800,还是1500?”
苏方宜报了800。班长扶了扶眼镜,才向后座一示意,屈林已经懒懒地举起手:“我穿Hello kitty。”
原定举行校运会的那天,从早上起就阴雨连绵。苏方宜把运动服塞进书包,望着走廊上被雨打湿的红色横幅发呆。
饿了一上午的学生在雨中奔向食堂。不锈钢饭盒嘭嘭响。
第127节 课是生物课。他上去交练习本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御剑打开他的本子,指了指他画的小腿肌肉结构图:“这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那几根潦草的线条,知道蒙混不过去,闭着嘴不作声。
御剑问他:“上课为什么不认真听讲?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
他不乐意了。心想:你他妈的从第一次月考开始就威胁我,逼我跟你做那种事,下课还在实验室摸我屁股,现在问我受了什么影响?!
御剑说:“铅笔拿来。”
他一语不发地冲回座位,抓起一支自动铅笔,啪地扔在他面前。
御剑拿起来,摇了摇笔杆上挂的蓝色小兔子,像是有些好笑:“这么喜欢兔子。”
他擦掉苏方宜乱七八糟的结构图,给他画了一个教科书式的肌肉剖面。
苏方宜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描绘的样子。他笔下的线条流畅漂亮,西装袖口中露出有暗纹的衬衣。手腕上戴着属于大人的机械表。身上有很清淡的木质香水的味道。
他一瞬间竟然觉得有点性感。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昏了头,用力甩了几下脑袋。
门口有隔壁班经过的人喊:“苏方宜,你老公来了。”
他立刻还击:“老公你妹啊!”
丁若望在后门向他使劲挥手。他左手端着一个饭盒,右手是一把滴水的折叠伞。
他从前门绕出去,语气比自己预料的还差:“找我干嘛?”
丁若望喘着气,把饭盒献宝般地送到他面前:“给你打了饭,三楼小食堂的炒菜。他mother的,好长的队。”
他心里有点感动,问他:“你自己吃了没。”
丁若望说:“一个人只能炒一份啊。”
苏方宜打开看了一下,说:“好多,我吃不完。”
丁若望自告奋勇:“我帮你吃点。你还回宿舍不?”
苏方宜说:“回啊。共你的伞。”
丁若望这下开心了,连忙接过他的饭盒,在走廊上就把伞打开了。
苏方宜钻进他的伞走了。临走回头看了看,御剑正在教室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校运会第一天,苏方宜到小卖部买了瓶可乐,位置就被人占走了。他只好坐到观众席下。这天太阳很晒人,台下意外有点阴凉。他拧开可乐,看一个很壮的女生转体三周半,投铅球。
眼前被挡住了。一位蹦蹦跳跳的专业选手往他面前一个跨立,兴高采烈地叫道:“苏方宜!”
他也嚯地叫出来,跟来人碰拳:“贺颖南!你没项目?”
贺颖南得意地朝主席台上的得分记录牌一翘拇指:“5000米,4X100接力,100米跨栏。全是哥强项。”
苏方宜瞟了一眼,一二三名基本被他们体训班包揽。他说:“可以啊你。都铁人三项了。”
贺颖南嘿嘿笑:“小case,玩玩。”顺手捞起他的可乐,“可乐喝你一口。”
他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几下拧紧,活力十足地去比赛了。
苏方宜在阴凉地里眯眼看比赛,有点犯困了。那边女生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会儿,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他抬起眼睛。御剑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就在他身边站着。
他跟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太不一样了。苏方宜猛地一下就害羞了,向旁边躲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御剑温和地说:“来当裁判。”指了一下对面的场地,坐在他身边:“连老师都不叫了?”
苏方宜还以为他开始正经了,刚准备叫声老师,御剑已经换了语气:“是不是欠操了?”
苏方宜赶紧向旁边看一眼。发现没人注意,才狠狠瞪他一下。
屈林从呐喊助威的队伍中施施然走过,身上的粉红毛绒kitty装在阳光下闪耀。
御剑在他耳边说:“那个衣服更适合你。正好你也喜欢兔子。”
苏方宜耳朵红了:“……那是猫咪!”
屈林拖着尾巴走过来,其懒散的气质镇住了全场。
他对苏方宜说:“你不去跑800米?”
苏方宜说:“早着呢。”
贺颖南从身边轻轻松松地跑过,向苏方宜比V字。第二名落后他至少30米。
屈林瞟了一眼,评价道:“猴子。”
他捡起苏方宜的可乐,对嘴喝了一口,拖着尾巴走了。
800米比赛在闭幕式之前举行。苏方宜换上了运动背心和短裤,戴了白色的护膝,把脚腕上的小铃铛藏到袜子里。背心上用别针别着号码牌,有点痒丝丝的。
比赛前别人都在场外拉伸肌肉。他磨蹭半天才脱了运动外套,扩了扩胸,象征性地转动几下。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他眼睛。一个带笑的声音问:“哟,这是谁?”
他挣扎着叫:“真哥!”
贺真放他下来,打量他的装扮:“嗨,浅仓南同学。”
他听不懂这么老的捏他,去摸贺真的裤兜,找巧克力。
贺真笑他:“一见面就摸你哥。”
他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一条吃了一半的健怡,塞苏方宜嘴里。
苏方宜吃着,有点嫌太甜了,还有一点,就不要了。
贺真接过去,自己剥开包装纸,边吃边说:“上次你跟我说的那男神,文艺汇演上弹卡农那个,还要不要认识了?”
苏方宜耳朵一下就竖起来:“要要!”
贺真说:“哦,那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苏方宜好奇地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贺真似笑非笑地说:“你哥我也是艺术生,OK?”举起手,向旁边叫了声:“喂,弹钢琴的,过来!”
一个穿得很有英伦范的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看一眼苏方宜,问贺真:“嗯?”
贺真指指苏方宜:“有个学弟想认识一下您呐。”
沈七问:“你弟同学?”
贺真说:“不是。跟我一个院子长大的。可纯了。”
苏方宜想不到这么突然,完完全全慌了,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觉得自己穿的比赛短裤蠢爆了。
沈七看着他,似乎嘴角也弯了弯:“你好。自我介绍一下?”
苏方宜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我是高二……三班的。你弹钢琴……好厉害。”
说完觉得自己更蠢了。比驴还蠢。
他求助地看贺真。贺真逗他:“你看我干什么?人家不是你男神嘛。跟人多说几句。”
苏方宜更急了,脖子都出汗了。
贺真这才伸出友情的双手,对沈七说:“小子比较憨。以后多照顾点。”
沈七笑着说:“好的。我住A栋202。没事来玩。”
苏方宜眼睛一下就亮了,使劲点了几下头。
贺真催他:“不是跑800米吗,热身去。”
苏方宜哦了一声,还想多跟男神说句话,又难免害羞,小声地说:“学……学长,再见。”
沈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说:“再见。”
他捡起运动外套跑了。远远听见贺真说:“我没说错吧?”
沈七笑着说:“嗯,没说错。”
他当然不知道别人在讨论什么。人也已经跑远了。
场中某个地方有些骚乱。一问,他们班有个跑1500米的女生晕倒了。过去看,御剑半跪在地上,正在给那女生敷冰毛巾。那女生其实已经醒了,还靠在他身上,假装不好受。可惜没过几分钟,医务室就来了两个老师,一左一右把她搀扶出操场了。
御剑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他也捡起一瓶滚远的冰矿泉水。御剑看一眼他的打扮,笑起来:“……小鹿纯子。”
这他就更不懂了。他说:“你刚才没趁机性骚扰我们班王佳璐吧?”
御剑说:“王佳璐是谁?我只骚扰你。”
苏方宜把瓶子往他一扔,就要走。
御剑问:“你等下跑800米?”
他止步,问:“干嘛?”
御剑对他招招手:“过来,老师跟你说句话。”
苏方宜警惕地靠过去。御剑轻声说:“加油。”
他的脸一下红到耳根,心也乱跳了一下。
御剑没等他说出谢字,继续说:“……跑不到前三,老师就强奸你。”
他和其他参赛选手一起在起跑线上等待发令枪。贺颖南在主席台的栏杆后向他呐喊:“苏方宜,加油啊!”
他自己的班级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他转头一看,丁若望拿了两个啦啦队专用的银色彩带球,像个篮球宝贝似的,在高二(三)的牌子前尽情挥舞着:“老婆,干掉他们!给你加buff!圣光!”
那一片都在笑。丁若望自己的高二(七)班也指着他笑:“叛徒!”
他默默扭过头去,想装作不认识他。
裁判老师在瞭望台上司令:“各就各位!预备!跑!”、
发令枪响了。加油声被点燃似的爆发出来。脸晒得红红的女生们声嘶力竭地叫道:“加油!加油!”
他脑子里的念头消失了。浅仓南,小鹿纯子,可笑的啦啦队彩带球,这一切似乎都跟他暂时切断了联系。
他在五月的操场尽情奔跑。感觉初夏的风从身边轻盈地掠过。
他跑了第六名。
闭幕式有点混乱。操场上红旗招展。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在主席台上宣布各项目前一二三名,引发一轮一轮潮水般的欢呼。
他在看台背面一个隐蔽长草的水泥台阶上。台阶下落满枯枝败叶。他没来由地想:这是个卫生死角……
耳边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走什么神?”
他摇摇头。感到身体被翻过去,运动背心被人撩起。他被固定在有着粗糙云母颗粒的水泥墙和御剑健壮的胸膛之间,觉得自己身体变小,手脚都比平时更加修长柔韧。不知是不是带着槐花味道的风作祟,他忽然有点想接吻。
御剑的手从他平坦的小腹往上抚摸,揉捏他开始变硬的乳头。他已经完全勃起,质地柔软的休闲长裤下凸出粗壮的长形,挑逗摩擦他挺翘的屁股,把他伏在墙上的身体一次次缓慢有力地往上顶。他的运动短裤面料薄透,那股带着强烈雄性气息的灼热感无遮无拦地传达到股间。
他的短裤被自己撑起。屁股后面变得紧绷绷的。他小声说:“裤子……前面湿了。”
御剑亲他的脖颈。说:“不听话。”
他隔着苏方宜的小短裤摸他前面。他的手指技巧好到让人生恨。苏方宜被他摸得轻轻叫起来。
丁若望的声音从看台对面传来,似乎在找他。先是叫“老婆”,然后改成“高二三班的苏方宜。”
御剑的手伸进来,把他开始变得湿漉漉的顶端放在掌心揉弄。听到之后低声问:“你男朋友?”
苏方宜呻吟着说:“……他自封的。”
御剑笑了一声,把他翻过来,正面对着自己。
他叹息般低声说:“你太受欢迎了。”
他脱下苏方宜的短裤,只拉掉一边,让短裤挂在他另一边膝盖上。他从POLO衫口袋里取出一个安全套,简单地做了扩张,把他的双腿挽在手臂上,开始跟他做爱。
粗糙的颗粒让苏方宜背心发热。他被抽顶得有点疼,伸手勾住御剑的脖子。
御剑看着他的脸。他脸颊有一点晒伤,瞳孔湿润,半启的唇之间是雪白的牙齿。眼睛特别会撒娇。就是在做爱的时候,表情也好看。
他俯下身去,亲他的嘴角。苏方宜像是吓了一跳,很快躲开了。
校运会结束之后一两天,大家长期缺乏锻炼的肌肉都倍感酸痛。下楼时惨呼声此起彼伏。
苏方宜腿还好,背心刮破了好几道。在去食堂的路上还被贺颖南没轻没重打了一下,丁若望立刻拖着半瘸的腿去追打了。
提不动开水瓶的女生让晚饭时分的校园有一种徐徐展开的感觉。
他抓了几下背上的伤疤,想起御剑在看台后想要吻他的样子。他想:我才不跟人渣老师接吻。谈恋爱才接吻。
他想象不出御剑怎么跟他谈恋爱。也会给他打饭么?
他在很淡的槐花香里想得出神。把丁若望吻过他的事情完全忘掉了。
晚自习之前,班主任通知他,他监护人来了。
他从日光灯通明的教室前跑过去。穿过楼道、花坛,绿化带,绕过抽象的“太阳·地球”雕塑,来到传达室旁边的停车棚里。
银灰色丰田旁边站着他的监护人。
他远远叫了声:“聂叔叔。”
聂砚回过头来,拿着手机的手对他招了一下。
他上前问:“聂叔叔今天怎么有空来?”
聂砚说:“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你了。正好今天客户约了在这边见面,就顺便来看看你。”
聂砚工作忙,出差频繁,不是北京就是上海。家里请了钟点工和做饭的阿姨。
聂砚从后备箱拿出小蚕丝被和卷好的凉席,还有一袋五花八门的进口零食。
聂砚问:“阿姨做的饭合胃口吗?”
苏方宜说:“很好吃的。我都长胖了。”
其实那个阿姨做菜有点偏咸,份量也不够。但他不想给聂砚添麻烦。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折叠式的校门打开了,一辆奥迪无声地开入校园。御剑在驾驶座上专心看前方,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聂砚问:“那是你们学校老师?”
苏方宜收回目光,说:“哦。新来的。”
自习铃响了。聂砚准备上车了。临走问他:“还有钱用么?”
苏方宜忙说:“还有。”
聂砚打开皮夹,拿了几张百元钞票给他。嘱咐他:“食堂吃不惯,就到外面吃。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最重要。”
苏方宜不肯要,说:“反正学校也不准出去。”
聂砚露出点笑,说:“我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知道外面的餐馆会想方设法送盒饭进来。”
苏方宜只好道了谢,揣进怀里。
他把蚕丝被和凉席抱起来,零食提在手里,说:“聂叔叔再见。”
聂砚点点头,看着他,说:“读书别太用功了,也要适当休息,放松。”
苏方宜噢了一声,对他拜了一下,回教室去了。
他把被子和凉席借放在办公室,零食拿到班上分了。
零食袋子里还有个不透明的小袋子,放着新的毛巾和水果味沐浴露。还有一包“五件入”的小兔子内裤。
他把内裤藏进书包里,从屉子里掏出一本漫画,翻了翻,又塞了回去,把英语书拿出来。
快要期中考试了。教室里弥漫起看不见的硝烟。连屈林都搞了本《麦田守望者》的原文书摊在桌上。虽然也有可能是掩盖他的黄色书刊就是了。
丁若望连着几天都被他们班篮球队赶着去训练。他一个人晃悠到宿舍楼前的宣传栏下,看了一下内务通报。忽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到男神宿舍去看一看。
他偷偷进了A栋,走廊楼梯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面孔,个子都比他高。他鼓足勇气才来到202门口,结果沈七不在。一个穿粉红色T恤的男生头也不抬地告诉他:“到琴房练琴去了。”
他去琴房找人。琴房所在的地方是一栋红砖楼,房子有点古老。隐隐约约的琴音从木头门的缝隙漏出来。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轻轻推开门,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正在练琴。她没有穿校服,背影很纤细。
苏方宜在她的琴房外听了好久,觉得美极了。
红砖上有小小的爬山虎爬上来。叶片还没有展开,是嫩红色的。
夏天来了。
周一的晚自习,御剑反常地没来性骚扰他。到办公室交练习册的时候看到他正在跟人讲电话,英语老师在他的座位上看似悠闲地改试卷。
英语老师很年轻,长卷发,皮肤白,口音纯正,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单身。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苏方宜忍住没告诉她:“老师,你拿的是黑笔。”
他找到自己班那一叠本子,把拿来抄的放在第一个,把自己的藏到底下,走了。
这几天天气转热。他回到宿舍,兔子内裤都已晾干了。丁若望殷勤地给他换上了床单和垫被,用自己的球衣给他抹席子。
他拎着桶子和毛巾去楼梯东面的卫生间洗澡。迎面走来只穿拖鞋和裤衩的人,脸也没看清,就招呼他:“幺神,要熄灯了。”
幺神是他的外号。一开始不知是谁叫起来的,渐渐大家都这么叫了。年深日久,也不晓得本来含义了。高中生的外号总是充满各种随机性,比如他们班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脸上过了一次敏,褪了点皮,就被叫了一年的“大蛇丸”。姓杨的叫“阳痿”,性格开放一点的女生叫“骚鸡”。当然,胖子都还是叫胖子。
他哦了一声,到卫生间放下桶子,接冷水洗澡。
屈林在洗漱台前刷牙,洗衣服。他洗衣服也很特别,先放洗衣粉泡,然后扔到水龙头下铺开,让水流替他荡清洗衣粉的泡沫。
洗漱台将近六米长的一个水泥台子,上面铺着白色瓷砖,有点像老式厕所的长蹲坑。水龙头或松或紧,都不太好使。他下游的男生正在搓洗衣服,受不了他的泡泡,换到他上游去了。
苏方宜刚脱下衣服就熄灯了。隔壁间洗澡的人带了一个小应急灯,搁在水泥台上。一会儿别人洗完了,就摁灭带走了。
苏方宜继续摸黑洗澡。他的新沐浴露香气很重,被他身上的热气一催,满卫生间都是番石榴的香味。
洗完出来,屈林还在那冲衣服。水龙头下哗哗流淌,他自己是绝不动手的。
苏方宜感叹地说:“你真是仙人。”
仙人是屈林的外号。
屈林瞥他一眼,不说话。
等他走出去,到了走廊上,卫生间里才传来屈林两句不着调的歌声。
他唱的是:
“在这片绿草地,我强奸了你……”
丁若望在他床上,四脚朝天,在做某种拉伸运动。
他刚洗完澡,身上热,头发还没干,颈窝里都在冒汗珠。两个人挤在一起更热。
他心里也有点躁,一躺下去,就使劲把丁若望一推,很不耐烦地说:“热死了!以后不要来跟我睡!”
丁若望很受打击,耳朵都耷拉下来,说:“哦。”
苏方宜吼了他,也有点过意不去。想别把话说那么绝,又怕他得寸进尺。
僵了一会儿,丁若望轻轻问:“那凉快的时候,能跟你睡不?”
苏方宜背对他,假装没好气地说:“随便你。”
丁若望一下就恢复了生命力。他把苏方宜从背后抱住,鼻子翕动翕动,说:“老婆,你好香啊。”
苏方宜立刻就后悔了。踢了他两下。
丁若望夹住他的脚,鼻子贴在他背后。一会儿就睡熟了。
期中考试前两天,新华书店来学校做活动。地点设在科技楼一楼大多媒体教室。正版书88折。
苏方宜第一天就去了,有不少斩获。除了一些自己钟爱的漫画书刊,还拿了《边城》《呐喊》等几本“必读书目”。畅销书里有一本王跃文的《国画》,翻了一下,讲的是官场腐败。他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看到别人都在买,剩下的也不多了,就拿去付款了。
第二天再去,书籍就变得稀稀落落。阶梯教室本来是隔一个座位放一种书,现在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他转了几行,没看到有意思的。稍微有趣一点的,都被人买了。
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在末尾一行看到一本绘图版的《小王子》。他家里已经有中英对照版的了。过去翻了一下,发现装帧设计比自己那个版本好多了。手绘也很好看。就是有点贵。
他摸摸口袋,有点后悔,昨天不该买什么官场小说的。
旁边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你该看看这本。”
他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御剑手上拿着车钥匙和讲义夹,就站在他身边。
他手指指的是一本海蒂的《性学》。
他瞪了御剑一眼,放下书走开了。
快出门时听见几个女生在兴奋地等待付款。她们挑了一些亦舒的书,还有几本小说杂志。
御剑排在收银台最前面。那些女生借着人多,都故作大方地找他说话:“老师也买书啊?”
御剑温和地说:“嗯。”
他把女生们面前的书都拿过去,示意收银员打条码。
女生们更兴奋了,不敢相信地叫道:“哇,老师帮我们给钱吗?”
御剑对她们笑了笑,打开自己的皮夹。不知为什么,他这一下特别有长辈的感觉。
苏方宜在门口看到,有点不屑地小声说:“就会骗女学生。”
御剑从女生中抽身出来,走到门口,把手里一个袋子递给他。
袋子里是那本《小王子》。
御剑对他说:“小王子,送给你。”
他有点呆呆地接过去,脸呼的一下就红透了。
期中考试有点变态,全年级按上一次月考成绩排座位。丁若望比他高了将近两百名,坐在他们倒数第二个教室痛不欲生,信誓旦旦地说:“老婆,下次我一定考到你这个教室来,给你传答案。”
屈林在背后懒洋洋地说:“好啊,我们交换写名字和学号怎么样?”
开考前他去上厕所。倒数第一的教室大门敞开,贺颖南倒坐在讲台上,跟几个篮球队的拍桌大笑。
御剑在办公室外跟英语老师说着什么。英语老师笑得低下了头,抱着试卷袋的样子也比平时上课时要妩媚。
御剑看到他,还特意提醒:“这次不能作弊了啊。”
他啪啪啪地走过去,视若不见。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生物考试恰好是英语老师监考。
他用自动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画肌肉结构图。蓝色小兔子在笔杆上晃来晃去。
英语老师提醒他们还有5分钟开始答题。
她走过身边的时候,一阵淡淡的有点甜的香水味飘过来。
苏方宜觉得难闻死了。
期中考试结束,还没出成绩之前,是大家最放松的几天。
丁若望所在的七班,体育委员兼任学校团支部书记,好胜心特别强,中午和晚上都要搞训练。她小小的个子,组织一队男生在操场上跑步、练传球,引得很多人驻足观看。
苏方宜也在操场边闲坐,眯着眼睛,喝他的冰可乐。
丁若望穿着球衣哼哧哼哧经过,在队列里对他喊:“老婆,给我泡碗面!晚自习吃!”
苏方宜烦得很。皱着眉毛说:“你没给我打开水!”
丁若望“啊?啊?”地对他做个听不清的手势,跟着队员们跑远了。
苏方宜到小卖部去买泡面。把冰柜旁几个开水瓶挨个摇了摇,都只有一点水星子了。
他一想到还要掐着时间,到宿舍去借开水,就觉得麻烦得要命。
背后突然来了个人,一把揽住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了。
他挣扎着叫:“真哥!”
贺真一抬大腿,又拱了他一下,才扔他下来。
苏方宜去摸他裤兜,什么也没有。
贺真说:“你哥忙得狗一样,还有空给你弄零嘴。”
他从矿泉水纸箱后熟门熟路地掏出一个不锈钢开水瓶,从柜台前一伸手,借着自己手臂长,弄出去一个泡面。
老板忙着在一边烤香肠。也没管他,问了句:“给钱还是?”
贺真用牙齿咬开面碗上那层纸,很豪爽地说:“记账记账。”一指苏方宜,“这我弟。也记我账上。”
老板说:“你弟以前不是这个啊。”
贺真忙着倒开水:“我二弟。”
老板瞟过来一眼,给别人找零:“认识。你二弟不记账的。”
贺真泡好了面,对苏方宜示意一下。苏方宜说:“这别人的。现在不泡。”
贺真问他:“现在有事没?”
他摇摇头。贺真一搭他肩膀:“走,陪你哥拿个画板。”
他把不锈钢开水瓶和泡面都藏在纸箱后,跟贺真走了。
贺真走着走着就拐到红砖楼去了。他听见隐隐约约的琴音,有点紧张了:“他……也在这栋?”
贺真逗他:“他是谁啊?”
他端着面,熟练地上了二楼。东头一间房门半开,他一屁股撅开门,叫道:“查房!”
沈七从琴凳上回过头,看到他身后的苏方宜,眉角挑了挑:“你又祸害小朋友?”
贺真说:“我可不像某些人。”
他从靠墙的地上提起画板,背在身上,倒退几步,掩门出去了。
苏方宜觉得尴尬极了,又不好跟着一起走。
沈七比他自然多了。招呼他:“坐。”
他就在一个废弃的琴凳上坐下,背挺得笔直,手放在膝盖上。
沈七带点笑看着他:“怎么没来找我?”
苏方宜舌头不听使唤,结巴说:“找、找过一次。你不在。”
沈七哦了一声,说:“我不在宿舍,就在琴房。一般就在这一间。”他指了指门口的牌子,“207。”
苏方宜赶快记下来。
沈七在琴键上拨了串练习滑音。问他:“想听什么?”
苏方宜没想到能得到这种优遇,奈何古典音乐素养不高,激动了半天,只憋出三个字:“……贝多芬?”
沈七对他的外行一点也不计较,还笑了笑:“行。那就贝三。”
他不用曲谱,开始演奏。
苏方宜急忙正襟危坐,摆出很用心在欣赏的样子。其实他连曲子是活泼还是忧伤都不知道,光顾着看人家那双修长的手了。
晚风从旧窗户里吹进来。窗外的玉兰花开了。
他回过神才发现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他忙挺了挺背,赞美道:“真好听。”觉得这三个字太肤浅,又鼓了几下掌。
沈七在钢琴旁看着他,眼里笑意快要溢出来的样子。
门被人敲了敲。
沈七起身去开门。问他:“吃了饭没有?”
他用力点点头。其实他就喝了半瓶可乐,肚子有点饿了。但总觉得在沈七面前,提什么吃饭,实在太俗了。
沈七在门口跟人说了句什么,转过身来,手里提着一份外面小餐馆的盒饭。
……苏方宜想,要是在漫画里,自己头上肯定已经出现了锯齿状的对话框和加粗加黑的感叹号。
沈七放下钢琴盖,铺了张报纸,把袋子放在上面,饭拿出来打开。一盒是白米饭,一盒是酸豆角肉泥和苦瓜炒蛋。还有一碗海带排骨汤。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他偷偷吞了口口水。
沈七让出琴凳。他把汤推到苏方宜面前。等他用小勺子喝完汤,就掰开竹筷,把米饭和炒菜拨进装汤的空碗里。
苏方宜吃得很拘谨,咀嚼的声音都小小的,心里很不好意思。
两个人吃完饭,沈七把窗户和门完全打开,让风吹走房间里的异味。
袋子里还剩一瓶冰过的美年达。一人喝了一口,感觉清爽多了。
沈七问:“要不要我教你弹琴?”
他坐到苏方宜身边。琴凳很窄,苏方宜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沈七环过他的肩膀,几乎把他抱在怀里,手指覆在他手上,带着他弹简单的音符。
一开始是右手的“1、2、3、4”。弹得很慢。然后稍微加快了一点。是“5、5、5、4、3”。
他听出曲调来,有点想笑。
那是儿歌《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两个人一起把曲子完成。他右手勉强能够跟上。沈七在左边低音区配上复杂的和弦,简单的曲子变得如天籁般动听。
晚自习铃响了。他慌慌张张起来说学长再见,看见左边琴盖上刻着一句话。匆忙中辨认了一下,字迹已经磨得看不清了。
沈七眼睛抬起来,微笑着看着他,告诉他:“那是前辈们留下的格言,大意是:弹琴是要和说爱连在一起的。”
到了教室才想起忘了给丁若望泡面。他有点过意不去,一下第一节 课就跑去小卖部,买了袋饼干送过去。
丁若望接过饼干,惊喜交加:“老婆,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感动。”
苏方宜莫名其妙。回教室的时候才想到:自己平时的回应实在太少,所以别人都不抱希望了。
他内疚了一会儿,在课桌上打了个盹,起来就忘了。
回宿舍的时候,屈林在他身后懒懒地走着。忽然唱起来了:
“跳呀跳呀跳呀跳呀跳呀跳呀一二一,我们也来跳个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周日下午是三节无人值班的自习。原则上不能离开教室,但遵守原则的不太多。
女生们商量去老师家里看生物成绩。还撺掇苏方宜他们几个男生同去。苏方宜在她们看来还算比较顺眼的。有两个胖子也自告奋勇的说要去,立刻被无情地拒绝了。
苏方宜心想:生物成绩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想去禽兽老师家瞧瞧吗。
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好奇。于是一行五六人就搭车出去,冒冒失失来到了御剑家所在的小区。那是她们平时一点一滴套话的成果。
文艺委员忽然问:“几栋几楼呀?”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班长冷静从容,在小区里找到了御剑的车,问了好几个保安,终于来到了他家门口。
御剑开门时有些意外,还是很快让他们进去了。
女生们兴奋又害羞,一下子全都不说话了。御剑打开冰箱给她们拿矿泉水,有点责怪地说:“来之前应该跟我说一声的。”
女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好意思接话。御剑在单独的沙发上坐下,说:“平时这时候我都不在家,今天也算碰巧了。”
一个女生说:“那我们今天也算来对了时候,证明我们跟老师有缘分!”
女生们都推着笑成一团。御剑也有点忍俊不禁。
苏方宜在沙发最远的一角,心想缘分这个词也亏她说得出口。
女生们文静了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唧唧喳喳的,吵着要看成绩。御剑进书房去拿卷子,女生们立刻也跟进去,一路嬉笑不断。
苏方宜跟在最后,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他的书房,看见满壁的解剖学、药理学、遗传分子结构研究。书桌上教案和试卷只占据一隅,桌面摊开着好几本厚厚的英文书,下面压着写了一半的论文。
女生们都在夸张地说“老师好厉害”。他从房间退出来,心里也不禁有点佩服。
御剑家里装的是中央空调,冷气很足。他今天穿的是一条牛仔短裤,裤子有点短,腿几乎都露在外面,已经觉得有点冷了。
女生们已经将触角伸向了他家的各个角落。阳台上有女生惊喜地喊出声:“哇!兔子!”
几乎所有女生都拥过去,说着“好可爱”,蹲在地上去摸笼子里的小动物。
御剑在旁边提醒她们:“别伸手过去,兔子会咬人的。”
苏方宜在客厅没跟过来。听到声音,向阳台看了一眼。
女生们娇笑着说:“看不出老师会养兔子呢。”
御剑嘴角轻轻一动:“做实验的。”
女生们立刻“哇”地叫起来。苏方宜一下就笑了。御剑也向他看过来,眼神似乎多了些别的意味。
他背心有点发麻,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洗了个脸。
洗漱台很干净。浴室里的帘子上还有一点没干的水迹。
他想到御剑每天就是在这个地方洗澡。水流从莲蓬头哗地喷出来,流过他的胸膛和小腹。
御剑跟他做爱都是在昏暗的教室里。他没见过御剑的裸体,但通过他有力的抽插和紧贴自己的硬朗腹肌不难得知,他的体格是很健壮的。手臂什么的,比自己有力气得多。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反应了。
他不敢再多想,对着镜子骂自己一句:思春!就知道思春。
又洗了一把脸,才甩着水珠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感觉没之前那么冷了。一看,冷气风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上去了。
御剑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回学校。他这才知道,御剑身上的木质香水味道,是来自车里的。
周一一下第二节 晚自习,他就被拽进实验仪器室,被一把按在了墙上。
御剑动作比平时急迫得多。他有点性急地脱下他的牛仔短裤,亲他的背,用灼热的阴茎顶入他的身体。
他伏在墙上喘气。察觉御剑在他身后动作半晌,有点懊恼地骂了句“妈的”。
他屁股都已经光溜溜的了,牛仔短裤掉到了脚腕,寸步难行,只能偷偷回头看一眼。
御剑从后抱住他,呼吸带着浓重的情欲。他说:“套子放车里了。”
他本来想说:“那你就别操我得了。”
御剑已经接上下一句:“不过我没意志力再走开了。你忍着点。”
没有润滑油的前戏,做得比以前都久一些。进来的时候还是有点痛。
御剑亲他耳朵,说:“昨天我就想碰你了,忍了好久才忍住。你这条短裤以后别穿了。真的,太撩人了。”
苏方宜咬着唇跟他作对:“是你想法太龌龊了。”
御剑把他顶得摇晃起来,他就没空再顶嘴了。
后来明显感觉他要射了。不知为什么似乎在忍耐。御剑在他耳边沙哑地说:“射你里面好不好?让你下节晚自习都要夹紧屁股,一放松就会流出来。”
他直接在身体里抽动的感觉很刺激。苏方宜其实不知道什么要流出来,鼻音粘腻地发出一个音,扭头看着他。
御剑露出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他说:“小兔子,你太会折磨人了。”
最后一刻他拿了出去。不知射在了哪里。
两个人射完,还紧紧贴在一起,磨蹭着,抚摸着。他摸了御剑的腹肌,发现真的是一块块的。御剑还弄了他的乳头,让他差点又硬了。
御剑的鼻息在他脸颊边慢慢恢复平静。他给他把兔子内裤提起来,牛仔短裤纽扣扣好。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方宜总觉得他想吻自己。
等他从仪器室偷偷溜回教室的时候,第三节 晚自习都过了一半了。
他也没心思做什么洋流气候练习。翻了翻屉子,把那本《小王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发呆。
一阵风把书的扉页哗啦一声翻开。扉页上是一位女性学者很煽情的序言。序言的标题,叫《我是那只等爱的狐狸》。
五月一上来,就要睡午觉了。一睡午觉,就更有夏天的感觉了。
两点之前的校园都悄然无声。走廊上偶尔有人走动,滴水的衣服一会儿就晒干了。玉兰树在太阳地里站得蔫蔫的,叶子上没有一丝风。
苏方宜睡在凉席上。翻身的时候被子滑开了,自己也没注意。午睡结束的铃声他都没听见。迷糊中听见有人叫他起床,拿漱口杯和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里,他的兔子内裤似乎被人揪了一下。艰难地转过来,已经找不到人了。
下午第一节 课前,睡眼惺忪的学生大军从各栋宿舍流向教学楼。
苏方宜也带着一脸睡不醒的表情往教室走。旁边一个班的经过,顺手钳了一下他的脸,说:“幺神,你脸上有印子。”
他自己摸了一下,是有几条凉席压出来的印子。
陆续有好几个人来摸他脸,还有个外班的女生也跑来摸了一下。动作比一般的男生还霸道。
他走到教室还迷糊着。到座位一看,一瓶冰气腾腾的美年达正摆在他桌上。
他的瞌睡一瞬间就醒了。
第128节 是生物课。御剑带他们做根尖生长素的实验,实验室里满是植物断裂的清新味道。
他们组有个男生低声说了句什么。男生都心知肚明地笑起来,表情有点儿下流。有女生好奇地问他们笑什么,有人憋着笑回答:“你们迟早会知道的。”
苏方宜当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那味道太像精液了。
御剑巡视过来,男生间的骚动才平息。
苏方宜这一组人数最少。御剑来到他们实验台前,把桌上的培养皿按顺序摆放好,一一指点讲解。有男生大胆地问他实验报告结果怎么写,他也给了个基本脉络。几个隔壁组的女生也连忙挤到他们这一桌,挤得云母片都掉地上了。
苏方宜心里咕哝了一声,俯身去捡云母片,抛在桌子一角。
御剑像是注意到了,对女生温和地说:“光源挡住了。”
女生们这才散开。苏方宜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已经继续开始讲解了。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当着这么多同学,御剑肯定不会对他干什么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期待。
还想着,后脖子就被他碰了一下。他反应剧烈,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摸着后颈,狠狠瞪着御剑。
御剑表情很冷静,摊开手,向他示意了一下刚从他衣领上取下来的胚芽,放到培养皿里去了。
他这就有点尴尬了,没处发作,反手打了屈林一下。
屈林转过背来,说了声“靠”,不太相信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乱七八糟的,总算把实验做完了。
篮球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轮比拼。班长一早就去抽了签,运气还好,没有遇上强队。
第一轮第一组比赛是七班对战一班。晚饭后,两个班占了半边篮球场,打三对三练习赛。丁若望穿着红色10号球衣,抢篮板,投三分,忙得很。他跳跃力很好,有全场意识,很会利用队型优势。有几个女生已经在观众席的台阶上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那个10号”了。
苏方宜也在场边看。丁若望投篮的时候,听见女生在那边“哇噻”,觉得有点想笑。
他不太喜欢篮球,尤其不喜欢无袖球衣。一抬手臂,露出腋下一大丛黑毛,有什么好看?
三对三很快结束了。丁若望用护腕擦着汗,向他走过来。苏方宜抓起地上的外套向他丢过去。
丁若望汗流浃背,还是乖乖穿上了。他问:“老婆吃饭没?”
苏方宜今天心情好得很。自然而然地接着说:“没。等你呢。”
丁若望脸上一下就亮了,汗珠亮晶晶的:“嘿嘿,我去给你打饭。”
可惜轻松的日子总是太短暂。很快,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这一次学校也很变态:直接在宿舍楼下的宣传栏张榜公布。
一下早自习,宣传栏下就挤满了人。大家哀嚎、庆幸,不一而足。有人故作淡然地对同伴说:“哎,数学附加题只拿了12分……”
丁若望使劲挤进去,找了一圈,总算在高二年级最末尾那张纸上找到了苏方宜的名字。
他本来兴高采烈,这下也说不出话了。陪他回到寝室,才小心地说:“老婆,你英语考试……没睡着吧?”
苏方宜狠狠给他一个白眼。丁若望立刻在自己嘴上做个拉拉链的手势:“怪我,怪我。”
他见苏方宜心情还不太好,一见屈林进来,立刻指着说:“他比你还低两名。”
屈林淡定地放下饭盒,拧开柜子上的老干妈,筷子戳一戳,开始吃粉。
他说:“老子早就看淡了。”
丁若望对他佩服有加:“仙人,高人。”
一个宿舍的进来,嘴里喊:“幺神,你这回又是倒数……”
丁若望立刻蹦起来,叫道:“不准说!吵死啊!”追过去打了。
苏方宜对自己的成绩倒是心中有数,知道没什么奇迹发生。
但一到教室,听说要开什么家长会,一下就慌神了。
聂砚对他学习成绩不太如人意是知道的,但肯定没想到差成这样。他焦虑地想:这怎么对得起聂叔叔?聂叔叔养他就很不容易了,供他吃供他穿,提供给他最好的生活,自己读书却一塌糊涂,开家长会只怕还要被点名批评。
他简直愁死了。
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中午才下课,就有人告诉他,他家里来人了。
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远远看见一辆红色本田车停在后门。除了聂砚之外,还有个半长直发、穿一字裙的女性。
他直觉感到了敌意。聂砚向他介绍,是公司的同事。他让苏方宜喊阿姨,苏方宜忸怩着不肯叫。
女同事倒是落落大方,笑着对他说:“你就是苏方宜吧?经常听Nelson说起你。刚好我们过来吃饭,就说非要来见识见识你不可。他还藏着掖着不肯呢,呵呵!”
苏方宜心里也呵呵了一声,陪着笑了笑。
女同事扳着他肩头仔细打量,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看就知道跟Nelson是一家人。”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车里拿出两个纸袋,说是给他买了两件衣服,让他一会穿穿看合不合身。
苏方宜只说:“我肩膀窄,一般尺码都偏小的。”
女同事笑起来:“没关系,小票我都放里面了,不合适就叫Nelson带你去换。”
聂砚好像看出他有点抗拒,把自己买的零食交给他。苏方宜接过零食,那两个纸袋却不肯接,低声说:“我衣服够穿了。”
聂砚说:“阿姨特意给你买的。”
苏方宜更不乐意了,心想我才不要你特意去买。你又不是我谁。
但他不能让聂砚下不来台,只得接了。
聂砚问他:“晚上睡觉热不热?期中考试了吗?”
他不敢说实话,只好扯谎:“考了,成绩还没出来。”
女同事在旁边说:“他一看就成绩好,这张脸长得多聪明。准备考哪所大学?”
聂砚帮他回答:“早着,还没考虑。”再寒暄几句,就上车走了。
开车的是女同事。
苏方宜回到宿舍,零食扔到公用柜子上,自己立刻就去看袋子里的衣服。
那是两件跟他平时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短袖衬衣。一件是蓝色的,左胸口袋上有朵很骚的小花。一件是咖啡色的,上面印着小熊。
他看了一眼小票,足足四位数。
他把袋子往床上一摔,心情坏透了。
祸不单行。第二天卷子发下来,他看着分数就烦,把卷子一把揉成团,跟屈林一人一轮,比着赛投进了垃圾桶。可惜倒垃圾的不够负责,很快被卫生老师发现,捅到了年级组长那里。
年级组长姓黄,人称黄老虎。年近半百,中气十足,骂起人来,整层楼都在震动。他词汇丰富,记性绝佳,从高一入学军训开始,学校这堆坏分子所作所为,前因后果,他没有一件不记得清清楚楚。苏方宜和屈林也是他办公室的常客,有幸得到他特别的青睐,被训了整整一节课。连在隔壁班上政治课的教导主任都听不过耳,过来示意他小声点,不然课都上不下去了。
等他们从里面办公室灰溜溜地出来,老师们看他们的眼光都充满了同情。黄惟松骂完人,开始喝茶润喉。顺便提醒他们,今天之内要交1000字的检讨来。屈林还跟他讨价还价:“老师,800字可以不?我作文都没写过这么长的。”
黄老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说他们屡教不改,油头粉面(可能是油嘴滑舌之误),要加大力度重罚,要他们到校门口去站岗执勤,要他们打扫全校卫生。
历史老师有点小幽默,笑着说:“那不好吧,要是让他们又搞一次水漫金山,办公室就落不得脚啰。”
水漫金山是他们高一刚入学时的著名恶作剧。他们在男厕所追追打打,致使一名同学跌入便坑。同学哭哭啼啼,校长怒不可遏,勒令他们打扫厕所一个月。一个星期不到,厕所堵了,他们就把水龙头全部打开,冲洗地面。结果污水排不出去,溢出走廊,四处漫流。东头办公室首当其冲,被搞得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苏方宜和屈林两个人外号的由来,此次事件功不可没。
办公室的老师都笑起来。连黄惟松都绷不住了,板着脸挥挥手,把他们赶走了。
苏方宜蔫了一下午。趴课桌上翻个身,看着黑板右边手写的课表,有点庆幸今天没生物课。
第129节 体育课休息时间,他躲在阴凉地里喝可乐,看到班上几个篮球队员都已经换上了白色队服,热身、传球。他问别人:“今天我们班有比赛?”
别人说:“有一场。跟七班的。”
他有点吃惊:“七班不是早几天就打过了吗?还打赢了。”
别人说:“没办法,艺术班弃权了。”
艺术班是他们抽中的第一轮对手。班上人少,男生更少。还有两个出去参展的,越发连五个正式上场的都凑不齐了。
他皱眉说:“那我们应该跟一班比赛啊。赢的出线,打第二轮。”
别人说:“是的呀。也不知老师是怎么想的。瞎搞。”
他也批评说:“瞎搞。”
匆匆忙忙吃完饭,就来到篮球场边观战。三班和七班平时关系还可以,坐在一起互相开玩笑,打赌请客什么的。丁若望把钱包和外套放在他面前,说“老婆帮我看一下”,还被人起了哄。几个人都来推苏方宜,让他坐到“你老公那边去”。
一开始气氛很不错,场上打得很尽兴,观众也很融洽热情。不管哪边进球,看台上都是一阵无差别欢呼。队员在场上偶尔还会做灌篮高手里的经典动作,模仿三井、宫城良田或者樱木花道。男生们是不会模仿流川枫的,他们都不喜欢流川枫。
上半场结束,七班落后了八分。在漫画里算不了什么,但普通的校际比赛里,是个挺大的差距了。因为三班有两个初中在校篮球队训练过的男生,跑位什么的,确实要专业一点。
七班那个个子小小的经理把他们聚集起来,在场边不停地说些什么,还让他们做那种队友加油的手势。结果第三节 一开始,裁判哨声刚落,三班就进了一个三分。三班欢呼雀跃,有人还用饭盒在水泥台上嘭嘭地敲了起来。
七班的经理立刻喊了暂停。她这次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背靠篮球架,把自己计分和训练的小板子紧紧抱在胸口,倔强地抬起了头。
她哭了。
丁若望他们几个再下场的时候,明显能感到气氛不同了。他们表情都严肃起来,甚至于有一点咬牙切齿。身体的碰撞也变得激烈,犯规的哨声不断响起。场边观众开始为对手喝倒彩。苏方宜本来坐在看台中心,现在两个班各自为战,他一个人反而被孤立了。
其他人也被场上的氛围吸引过来。依照平时的交情各自站队,呐喊助威。
天上开始飘起一点小雨。雨星落在他鼻梁上,有点凉丝丝的。
到最后一分钟,两个班相差三分。三班一名主力犯满五次,被迫换人。七班连着两个罚球,都进了。
时间还剩20秒。比分相差一分。
七班女生沸腾了。她们热烈地跳起来,用手掌作扩音器,不顾一切地喊队员们的名字,声音尖得几乎变形:“七班必胜!加油!加油!”
三班也全部从看台上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吼叫:“守住!守住!三班加油!”
连苏方宜也受到感染,随着人群一起呐喊。
雨前天气闷热,场上的男生全都大汗淋漓,撑着膝盖不断喘气。
几百双眼睛都盯在那颗橙色的球上。
七班传球,三班抢断。白色7号篮下过人,起跳,投球。
球被篮筐撞飞。
七班队长狂吼:“篮板!”
篮下几人同时高高跳起。手臂上汗珠飞溅。
三班队长高叫一声:“我的!”
他抢到了篮板球。好几个人一拥而上,同时将他扑倒在地。
他顺势将手里的球抛上了乌云翻涌的高空。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了。
三班看台静寂了几秒钟,才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苏方宜耳膜几乎被身边尖叫的女生震破。他没有那么兴奋,但那一瞬间也跳起来“耶”了一声。
七班几个队员像是一下还没能够接受输了的事实。队长忽然骂了声“操”,把球狠狠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场地。
七班观众也逐渐散去。好几个女孩子眼睛都红了。
丁若望脸色很难看。他向苏方宜大步走来,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衣袖差点打到苏方宜的脸。
苏方宜往后躲了一下。丁若望看也没看他,径直走了。
苏方宜有点纳闷,又有点恼火,不知他在发什么脾气。因为自己“耶”?
晚自习之前他也没再过来打招呼。苏方宜想了想,觉得好笑极了:什么老婆老婆的,还比不上人家女孩子的两滴眼泪。
晚上下了雨,天气凉快下来。苏方宜趴在课桌上,打不起精神。
背心被人划了几下。他没好气地问:“干蛋?”
屈林也趴在后面,懒懒的伸着手:“练字。”
他在苏方宜背上一笔一划写字。
苏方宜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他真的是有笔顺的。集中注意力辨认了一下,差点没气死。
屈林写的是“傻逼”。
第130节 晚自习过去一大半,御剑才从门外赶来。苏方宜本来在写检讨,一听见他的脚步,立马塞到屉子里去了。
御剑巡视过来,看他样子不自然,低声问:“在干什么?”
苏方宜两只手都藏在屉子里,脸拍在课桌上不作声。
御剑大概猜到他在偷偷捣鼓什么,笑着说了句“没事,我不看。”就离开他的座位了。
下自习时,课代表拿了一叠报告单交给他。苏方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交,赶快掏出来,发现实验过程还是空白。
还想这下抄也没处抄了。御剑对课代表说了句什么,就转身走出了教室。课代表走过来,把报告单往他面前一拍,说:“算你运气好,老师说周四收。快抄!”
苏方宜抄了几笔,谎称笔芯没水了,往教室外一站,看见御剑已经下楼,走向停车场了。
他听着车子发动的声音,不知为何觉得滋味不好受。
他想:御剑今天要是能抱自己一下就好了。做爱就更好。今天做爱,说不定自己会跟他接吻。
忽然又觉得不对:怎么能期待禽兽老师来安慰自己呢?
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恐慌,同时又觉得更寂寞了。
回到寝室,丁若望也没有过来。
他也没精神洗澡,就往床上一倒。有点想去找沈七,又找不到借口。忽然看见枕头旁边还有一小瓶樱桃果汁,连忙拽在手里,就往A栋跑去。
走廊上刚好遇到贺真,顺道带他过去。到了202门口,看见一个穿亮黄色T恤的男生很夸张地在打电话,“哎呀老公我跟你说……”
他暗暗咋舌,心想不愧是学艺术的,真开放。
沈七宿舍几乎没人,听说都去“跑考场”了。对比他们宿舍热烘烘一屋子人,显得清静得多。沈七床在靠窗的下铺,接过果汁,就问他,晚上要不要睡这。
他有点心动,又怕宿管老师抓人。沈七指指四处翻箱倒柜找东西吃的贺真,说:“他认识你们那栋宿管老师,打声招呼就行了。”
苏方宜立刻就答应了,先跑回自己那栋去洗澡。打仗一样洗完,还特意换上了自己的小熊衬衣。过来才觉得自己有点儿蠢:宿舍早就熄灯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打电话的不在,似乎去洗澡了。他在门口就闻到一股烟味,心里还说了声不会吧,结果一进门就傻眼了。
沈七和贺真坐在一张床上,黑暗中两点红光一明一灭。
他们在抽烟。
还是贺真看到了他,很熟练地夹着烟对他招招手:“来一支?”
苏方宜也坐到床边,有点反应不过来:“不……不了。”
沈七仰起脖颈,优雅地吐出一个淡青色的烟圈,对贺真说:“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带坏他。”
苏方宜一下就愣住了。
贺真手肘捅了捅他:“有啥事跟哥说。说出来就舒服了。”
苏方宜想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贺真拍着他说:“没事,哥又不是外人。”拿烟指一下沈七,说:“那才是外人。”
沈七不置可否,随手掸了掸烟灰。
门口有人叫贺真。他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留下苏方宜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找了一句话:“学长的床好像比别人宽一点。”
沈七说:“叫人加的,方便练琴。”
苏方宜噢了一声,找不到下文了。借着眼睛适应的微光,偷偷看着沈七修长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
他看得出神,咳嗽了两声。
沈七把烟头扔进易拉罐,说:“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床底勾出几样家什,组装起来,接通移动电源,按下开关。
满宿舍亮起蓝色的星光。
苏方宜完全被震到了。他嘴张了半天,才由衷地“哇”了一声。
沈七这才看到他的衣服。嘴角有点微微上挑。
之前打电话的人洗完澡进来,看见他们坐在一张床上开星空灯,啧啧两声,有点酸地说:“浪漫的呢~”
苏方宜不好意思了。沈七说:“不管他。”拍了拍枕头,问:“你习惯睡哪头?”
苏方宜可没想到他的邀请还包含同床共枕。心跳口干半天,才指了指窗台。
沈七让他躺下,自己下床出门了。
苏方宜紧张得手脚都不会放。过一会儿,他回来了,跨过苏方宜,睡在靠墙的位置。
苏方宜立刻把自己缩小,把位置留给他。
沈七与他面对面躺着,说:“别这么紧张,当自己床。”
他嘴里有清爽的青柠漱口水的香味。
苏方宜很快点一下头。身体还是很僵硬。
沈七在星空灯下看着他,把手臂伸过来,示意他睡上来。
苏方宜更紧张了,很小心地睡在他手臂上。
沈七把他抱住,手指碰到他后颈,低声说:“你像个小动物。”
苏方宜有点想往后退,鼓起勇气说:“兔子吗。”
沈七眼睛一下就笑起来。更轻地说:“像洋娃娃和小熊。”
苏方宜直觉知道要kiss了。他飞快地闭上眼。
沈七抱拢他,开始吻他的嘴唇。
他吻得很温柔。像四周点点蓝色的星光一样。至于技术高低,苏方宜也没余力分辨了。
两个人接了一会儿吻,沈七把他的小熊衬衣撩起来,摸他的腰和背。
他在sex方面懂得太多。腰一下就软了。沈七的手还比较克制,他已经快克制不住了。
浅吻很快变成深深的舌吻。沈七的手也渐渐往下。他今天穿了一条款式宽松的蓝色短裤,很容易就被打开防线。
两个人身体都开始出汗了。
抱着亲了好几次。沈七的嘴唇离开他,说:“等一下。贺真过来了。”
拖鞋声在门口响起。苏方宜立刻摆正姿势,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都有点想笑。
贺真一进门,就“哟”了一声,说:“看星星哈?”
他蹬掉拖鞋,大喇喇地躺在苏方宜身边。
苏方宜给他惊得差点摔下去,忙问:“真哥,你也睡这里啊?”
贺真笑眯眯地说:“怎么,嫌你哥?”
苏方宜赶紧说:“不是的,我是怕太挤了。”
贺真理所当然地说:“怕挤,就抱紧点。”
说了这句话,他就把苏方宜从背后抱住了。
苏方宜看着他抱在自己胸前的手,觉得自己成了夹心饼干。
贺真伸脚把星空灯弄开,让中心光源照到别的地方。
他嘴里还唱起来了:“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苏方宜不敢说话,只在更昏暗的光线里跟沈七四目相对。
一会儿,贺真不唱了,手也松了一点。
苏方宜用眼神问:“他睡着了?”
沈七看着他,笑意更深,向他靠过来。
两个人很短暂地kiss了一下。
突然,贺真的手重重地收紧了一下,几乎把苏方宜搂进怀里。
他的声音也随之低低响起:“小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方宜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沈七比他镇定多了,甚至还笑了笑:“你别吓他。”
贺真有点坏地在身后笑:“喂,我介绍他给你,不是让你这么随随便便吃了的。”
沈七说:“哦?还需要什么手续?”
贺真吊儿郎当地说:“谁知道呢。”
他把苏方宜强硬地扳过去,开始吻他。
他的嘴唇一股烟味。比沈七热烈得多。舌头探进来很深。亲着亲着,就压到他身上,呼吸也变重了。
他进犯的感觉更类似大人。苏方宜没来由地想:像御剑……
贺真比他高大太多,他被压得有点呼吸不过来,求救地叫了声学长。
沈七这才说:“你太粗暴了。”示意贺真从他身上下来。
贺真哑着嗓子说:“我不信你忍得住。”
沈七把苏方宜抱过去,重新跟他接吻。贺真也从身后揽过来,差不多是同时搂着两个人。
苏方宜被吻得嘴唇发干。衣服纽扣散开了,短裤也被褪掉,只剩下兔子内裤松松地挂在身上。
沈七在接吻间隙对他说:“裤子好可爱。”
苏方宜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让他们不断爱抚自己。一开始还能辨认哪只手是谁的,后来也认不出来了。
他被弄得硬起来,害羞地交叠腿,想要掩饰过去。
沈七拿过他的手,让他碰了一下自己。稍微感到有点硬度,就不让他摸了。还是跟他kiss。
贺真比他欲望强得多。他在苏方宜屁股后面摩擦了好久,问沈七:“你这里没套子吧?”
沈七看了他一眼,说:“差不多行了。你还真想在这里做?”
贺真不说话了。他伸手到苏方宜内裤里,给他打手枪。自己也在后面发出急促的呼吸。床摇晃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低喘着说:“拿张纸来。”
沈七扯了几张盒装纸巾给他。贺真很快射了。也帮苏方宜弄出来了。
苏方宜脸红得要滴血,手足无措。
沈七替他把小腹上的擦干净。代他对贺真说:“你哥是头禽兽。”
贺真立刻过来问:“你自己说,哥是不是?”
苏方宜小声说:“是!”
贺真和沈七一起笑起来。贺真说:“好哇,爽完了就不认人了。”
他扔掉纸巾,亲了几下苏方宜的后颈,抱他睡觉。
苏方宜平定呼吸,感觉沈七也抱住了自己。
他的手在自己肩上弹琴。似乎就是小熊跳舞的拍子。
苏方宜跟他对视。每弹一句,两个人就接一个吻。
曲子弹完,沈七给了他一个温柔缠绵的舌吻。抱着他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他的小熊衬衣已经皱巴巴的了。
他跟随第七套广播体操的音乐机械地运动。心里迷迷茫茫的。好像比昨天失去更多了。
这周难得放了一天假。周六下午,才下第二节 课,就看见从办公室过来的人,对他做个割喉的手势:“幺神,你今天死定了。”
他半信半疑地过去偷瞄了一眼,顿时腿脖子发麻,差点吓趴下。
聂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大办公室的皮沙发上,跟他班主任交谈。数学老师在茶几旁边,夹着讲义,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黄惟松在饮水机旁边泡茶。
他吓得魂飞天外,第三节 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想的都是“死了死了”。恨不得一个炸雷飞过来劈了教学楼。
下课铃响了,他在座位上半天不挪窝。还是值日生催着锁门了,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教室。
到办公室门口,聂砚刚好出来,说着“谢谢老师们对他的照顾,以后还要多费心”之类的话,告诉他车停在哪里。见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就很自然地接过去。
班主任半开玩笑地说:“你看你叔叔对你多好。不容易哪。”
他很讨厌这种微妙的口吻。他动作幅度很大地躲开聂砚的手,自己没打招呼就走了。
聂砚对老师歉意地笑笑,快步追赶出来,跟他并肩同行。
苏方宜别扭地放慢脚步,落在他身后。
路上碰到丁若望,跟他们班几个人一起,手里抱着篮球,说说笑笑的,可能是要去哪里练习。看见苏方宜,很露骨地别过身去。
苏方宜心想:你们都别理我,让我死了算了。
聂砚在车里一路沉默。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吃完后,她刷了碗,泡了茶,把熨衣板放下来,准备熨衬衣。
聂砚在沙发上对她说:“王姐辛苦了。我跟他有几句话要谈。”
阿姨很识趣地放下熨斗,说明天再过来。
门关上了。苏方宜硬着头皮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觉得临刑的犯人也不过如此。
聂砚捧着茶,不喝,像是在斟酌言辞。过了很久,才有些小心地开口:“方宜,你……考虑过到国外读书吗?”
他只觉得脑子正中心被人狠狠劈了一道,脑子蜂鸣,眼冒金星。好久好久,才摇摇头。
聂砚耐心地说:“其实读一两年预科,听力口语就不会有大问题。入学考试也比较宽松,你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专业。我在国外也有几个朋友,到时候可以托他们照顾你。”
苏方宜还是摇头。
聂砚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继续开口。
苏方宜倔强地想:你要说我成绩差就说。你的意思是我在国内考不起大学。不然好端端的去国外干什么?都是外国人,东西难吃得要死。
但聂砚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方宜绝望了。他最想忽略的事实还是赤裸裸地展示在他面前。聂砚对他是很好,但他们终归是少了那层最亲密的血缘关系。
他回到自己房间,扑在床上哭了好久。聂砚应该是听到了,却没有推门进来。
他周日很早就自己搭车回校了。在外面无所事事地闲逛,天一会儿就下起雨来。提前来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在外面走动。文具店外面挂着很大的蝴蝶风筝。
他从小超市出来时,看见一部奥迪从校门开出来。英语老师坐在御剑的副驾上。御剑没看见他,一下子就开过去了。
车里似乎还传来“下次你请”这样的话。
他起初还没放在心上。后来越想就越在意。天这么晚了,他们一男一女一起开车出去,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吧。
他想到御剑的家。他的浴室和兔子。英语老师会摸着小兔子说“好可爱”吗?他们会不会在浴室一起洗澡?会做爱吗?御剑从哪儿拿出安全套?
他被自己的下流想法恶心透了。
他转过街角,买了兔子笔记本和奶茶。付钱的时候才发现忘了要生活费,口袋里一共就剩30多块了。
他挥霍一般买了最大最贵的奶茶,喝了一半就饱了,只得扔进了垃圾桶。
星期一早上和中午他都没吃饭。看见屈林一袋饼干打开放在桌上,就拈了两片吃了,也不觉得饿。午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来到他座位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数了几张,放在他桌子上。
他说:“你叔叔打电话来了,怕你饿肚子,要我先拿点钱给你。”
苏方宜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老师。”
班主任走了。他看仇人一样盯着桌上的钱,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一点钱就把他难倒了。要是变成可以工作的大人就好了。
屈林从讲台上下来,走过他座位,作势要抓他的钱。
他立刻把钱揣回裤兜里。
屈林对他做了几下气功“神仙一把抓”的手势,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晚自习看见御剑进来,他浑身都不自在。御剑一到他座位附近,他就摆出一副臭脸,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在散发冰冷的气息。
他的努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一下课他就被拖着手腕,强行带到实验仪器室。御剑脱他衣服的动作比以前都要热烈,还吻着他耳朵说:“好久没碰你了。”
苏方宜玩命一般挣扎,使劲踢他,对他吼:“别碰我!”
御剑把他的抵抗完全当作调情。他笑着说:“今天很认真嘛。”
他一只手把苏方宜手臂拧住,固定在头上。另一只手就去脱他的裤子,自己勃起的硬物在他身上磨蹭。
苏方宜这才知道自己跟他力道差多远。他顽抗不服地拼命踢打,膝盖顶开御剑的大腿:“你滚开!滚开!不要碰我!”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回荡在仪器室。
御剑有点吃惊于他的不配合。他习惯了苏方宜的服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抵抗:“叫这么大声,不怕别人听见?”
苏方宜叫得更厉害了:“听到又怎么样?来啊!我死了你也跑不了!你性侵犯未成年学生!坐牢也是你先坐!”
御剑退开一点,眉峰蹙起来:“今天这么不听话。”
苏方宜破罐子破摔,对他叫道:“那又怎么样?你去说好了!不就是第一次月考作弊吗?我怕什么啊?顶多不过记过开除!反正我成绩也不好,考不上大学!那就早点出去做事好了!还能跟家里省点钱!你以为老子喜欢跟你搞啊?我早就受够你了!臭流氓!操你妈!”
他骂了一句从别人口里听来的最恶毒的脏话。
御剑稍微退后一点,眼里有危险的光:“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苏方宜什么都不管了,大声说:“我天生就会!我爸爸妈妈死得早,我没什么家教,真是对不起啊!我又不是没有努力过,就是不会读书没有办法啊!现在我叔叔也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御剑表情变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给苏方宜把裤子提起来。
苏方宜猛烈地甩开他的手,背靠墙壁喘气,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御剑等他平静了一点,说:“对不起。我不该拿你舞弊的事情胁迫你。以后不会这样了。你要告我也可以,我都愿意配合。”
苏方宜哭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一句话也不说。
御剑在原地站了片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他。
苏方宜不接,也不看他。
御剑把写着号码的纸放在他身边的实验台上,推开门走了。
苏方宜出去的时候,发现下雨了。
雨是个很好的理由。他淋得全身湿透的回到宿舍,别人问他眼睛为什么那么红,他就说是淋雨淋的。大气污染,PH值,酸雨。
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感冒了。鼻塞高烧全身痛,一点精神都没有。
宿舍的人说:“买点感冒药吃呀。”
他说:“就买。”
实在连买药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的。生物课一直伏在课桌上睡觉。隐约感觉御剑来到了自己身边,站了很久。
他极其不愿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在课桌上翻个身,把鼻子对准了墙。
中午饭都没吃,一直在睡觉。怎么也睡不醒的感觉。
下午一到教室,看见自己课桌上放着好几样感冒药。从右到左是感康、白加黑和一种从没见过的口服中成药。屉子里还有一个面包。
他心里有一点温暖起来,觉得自己还没被世界遗忘。好像又能活下去了。
吃完药昏睡了一天,发过一次汗,感冒就差不多好了。身上不痛了,人也有了精神。
他病一好就来了胃口。这一天小卖部的热狗香肠特别好吃,皮儿焦脆。一直在追的漫画也出了新的单行本。拖欠的作业也补完了。
这一天他们班进半决赛。他在看台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大家也好像没有第一次那么疯狂了。
远远看见升旗台下丁若望跟他们宿舍一个男生在说话。他过身时,那男生还特意招呼他:“幺神,吃饭没有?”
他停了脚步,很自然地说:“吃了。”
丁若望表情很微妙,匆匆说了声什么就走了。好像也不是之前故意躲开他的样子。
他看着高天上的云朵,心想:你要是过来跟我说话,我也不会不理你的。
一到教室,他就知道丁若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屉子里放着一封信。
信很长,字迹工整得有点紧张,应该是誊了好几次。大意是那天对你发火,真的很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说他这些日子多么挣扎多么痛苦,每天都在悔恨中不可自拔,“你是我的夜莺和玫瑰,是我心上无法痊愈的倒刺”。总之都是些在华彩和病句之间的东西。
他读这种东西读得眼花,看了个开头结尾,就懒得看了。信里还有类似你原谅了我就如何如何的句子,他看是看到了,也懒得付诸实施。
他对事情本身是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觉得原不原谅,都显得太正经了。
一晚上心情都很愉快。他觉得自己是一段有很多节疤的树。现在丁若望这个节疤已经削掉了。
他想,其实完全可以让自己再平顺一点。
于是他也给聂砚写了一封信。信中对自己进行了诚恳的自我批评,祝福他组建新的家庭一切顺利。写完,趁着聂砚午睡,放在他公文包上,自己蹑手蹑脚地出门,搭车去学校了。
路上才觉得自己有点肉麻。不该写什么信的。一家人写信不是太矫情了吗?
但这时候回去也来不及了,聂叔叔已经起来了。
刚上晚自习,就听见走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后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转头一看,居然是聂砚。
他尴尬得想哭。还以为这一周能有个缓冲期,没想到聂叔叔这么雷厉风行。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下花坛边。聂砚坐在他身边,问:“我要组建新的家庭是怎么回事?”
苏方宜低着头不吭声。
聂砚回想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送你衣服的梅姐?她儿子都上初中了。”
苏方宜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聂砚。半天才问:“她老公呢?”
聂砚说:“……是我们公司CEO。”
苏方宜无地自容,简直要学沙鸡把头埋进地下。
聂砚问:“你这几天是在担心这个?”
苏方宜更不肯说话了。脸也羞红了。
聂砚让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说:“真没想到你能跟我说这样的心里话,我很高兴。你平时很乖,很懂事,就是太扛着了,什么都藏在心里。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偶尔对大人发发脾气,叛逆一点,我会更欣慰。”
苏方宜很小声地说:“叔叔也从不对我发脾气的。”
聂砚笑着说:“那好,以后咱们互相发脾气。对着吼。”
苏方宜也笑出声来:“两头狮子。”
两个人笑了好一阵。聂砚收敛了笑容,正色对他说:“方宜,我选择跟你成为家人,属于自愿行为。不是义务,也不是责任。你不要拘束,也不要认为欠了我的情。希望你无忧无虑,过幸福的人生。”
苏方宜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马上听到他加了一句:“……当然,成绩还是要提高一点才行。”
他带着一点眼泪笑出来,用力点了点头。
六一那天,刚好高二教学楼被学校征用,学生们趁火打劫,要班主任带他们去“夏游”。
班主任哭笑不得,批评说:“我看你们是要造反!”
话虽如此,还是伙同了几个级任老师,带了三班一群长不大的儿童,浩浩荡荡过节去也。
租了一辆大巴去郊外。老师们都在讨论班费、路线、伙食、住宿。学生在车厢里兴奋不已,根本也不在乎要去哪里,只要逃离学校就足够开心了。大家在座位上笑声不断,彼此交换零食,唱歪腔走调的歌。
大巴开出城市,投向农村的怀抱。
稻田和池塘让大家更加情绪高涨。风和黄土都吹进来,大家纷纷将头和手伸出车窗,做出各种危险行为。
遇到赶鸭子的,就叫:“鸭子!黄鸭!快看!你的兄弟姐妹!”
外号叫黄鸭的男生边笑边骂:“你妈……你他喵的!你的兄弟姐妹!”
遇到猪圈,就更兴奋了,指着拼命喊:“猪!猪!”
有的人指着指着,就指到别人身上。
遇到路边的水牛,有的人就挥出自己的红外套,对着牛挥舞起来。别人在旁边给他伴奏。一听有点合不上,原来不是西班牙斗牛曲,是周杰伦的“三对三斗牛”。
大巴开到一户很气派的农家乐里。大家一下车,就跟开笼放麻雀似的,一下子就飞得不见了。
农家乐可以烧烤,可以自己去扯青菜,还可以钓鱼。
大家一窝蜂地涌去菜地,把看得顺眼的菜统统拔起来。
钓鱼的虽然拿着钓竿,又哪里是钓鱼,在池塘边笑得震了天的响,纵然有鱼也吓跑了。
只有烧烤的还算实诚,把茄子玉米都好好地串起来,烤得很馋人。
班主任跟毛主席视察似的,叉着腰站在水泥台上,看看四周风光,很满意地点点头:“农村这几年建设搞得可以,真正是:果满川,粮满仓。”
学生没有一个不笑到前仰后合,觉得他的做派也太老土了。
晚上,大家步行到别的农庄去,跟别的班一起搞篝火晚会。在欢笑声中表演了很多节目。又起哄让班主任唱歌。
班主任推辞说:“我哪里会唱嘛。喉咙也不好,歌词也不记得。”
别的老师立刻也来凑热闹,有人把手机都掏出来了:“要什么歌,我下伴奏!”
班主任推辞不过,说:“那我就唱个红莓花儿开吧。”
大家哗的一声都叫起来了:“哇塞,俄罗斯爱情歌曲!”
等大家把手都拍烂了,班主任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苏方宜差点把可乐喷出来。大家也开始鼓噪、喝倒彩。
屈林就懒洋洋歪在他旁边,居然也跟着唱起来。
苏方宜惊讶地说:“你连这个都会?”
屈林对他做个江姐的动作。
篝火旁边人越来越多。苏方宜觉得气闷,就到池塘边清静一下。
一只青蛙蹲在荷叶上。看见有人来,扑通一声跳到水里去了。
乡下没有路灯,只隐约看见对面有个支架,架子上点着根蜡烛。蜡烛下似乎有个人。
他一路辨认着走过去,听见那边有人叫他:“苏方宜。”
他“啊”了一声,问:“真哥?”
贺真拿着个调色板,站在画架后对他一抬下巴:“就是你哥。”
他从嘴里取下一支油画笔,开始蘸色刷涂。
苏方宜在他身边端详一番,发表了自己对艺术的高论:“一点都不像。”
贺真说:“你哥是学莫奈的。睡莲懂不懂?印象派知道吗?”
旁边草地上坐的一个人笑起来:“你专门唬他。”
苏方宜叫了声:“学长?”
沈七对他招招手。手指间烟雾缭绕。
苏方宜问:“你们不是要高考了?也出来搞活动吗?”
沈七示意一下:“我陪他们出来写生。”
远处有十来个人,男生女生都有,在林立的画架间专注绘画。几乎就是一幅画了。
苏方宜扭头看了半天,说:“真好看。”
沈七打量他一下,微笑说:“你这件衬衣也很好看。”
苏方宜嗯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膝盖,看着池塘里的荷叶。
贺真也走过来,问了声“还有烟没”,就在他另一边坐下,点起一支烟。
沈七还是看着苏方宜,眼睛里有月光:“在想什么?”
苏方宜支着半边脸,说:“说出来怕你们笑哦。”
贺真也来了兴趣,说:“没事,跟哥说。”
稻田里的风在身边吹过,水一样清润。月光洒在画架上,蜡烛熄灭了。
苏方宜的声音也好像轻飘飘地吹起来了:“怎么说呢。我没有艺术细胞,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不过有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在乡下,在月光里,天气好,心情也好,就觉得谁都无所谓,想要kiss,做爱也可以。感觉到了,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喜欢啊,爱什么的,这时候说起来都太重了。”
身边两个人都久久没开口。贺真忽然说:“喂,你不考虑进一下艺术班?你真的很有那个气质啊。”
苏方宜说:“哦,乱搞的气质吗?”
三个人都笑起来。
过了片刻,沈七点了支烟,说:“对于我们几个,好像也不尽然。”
贺真在旁边说:“不过也说不好吧。”
苏方宜发出一个鼻音,也把他的烟拿过来,试着吸了一口。
他说:“是啊。说不好。”
等他回来,篝火旁边的人还是一点也没减少。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中间的时间无缝对接了。
他坐下一会儿,袖子就被人轻轻拉了一下。转头一看,丁若望耷拉着头站在他身后,脸涨得通红,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过来的。
他故意问:“你找谁?”
丁若望拉着他袖子,蚊子一样说:“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苏方宜把手一抽,说:“不认识你。”
丁若望眼泪都要滚出来了,带着浓浓的哭音说:“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嘛。”
苏方宜说:“真的知错了?”
丁若望一听有希望,拼命点头。
苏方宜无情地说:“好,那你现在后退一步,跪在地下唱《征服》,我就原谅你。”
丁若望急了,说:“换个别的行不?”
苏方宜假装考虑了一下,说:“可以。换成《我是一条小小狗》好了。”
说了自己也绷不住了,还没转头,就笑出来了。
丁若望立刻上来抓住他的手,摇晃着说:“我知道老婆最好了。”
苏方宜横他一眼,说:“征服还是要唱的。”
丁若望连忙答应了几个“好”,偷偷说:“明天到你寝室,唱给你一个人听。”
大家疯到1点多还不散。老师们早就捱不住去睡了。虽然安排了房间,但是完全没人管,所有人都乱睡一气。有的男生试图夜袭女生房间,被一顿毒打打回来了。
苏方宜跟同寝的几个男生睡一个房间。蚊子有点多,打得手上都是血气。衣服上也沾上了。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蓝色小花衬衣,有点儿烦恼,又觉得安宁。
窗下传来不知谁学的班主任的歌: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高考结束之后,校园空了一半。教学楼下扔满参考书和试卷,搞公共区卫生的扫了好久才扫完。
苏方宜下午返校,在自己宿舍走廊上,看了好久那边空荡荡的A栋。
他被某种念头促使着下楼,偷偷潜进去。满地杂物,走廊上银光闪闪,到处是砸碎的热水瓶胆。
202门没关。他打开纱门走进去,相对其他宿舍要干净一些。沈七的床上空无一物,连架子都拆了。地下扔着几页琴谱。
他在空床板上坐下。腿被木刺扎得很疼。回过神才觉得自己有点傻。
床头放漱口杯的柜子已经坏了,门关不上。他用脚尖踢了一下,吱呀一声就开了。
柜子里是那盏星空灯。
他拿起来盯着看了一会,向四周望了一眼,揣在怀里,带走了。
没有高三的食堂队伍比平时短得多。高一学生在炒菜的小窗口前仰望用白粉笔写着菜名的小黑板。学生会各项活动也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高二的风云人物在升旗台上试话筒,手里拿着演讲稿。
苏方宜从操场上走过,听他们在那里“喂,喂,能听到吗”,有点微妙的不爽,觉得他们姿态不好看,不如高三的学生会长那么镇定大度。
那天国旗下的学生代表讲话跟平时一样,声音洪亮,咬字清楚。大家拍手,体育老师喊解散,就散掉了。
苏方宜心情不太好。他想:高三才毕业几天,怎么大家就习惯了?
过了几天,就要开家长会了。
聂砚这个月都在芝加哥,赶不及回来参加。他一听立马浑身轻松,简直就像刚被叫到黑板上做题,操场上就响起运动员进行曲一样爽呆了。
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紧张,值日生忘记擦黑板,门口的多功能录音机也没人关。
御剑进来时,机器还在嗞嗞转动,CD的曲目还在继续。
他放下课本和讲义夹,神色很温和。他说:“你们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班长连忙去关录音机,把CD弹出来。
大家看着课表,有点诧异。御剑告诉他们,为了迎接近在眼前的会考,生物和地理都加了一节课。
苏方宜觉得他声音有点疲惫,偷偷从书堆下看他。
CD的主人是个女生,性格也活泼,一边收起CD,一边大胆问他:“老师知道这是什么歌嘛?”
御剑有些怀念地说:“当然。As Long As You Love Me,Backstreet的。”
学生们第一次听他说英文,全都哇地叫起来。女生们兴奋得不行,说:“老师口音好性感啊!”
御剑笑笑不说话。马上有人趁机要求:“老师给我们唱个英文歌吧!”
御剑答应道:“可以。等你们考试之后。”
他开始讲习题了。苏方宜趴在桌上,看大家陆续打开习题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有点赌气地想:一句鸟语迷成这样。你们是没见过他性感的样子,哼。
御剑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他藏在书堆后,想起实验仪器室里的气味。那些冰冷的门和墙壁,喷在自己脖子上的滚烫呼吸。
这一切都过去了。他所能得知的性感,跟课堂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了。
他抱住自己的肩膀,把脸埋下去。
家长会召开之前,班上有些消息灵通人士,已经风言风语传开了:学校下学期要跟南站附近的十一中合并,要把三个年级的艺术班和体训班都搬过去。已经有人给未来的南校区取了个花名,叫“艺体中心”。
他去找贺颖南问。贺颖南满不在乎地在宿舍铁架子上练压腿,大手一挥,说:“没事,到哪里不一样嘛!哥只要跑进11秒,什么院校都抢着要!”
他还来拍苏方宜的肩膀,问:“你也一起过去不?我哥说了,突击三个月练素描,艺考随随便便过关。你看你文化成绩也不好,不如搞点歪门邪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方宜笑骂了一句,问他:“真哥填志愿没?准备报哪里?”
贺颖南对艺术比他还外行,回想了一下:“他说中央美院肯定考不起了,可能到西安还是哪里。”
苏方宜噢了一声。在贺颖南叫着“来我们家玩啊!”的声音里,走了。
家长会如期召开。除了准备发言的学生会委员,端茶倒水的班干部,其他人都无所事事。有些无聊的人就在走廊旁凑成堆,指指点点,说这是谁的爸爸,开了部什么车;这是谁的妈妈,又如何如何。刚好丁若望跟一个中年男人从走廊对面走来,他们马上打了鸡血一样叫起来,把一旁听歌的苏方宜逮了过去,猛地推向前:“你岳父来了!”
苏方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前一个踉跄,丁若望正好也看到了他,一下脸就红到了脖子,把头一低,跟逃命一样,带着他爹急急忙忙冲进教室去了。
苏方宜很好奇地塞好被撞掉的耳机,心想:他这反应也太大了。
他的饭盒放在教室,班主任发言时,偷偷溜进去了一趟。屈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经过她的时候闻到一阵高级香水的味道。她正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手机,桌上的《家长必读手册》连打都没打开。
……苏方宜觉得屈林肯定是亲生的。
学校对高二学生的家长,重点讲了文理分班的事情。消息很快辐射到学生中间,大家见面第一句都是“你准备读文科还是理科?”
丁若望晚上来找他,被全寝室起哄“见了家长”,又一通厮打之后,才在他身边躺着,问他选文科还是理科。
苏方宜也考虑了老半天,死了好多脑细胞。他做了分析:自己数理化完全不行,从高一就脱节,现在系统都崩溃了,早就补不起来了。至于语文、历史、政治,自己平时讨厌背东西,但记性还算可以。英语可以请人补习一下,听说提高起来还是很快的。
丁若望听完,脸上好像有点阴影,还是马上表了忠心:“老婆,我反正要跟你一起。”
苏方宜困了,口齿不清地说:“不都是一栋楼吗。”
丁若望低声说:“寝室不是一栋楼。”
停了一下,他又说:“那以后就不能跟你睡了。你又不会来找我,过一阵子就把我忘记了。”
苏方宜听他心情有点低落,用很困的声音说:“我会找你的。”
丁若望说了声“好”,凑过来亲他。苏方宜照顾他的心情,让他多亲了几下。等他的手开始伸到衣服里来,就发脾气了,一脚踢在他身上。丁若望只好把手退出去,抱着他睡了。
第二天苏方宜上课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一下明白了:丁若望家里肯定是希望他读理科的。高三文理班相距很远,课业也重。宿舍不在一起,真的就没有其他交集了。
他睡不着了。撑起来想:自己答应去找他。多久一次呢?每天十分钟?分了班还有共同语言吗?可能就慢慢淡了吧。
6月结尾那几天,天气非常非常炎热。那天英语老师进来的时候,苏方宜还以为她中了暑。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节课没讲多少内容,基本都让他们做习题了。
他还有点幸灾乐祸,在心里对她说了声活该。跟御剑那种男人交往,肯定会伤透了心的。
但午睡后来到教室,就发现不太对劲了。几乎所有女生都凑在一起,站的站坐的坐,气氛十分严肃。
屈林要过去,就说:“开妇女代表大会啊?”
女生情绪很差,连出手打他的都没有。
屈林从别人的椅子背后悠过来。苏方宜好奇问:“她们在说什么?”
屈林懒洋洋地说:“不知道。”
苏方宜堆好书准备睡觉。过一会,背后飘来一句:“她们说,生物老师要走了。”
苏方宜一下就懵了。他追问了一遍:“什么?去哪?”
屈林已经趴了下去:“不知道。好像叫什么TSRI。”
这四个字母对他而言好像天书。他转过去,手肘撞了撞屈林的书:“在哪?”
屈林不耐烦地撞回来。书凸出了课桌边缘。
苏方宜补充道:“……那什么TSRI。”
屈林打个哈欠,说:“我哪知道。美国吧。”
苏方宜对美国的认知只有聂砚的日程表和麦当劳。他几乎是没动脑子地问出下一句:“美国哪里?”
屈林大声打起了呼。苏方宜空空地坐在座位上,觉都忘了睡。
课上到一半,屈林忽然在背后说:“喂。”
苏方宜几乎是秒速转过去:“美国哪里?”
屈林头发睡得乱蓬蓬的,额头上一片红印。他很困地盯着苏方宜一两秒,说:“不知道。”
苏方宜一放学就找班主任批了张外出假条。他跑回家,匆匆打开电脑,开始搜索“TSRI”。
网页刷出来之后,他握着鼠标的手足足有半分钟没动。
他想:去什么外国人的生物医学研究所啊。一点都不爱国。
他昏昏沉沉地趴在电脑桌上。直到阿姨叫他出去吃饭。
周四御剑一到教室,就被女生团团围住了。她们七嘴八舌地问:“老师,你下学期真的不教我们了吗?”
御剑温和地说:“高三不开生物课了。”
女生们对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有人问:“老师,别的老师说,有个美国加州的研究所跟你联系过了,聘书都发过来了。是真的吗?”
御剑对她们的情报能力有些惊讶,说:“是啊。我在那边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论文,反响还可以。”
学生们集体“哇哦”起来,纷纷说:“老师好厉害啊。”
御剑谦虚道:“刚好跟他们的研究方向吻合吧。也有运气的成分。”
大家又唏嘘一阵子。班长问:“那老师什么时候过去?”
御剑笑了笑,说:“还不一定。”
上课铃响了。这是会考前的最后冲刺阶段。御剑给每人发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加题集,差不多有二十多页。一叠A4纸均匀地装订好,左上角还套上了三角纸板,以防学生被订书钉伤到手。纸板上端端正正写着名字。
有人小声说:“老师教我们是大材小用。是高射炮打蚊子。”
御剑平和地说:“都一样。”
苏方宜睡在课桌上。察觉到他过来了,不自觉地把脸更加埋进去。
御剑在他身边只稍作停留。他把资料对折一下,放在他乱七八糟的书最上面,用他的文具盒压住。
他心里酸酸的,又不禁很愤怒。他想: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学生在课堂上睡觉,也不叫我起来?你怎么那么不负责?
他越想越恨,把文具盒使劲一掀,连资料也一起掉在地上。
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到处是脏脚印。等别人帮他捡起来,资料已经拖泥带水的了。
御剑始终没有过来。
资料题集要交的前一天,他还一个字都没动过。还是课代表从他屉子里翻了出来,劝他还是做一下,哪怕是抄呢。老师可能就要走了,不要给他留下坏印象。
苏方宜心里嘀咕:他给我留下的坏印象才深呢。第一次操我的时候,老子屁股都差点裂开了。
还是乖乖抄了答案,结构图也划拉了几笔,总算交上去了。虽然好几页上还污迹斑斑,也没有办法了。
课代表送走之后才发现写名字的纸板掉下来了。他拿在手里好一会,才放进文具盒底层。
题集很快发了下来。大家一拿到手就发出了“天啊”的感动声。将近二十页的资料,几乎每一道题御剑都批改了。班上六十多个人,不知是多大的工作量。
苏方宜也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第一页还好,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资料上极其详细地划出了重点。所有的题,不管答对还是答错,都在正确答案旁边写了长长的批注。所有的图几乎都改过了,每一种植物、每一块肌肉骨骼,都给出了具体名称。
整本资料几乎被红笔占据。
他眼眶一下就红了。心里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情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他第一次产生要好好复习的念头。
会考前一天,几乎所有高二学生都在挑灯夜战。
苏方宜也破题第一遭地拱在毯子里,打着手电筒复习。看到有点脏的地方,就随手擦干净。
看了大半本,实在撑不住要睡了。忽然感觉头上被谁踢了一脚,把毯子一掀开,就看见屈林刚好收回一只脚。
他追上去打了几下,呼吸顺畅了,精神也振作了一点。还是继续背资料。
会考第一门就是生物。御剑一早就来到考场,给学生加油打气。
苏方宜在第七考场。御剑进来时,已经下自习了。
他从行列中走过,提醒一些重要事项。来到苏方宜座位旁边,他停下来问:“复习得怎么样?”
苏方宜还在临时抱佛脚,眼睛盯在资料上:“还好。”
御剑指了指资料:“生态链和遗传这两章,再多看看。”
苏方宜不敢抬头,说:“噢。”
预备铃响了。他打开卷子,几乎不敢相信。
最后两道大题考的就是遗传和生态链。
考完生物,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惊喜,说这个重点考了,那个重点也考了。老师押题真是太厉害了。
地理试卷则出奇的容易。容易到地理老师都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说白白复习那么久,这卷子根本没有拉开差距,跟那些不怎么样的学校都混为一等了。
不管怎么样,总之会考已经结束了。更让人高兴的是,班级生日就要到了。
也不知这个生日是怎么来的。总之高中生的节日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搞活动,一起玩儿。考场还没清理,有些班已经开始商量怎么布置教室了。
只有三班和四班的女生心情不太好。会考一结束,班主任就向他们宣布了一个坏消息:御剑下周就要走了。
大家难过得连考完了的喜悦都忘了。好在女生是一种很坚韧的生物,低迷了一节课,马上就恢复过来,开始讨论给老师送什么礼物。
苏方宜把她们的对话全都听在耳朵里。有人提议送老师一件校服,被别人笑得满脸通红。
他趴在课桌上,心思也动了一下。他想到御剑跟自己乱来的时候,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哪一天苏方宜毕业了,一定要送一条兔子内裤给他做纪念。
他被干得没有办法回嘴,只好说去买新的给他。御剑还在他耳边煽情地说,不要新的,要他穿过的。
他一晃神,被自己的想法臊死了。他骂自己:这变态老师说的话你也当真?
骂了几句,更生气了。
他想:我还没毕业,你自己就要走了。骗子!
会考成绩发布那天,正赶上高三返校填志愿。花坛、雕塑旁到处是合照的师生。阳光明媚,鲜花盛开。有的女生比着比着“茄子”就突然哭起来。高一高二的在走廊上指指点点,大不敬地品评学姐们的长相。
苏方宜被化学老师抓去做了好几个实验,烧得满手的铝箔气味。下了第三节 课才被放出来,连忙往楼下赶。才出办公室就听见人说:“幺神,有人找你。”到拐角一看,立刻叫起来:“学长!”
沈七就在美术作品展示栏前,抱臂靠墙,站在那里。看见苏方宜,向他招了招手。
苏方宜向他走过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沈七哪里变了。既不是陌生也不是熟悉,总之是在他认知范围外的蜕变。
他走上前,问:“学长,你剪头发了?”
沈七有点惊讶:“没有啊。”
他伸手摸了下苏方宜的鬓角:“倒是你,头发短了一些。”
苏方宜不好意思地说:“学校不准留。”
两个人聊了几句。苏方宜问:“学长就填好志愿了?”
沈七笑着看着他:“我没填。家里准备送我到国外浪荡几年。”
苏方宜睁大眼睛:“啊。欧洲吗?”
沈七说:“大概吧。瑞典、奥地利之类的。”
苏方宜羡慕地说:“我也想去。”
沈七说:“好啊。你毕业了也过来。带你玩儿。”
苏方宜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自知之明,不敢贸然答应。唔嗯一声,连忙问:“真哥是不是报了西安美院?”
沈七说:“是啊。以后叫他给你唱信天游。”
苏方宜想了一下,笑出声来。随即说:“那你们大学不能在一起了。”
沈七眼里的笑容多了点意味深长:“总想把我们凑一起,嗯?”
苏方宜也不由笑了,说:“没有啦。是看你们交情好。”
贺真在雕塑下和几个明显是爱慕者的女孩子说话,似乎有点提不起劲。看到走廊上的两个人,举起夹着烟的手来招呼了一下。
苏方宜咋舌说:“真哥胆子好大。”
沈七也在他身边看过去:“不是一直这样?”
苏方宜点一点头,回忆道:“是啊。他从小胆子最大,经常带我们翻墙出去,买大头雪糕吃。他每次都对我说:给我咬一口吧?我还没答应,他就飞快叼了一大口。哪是什么一口,足足去了半边。”
沈七笑起来:“你从小受他欺负啊。”
苏方宜也笑:“我那时候也蠢得很。他小时候学素描,要用干面包擦炭笔。他让我拿着干面包站在旁边,给他递。我递着递着,就把面包吃了。他骂了我好几天!不过他还是护着我的。那时候我们调皮,有个传达室的老头说我没爹娘教,真哥就把传达室的信都撕了,害得他扣了一个月工资。”
沈七笑意收敛起来,重新看着他:“你跟他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能感觉得到那种亲密。不像跟我。”
苏方宜也看着他。沈七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却没点火。
他看向远方:“那天你说,天气好,心情也不坏,跟人sex一下才对得起自己。其实当时我没能说出口。我是亲过你,也差一点sex了。不过我也不是跟谁都行的。”
苏方宜赶紧说:“我瞎说的。”
沈七对他笑笑:“没有。我那天没说,是因为你之后说,喜欢、爱什么的,都太轻了。”
苏方宜抬起眼睛跟他对视。觉得跟他的距离近了一点。
上课铃响了。走廊上骚动归于平静。教室里传来叫起立的声音。
苏方宜收回目光,有点自嘲地一笑:“也许不是太轻了,是太晚了。”
沈七也看着晴朗耀眼的天空,叹息般说:“嗯。太晚了。”
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接了个全世界最无瑕的吻。
苏方宜要了他手里那支烟,郑重地放进了文具盒。不知为什么,过了两天就找不到了。
班级生日那天,各班都打扮得五彩纷呈,租借了音响和话筒,买了水果瓜子,把座位拉开,腾出中间一大块空地。晚自习铃声一响,整栋楼都疯了一样尖叫鼓噪。
晚会正式开始。高二三班一开始有班主任坐镇,大家还有点拘谨。后来班主任识趣地去办公室了,艺术班又载歌载舞地过来“团拜”了一下,气氛一下就高涨起来,不管谁都乐意上去吼两嗓子。丁若望也趁机溜了过来,还特意献唱了一曲《我们的故事》。不过他跑调太严重,才唱了“在你左右,还有多久”,就被倒彩轰下去了。
进行到最热烈的时候,教导主任过来了,兴致勃勃地要给大家吹口琴伴奏。但他会的曲目实在太老了,都是些《高天上流云》《珊瑚颂》之类,跟不上华语歌坛日新月异的节奏。
大家正准备把他也轰下去,只听隔壁班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声,好事分子立刻出去打探消息,又风一样回到自己班来:“救命!生物老师在他们班唱歌!”
学生简直是蜜蜂出巢一样涌出去,持续尖叫好一阵之后,把御剑众星拱月一样围绕在人群里,潮水一样带着他过来了。好几个老师也跟着过来了。
苏方宜一看到他,全身都紧张起来,做贼心虚地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书包里的小盒子硌得他屁股疼。
学生都呐喊拍手,要御剑唱歌。教导主任也热情地毛遂自荐,要给他伴奏。
大家都笑个不停,有人麻着胆子喊:“主任,您老吹的那都是中老年人专列!老师还用不着!”
主任不服气了:“那怎么的,你们生物老师就比我小三岁!”
大家都笑得要命,拼命叫:“不像!不信!您谎报年龄!”
主任酸溜溜地说:“好吧,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
连御剑都笑了,说:“就请主任来个中老年的吧。苏芮?”
主任这才露出了“就数你识货”的笑容,把口琴用衣袖抹一抹,吹奏起来。
御剑一开口,三班简直被点着了一般,那叫声有如魔音贯耳,连别的班都纷纷过来探问究竟。
还是几个主持拼命维持纪律,说再叫就听不见了,这才稍微安静下来。但是大家激动的心抑制不住,几乎都挤到了御剑身边。
御剑唱的是《奉献》。他改了歌词,主歌部分一共三小节。
首先是:
“白鸽奉献给蓝天
星光奉献给长夜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小孩”
他唱到“我的小孩”,大家都“啊啊”地叫起来,感觉被宠爱了。
只有苏方宜很不屑。他想:你还跟小孩子上床呢。
他在骚乱之中继续第二节 :
“白云奉献给草场
江河奉献给海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朋友”
学生们又“啊啊”地叫起来,兴奋得不行,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老师是把他们当朋友看待的。
他的声音继续响起来:
“长路奉献给远方
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爱人”
其实到了“爱情”就已经不得了了。听到“我的爱人”,全班女生都不禁娇羞起来,没有一个不是面红耳赤。
苏方宜的耳朵也有点发热。他偷偷抬起眼睛,冷不防被丁若望一把抱住,深情地和音:“我的爱人……”
他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一脚蹬开他,御剑已经进入副歌了。
等御剑这一曲结束,三班教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温度都上升了。三班女生无不挺胸抬头,觉得脸面倍儿有光。
好几个高一的都挤到教室里来了。苏方宜被人挤得火大,回头一看,发现屈林已经不在好久了。
御剑向大家微微一笑,放下了话筒。围观群众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他,全都有节奏地叫起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英语老师也在教室门口,有意保持距离似的,站得远远的。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看着御剑的眼神是忧伤的,发光的。
历史老师很乐于拉这样的红线,特意说:“唱得这么好,也给我们乌黛老师献歌一曲嘛!”
学生们也隐约知道英语老师的情愫,都起哄叫好。苏方宜耳膜受不了,捂着耳朵从人群里逃了出去。
御剑似乎答应了。教导主任颇会做人地放下口琴,调侃说:“这一次我就不帮你了,要你亲自把握才行啊。”
御剑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说:“好的。”随即向身边一个学生耳语,那学生立刻向外飞奔而去。
苏方宜已经出了教室,艰难地挤过走廊,说了无数声“请让一让”。不一会,那学生从艺术班方向狂奔上来,手里抱着一架手风琴。
他吃惊地看着手风琴,心想:不会吧?
教室里随后传来的琴声和尖叫声给了他准确的回答。他听见御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这首歌献给乌黛老师。”
接着他又说:“也献给在座的每一位老师和同学。”
他的脚在向走廊尽头走,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
手风琴张弛有度的美妙乐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听第一句就忍不住笑了。
那是《友谊地久天长》。
走廊尽头,一个红色光点忽明忽暗。
他走过去,先是看到眼前的皮箱,才看到人。
是屈林。
他吃惊地说:“你也会抽烟?”
屈林懒洋洋吐出一口烟雾,把手里只剩半截的烟向他晃晃:“从你文具盒里拿的。”
他皱眉问:“你拿我东西做什么?”
屈林没回答。他深吸一口,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淡淡地说:“我要走了。”
苏方宜做梦一样看着他。屈林摊了摊手,说:“没办法。我后爸非要我到西藏去高考。”
苏方宜顺他烟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辆越野车已经来到教学楼下,大灯开着,一个看起来很粗犷的东北汉子正向后备箱搬运铺盖、桶子。
他喃喃说:“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期末考试了?”
屈林懒懒说:“那边不用期末考试成绩。反正他也给我请了家教,一样的。”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涩地问:“……手续就办好了?”
屈林敷衍地嗯了一声。“办好了。跟老班也打过招呼了。我让他不要在班上说,干嘛呀。矫情。”
苏方宜站在原地,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屈林吸掉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抬脚踩熄:“没事,往好里想,以后老子就是西藏文理双料状元了。清华北大随老子选。扎西德勒!”
苏方宜笑不出来。他眼睛湿了。
越野车开始按喇叭。屈林嫌烦地说:“催催催,催命。”
他提起皮箱。
苏方宜红着眼睛说:“你……一路平安。”
屈林低了下头,声音也有点变了。“知道。别送。”
苏方宜停住脚步。他拉着箱子走出几步,头也不回地说:“傻逼,别再淋雨了。”
教室里隐隐传来低沉磁性的歌声:
“举杯共饮
同声歌唱
友谊地久天长”
那边的学生哭成一片。有的老师都在抹眼睛。星空灯在教室里温柔闪烁。
女生们哭着向他要电话。要MSN。要电子邮件地址。争着把自己折的幸运星、手工做的彩砂星云瓶、编织的珠子手串送给他。御剑都一一珍重地接过来,抱在手里高高一叠。
他走了,围观的也散了。苏方宜机械地坐回座位,头一次认真考虑了聂叔叔跟他说的话。
他想:不然真的到国外读书算了。
座位挪动得很乱,地上掉了好几本书。他出神了好久,才把一本资料夹捡起来。
资料夹最上面就是那本生物复习资料。他下意识翻了几页,忽然觉得不对。
上面没划重点,也没有批注,更没有图解。
他不敢相信地连翻了几页。甚至到别人屉子里找出好几本。
结果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所有人的资料都没有他那么详尽的批改。
他那份是独一无二的。
他倏然站起来,从书包里扯出那个小盒子,在屉子深处找出那本《小王子》,翻到狐狸和小王子告别那一页,抽出一张写着号码的纸片,向教学楼下的IC卡电话奔去。
教学楼外下雨了。已经搞完活动的教室空荡荡的,有的没有关灯,凄凉的日光灯照着凌乱的课桌,地上扔满瓜子皮和零食袋。
他像逃避着什么一样加快了速度。几乎是拿出了跑800米的劲头。
已经10点半了。学校为了照顾学生们的狂欢情绪,很有人性地放宽了门禁。一楼铁门居然还没锁。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电话旁边,心脏跳得发痛,呼吸不过来,几次都没拨对号码。
终于拨通了,他却突然害怕起来,重重地把电话一挂,死死攥着话筒不敢放开手。
直到瓢泼大雨打湿了台阶,连他的全身都几乎泼湿,他才松开了手。
电话没有响起。
教学楼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他看着漫天雨幕,近乎绝望地想:这时候回宿舍,恐怕也来不及了。
远远似乎听到校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满是雨水的脸,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辆似曾相识的奥迪穿过大雨,向教学楼疾驰而来。
他被车灯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车门打开,关上。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旁,并向他所在的方向准确无误地走来。
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小盒子匆匆藏在背后。
御剑淌过台阶上横流的雨水,走到他面前。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你又在这里淋雨。”
苏方宜用力看着他,眼睛睁得太努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御剑蹲下来,问:“要不要送你回寝室?”
他眼角一点点红起来,泪水积在眼眶里。
他心里在嘶吼叫骂:你现在这么道貌岸然干什么?以前不是很会对学生下手的吗?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吗?问你奶奶的腿啊!赶快抱住我,用力亲我,进入我的身体里面来……
这些话他都不能出口,只能死死看着御剑,眼泪跟雨水一起落下来,打湿了脸颊。
御剑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心声。他沉默良久,说:“你不说话,我就带你走了。”
他牵起苏方宜的手腕,带他走向雨中的车子。
苏方宜眼泪还没有停,在大雨里浑身发抖,背后牢牢藏着那个盒子。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被打湿的校服,心里不禁有点后悔: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没有穿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苏方宜一身雨水。在御剑家玄关到浴室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湿润的脚印。
他一进去就紧紧关上了浴室门,从淋湿的校服外套里掏出那个小盒子,拿出洗干净的兔子内裤,把盒子藏到湿衣服最下面。
出来的时候,冷气已经关了。观景阳台的门打开了,清新带着雨气的自然风吹进来,绿色盆栽簌簌而动。
御剑给他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衣。他穿起来太大了。衣服下摆遮到大腿,袖子长了一大截。
他别扭地来到客厅。客厅里的东西都在打包,显露出主人即将离开的气息。
御剑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毛巾搭在肩上,给他沏茶。
他在长沙发一角坐下。御剑把沏好的红茶放在他面前,自己坐在旁边的独立沙发上。
两个人沉默地喝茶。苏方宜头发没完全吹干,喝了热茶,连打了几个喷嚏。
御剑这才问:“冷?”
苏方宜扯着衬衣下摆,盖住自己大腿,低头不说话。
御剑站起身来,离开了客厅。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床烟灰色的小毛毯。
苏方宜又恼又恨地用毛毯裹住自己的腿,有点粗鲁地喝自己的茶。喝完御剑还给他续了一杯。坐下来对他说:“你头发还是吹一下比较好。”
他更生气了。连鼻子都酸了。他想:我跟你到这里来,就是吹吹头发洗洗澡,喝一晚上茶算了?
但御剑不主动做什么,他什么都不敢说。连意图都不敢流露。总不好说:老师你要走了,我陪你睡一觉,留个纪念吧。
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红绳吃饱了水,挂在脚踝上有点难受。
御剑从小方桌下面拿了块干毛巾,递给他。
他受不了这种无声的折磨,毛巾没有接,抬起头来,眼睛红了。
他带着鼻音问:“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御剑眼里也有些难言的内容。他没有接话,将毛巾重新递过来:“擦一下。”
苏方宜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哭着说:“上了我那么多次,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御剑收回毛巾,声音有点沙哑:“以前那么对你,真的很不应该。跟你说声抱歉。”
苏方宜又委屈,又愤怒,眼泪更加刹不住了,噌地站起来,把身上的毯子一掀,就往门口冲过去。
御剑几乎是立刻拽住了他。
苏方宜抽泣着骂人:“谁在乎你道歉啊!上都上过了道歉有什么用啊!你性侵未成年人,是要坐牢的!你等着,明天我就去告你!要警察把你抓起来!……看你怎么出国!”
他一边骂,一边哭,一边使劲把手臂往回拽。
御剑牢牢地制住他:“你可以告我。不过你不能这样出去。”
苏方宜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一直拖着他来到玄关,哭叫道:“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御剑一直半握着他的手臂,小心不要伤到他。见他闹得没有样子了,声调也提高了一些:“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苏方宜马上就哑了一半的火,还在嘴硬:“我打错了!”
御剑眼里立刻有了笑意。他接着问:“那为什么跟我到家里来?”
苏方宜这一下气势全都没有了,背心使劲压在玄关墙上,没办法狡辩了。
御剑问他:“不闹了行不行?”
苏方宜挥一下手臂,说:“你先放开我。”
御剑松开手。苏方宜狠狠揉着自己的手肘,用眼睛的一点点余光瞟他。
眼见他似乎要说什么,放在鱼缸旁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一条短信显示在屏幕上。
他正好瞄到最开始那一行,是“您驾驶的XXXXX车于7月2日晚22:41分……”
还没看仔细,御剑已经反手锁了屏幕,对他说:“我……”
三声连续清脆的“叮”打断了他的话。
他有些无奈地拿过手机。苏方宜偷偷看着他,有点生硬地问:“违章记录?”
御剑说:“没事。”
苏方宜不知哪来的底气,伸手说:“给我看。”
御剑将手机放在他手里。四条都是晚10点多的违章记录,三次红灯一次超速。
他眼泪还没干,已经忍不住要笑,有点得意地说:“你12分要扣完了。”
御剑拿回手机,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说:“我是怕有人在电话旁边哭得走不动。”
苏方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故意挑衅般看着一旁的射灯:“你又没有千里眼,怎么知道是我。”
御剑说:“我电话就给了你一个人。”
苏方宜脸上有点发烧,眼睛还是看着旁边:“那我刚才问你你又不说。”
射灯效果不错,他脸颊上的红晕很明显。御剑微微弯下腰来跟他对视:“我在考虑。”
他跟御剑对视。觉得他目光非常非常温柔。
御剑叹息一般说:“……考虑怎么说,才显得不是在觊觎你的身体。”
苏方宜立刻笑出声来。盯着御剑两三秒,才说:“你不用费这个神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禽兽老师了。”
御剑也笑起来,手放在他肩头。两个人隔得很近,氛围浓密起来。
御剑抚摸他的肩膀和手臂,问他:“刚才又哭又闹的,就是为了我没说喜欢你?”
苏方宜不好意思了,有点躲着他。眼睛也飘开了。
御剑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他问:“你呢?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苏方宜说不出口,想找个理由搪塞,想到他就要走了,又舍不得瞎说。
御剑说:“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方宜抹了一下脸,觉得有点高兴,又止不住地难过。
御剑俯身过来,高挺的鼻梁碰着他鼻尖,爱抚一般磨蹭着。
苏方宜心脏都缩起来,却没有往后躲。
御剑低下头,跟他接吻。
最初仿佛试探一样,只是嘴唇彼此触碰。亲一下就退开。再碰在一起。
苏方宜对成年人的挑逗毫无还手之力。他很快就不满足了,红润的嘴唇微微分开。御剑开始深入地吻他。两个人都能感觉对方在衬衣下的心跳。
苏方宜第一次跟喜欢的人kiss。他眼前几乎完全变成了雪白。小小的羽毛飘落在他头上。
他胸口涨得发麻。好像是甜蜜,又像是酸楚。
他想:谈恋爱原来就是这样的。
两个人在门口吻了很久。呼吸都变烫了。御剑跟他有过亲密关系,他舌头进入口腔的感觉很容易引起sex的联想。
苏方宜腿有点发软,下面有了反应。他悄悄往墙上靠,想离御剑远一点。
御剑抱住他衬衣下的腰,哑着嗓子问:“到床上去?”
他把苏方宜打横抱起来,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苏方宜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跟他“上床”。他很紧张,两条赤裸的腿不禁有点蜷缩。
御剑坐在床边,没急着压过来,带着欲望看着他,手掌爱抚他的腿。
他害臊起来,问:“你看什么嘛。”
御剑说:“看你。”
他覆上来,吻苏方宜的鼻子和脸颊,手从衬衫下摆伸进去,摸他的身体。
这动作他以前也经常做。但今天感觉格外不一样。
苏方宜觉得他的手带着爱情。不是胁迫,也不是侵犯。是想跟他在一起,缠绵亲密。
他很乖地抬起屁股,让他脱掉自己的兔子内裤。
他全身就剩下一件空荡荡的衬衣。脸也红了,拿袖子遮住了脸。
御剑受不了一般抚摸他,亲他露出来的一点下巴。他说:“你穿这个太可爱了。”
苏方宜瓮声说:“那你还故意给我拿这个衣服。”
御剑笑起来,把他翻过去,亲他漂亮的背。亲他腰上的小窝和胯骨。
前戏差不多了,他喘息着起身,拉开床头柜,翻了一下,关上了。
苏方宜猜到他在找什么。他从床单上转过脸来,笑他说:“你也有没准备的时候。”
安全套三个字他不好意思说。
御剑在他身上亲一口,说:“都是为了跟你做才准备的。”
他心里美死了,故意说:“那谁知道。”
御剑重新吻他。再一次沿着他的肩膀线条亲下去,经过他起伏有致的腰线,来到股间。
他用舌头给苏方宜做扩张和润滑。苏方宜这么小的年纪,完全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只舔了几下,伸进去一点点,他全身都几乎从床单上弹起来,躲着说“不要”。
御剑把他的腿放平,自己伏下去给他做口交。苏方宜舒服得全身都化了,咬着自己的手,发出满足的呜咽。
御剑的口腔很温暖。技巧是大人的,确定的,充满煽惑力的。苏方宜就像跌入漩涡一样不能自拔。他很快就射了。
御剑用他的精液润滑,用手指给他弄了很久,自己才插进来。
苏方宜有很短暂的不适感,马上就舒服起来。御剑在他身体里的感觉充实饱满,一边温柔地在他体内动作,一边吻着他,握着他的手。
苏方宜被他爱得神魂颠倒。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被干”,也不是“被操”。他们心意相通,在共享这一场美妙的性爱。
他咬着手指轻轻叫起来。御剑喘息着拿掉他的手,告诉他大声点没关系。房子隔音效果很好。
他的手紧紧攀在御剑强壮的背肌上,随着他一进一出,身体被撞得不断摆动。他少年的甜腻呻吟声回荡在充满荷尔蒙气息的卧室里。
做完御剑抱他去浴室。用衬衣兜住他的屁股,以免射在他身体里的精液淌出来。
苏方宜体力恢复不过来,被放在花洒下冲洗时,只能无力地伏在瓷砖上。御剑用手指给他清理,听他呼吸又急促起来,在他耳边问:“里面洗干净没有?”
苏方宜从手臂中抬头,扫了他一眼,轻轻说:“没有!”
等之后御剑在自己阴茎上抹上沐浴露,轻而易举顶进他身体,扶着他的腰哄他“乖”的时候,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做得身体连接的地方全是泡沫。有的还飞到了脸上和嘴里。
回到床上,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之前亲密多了。苏方宜睡在他手臂上,玩一会儿他的腹肌,又跟他比手掌大小。
御剑陪他玩着。问他:“喝不喝水?”
苏方宜也不拘束了,马上说:“喝,要冰的,有可乐吗?”
御剑笑起来。他起身去倒了一杯冰水。苏方宜坐起来接过,正喝着,就看见他从地下勾起一条小内裤,对自己示意一下:“这个本来是要送给我的?”
苏方宜一下就把水喷出来,立刻就去抢,嘴里直叫:“不是不是!我带着换洗的!”
御剑身高优势太明显,随便把手一抬,他就怎么蹦都抢不到了。
御剑看着他笑:“不是?那为什么盒子上写着我的名字。”
苏方宜抵赖不过去了,哎呀一声捂住脸,把自己裹成一团,滚到床的那一边去了。
御剑在毯子外面碰他一下:“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苏方宜在毯子里反驳:“才不记得!我是……看你要走了,让你高兴一下。”
说到“你要走了”,又心酸起来,拿毯子捂着眼角。
御剑说:“噢。还以为小朋友开了窍,要送我一个情趣用品。”
苏方宜的情怀马上就没了,哗啦一下掀开毯子,就去踢他。
御剑一伸手就捉住了他的脚。苏方宜挣扎一下就不动了,瞪着他。
御剑迎着他的目光,把他的脚送到嘴边,亲了亲他的脚趾。
苏方宜一瞬间连背都红了,飞快地把脚往回抽。
御剑的手钳制住了他的反抗。他吻过苏方宜的脚背,在他足踝上咬了一口,亲他脚腕上打湿的红绳,让那两个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苏方宜脊椎发麻,快感有如电流通过全身。
御剑亲他蜷得紧紧的脚趾,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苏方宜咬着嘴唇问:“什么?”
御剑说:“第一次看见你,今年三月。你们在操场上上体育课,你坐在看台上,裤脚卷起来,露出袜子和这个。”
他弹了一下那两个铃铛。
他说:“我问了你们班的班号,才把生物课正式接下来。我到中学来当老师,其实原因很复杂。一开始我也有些犹豫。直到看见了你。”
苏方宜理清了一下,说:“所以你是一进来就想泡我吗?”
御剑来到他身边,笑着说:“是。”
苏方宜嗤了一声,说:“你泡学生的方法就是威胁强奸吗?”
御剑笑着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没有太多时间。我也是中学时代过来的,知道你们的喜欢有多不牢靠。我想让你牢牢记住我。”
苏方宜一下一下打着他的手:“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喜……会正面记住你呢?”
御剑微笑着说:“我头一次碰你的时候,你可没怎么反抗,就射出来了。”
苏方宜立刻就不要听了。玩闹一会儿,就趴到他身上,要他唱歌给自己听。
御剑说:“好啊。想听什么?‘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苏方宜说:“我要听《As Long As You Love Me》。”
御剑停顿一下,问他:“歌名什么意思?”
苏方宜呆呆地说:“《只要你爱我》啊。”
御剑眼里爱意流露。对他说:“嗯。我爱你。”
苏方宜马上就栽进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心里甜蜜蜜的。同时又像有刺在扎着。
他想:你再爱我,也要走了。
第二天6点,他就醒了。两个人又做了一次。苏方宜睡得朦朦胧胧的,在毯子里给他用口做。不过他的技术完全不行,把御剑那杆大枪弄得直挺挺的,吮得都是口水,到底还是没让他射出来。最后还是在他身上磨蹭着射了。
他穿上烘干的校服和鞋子,把洗好的兔子内裤挂在阳台上。
御剑送他回学校。在学校外一个拐角停了车,跟他吻别。
他们在车里吻了很久。苏方宜嘴唇红红地看着他,小声说:“你是不是过两天就要走了?”
御剑说是。苏方宜问:“多久回来一次?”
御剑说:“大概半年吧。一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方宜的心都裂开了。对他来说,半年已经是一辈子那么长了。
他很想说:“你多回来看看我嘛。”又觉得自己太娇气了。
御剑对他说:“乖乖念书。”然后说:“别忘了我。”
苏方宜的睫毛一下就湿漉漉的了。他拼命说:“你也别忘了我。不要跟洋妞睡觉。她们的胸都是假的。”
御剑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吻了他一下。
苏方宜走到校门口,回过头来,车子已经开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一上午都不知道上了些什么。喊起立就站起来。要交作业就抄一抄。
身后的座位是空的。
下了第四节 课,他一点胃口也没有,拖着酸痛的身体一步步回到寝室,就往床上一倒。
好像有个东西硌到了他的背。
他忍痛坐起来,看到自己床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
他拆开密封线,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
那是厚厚一叠申请学校的资料和一封龙飞凤舞的亲笔推荐信。信纸上的图案有点眼熟,仔细一回想,那就是曾经在网上浏览过的美国院校,叫什么TSRI。
他把东西都收进信封,珍宝一般抱在胸口。
他想:这该怎么对聂叔叔开口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