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第一次见到苏方宜,是在曹岳的订婚仪式上。
会场设在周氏酒店。董事长一大早亲自监工,服务生奔波劳碌,一刻也不敢偷懒。老车腆着油肚,叉腰在红毯前发号施令,金表链哗哗作响,两个美女一左一右贴身伺候。陆涛刚下车,一手执宾客名单,一手挽着大衣,文质彬彬,尽显学者风范。
大家寒暄一番,笑说曹岳今天梅开二度,晚上必须把他捉住,军营老规矩,鱼雷加炸药,放倒为止。
大厅灯火辉煌。曹岳容光焕发,向一干老友迎来。老车故意张眼望他背后,问:“我弟妹呢?”
陆涛含笑纠正:“不不,该叫弟婿才是。”
老车恍然大悟,一拍美女屁股:“我说叫起来不对味,没错,弟婿弟婿!嗨,老陆到底是文化人,不像我这挖煤的土老冒。是不?”
他身边美女笑得花枝乱颤,娇滴滴地捶打他:“车老板就是幽默。”
周密还在跟经理谈,百忙中也不忘打趣:“曹总,你这对象藏着掖着都快大半年了,临了还不给哥几个见见,怕是不义道吧?”
曹岳半是宠爱半无奈地说:“还没起呢。”
他那口吻太招人恨了。这一下连陆涛都不帮腔了,起哄非要见。曹岳只好苦笑让步,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响了七八声才有人接。曹岳俯下去,轻声问:“醒了没有?”
对面窸窣一阵,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传出来:“干什么呀。”
曹岳咳嗽一声,说:“我几个朋友过来了,想跟你见一下。”
电话那头“唔嗯”了一下,像是还反应不过来。隔了几秒钟,才微弱地说:“我现在很困,身上没力气。”
几个男人立刻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曹岳忙说了声“那你继续睡”,匆匆挂断电话。这一次的揶揄更是直奔下三路,曹岳实在招架不住,还是御剑仗义开口,几个老不正经的才放他走了。
陆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曹总这一下被人套牢喽。”
御剑笑笑不说话。屈指一算,曹岳跟这个情人也交往快一年了。之前跟他提过好几次,还给他打过深夜电话,诉说情路悲欢。他跟曹岳私交最好,知道他为人看似温和有礼,其实内心颇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从他上一次失败的婚姻中不难看出,他对那位性情柔顺、四平八稳的前妻,很难说有什么礼节以外的情感。这一次却显然动了真情,从当初为追求他差点闹得父子决裂,到如今顶着压力在国内办婚礼,可见神魂颠倒了何种地步。新欢照片他看过一次,印象不深。毕竟三十多年专注于大胸长腿,对男人的长相没有研究。印象中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声音从电话里听来有点沙甜,应该很会撒娇。联想到周围走马灯一般换娇妻的朋友,只能笑叹一声:男人,骨子里就是这副臭毛病。
仪式是在中午举行的,流程很简单:致辞、求婚、酒宴。苏方宜在众人注目礼下现身,穿一身纯白西装,有一点害羞,但还不算太拘谨。曹岳则一反常态,全程紧张得厉害,下跪时声音都在颤。苏方宜在答应之前迟疑了一到两秒钟,不像是考虑,倒有点像故意耍坏心眼。当然,他也很有这么干的本钱就是了。御剑头一次知道镜头能失真到这种程度。相比真人,照片实在过于谦虚了。他身材匀称,皮肤白得发光,切蛋糕时,拿着水晶刀的手几乎跟奶油没有区别。几个小明星往他旁边一站,被比得蜡黄焦黑,一点看相都没有了。
两人在台上交换真爱之吻。祝福声不绝于耳,只有一个人在角落里黑着脸。
御剑走过去叫他:“雁池。”
曹雁池穿着T恤球鞋,眼神里充满叛逆。看见御剑,才落寞地叫了声“天叔”。
他半年前离家出走,曹岳一怒之下冻结了他全部信用卡,是御剑收留了这个流浪的中二少年,助他与父亲和解。
御剑知道他今日心情恶劣到极点,拍拍他肩头,给他一杯柠檬酒。
曹雁池恨恨地看着会场一隅,讥讽说:“看他那样子,蠢透了。”
御剑自问不会安慰人,更不懂得少年心事。只说:“往好里想,以后你爹就不大管你了。”
曹雁池仰脖猛饮一杯,呛出眼泪,仍冷冷笑:“我用不着他管,一满十八岁就自己走。家里反正也住不得了,到处瞎眼。”
又咬牙切齿说:“一个男的,那么骚。”
曹岳带苏方宜过来招呼。曹雁池掉头就走了。
曹岳正式给他介绍苏方宜。又指着御剑说:“喻总,航港国际老总。别人家仓库放车,他家仓库放飞机。”
御剑笑着跟他握手,说:“是,买个油条都坐747。”
苏方宜也配合地笑一笑,说:“那倒是真想去参观一下。”
他的声音跟电话里完全不一样。不过当时,御剑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记得,当天苏方宜换了一身黑缎衬衣,前襟别着珍珠胸针。衣摆束起,裤子是绒面的,剪裁非常合体,显得腿长屁股翘。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当时就不太对劲了。朋友的情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屁股翘。
送走宾客,老友齐聚,进入曹岳家中打牌。
时值严冬,屋内除暖气外,还新添了一座欧式壁炉。火焰毕剥,颇有情趣。老车一进门就笑了:“怎么着,还烧上柴火了?不然哥给你拖一车皮煤来,烧着?”
曹岳脱了手套,一笑介绍:“给方宜弄的。”
几个人陆续上桌。曹岳说起壁炉来历,是去年还在单相思之际,听他与人谈说,冬夜在壁炉旁,裹绒毯打盹,再惬意不过。曹岳自然不肯错失良机,当场做不经意状提出邀请,一下班就急召工匠,连夜将整面墙改造一新。
陆涛赞叹:“千金买一笑啊。”
五人落座,赢者让位。苏方宜换了衣服下来,傍在曹岳身旁。桌上人人大他一轮以上,算来都是他前辈,少不得借曹岳的由头逗他。他反应极快,口齿清楚,什么话都接得起,分寸也妥当,很快博得众人好感。前八圈还多是场面话,后八圈就已经荤素不忌,玩笑开得满天飞。聊高兴了,把当年部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统统抖搂出来,专门揭曹岳的短。苏方宜嘴边带笑,认真聆听,随他们半真半假地鬼扯。偶尔说起一些兵营特有的段子,让他猜是什么意思,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老车带的两个也算是佳人,这时只能在一旁挤胸赔笑,一句话也跟不上。
御剑听他们谈话,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们几个行业迥异,性格鲜明,小圈子自成一体,少有人能真正融入。尤其陆涛是一方学者,普通人见了,都难免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触犯了他清贵之气。老车说得好是矿业巨头,说难听点就是煤老板,交道是好打,三教九流都吃得开,但一般人都有点看不起暴发户,嘴上虽然不说,神色举止却往往流露。苏方宜能跟他们不卑不亢地聊到一起,足见有几分真本事。
曹岳一开始还乐得陪他们侃,等他们说到逛什么“小荷兰”,立刻唬道“别他妈瞎编乱造”,反手把苏方宜耳朵捂住了。满桌大笑,美女见缝插针,娇声献殷勤:“车老板,我来帮你摸张好牌?”
老车笑得金牙灿烂,揽着美女,一指御剑:“你手好,去给喻总摸摸,他都快坐出根来了。”
御剑这一晚手气差到极点,连着二三十把没和牌。这会儿他刚听牌,闻言一点头:“美女请。”
美女娇羞一笑,挺着胸给他摸了一张。
御剑瞟了一眼,示意她扔下。
另一个美女也跃跃欲试。她先在御剑肩旁看了牌,才小鸟啄食似的,叼了一张牌过来。
御剑直接打出去:“七条。”
牌所剩无几。苏方宜忽然说:“我来给喻总摸一张。”
御剑很绅士地伸出手:“荣幸。”
苏方宜坐在曹岳腿上,很快摸走一张牌,却不急着翻出,拇指按住牌底花纹,问:“喻总要什么?”
御剑看他一眼,说:“八万。”
苏方宜一抬眉毛,修长的手指翻转过来。一张鲜红的八万正正地停在他手心。
众人拍手震笑。御剑推倒和牌,笑道:“贵人手啊。”
苏方宜谦虚说:“是喻总好运气。”
曹岳抱着他晃一晃,宠爱地说:“胳膊肘往外拐。”
临近十点,大家吃了甜品,继续作战。苏方宜洗了澡,穿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壁炉前的沙发里,拿了一本书看。
御剑和过一次,牌运大顺,不一会,连本带利全收了回去。这一会倒是换了老车走衰,连着几把全是臭牌,急得他梗着脖子朝沙发喊:“弟婿!小苏!方宜啊!来给你哥摸一张!”
御剑也跟着看过去,看不见人,只看见一只光脚翘在沙发扶手上,脚尖挂着一只绒毛拖鞋,在火光映照下一明一暗。
曹岳说:“怕是睡着了。”说着推桌起身,过去壁炉那边看了看,低头问了句什么。苏方宜用鼻音很浓的声音“嗯”了一下。
曹岳站起身,压低声音说:“我先送他上去。”
他从沙发上抱起苏方宜,上楼去了。苏方宜睡得迷迷糊糊,用手臂攀着他的脖子。
沙发旁掉着一本书。硬封上书名醒目:《查特莱夫人的情人》。
第二天从清晨起就细雪纷飞。曹岳带着苏方宜在门口送客。他刚刚才被叫醒,穿着薄薄的格子睡裤,披着曹岳的呢绒大衣,靠在门廊边,捂着嘴打哈欠。他仿佛很不能够离开温暖似的,一步也没离开屋门口。等他们的车子一拐弯,就很快进去了。
转眼年末。恰逢周密有意入驻普吉岛,又兼新入手一艘游轮,当下呼朋唤友,借实地考察之名,行炫耀之实。只是年关将近,陆涛恪守传统,已携妻小回到北方老家,难以出席。老车人在澳门,这会儿赌兴正浓,万万不能离开一步。只有御剑慨然赏光,二人在甲板上亲切会晤,与船上美貌泰姬谈笑。曹岳下午才到,一见面就连声赔罪。苏方宜远远跟在他背后,戴了一个大檐帽,拎着小箱子,左顾右盼。却不见曹雁池。
周密起身给他接风,半开玩笑地揶揄:“某些人,有了媳妇忘了娃。”
曹岳自罚一杯,才挥挥手:“没有,我不准他出门。”
他儿子与苏方宜关系紧张,二人都有所耳闻。毕竟是他家事,也不好多问。
一行人落座,惬意取乐。周密这次带的是台湾三姨太,嗲音听得人阵阵酥麻。御剑本无此意,见曹岳单带了苏方宜,倒显得自己形单影只,也叫了个模特过来。
次日出海,晴空万里,海水碧蓝。游轮上配备有双人快艇,一过浅海礁石群,便由缆索放下,各自破浪出行。一开始是教练驾驶,御剑嫌他开得太保守,很快接手过来。模特姓陶,活泼火辣,也缠着要学。几海里下来,倒也有模有样。她开了一圈,意犹未尽,扶住舵盘小声恳求:“喻先生,再让我开十分钟。”
御剑不忍拂美人意,笑道:“小心晒黑。”
上了甲板,周密早已累瘫在伞下,三姨太在一旁给他捏腿揉肩膀。不一会,曹岳也喘着气从舷梯上来,往餐桌旁一坐,好久才缓过来。
远处海面一前一后划开两道白线,马达声震耳欲聋。
周密感叹:“到底是年轻人。”自嘲地抬抬手臂,“从前我帮我爸打渔,一网至少两百多斤,还要自己摇橹。现在是不行喽,体力跟不上了。哎,那个日本新出的什么藻你们谁吃过?有用没?”
御剑瞟一眼他的肚腩:“平时不锻炼,现在遗憾了?明年跟我跑几趟南非,原始丛林走一走,比什么藻都管用。”
周密摇摇头,有些意兴萧索:“唉,年纪不饶人啊。”
三姨太说:“周先生不可以这样子说。您生意这么大,操心总要比别人多一点点。我是觉得您这样很帅喔!比那些品位很差,又不思进取的小年轻好得多啦!”
周密哈哈大笑:“这马屁拍的,够可以的啊?”
二十分钟后,陶小姐才尽兴归来。美人湿身,十分悦目。再过一会,苏方宜才驾着快艇胜利归来。他湿漉漉地上船,卡其色上衣打得透湿,紧紧贴在胸口,乳头凸起两个小点。
周密深深表示佩服,随即拍了拍曹岳肩头,别有用意地说:“曹总,你要加油了。”
曹岳置之一笑,眼神却有些深意。
陶小姐与苏方宜比赛落败,却很有体育精神,披着御剑的衬衣,夸他操作稳,耐力好。
他头上披着毛巾,看过来一眼,笑笑说:“陶小姐也很厉害。”
晚餐是曹岳一个人下来的,神色也不太好,吃了几口就走了。到了夜里,游轮靠近港口,二楼赌场开放,人声鼎沸。御剑从甲板泳池下来,就有兔女郎传话,说是曹先生有急事找,请他现在过去一趟贵宾场。到门口一看,只见两名兔女郎一人端着一盘筹码,站在曹岳身后。盘里垒得青红紫绿,光彩煞人。
他笑问:“曹总今天包场?我可否跟着沾光?”
曹岳嘲道:“喻总能看得上这点小钱?”示意场中一处:“是给他的。”
御剑顺着看过去,见苏方宜穿着T恤拖鞋,在牌场旁等待下注。手边只剩三五个筹码。
御剑察言观色,猜到大概:“……吵架了?”
曹岳解释前因后果:“前一阵雁池跟我置气,学校缺课太多,考试只拿到F。我与他有言在先,只要成绩不过关,假期活动一律取消。”
御剑啧道:“他才十六岁,你未免过于严格。”
曹岳叹气说:“方宜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观念老旧,太注重结果,把无聊的东西看得太重要。还说年轻人喜爱玩乐是天性,谁也不喜欢父母拿成绩要挟。”
他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听了老周那番话,我脑子一热,说了几句糊涂话。”
御剑问:“说他太年轻?”
曹岳深深注视苏方宜身影,说:“他才24。真的,太年轻了。”
御剑过去时,苏方宜刚好扔出最后一个筹码。手里牌不错,却没钱跟了。
御剑随手推出去一叠:“赞助。”
苏方宜回头看到他,也并不怎么惊讶。
御剑示意兔女郎摆好筹码,坐在他身边。
庄家重新发牌。牌桌旁环坐了六七人。苏方宜看一眼底牌,很快扣在桌上。他面无表情,每轮默默跟牌,最后突然加注。对手完全被他迷惑,纷纷弃牌。
御剑笑赞:“胆子很大嘛。”
苏方宜将一手烂牌掷出,说:“还行吧。在喻总面前,不敢这么说。”
御剑当年逢赌必赢,人称七连赌神。谦虚几句,带入话题:“那都是当年勇了。人到中年,做事难免思前想后,顾虑太多。”
苏方宜嘴角轻轻一动,说:“喻总不像是说这话的人。”
御剑知道他太聪明,也就识趣不谈。
苏方宜弃了几局,忽然问:“陶小姐以前是不是体操运动员?”
御剑有些意外,问:“她跟你聊过这个?”
苏方宜看着庄家面前的指针,轻轻说:“不,我猜的。”
赌客逐渐增多,烟味渐重。苏方宜眉头皱了皱,胡乱跟了几注,潦草收工。
出了赌场,海风正浓。苏方宜出门便将胳膊抱紧。曹岳在栏杆旁等候已久,见状忙迎上前来,脱下西装,将他裹进怀里。
苏方宜看着远处不说话。光脚在他皮鞋上踩了几脚,才黏声黏气地说:“……中老年人。”
御剑还没来得及功成身退,他的声音已远远飘过来。连御剑都觉得他说话太狠。这要是蜜糖,必定也是掺了砒霜的。
不知为何喉咙有点干。回想这一晚上,竟然一口水都没喝过。
10点左右,他独自上楼休息。狂欢之夜刚刚开始,顶层客舱空无一人。经过走廊时,隐约听到左首第二个房间传来甜腻的喘息声。
他无声地走过去。房门虚掩,苏方宜斜卧在床上,眼角绯红,赤身裸体,一条雪白的腿从床沿垂下。曹岳衬衫散乱,跪在他腿间,替他口交。
他动作熟练,吞吐极其深入。苏方宜显然十分享受,脚趾蜷曲在地毯上,身体微微上弓,乳头完全挺立起来,颜色樱红。他的手指勾住了曹岳的头发,像是抑制不住要推开他,又像在引导他变换角度。
曹岳喘息粗重,手迫不及待地摸他腰臀附近,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问他“舒服没有”。
苏方宜在他手里轻轻呻吟,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咬着。他似乎很喜欢被人这么伺候,不愿意结束,挺动一下腰身,撒娇说:“后面也要。”
曹岳完全宠着他,无奈地说:“真是欠你的。”
他把苏方宜翻过去,在他浑圆的屁股上咬了一口,头埋了下去。
御剑无声离开,顺手替他们掩上了门。
最后一个影像是苏方宜白皙的背,在床单上缓慢起伏。
“喻先生今天好厉害。”陶小姐的声音带着一丝情欲后的沙哑,从背后抱住他布满汗水的健壮躯体。“刚才好几次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御剑在她手臂上敷衍地亲了一口:“你说话都带台湾腔了。”
背后传来娇笑声:“真的?喻先生喜欢吗?”
御剑也不知怎地一笑:“喜欢。再嗲一点。”
三月底一个寒冷周末,曹雁池灰头土脸地投奔到御剑家,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问他什么都不说,还撂下了“死也不回去”的狠话。御剑将他安顿下来,给曹岳拨了个电话。曹岳连称管教无方,一面命人订航班,一面道出缘由:周五下午,他让家里车子先去学校接曹雁池,顺道去市郊新矿招标公司接苏方宜。结果曹雁池一上车就唆使司机拐弯绕远,害得苏方宜在寒风里冻了一个多小时。曹岳回家一问,气得当场打了儿子一耳光。曹雁池自尊心受到巨大伤害,当晚就愤然离家,再次上演父子反目戏码。
御剑慰问几句,定下接机时间,才问:“你一个人来还是?”
曹岳向旁边低声问了句,说:“方宜也来。”又心疼地说:“回来就感冒了,打了一天针才退烧。”
御剑点点头,心想:那一耳光打得太对了。
得知苏方宜要来,他居然有点兴奋。对着镜子比了好几条领带,回过神才哑然失笑。
曹岳和苏方宜当天下午就过来了,接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正是春寒料峭时节,A市飘着绵绵细雨。苏方宜感冒还没好,穿得厚厚实实,围巾几乎缠到眼睛。走路也没有精神,进来就一直呆在沙发上,直到开始上菜,才蔫蔫地坐在餐桌旁。曹雁池听说父亲来到,躲在楼上不愿下来。佣人敲了几次门都没反应,只得下楼向御剑请示。
曹岳不便在别人家发作,只说:“不用惯着他。饿了就知道出来了。”
御剑笑说:“我怕你嘴硬心软。”说着叫人送餐上去,让硬气少年一个人在房间吃。
苏方宜生病没什么胃口,晚餐只吃了一点通心粉。刚离开餐桌,就一阵咳嗽。
御剑立刻将室内暖气升高,交代厨房炖冰糖雪梨来。
晚餐结束之后,曹岳亲自上楼教训儿子,御剑也在旁陪同。
曹雁池负隅顽抗一阵,惧于老父严威,不情不愿开了门。但叛逆的意思非常明显,一直杵在衣柜旁不作声。
曹岳找了沙发坐下,对他说:“你现在下去给你苏哥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曹雁池拼尽全力作出不屑神色:“给他?凭什么?”
曹岳问:“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吗?”
曹雁池冷笑不说话。
曹岳说:“他是爸爸的爱人。你就真的一点包容心也没有?”
曹雁池桀骜地说:“那跟我没关系。这个家有他没我。”
曹岳神色不变,平静地说:“那好,我们现在就来处理这个问题。我把监护权交给你母亲。你以后就跟她生活吧。”
御剑一听这话不对,忙出来打圆场:“老曹,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曹岳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说:“你觉得怎么样?”
曹雁池直直地呆在原地不挪步,拳头越攥越紧,不知在酝酿着什么暴动。
御剑还要开口,只看见他眼睛渐渐红了,鼻翼翕动几下,哇的一声哭了。
他抽噎着说:“我不要你跟人结婚……我要你跟妈妈重新在一起……”
这转折太出乎意料。曹岳也红了眼眶,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
御剑退出门外,让他们独享这段亲子时光。下楼时看见苏方宜背对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可能是觉得冷,把两只穿着羊毛袜子的脚放在暖气片旁边蹭来蹭去。
他心里猛烈一动,忽然理解了曹岳连夜安壁炉的心情。
苏方宜看到他下来,转身说:“喻总,我拿了你这个看。”
他手里是一张威尔第舞曲的黑胶唱片。
御剑说:“随便看。”见那盅冰糖炖雪梨摆在旁边一口没动,说:“这个要趁热吃。”
苏方宜哦了一声,乖乖拿起来喝。一边说:“看样子喻总很会跳舞。”
御剑客套说:“出去交际,难免要学一点。”
苏方宜说:“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御剑笑道:“别信他们的,尽砢碜我了。”
苏方宜说:“哦?那我还听说了……喻总现在还单身的原因,那要不要信?”
御剑从他的红嘴唇上移开目光:“说说看?”
苏方宜咬着小汤匙想了想,眼里露出笑意:“说是你忘不了……初恋情人?”
御剑大笑起来,说:“我怎么不知道?”
将近十点,曹岳才从楼下下来,神情十分疲惫。御剑过去问:“雁池呢?”
曹岳说:“哭累了,睡了。方宜也睡了?”
御剑给他递过一杯酒,说:“九点没到就上去了。事情解决了?”
曹岳说:“目前是解决了。”仰在沙发靠背上叹口气,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他接受不了方宜,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念头。”
御剑说:“小孩子难免有些天真想法。”与他碰了碰杯,忽然有点恶质地问:“我去给你拿几个套?”
曹岳失笑:“今天哪有那个心情。”正坐喝了口酒,看到桌上的冰糖炖雪梨,问:“你晚上还吃这个?”
御剑说:“给你夫人的。听他一直咳嗽。”
曹岳说:“亏你想得这么周到。不过他从不吃这个的,嫌太甜了。”
6月初,为庆祝陆涛儿子考上P大,几位干爸联合作请,顺道给自己放个小长假。老车提议的什么女体盛宴当然是一票否决,最后还是由御剑领头,定下了南非狮子滩之行。几个中年男人拖家带口,时间凑了一个多月才凑上。车和装备先送过去,人在开普敦集合。老车这次人性未泯,竟然带了女儿。小姑娘胖胖的非常喜庆,一见御剑就扑上来喊“爱爸爸”,一边埋怨亲爹不带她出去玩,一边兴奋地说:“爸爸说带我去看狮子,我好开心呀!一晚上都没睡着!”
御剑抱着她圆滚滚的小胖腿,眼睛看着通道出口。苏方宜低头拖着旅行箱,穿着一条嫩黄的短裤,正与曹岳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他搂一下小姑娘:“嗯,爸爸也一晚上没睡着。”
一行人转机过去,抵达目的地已是深夜,各自就寝,一夜无话。第二天车子还没送来,就在公园内简略观光了一下。上午也还罢了,到了下午一两点,太阳就像火炭直接扔在背上。一行人汗流浃背,连靴子都汗湿了。两位太太被烤得花容失色,老车抱着女儿也是举步维艰,很快就认了怂,叫游览车回去了。剩下几条硬汉顶着高温前进,彼此嘲笑拆台,引得野生动物驻足观看。
苏方宜戴了一顶遮阳大草帽,皮肤被晒得发红,一会儿就走到御剑身边:“喻总,你壶里还有水没?”
御剑把水壶给他递过去。苏方宜也不讲究,对嘴喝了一大口,还给了他。
就这一个动作,都让他心荡神摇了好久。连壶里剩下的水,似乎都比平时解渴得多。
回去的车上,听见曹岳在后座问:“没事吧?痛不痛?”
他看一眼前视镜。苏方宜摘下了帽子,头发汗得透湿,锁骨前面晒得脱了皮。
他声音有点乏力:“没事。忘了涂防晒霜。”
曹岳打开水壶,喂他喝口水,低声说:“你啊。晚上回去给你冰敷一下。”
晚上倒很凉快。旷野之中吹满了风。五座树屋的篷帐都在风中飞舞,看起来浪漫气息十足。
御剑枕臂看着露天星空。四面静谧无声,偶尔远方传来几声狼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东南方。灯还亮着。苏方宜大概正浑身赤裸地趴在床上,等人替他上药。背心舒展,腰身凹陷,屁股挺翘。碰到晒伤的地方,会弓起一点背,沙哑地呻吟。
他在驱蚊草的异香中睡去。然后做了一个艳丽无匹的春梦。
六点不到他就醒了。抽了根烟冷静了一下,才正式警告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了。
车子一大早就送到门口。老车女儿一看他的车,就大叫一声:“坦克!”
陆涛儿子也立刻被吸引过来:“真的是XV啊!我游戏里攒好久钻石都没买到,今天看见真的了!”
两个人救火一样跳上车,再怎么喊都不下来了。
今天开始就要野外扎营,要准备的东西不少。调试轮胎的时候,苏方宜也过来看了一圈:“喻总的车好眼熟,一下想不起在哪部电影里见过。”
御剑手上不停,头也不回地说:“你要是喜欢,让老曹也买一部。”
苏方宜很快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笑说:“也谈不上喜欢。”就走了。
御剑等他走开,才把工具扔到一边。他头一次觉得,人太聪明也不好。
苏方宜果然再没跟他说过话。一行人露营游玩,都很尽兴,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只有一次负重上山扎营,苏方宜的装备实在背不动,御剑一语不发地给他接了帐篷和防潮垫过去,径自往前走。苏方宜也没作声。
曹岳从身后赶来,一身也背得满满当当,看他有点没礼貌,加了句:“谢谢喻总没有?”
苏方宜就说:“谢谢喻总。”
露营地旁边就是湖泊,水还算干净。大家打开防风炉烧水,看见曹岳那个3升的大壶,都调侃起来,说湖里的水别人也别用了,曹总这一壶下去,就得干塘三年。
曹岳跟着他们笑闹几句,起身干活去了。御剑看他一会打桩一会充气的,才知道他装备为什么那么重了。
晚上,人都进了帐篷,却还没睡意,到处听得见说笑声。曹岳临时建的无顶竖帐篷里也打起了一支手电,只听见水声哗哗响,然后是脱衣服的声音。
御剑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苏方宜的衣服一件件搭上帐篷边,薄风衣、T恤、长裤、袜子。最后是一条黑色的内裤。
手电筒的光把他的裸体黑影巨细无遗地映在帐篷上。
苏方宜开始慢吞吞地洗头发。他把泡沫打好,举起双臂搓揉。
一天的步行劳顿后,洗个热水澡的确很舒服。很快,他就惬意地唱起歌来了。
他唱的是《雪绒花》。
御剑在这么纯真的儿歌里,无可遏止地硬了。
清早洗漱过后,远远看见车队旁边站着两个人。湖泊旁边白雾浓,过去才看清楚,是陆涛儿子跟苏方宜在说话,两个人都眉飞色舞的,像是在讨论某款野战游戏。
他们聊得太投入,见御剑提装备过去,招呼都没打。陆涛儿子在游戏里估计级别不太够,已经开始喊“哥”了。
御剑打开后备箱,对陆涛儿子说:“吃饭没?你汤姨做了点蘑菇汤。”
汤姨就是周密的太太,其貌不扬。能保全正室之位,全凭一手精湛厨艺。
陆涛儿子有同好饮水饱,连说:“不吃了不吃了。”又热切邀请苏方宜,与他一起上车,研究游戏建模与实物差别。
苏方宜笑说:“还是不了。等下弄坏了喻总的爱车,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御剑也是一笑,也对陆涛儿子说:“你看你苏哥,说话见不见外?伤不伤人?”
陆涛儿子自然听不懂弦外之音。只顾说:“哥,来看我开,来嘛!”
三个人都上了车。老车女儿也跑来凑热闹了。
这一程地势平坦,风光无限。陆涛儿子受到鼓舞,尽情释放年轻人天性,油门一踩到底,一路狂飙,烟尘滚滚。
御剑撑住两旁座椅,在后座笑问:“速度与激情,嗯?”
苏方宜也紧紧握住头顶扶手,闻言眼皮动了动,像是笑了一下。
老车女儿兴奋到极点,探出天窗,对身后大喊:“爸爸——我不要你啦——”
下车时他最后开副驾门。苏方宜下了车,蹲下去整理靴子:“他刚才拐弯那一下,吓出我一身冷汗。还好车没事。”
御剑撑着车门,看着他:“说错一句话,就这么不依不饶的?”
苏方宜站起身来,说:“我怎么觉得喻总有点喜怒无常呢?”
御剑说:“人到中年,难免顾虑多一点。”
苏方宜瞥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点笑,向曹岳的车走了过去。
返航的飞机上,他才有闲暇静下来,从头到尾整理一遍,自己都摇头:顾虑有什么用?再三控制,该硬的还是硬了。
接下来几个月忙得一塌糊涂。一大早接到曹岳电话时他刚躺下,头脑昏沉,连他一开始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曹岳是做能源开发的,这次中东有个绝佳商机,董事会几个巨头都到齐了,即将前往科威特洽谈。他说:“雁池这几天放假,我给他请了老师补课。我让方宜带几个人到Y集团,负责之前没谈好的一个项目。”
Y集团就在A市。御剑一瞬间就醒过来,问:“什么时候?”
曹岳说:“我一动身他就过来。你也知道,雁池跟他处不好,两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御剑从床上坐起,笑道:“所以就送到我这儿来?行,我好好招待。”
曹岳说:“我订了酒店,别的没问题。他第一次单独带队,你有空提点他一下。”
御剑打趣:“你干脆带他一起去得了。”
曹岳说:“那边局势不好。我哪能冒这个险?”再说几句,就挂了。
御剑扔了电话,一时居然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剃须一半出来打电话,叫人准备接机。拨通了才想起连航班都不知道。
苏方宜如期来到A市。御剑亲自设宴,将他带来的几个人都招待得妥妥当当,送往S酒店下榻。这一队都是老员工,业务熟练,也懂做人。苏方宜自己有备而来,举止得体,言谈有礼,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风格手段,却没有年轻人常犯的轻率毛病。几天下来,谈判大有进展,员工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已经不是一开始对“总裁夫人”的敬而远之了。
御剑定好日程,差不多隔天碰一下头。偶尔过去酒店会议厅,看他衣冠楚楚,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务,真是别有风情。曹岳从前追他时,总炫耀他如何能干,他只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次亲眼目睹,才知道自己把人瞧小了。某次席间有人笑称喻总公司难进,同学拿到offer,激动得半夜三点出门跑步。御剑连称谬赞,又半开玩笑说:“可惜我们公司入不了苏经理的眼,当初连简历都不肯投一份。要不然,现在有你们曹总什么事?”
Y集团副总也慷慨赴宴,给足御剑面子。这时也在一边帮腔:“不好喽,喻老板这是要挖墙角了。回去让你们曹总看紧点,他挖起人来六亲不认的。”
满桌都笑。苏方宜也停了杯盘,笑说:“我一个工程土硕,一块预制板塌下来,砸死七八个。喻总能看得上我?”
离开餐厅,苏方宜电话响起。来电铃声是《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当场被人调侃,说这么老的电影,肯定是曹总的品味。
苏方宜接起来,寒暄几句。说:“刚跟喻总他们吃饭出来。”
曹岳心情很不错,在电话里说:“喻总带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有没有把他们上流社会的那些高级会所介绍给你?”
苏方宜眼睛带笑,说:“没有,就在盛茂吃的。”
曹岳笑说:“这么小气?”
Y集团副总在一旁凑热闹:“曹总,喻总今天放话说要挖了你的墙角,你可得小心了啊。”
曹岳大笑,说:“那还真承蒙他看得起了。”
笑闹过后,苏方宜把电话移到耳边,脚步放慢。
别人识趣地先出了大厅。御剑走过,听见曹岳温柔地问苏方宜:“那边是不是降温了?你带外套了没有?”
他走出酒店大门。落叶簌簌,A市的秋天已经悄然来临。
第二天上午,Y集团与曹岳公司正式签下合同。御剑打电话过去庆贺,问他有什么庆祝活动。
苏方宜身边十分喧闹,声音也听不太清楚:“就是吃吃喝喝呗。明天有个舞会。”
御剑说:“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顿饭。免得曹总说我招待不周。”
苏方宜笑道:“行啊。正好想见识一下上流社会。”说着向旁边人问:“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天宁寺?我去过了。”
御剑立刻说:“那就今晚7点?”
苏方宜说:“好。”
放下电话才觉得心跳得厉害。回家冲澡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很多年都没有这样正式的约会了。
晚餐定在老街区一家私人会所。菜色由主厨搭配,无须点单。御剑问起某年份的酒,倒酒师轻声介绍。御剑征询他意见:“度数有点高,没问题?”
苏方宜说:“喻总决定就好。”
晚餐气氛很好。话题都是不擦边的,较之在别人面前的玩笑,单独在一起说话,反而收敛得多。
就是在这样看不见的尺度里,还是有很多可说的。
聊天的过程轻松、愉快。话题不断涌现。苏方宜喝了一点酒,眼睛发光,嘴唇也更红。不说话的时候,御剑就在对面看着他。只觉得时间太快。
服务生送来餐后甜品:布丁和巧克力草莓慕斯。摆盘的形状有些暧昧,大概误认为他们是情侣。
御剑没有纠正。苏方宜也只是拿起叉子,取了一点鲜草莓吃。
复古的电影插曲安静地流泻在餐厅里。
换曲之后,御剑才问:“你喜欢这电影?”
他低着头说:“有一部分我不太喜欢。”
御剑问:“哪一部分?”
苏方宜嘴唇轻翘了一下。
他说:“结局。”
出门时才发现刚下过一场秋雨,天气比之前更为寒冷。御剑脱下外衣,给苏方宜披上。在等车子开过来的一分多钟里,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吸引力。
御剑问:“菜合不合胃口?”
苏方宜拢着衣襟,看着开过来的车,说:“嗯。酒也很好。”
御剑说:“你喜欢的话,我家里还有几瓶。或者明天给你送过去?”
苏方宜说:“哪敢这么麻烦喻总。那我就厚着脸皮过去拿了?”
御剑给他打开车门,说:“不麻烦。”
进入家门,御剑换了衣服下来,又开了瓶酒。时针已经将近十点半,但谁也没有提起。
苏方宜靠在沙发上,看他往水晶杯里注入金色酒液,说:“我酒量不太好。”
话虽如此,还是端起了酒杯。
御剑与他碰杯,说:“马总说你可是千杯不醉啊。”
马总就是Y集团副总。苏方宜叹气笑道:“那是为了工作,舍命陪呀。”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他还说明天要请我跳舞。我都没怎么学过。”
他抿一口酒,眼睛看着御剑:“本来想请喻总临时教我一下。不过今天连吃带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御剑笑起来。他放下酒杯,打开了唱片机。
他离开座位,向苏方宜伸出手:“我的荣幸。”
唱针落下,唱片开始转动。大厅的灯光也已点亮。
苏方宜的步法比他自己形容的流畅很多。御剑搂着他的腰,带他前进,后退,旋转。苏方宜动作轻盈,身体有些微的发热,衬衣衣领的纽扣已经解开,身上散发美酒般的气息。
御剑无法压抑欲望。他想吻他的红嘴唇。想带他到床上,给他脱袜子,用牙齿扯掉他的内裤。想用舌头和手指伺候他到高潮。
音乐转为缠绵的华尔兹。两人的舞步也慢下来,几乎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御剑低下头,下巴摩挲他的头顶。扶着他腰身的手,慢慢滑了下去。
桌面忽然一阵震动,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还是那首歌。《Nothing’s gonnachange my love for you》。
灯光好像突然褪了下去。苏方宜几步过去接起电话。曹岳疲惫不失明快的声音传出来:“猜猜老公现在在哪儿?”
从机场出来已将近十二点。曹岳心情极佳,一路神采奕奕。问起合作项目,连夸苏方宜能干。苏方宜拿着他的包,姿势有点别扭,说:“回来也不告诉我。”
曹岳说:“给你个惊喜。”抱住他肩头,亲密地拢过去:“想我没有?”
御剑在前座咳嗽一声,说:“注意点啊。”
曹岳笑起来,一手搭在苏方宜肩上,开始接电话。
御剑看一眼前视镜。车内昏暗,苏方宜低垂着睫毛,坐在阴影下。
到酒店,曹岳拿行李下车,跟御剑握手:“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方宜。”
御剑只能说:“也没帮什么忙。”
他要是知道自己差点把人照顾到床上,不知是什么心情。
曹岳手握紧一下,说:“下次请你吃饭。”牵着苏方宜的手,进门去了。
回家洗完澡已经一点半。他毫无睡意,穿着浴袍,喝刚才两人没喝完的酒。
初冬,几个人原来部队的老首长六十大寿,寿宴是回家乡办的,就在曹岳所在B市邻县一个乡镇上。五人全部到齐,携妻带女,向老人家祝寿。
陆涛问曹岳:“没带弟婿过来?”
曹岳比一下自己喉咙:“他这里发炎了,吃不了东西。”
镇上张灯结彩,鸣笛放炮,警车封了半条国道,流水席铺了十几里。老首长喜笑颜开,连说“太铺张了,影响不好”,一边向镇长书记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介绍到御剑,连连感叹,说:“当初他想报考空军,体检都过了,视力差了0.05。结果一退伍,他自己开了航空公司,自己飞。你看看这气魄!毛主席诗词写得好,敢叫日月换新天!”
御剑忙起身敬酒,笑说:“是首长教导得好。”
镇长马上提出,过一阵村委会要到海南三亚考察学习,问他们公司有没有机票优惠。
御剑解释:“主要是做工程贸易的。”
老首长怪道:“航空公司,未必不管开飞机啊?”
御剑给他撑面子,说:“您老开了金口,临时买也要买一架。”
老首长满意了,才放过他。下一个到周密,果不其然,提到让他酒店免单。连陆涛都难以幸免,要以后招生要他“照顾照顾”。
他落座感叹:“世上最难是人情啊。”
散席告辞,原本要小聚,老车女儿吃了乡里辣菜,肠胃不太舒服,就先走了。曹岳天生不能喝白酒,这一餐也被迫喝了几杯,走路摇摇晃晃,舌头也大了。御剑让司机开自己的车送陆涛几人先回酒店,自己开曹岳的车送他回去。路上还停车让他吐了一次。
车开进别墅,曹岳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御剑体格比他壮得多,一下都没能把他拖下来。
几个佣人七手八脚把他背上楼。苏方宜才从浴室匆忙出来,引他们进卧室,把曹岳安置好。他披着一件系带的黑绸睡袍,像是刚起来不久,脸色也不太好。
御剑把剩下的事交给佣人,自己下了楼。苏方宜也跟着下来,做个手势,请他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
佣人泡了茶来。御剑简略跟他说了经过,说:“喝得不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苏方宜点一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动作加大一点幅度。
御剑看他这个样子很新鲜。问道:“你嗓子发炎?不能说话?”
苏方宜嗯了一声。
御剑问:“要吃流食?”
苏方宜露出有点反感的表情,无奈地点一下头。
御剑觉得很可爱,又有些心疼。问他:“吃药没有?”
苏方宜伸出手来,让他看手背上打点滴的伤口。
御剑心里一阵温柔悸动。想温暖他的手,把他带回去照顾。
佣人报告说:“喻先生的车来了。”
御剑起身告辞。苏方宜也立刻站起来,一直送他到车门前。
两个人在车子旁边对视。苏方宜很快承受不了这种氛围,眼圈有一点发红。
御剑声音也有些沙哑。他说:“快进去。外面冷。”
苏方宜低下头,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
御剑催促他:“快进去。”
车里的酒气散发出来。苏方宜抬起头,用口型对他说:“喝酒不要开车。”
御剑极力控制,说:“知道。”
车子很快拐弯,门口的人影也看不见了。
御剑一下倒在座椅上。感觉自己被潮水般的情感淹没。
新年舞会,定在曹岳家举行。
御剑下车时,幕色已经降临。各界名流云集大厅,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天气异常寒冷。服务生小跑上前,替他打起黑伞,仍落了半肩细细的雪花。
进门与陆涛几人寒暄。老车发牢骚:“一年也没见赚几个子儿,慌慌张张就过去了。”
陆涛也大有感慨:“‘新年景象入中年’。故第新雪,都是愁啊。”
周密笑言:“老陆你别跟他附和。他一年到头可没闲着,享尽人间艳福了。我说车老板,您这后宫三千佳丽的,腰子可还得劲啊?”
车老板这就不爱听了:“怎么老说我呢?谁还没点儿爱好?”一会儿咂摸过来,越发不是味了:“……老周,你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不知道自个黑哇?你那几房姨太太都能凑一桌了!……哎,你别走!”
曹岳带曹雁池过来打招呼。曹雁池难得换了一身正装,为表叛逆没系领带,有点雅痞范儿。算来他也即将正式踏入社交圈,曹岳自是要替他铺路搭桥。大概请人恶补了一番礼仪,举止言谈都还算大方。不过耐心实在欠奉,跟一群中年人应酬几句,就扯了理由走开,混进自己那一圈二代朋友中去了。
老车瞅了眼四周,问:“他后妈呢?两人又怎么着了?”
曹岳笑着揍他一下:“没怎么着。前一阵送去跟他妈住了几天,回来倒是消停了。”
陆涛跟他碰杯:“你也不容易。”
舞会还没开始。曹岳嘱咐佣人:“去请苏先生下来。”
楼上有人接口:“苏先生自己下来了。”
御剑下意识抬头。苏方宜穿一身军装般的白色礼服,腰带、短靴一应俱全,扶着环形扶手一步步走下来。
他一瞬间口干舌燥。
他搭上曹岳的手,对御剑点一点头,说:“喻总,好久不见。”
他一举一动都致命。媚气横生,却充满威慑力。御剑几乎要单膝跪地,吻他的手背。
他回神才开口:“苏先生身体好了?”
苏方宜也客气说:“好了。有劳关心。”
他看着两人融入宾客之中。苏方宜极快地回头,向他瞥了一眼。那眼神中的暗潮令他全身发热。
舞会开始。曹岳与苏方宜作为主人先下场,很快一曲完毕,交换舞伴。众人翩翩起舞,灯光转为昏暗。
御剑与一位银行家夫人拥舞一曲,退回原地。人影幢幢中,袖子似乎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他心领神会,仍端着酒杯,故作冷静。等下一曲响起,才将杯子不着痕迹地放下,转身离去。
苏方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他避开佣人耳目,随之而上。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主卧门开了一线。
他回头看了一眼,侧身推门进去。
卧室里开着暖气,有一股特有的棉质气息。他全身血液集中在心脏,背抵住门,低声说:“喂?”
身边传来一身低笑。同时他的脖子被两条手臂紧紧勾住了。
御剑几乎是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搂住苏方宜,转身顶在门上,顺着他脖颈往上吻,亲咬他柔软的嘴唇,吮吸他的舌头。
苏方宜身体滚烫,仰着头,极力迎合他野兽般的吻。
御剑迫不及待要占有他。他在苏方宜身体上暴乱般揉弄着,野蛮地扯掉他的裤子和腰带。苏方宜也急不可耐地给他脱西装和衬衣。
两个人彼此撕扯着上了床。御剑从头上脱掉自己的衬衣,压住他,从他一个脚腕上扯去内裤,让他全身赤裸。没有太多时间完成爱抚。他很快退下去,从自己梦寐以求的胸膛和小腹往下,来到他并拢的双腿间。苏方宜的阴茎修长漂亮,毛发也修剪过。御剑亲了他顶端一下,才完全含住。吞进去的那一刻,苏方宜的腰身向上狠狠弹起,手也抓住了他肩膀。
御剑用自己所知最棒的经验伺候他。苏方宜很快被他弄得发出声音来,有一点像哭,又像是说“还要”。御剑听他的喘息,都快高潮了。
把他前面完全舔湿之后,他抬起苏方宜的腿,沿着他紧缩的双丸往下,碰了一下他一张一缩的部位。
苏方宜全身立刻缩紧了,明显是挣扎不要。御剑钳制住他不安分的手,试着用舌尖探进去。他刚洗过澡,后面很干净,只有一股淡淡的水味。于是他更没有顾忌,把他从内到外弄得湿答答的,才亲着他的背覆上来。
苏方宜眼角全是泪水,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可怜。御剑爱他爱得几乎发烧,擦了下嘴,重新跟他舌吻。
苏方宜完全融化在他怀里,张着腿,勾着他的腰,在他硬了好久的东西上一下下磨蹭。
御剑嗓子哑得几乎听不见,在他耳边叫他名字和爱称,宠爱着他,进入到他身体里面。
他的身体柔软又结实,润滑做得充分,插进去的感觉美妙绝伦。御剑闭上眼享受他的身体,领略第一口蛋糕甜美的滋味。
苏方宜很快也被他卷入性爱的漩涡。他不断弓起脊背来配合他的动作,让他进入身体最深处。御剑由慢到快地抽顶着他,让他伏在床面上,发出甜腻的呻吟。
房门外若有若无的人声,让偷情更具刺激感。御剑舍不得把他那么快吃完。忍了又忍,还是在他体内射了出来。释放的时候,眼前阵阵发黑。
做完两个人都没说话。仰躺着平复了呼吸,苏方宜才爬过来,伏在他赤裸的胸口。
御剑抱住他,摸他汗湿的背。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苏方宜贴在他肩窝里,说话也软弱得没力气:“你不是喜欢我当哑巴嘛。”
御剑想起之前,笑了出来:“没有。你不开口的时候,没那么强势。”
苏方宜问:“哦?我强势吗?”
御剑吻他一下,笑说:“你是女王。”又问:“嗓子还疼么?”
苏方宜在他手臂上滚动一下,算是摇头。接着伸手下去,摸他腹肌凹陷的纹路。
御剑看他的睫毛和嘴唇,觉得怎么看都可爱。低头又去吻他。
吻了一会儿,身体又热起来。两个人在床上翻滚几次,苏方宜干不过他,被他重新压在身下。
他挑逗含情地说:“强奸。”
御剑认真说:“想强奸你很久了。”
苏方宜咬着手指想一下,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御剑问:“嗯?”
苏方宜看着他说:“……就想要跟你上床。想勾引你,让你方寸大乱,把持不住。想给你口。从肚脐往下……插到我喉咙口。做梦都想跟你做爱。喻……”
他在御剑耳边,叫了他全名。
从房间出来已经将近11点半。给苏方宜穿衣服的时候,两人又在衣柜旁缠绵地吻了好久。
新年将近,曹岳带他来敬酒。说“谢谢诸位一年来的包容与照顾。希望来年也能出席我和方宜的结婚典礼。”
苏方宜最后一个和他碰杯。他用漂亮的红嘴唇噙住杯沿,像是舔了一下,才把酒喝下去。
御剑刚从他身体里出来,经不起这种程度的挑逗,几乎是立刻就硬了。
苏方宜恶作剧成功地笑一笑,牵着曹岳的手走开了。
御剑只得承认,他的心眼真的是非常坏。
新年倒计时开始,别墅灯火通明,所有人情绪高涨。零点敲响,无数焰火盛放。大家欢呼“新年快乐”,亲吻,举杯。
曹雁池过来问:“天叔新年许了什么愿?”
御剑说:“没什么心愿。所求的都得到了。”
曹雁池朝人群中两个身影狠狠看一眼,沮丧说:“要是我的愿望也能实现就好了。”
御剑远远看过去,一笑摇头,拍了拍他肩膀。
“——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