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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军令

替身编号005 Llosa 2560 2024-12-05 23:02:40

钟长诀受命翌日,长桌会议还没有召开,夏厅就公布了《能源配给法案》。

该法案是《战时紧急法案》的一部分,法案规定,从今日起,民众要按照配额领取物资。比如,每人每周可领取一斤面包,半斤牛肉,半斤猪肉,一升牛奶,两个鸡蛋,蔬菜和水果根据季节和供应情况有所不同。如果家中有老人、孕妇、孩子,配额会相应变化。

同时,政府还采取了宵禁制度,晚上九点后,除了必要的公共设施,全城熄灯。

法案震惊了社会各界,毕竟自市场经济兴起,政府就没有这样强硬地介入食品贸易。

祁染在工作间隙,瞥了眼新闻,叹了口气。

配给制度也是无奈之举。首先,谁都不知道轰炸后,克尼亚会作何反应,必须节约所有资源,投入战备;其次,因为垄断,食品价格已经一路飙升,政府出来分配物资,防止囤积,能保证平民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

不过,即便如此,生活依然越来越艰难。糖很难买到,不得不用甜味剂代替;厕纸供应不足,只能拿旧毛巾充数;一天只有两小时有热水,很难洗澡。祁染去医院帮忙,有时稍微晚回来一些,就只能擦擦身子。因为冻感冒或发烧,是更麻烦的事。

在一切困苦中,最艰难的,莫过于看着钟长诀在道德地狱里煎熬。

他知道自己在设计一个屠杀任务,那些飞行员就是挥刀之人,他们航迹线会带着数十万平民陪葬。

现在,他们是国家的英雄,但后世重述这场战争时,他们就会变成屠夫。

更可怕的是,当他站在他们面前,向他们告知这个计划时,得到的不是惊诧,是自豪。

他们感谢长官,给了他们为祖国、为亲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克尼亚人罪恶滔天,死不足惜。

钟长诀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庞,感到绝望。

他的上司要屠杀,他的将士要屠杀,连他的爱人,他见过最正直、最善良的有识之士,也要屠杀。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可如果他是唯一的正常人,是否他才是疯子?

祁染理解他的痛苦,可这理解不是感同身受。祁染只是因为爱他而安慰他,劝解他,希望他不要自责,不要痛苦。

“你是军人,”祁染说,“你只是接受命令,即使你抗命,还有另一个人执行,这过错并不在你。”

在他们上一次争吵时,祁染就说过这句话——“军人当然要服从命令”。

过去的炸弹又爆了一次,钟长诀只能苦笑:“这确实是最好的借口。”

执行命令,对于军人来说,就好像程序执行指令,不必思考,不必质疑。

它是枷锁,也是托词。有了它,一切责任都可以推卸。

我是军人,我服从命令,要屠杀的不是我,是上司,是政府。

我没有错。

古往今来的大屠杀,就是如此轻易地发生了。

可是……

“发布命令的不是我,但接受命令的是我,”钟长诀说,“我可以选择不接受的。以往那些人,都可以选择不接受的。”

“战时抗命,那是叛国罪,就算不枪决,前途也完了,”祁染说,“谁愿意为了保护敌国的民众,葬送自己的人生?”

“可你仍然有选择,”钟长诀说,“如果选择放弃人性,遵从命令,就不要把过错推到军队,推到上司,推到政府身上。承认自己是屠夫,这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祁染紧皱眉头,眼前晃着托养所的废墟:“是他们先屠杀的,是他们先挑起了战争!你为什么老是苛责自己?”

钟长诀沉默片刻,说:“我以为我们不想做屠夫,我以为我们追求更高的道德标准。”

祁染不说话了。

他曾经是这样想的,这是他遗留在身后的价值观,他当然明白它的合理性。

世界应该是这样的,但“应该”之所以产生,往往就是因为现实并非如此。

内心深处,他其实感佩对面人的坚守。

他从废墟里爬出来一次,就彻底改变了人生观。对方见过比他更多的尸体、更多的废墟,却依然保留着当初的理想。

他在道德水平最高的时候,创造了005。时过境迁,他已经变了,对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最理想、最真挚、最热烈的样子。

机械永恒,人却是善变的。

祁染明白对方的道德困境,他也曾经站在那一边。可是,如果一切终究要发生,那么至少,他希望对方不会溺死在自己的理想中。

可惜,他把它设计得太完美了。

“面对命令,我是有选择的,我可以选择放弃,”钟长诀说,“如果下一个人这样想,再下一个人也这样想,所有人都这样想,屠杀就不会发生。”

祁染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抗命?如果牺牲前途,屠杀还是要发生,那就太不划算了。还是我做吧,至少还能保住我的人生。

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所以呢?”钟长诀问,“所以就能心安理得了?”

祁染望着他陷入痛苦的泥潭,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中世纪教廷砍了这么多无辜民众的脑袋,”祁染说,“从没有人说这是刽子手的错。”

钟长诀抽动了一下嘴角,摇摇头,闭上眼睛。

几年前,他绝不会想到,祁染会为了安慰他,说出这种话。

他脸上流露出难得的落寞,望着昏黄的灯影。宵禁将至,世界马上会陷入黑暗。“好人的陨落是最坏的。”

祁染愣了愣,低下头:“你还是那么喜欢戈齐。”

戈齐是著名的反战诗人,祁染经常给005朗读他的作品。

也许,005的思想,就由此萌芽的。

不过,对面的人却纠正了他:“这是温别庄说的。”

祁染微微讶异了一瞬,他对戈齐的作品很熟悉,竟然也会记错?不过,戈齐和前外长——也是前联首——的理念,确有共通之处。

两位先贤,跨越一千年,遥遥相望,念诵着、呼吁着永久的和平。

可是,他们的呼声终究湮没在金戈铁马、枪炮轰鸣中,戈齐没能阻止大清洗之战,温别庄也没能阻止二十年前的海峡战争。

灯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钟长诀闭上眼睛。从古至今,想改变的人终究没能改变什么,战争真有结束的希望吗?

而现在,因为枪炮的进步,毁灭范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挽回。

他开口,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假设:“如果我们发射了导弹,克尼亚又反击了,那怎么办?”

祁染久久沉默着。上古时期,小行星撞击造成的大灭绝,毁灭了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生物。

如果战争真的绵延不断,说不定真会引发第二次大灭绝。

“要不,”祁染说,“你悄悄把航空部的一艘飞船偷出来,我们抛下一切,去伽亚吧。”

钟长诀扯了扯嘴角。在宇宙中流浪,这当然很浪漫,不过这也是异想天开的假设。

这几年,因为战争,科研经费紧缺,天文站的研究几乎毫无进展。除了伽亚所处星系的环境和自己的星球类似,什么信息都没有。

即使有适宜水和大气形成的环境,也不一定真有生命。伽亚可能根本就寸草不生,一片荒漠。什么“第二个人类家园”,都是痴心妄想。

就算它真适合居住,以现有的飞船设计,根本飞不出这个星系。就算刨除燃料不足、抗压不够的缺陷,以光速前进,要到达伽亚,祁染再活三千年也不够。

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到达彼岸,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终究还是要活在这个时代,终究要面对那个可怕的结局。

一周后,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十几架轰炸机飞到阿尔科夫上空,掷下导弹。

近二十万居民死于轰炸。

轰炸结果不如联首预想中好,他质问钟长诀是否擅自调整了计划。钟长诀回答,在敌人领空内滞留越久,飞行员越危险,人才难得,战争还要打下去,实在承担不起再多无谓的牺牲了。

联首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正如他在之后的演讲中所说:

“和其他战争行为一样,对城市的攻击不可容忍,除非它在战略上是正当的,比如这次对阿尔科夫的轰炸。它是为了保护联邦,以及其他盟国士兵的生命。”

“我认为,克尼亚余下所有城市的价值,都比不上一根联邦人民的骨头。”

作者有话说:

1、好人的陨落是最坏的(the corruption of the best is the worst)。

具体的作者并不明确,通常认为是教会历史学家和神学家圣格里高利一世。

2、中世纪教廷砍了这么多无辜民众的脑袋,从没有人说这是刽子手的错。

原句出自《北平无战事》:我带你去菜市口好了,你去看看,那是清朝专门杀人的地方,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谁去找刽子手算账的。

作者感言

Ll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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