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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抚摸

艳与寂 风拾野草 3585 2025-03-04 00:56:51

陈炀自从上次淋了雨生病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好,林西越本来说要来看她,后面却又说工作太忙便罢了。秦悦来看了她一次,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工作上她开始感受到很大的阻力,便想要往上再拔一拔,于是想着手考一个非全的研究生提升一下自己的履历。

过了几天,林西越说终于不忙了,他说订了两张去游乐场的票要带陈炀一起去,可陈炀这时候又生病了。

林西越又说要来看她,陈炀口头应下了,心里却不期待了。

周六的时候,陈炀听到门响了,林西越说过要来看自己,她便马上去开门。

一打开门却不是林西越,而是林西越的妈妈,吴倩丹。

陈炀愣了几秒,然后马上给吴倩丹拿拖鞋,请她进来。

陈炀去倒水,然后拿水果。中途她一直在咳嗽,那样子像个刚从田里拔出来快要倒地的葱一样。陈炀眼疾手快地把客厅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吴倩丹却说要去她房间里说话。

陈炀没有拒绝,然后又赶紧把房间里收拾了一下。

“看着病怏怏的,平时要注意好好照顾自己,一看你就是没有休息好,你坐床上吧,我跟你说点心里话。”

陈炀愣愣的,她有点不想这样,但还是坐到床上去了。

“阿姨,怎么了?”

吴倩丹喝了一口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小陈啊,其实你跟西越也处挺久的了,是吧。”

陈炀表情有点阴沉起来。

“其实我对你也是挺满意的,只是我们家里的情况跟你家里有点不同,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陈炀脑子里木木的,她甚至开始想晚上要点哪家的鸡公煲。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你今年就可以跟西越领证。”

“啊?”

陈炀又愣住了,她看着吴倩丹循循善诱的样子,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快吗……”

“是啊,两个人谈了这么久了,不得领证了?你现在的单位跟西越单位其实也差不多,这家里啊,有一个养家的就行了,咱们把证领了,然后就生个孩子,我跟你一起在家里带孩子,和和美美。”

“我是听西越说你要考研了,阿姨知道你是个积极的好孩子,可你考研有什么用啊?这考研又要时间,考上了研究生读研又要时间,听说非全读研也最少要读个两年的,那这时间不都浪费了吗?我看你从小不容易,人总是要结婚生孩子的,早点把孩子生了,以后的日子就都轻松了,你说是不是?”

陈炀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家的人真是……一点都不为她考虑啊。

竟还不如那个扫把星陈谌。

就是命衰了点,好歹心眼儿没那么脏。

陈炀的脸像是笼罩在阴影里,她突然想请这个女人从家里出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什么都没有把握好的傻蛋,工作、想、爱情、亲情……她竟一无所有。

她莫名想起曾经和妈妈还有那个陈谌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孩。那时其实比现在要穷得多,可是她竟觉得生活是那么富足。

吴倩丹看着她,陈炀没有说话。沉默里她意识到这样的不回应有些不礼貌,这让她很是满意,可她最后还是说了句:

“我考虑一下,再跟林西越说。”

吴倩丹的脸色像是京剧变脸一样又变得和蔼起来。她拿起桌上的手提包,然后轻轻地抱了抱陈炀。

那样虚伪的拥抱里,陈炀竟还是觉出了一些温暖。那种一心想着自己孩子的那种热度和心,她曾经也在她的妈妈身上体会过。

因为她自己的妈妈,所以她对任何一个妈妈都有滤镜。

可是她已经决定了。

她还是得为自己活。

那跨越漫长年岁、长达五年之久的恋爱长跑,给予她唯一温暖和爱的林西越……她想放下了。

她曾决定爱上一个人之后要全心全意对他,希望自己以后的家庭能够温馨柔软。她是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的,她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孤苦伶仃的日子,她想逃出原生的樊笼,她这辈子都想改变。

可她还是低估了现实,那东西是不留情面的。

她想得太简单也太美好,可现实生活往往比一句话要复杂得多。

她本以为只要两个人互相倾慕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可那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她是个女孩,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女孩,按网上的话来说,就是双重buff叠满,这个刁难的社会又怎么会让她好过?

她看清了,她也清醒了。吴倩丹不想让她考研,一方面说是为了想让她生小孩,可是又只给个模棱两可的界限,也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领证;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她成为家里学历最高的人,担心她以后压自己儿子一头,可在这之前,她其实从来没这样想过。

那话像滚烫的开水泼在她常温的皮肤上,她面无表情地受了,然后在心里溃烂。

她想,她不允许自己继续犯贱下去了。

“现在的主要风险是市场货币贬值。在结算付款的经济共同体中,货币走弱意味着我们面临货币转换风险,因为收到的货币贬值会减少营业额。如果使用外汇套期保值工具或以较弱的外市计价贷款来降低这个风险,则要提前跟银行打好招呼。”

裴兴示意了一下顾陪林,但后者没什么反应。

“另一个要注意的事情就是高杠杆率以及违反银行契约和违约的风险。这一点目前考虑通过将部分债务转换为股权,加上从RE现金储备中偿还或赎回货款,并且发行更多的股票来减轻。”裴兴顿了顿,“顾总?”

顾陪林:“……嗯?……哦。”

……

第二天,陈谌依旧没有来。

三楼的那个大学生还在背书,他栓了一个小凳子在电梯过道那儿,还有一个小茶杯。

顾陪林坐电梯的时候,有时候电梯在三楼开门,就能够看到三楼那个学生的样子。

为了自己想追求的东西而努力,看着总是令人感动的。

顾陪林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盒速食。

天空中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还好带了伞,顾陪林暗想。这个时候他不想那么快回去,就坐在便利店靠着玻璃窗的座位上看着外面的雨水。

雨水从窗户玻璃上流下来,外窗台的凹槽里像个没有盖的小盒子,把雨水装在里面,是流动的。

满满一盒。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想起陈谌用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对他说的话,回忆里他手心的热度似乎还没有消开,现在却好像单方面地让他一个人分道扬镳了。

不过也对,自己又凭什么呢?

缘分天成的故事写在纸上,不是写在现世。世上没那么多的对号入座,谁能确定一个人的善良一定会遇到懂感恩的人,一个人真诚一定能遇到会珍惜的人,谁又能规定一个人的深情可以遇到同样的喜欢呢?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大抵,都是这样。

顾陪林咬了一口饭团,这么反复咀嚼这句话安慰自己,一次又一次把事实重塑成自己能囫囵吞下的常,告诉自己接受就好。

让……让自己强大才是唯一的正解。

对……对。

他咽下喉咙的刺痛,将那些支离破碎宽慰自己的碎片一并咽下,然后打开伞。

他尽量坦然地走进雨里。

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五步……

他路过曾经和陈谌喝过咖啡的那个小店,小店门口摆了一张新海报,是店里新出的甜品。顾陪林想起和陈谌一起喝咖啡,最后陈谌却落荒而逃的那次。

心里的焦躁涨蔓延开,他丢掉沉着咬牙切齿地想:

凭什么每次都由那人来决定继不继续?

凭什么每次都被他左右?

想玩了就上前,不想玩了就这么走掉,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耍他?

陈谌。

陈谌……

顾陪林忍不了了,他打了一辆车,直奔陈谌家那边。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就算要玩,要结束,也得由他来决定。

他再也装不起矜持和端庄了,他连公司都不去了,一口气把车开到陈谌家附近停好,沉着地走到陈谌家楼下,然后一口气跑上六楼。

他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

怎么回事?

他平复了一下心态,敲了三下门,然后走了进去。

家里很安静,陈谌好像没有在家。顾陪林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陈谌卧室的灯是亮着的。

顾陪林走到卧室门口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风雪味,陈谌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他的头上有血,但是已经凝固了。他脸色十分苍白,像刚从坟墓里挖出来。衣服上有很多灰尘,整个人看上去很冷。

顾陪林急忙走过去俯下身看,他慌张地想:

这是怎么了?

是谁干的?

他头上怎么有那么多血?

是……上回同样的那个事吗?

顾陪林见过陈谌受伤,见过他受各种伤,大大小小的,新的旧的。那些伤看着吓人,但好像对他的生活起居不会有太大影响。可是这一次,顾陪林第一次见陈谌受这么重的伤。

他的裤子上很多灰,顾陪林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准备打120,突然看到陈谌睁开眼睛。

“你……”

然后他又睡了过去。

顾陪林拿这手机想:

你这是要干嘛呢?你还想继续和他牵扯不清吗?

他慢慢放下手机,坐到床边上。

他了一下心态,然后到厕所里找了一条毛巾,又倒了一盆热水。倒水的时候顾陪林看到自己曾给陈谌的那条围巾,被陈谌很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他坐到床边,用热水和毛巾把陈谌身上流血的伤口都清了一遍。擦完后,他在客厅里翻到一堆跌打损伤消毒处的药,给陈谌轻轻上好,然后用热水给他擦了擦手。

卧室里空气都冷冰冰的,顾陪林想起陈谌的腿不能受寒。他把陈谌的裤腿卷上来,看到他的膝盖。

顾陪林顿住了。

那上面青紫交加的,颜色十分不自然,像受过刑一样。

顾陪林把手放上去轻轻盖住。

他的手指有些冰,睡梦中,陈谌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顾陪林垂下眼眸,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本来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可到底也说不出了。

他内心有一只野兽在嘶吼,可现实像承载的容器,本能地将那些声音吞没。

他把毛巾换了个边,低头往床边看了一眼,眼眶里就掉出一滴泪来。

放手吧。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这样互相折磨真的没意思了。

他本来只是想轻轻落了一滴泪就罢,可那情绪就像控制不住的涨潮一样,他强忍着那股子劲,可越忍耐越渴望,最后彻底哽咽起来。

他本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咬牙抑制不住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把眼泪擦干。

他找了一块干净柔软的纱布上好药,把陈谌的膝盖围好。

他走到厨房给陈谌熬了点清淡的米粥,定好时放在那里,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做完这些,他走到床边坐下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陈谌的眉毛。

陈谌睡着时的眉眼像染上了一层柔光,在那昏暗的小台灯下浸出一股忧郁的悲伤意味。顾陪林手指向下,顺着他的鼻梁抚上他的嘴唇,他的指腹轻轻地抚过,那唇很柔软。

顾陪林没忍住,又落下一滴泪。

这一滴泪像是告别。他想起在酒吧那次铺天盖地袭来的那个吻,还有在公司楼下街巷旁那无根无据的承诺……这些那些,到底最后,终究只是海市蜃楼。

他摸了摸陈谌的脸,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陈谌家。

他带上那条围巾。

路过陈谌家楼下的小卖部时,顾陪林买了瓶水,那老板淡淡地跟顾陪林打了个招呼。

顾陪林停下脚步。

这晚,顾陪林一直待在陈谌楼下的小卖部里。

小卖部老板是个看着和蔼可亲的大叔,他给顾陪林泡了一杯茶。顾陪林坐在那里听他讲了很多事。

作者感言

风拾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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