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吗?
顾陪林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想家里哪里有发烧的药。
想着想着他竟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头上有点冰冰凉凉的。
陈谌坐在床边的书桌上写东西。
“你……”
“别起来,”陈谌放下笔起身去看他,“你发烧了,应该是……昨天做太狠了,对不起。”他摸了摸顾陪林的脸:
“吃了药睡一觉。”
陈谌给顾陪林喂药,然后又坐回书桌边。
“你在写什么?”
陈谌把那页纸撕下来,拿给顾陪林看:
“我列了几个原因,综合速度,温度,次数,姿势一些因素,我研究一下,下一次一定不让你发烧着凉。”
顾陪林:……
他摸了摸脑袋上的退热贴,这东西他只在小时候用过。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沉默地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来。
“昨天,你怎么了?”
“啊?”
陈谌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什么怎么了?”
顾陪林从床上坐起来:
“你昨天心情不好不是吗?做之前。”
陈谌愣愣地看着顾陪林。
原来……还有人能发现我这样细小的情绪。
他发现顾陪林这人总是能在无数个瞬间戳他心窝子,就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告诉自己会在乎他的所有情绪。陈谌心里又涩又甜,但他没顺着那话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
“再也不到浴室里做了,太容易着凉了,下一次我慢一点,下回咱们得在密闭的空间穿衣服做,每次时间间隔……”
顾陪林忍不住一掌拍过去手动让他闭嘴:
“……别说了。”
陈谌被打了也不恼,只是傻呵呵一笑。
顾陪林看着他,那傻笑的样子简直没眼看。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管这个傻子,但是却也忍不住浅浅一笑。
陈谌蹭了蹭顾陪林的手,然后给他盖好被子,温柔地笑着说:
“睡吧。”
顾陪林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台灯灯光,那一团聚拢的光线像是有温度一样,陈谌就坐在他身边不远的椅子上。
这种感觉很美好,生病就是小事而已,但有人陪伴,有人依靠。
他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
天空刮起阵阵猎风,阴沉沉的天空像是有预兆要下雨。窗外那株散落的梅花花苞已经腐烂在泥土里,新苗种子慢慢钻出土壤。
陈谌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把花盆拿进客厅里。毯子懒洋洋地窝在地板上看着陈谌去洗碗。
陈炀从营业厅里出来。
她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有换下来,就这么走在大街上。
她本来想直接去图书馆,可是走在路上小腹疼得一阵一阵的,应该是痛经。
她寻寻觅觅半天才找到一个公共座椅,她也不管脏不脏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已经快到晚上了,四周能感受到一点微薄的凉意,但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很冷的季节了。和林西越争执时在额头上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伸手去摸那块伤疤,硬硬的,有点肿,但也已经快消了。
那回林西越的手机不知道怎么突然掉下来砸在她头上,她当时没有防备,被砸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林西越火急火燎地把她往医院送的时候,在急诊间被周围急救的声音一吵就醒了。
匆匆忙忙做了个检查,然后就离开医院。
她想起坐在医院楼下的横椅上,她和林西越说的最后几句话:
“你解不了我,我累了,不想继续了。”
林西越用手去抓头上的头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余光向下看到陈炀搭在椅子上的手,愣愣地说:
“你……受委屈了。”
这些年来陈炀一直希望林西越能够主动发现并提起的很多东西,这一刻,她却不在意了。
她其实早就把林西越当成家人了,所以如果是他的话,她觉得他的安慰她是受用的。她希望被他知道那些委屈,除非他不再是自己人。
因为被同情被安慰向来是陈炀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不希望自己站在一个弱者的角度被他人看待,得到他人的安慰和怜悯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遭受到了他人欺负的无能的家伙。她不想这样。
可是那一刻,她都不想反驳了。
她只想结束这段关系,结束这段令她劳心劳神的过往。
“是,所以别在一起了。”
虽然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但她还能记得那天是一个街上落满枯叶的傍晚。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来,她看到林西越的背影,就像一个偶然经过她身旁的路人,擦肩而过,和那些卷起枯叶的风一起,不一会儿就没有了。
“好……你照顾好自己。”
这是林西越走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等到暖风已经重回大地,她又猝不及防地想起这些事情。
她歇了一会,感觉肚子不是那么痛了,然后又起身赶往图书馆。
路上行人纷纷,她像一个与时间赛跑的赶路人,她只想在图书馆人满之前选到一个好座位。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目的地的时候,门口的工作人员跟她说:
“今天是周日,图书馆不开门。”
那人还说现在有了新规则,进馆者必须办一张50元的出入卡才可以在里面自由借阅,否则有时限要求。
陈炀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感觉小腹又开始痉挛起来。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往公交站。
大街上路灯已经亮起,灯火通明的商业街像没来得及剪辑的电影镜头,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繁华之境的外人。
路上有急匆匆的过路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那人忙不迭地道歉,陈炀不想搭,只是揉着小腹继续往前走。
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公交卡,却突然想起来公交卡里的钱已经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充值。
她有点无奈的气愤,心里很累。她又感觉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一条银行账户信息映入眼帘。
是陈谌。
转了一万块钱过来。
她停下脚步,盯着那屏幕盯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那条信息盯出个洞来。
当屏幕彻底暗下去的时候,她慢慢蹲下来。
她本来是不想哭的,可是身处人潮里就有一种这样的魔力。她想起之前的种种,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想起自己信誓旦旦的那些瞬间……
她抹了一把脸,然后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陈炀,真没用啊。
她从包里找出纸巾,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她又手机屏幕按亮。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信息,悄无声息地流下眼来。
她在人群里站了很久。
TX把陈谌申请的专利技术带到研发部门进行了整合和创新,专门立了一个与此相关的项目。
他很早就下班了,下班后便直接去接了顾陪林。
顾陪林向来对自身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在意,上回低烧之后歇了一天,他自我感觉良好之后便又投入了水深火热的工作中,让陈谌总是有点担心。
晚上睡在床上,陈谌把伤口的纱布彻底取下来。
身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躺在床上,顾陪林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这几天怎么了?”
陈谌:“……没什么啊。”
顾陪林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
敢骗我,你就死了。
陈谌觉得他这气鼓鼓的样子跟毯子有点像,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被顾陪林两只手按在床上:
“说。”
陈谌找有兴趣地侧过脸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淡淡地说:
“我转了点钱给我妹妹,但其实我觉得这些东西……其实很轻。”
顾陪林松开陈谌:
“你妹妹跟你一样大吗?”
陈谌一副很豁达的样子,可是那语气却听不出轻松的状态:
“没有,她小一点。”
他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力眨了下眼睛:
“她其实也没办法,一个女孩子……”
他没再说下去,把头垂下来。
“陈谌。”
“嗯?”
陈谌抬起头微微侧过去,顾陪林下巴搭在陈谌肩上,就着他转头的动作吻了他一下。
他把头从陈谌肩上挪开,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
“会越来越好的,你要相信她。”
陈谌一动不动地看着顾陪林,然后低头一笑。
“顾总真会安慰人……”
他又抬起头,把顾陪林搅到怀里:
“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那可能是的,所以你要好好累积上辈子的福报,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记住现在才是最好的。”顾陪林压在沉沉的衬衫上闷闷地说。
“好。”
陈谌把顾陪林抱紧。
可是第二天,当顾陪林整装待发地站在客厅里时,昨天晚上的温馨和温存就都化为了泡影。
陈谌愣愣地站在客厅里:
“要去哪里?”
“嗯……瑞典。”
陈谌呆住了,像个没有睡醒的木偶人。
“要去多久?”
他阴郁地看着顾陪林样子有一点委屈,但是更多的是无奈:
“暖和的衣服都带够了吗?”
顾陪林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好受,可是他工作太忙了,一回家就想着洗漱,连温存的时刻都没有几分,天天忙里忙外的,也忘了告诉陈谌要去国外出差的事。
早上一起来看到备忘录里出差的提醒红点,他自己都有点懵。
“带了。”
他转过头,陈谌像看着久去不归丈夫的媳妇一样依依惜别地看他,顾陪林就又有点想笑:
“过来。”
陈谌没精打采地走过去。
顾陪林眼神示意他:
要亲吗?
陈谌不说话。
ok。顾陪林松开陈谌的手,作势转身离开,就被陈谌一把捞回来:
“哎别!”
他把手伸到顾陪林衣领里摸了摸,确认是三件比较厚的冬衣,又摸了摸顾陪林的手,确定是温的,然后捧着顾陪林的脸,温柔地吻了他一下。
那种腻腻乎乎的缱绻氛围像是膨化剂一样没完没了,顾陪林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产生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留恋感。这种想法让他脸有点热,可那吻细细密密的,他也不想放开陈谌的手。
“我要走了,要赶不上了。”
他堪堪开口,那话不知怎的听上去都有一种依依惜别的味道。陈谌紧紧环住顾陪林的腰,过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
话是说了,可是那手却纹丝不动。顾陪林手机上定的闹钟响起来,这会儿他才真的意识到再不走是真要赶不上飞机了,于是便用力把陈谌的手从自己身上掰下来,然后制止了陈谌想要送他去机场的意图:
“车就在楼下等我,会直接送我过去,你这几天,天天工作到那么晚才回来,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下个月就回来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顾陪林坐在出租车上想起陈谌趴在这么高的阳台窗户边傻里傻气地双手冲他比心的样子,心道:
真傻。
他嘴角忍不住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