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肖显然不知林青风的良苦用心。
他为官多年,早见识过不少在他面前阿谀奉承、有求必应的百姓,这还是第一次他想要个侍从却接连被拒。
在他眼里,侍从就像是奴隶,根本都算不上是个人,只是要了这么个东西就被拒绝两次......
刘子肖是真的不满了。
眼前这情形可就苦了林青风,他看着前面竖眉冷眼的刘子肖。
对方这点毛毛雨的威压对林青风这个老江湖算不得什么,可是他身后,拓跋苍木身上散发出的震怒让林青风竭力起身挡住。
哎呀哎呀,怎么就功亏一篑了?刘子肖这人怎么回事,这收集侍从的癖好怎么好死不死的这会儿发作了。
殿下您可拦着点首领啊!
林青风急忙开口,“大人啊,您误会了,小人万万不敢有这种不敬的心思,实乃此子相貌普通,手脚也不利索,小人这不是怕将他送来与大人结仇!”
林青风脑子急转,言辞恳切。
听见手脚不利索后,刘子肖歇了心思,罢了,他院子里的侍从侍女们都是个顶个的貌美,凭着这份样貌,有时候干活笨点就算了。
可若是长得不美干活也不利索,那他还是不要了。
他刘子肖天生长相平庸,曾嫉妒过同窗因样貌好就得了不少优待的学子。
是以他做官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将貌美的人收在院子里,给他端水煮茶打扫庭院的伺候他。
这会让他心里升起极大的满足感来。
哼,样貌好又如何?若是没有权势、身份与地位,不也只能跪在他面前伺候。
*
见林青风如此说,刘子肖心里那股子觉得自己被人怠慢了的郁气就散开了不少。
这人是个难得有善心的大傻子,可遇不可求,他与这商贾之流计较什么。
这么一想,刘子肖忍不住在心里赞了自己一声大度,实乃有容人之量。
“行了,我也只是兴致来了随口一提。”刘子肖想通后,脸上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明日就依着我们方才所言,我给他们靠着城郊的地方圈一片地,你就开始动工搭建棚子吧。”
刘子肖说完,挥了挥手,这是让林青风他们离开的意思了。
“好,小人多谢大人体恤百姓。”
林青风说了几句漂亮话后就赶紧带着身后这几个人离开。
刘子肖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在沈玉竹的身上绕了一圈,心里纳闷。
奇了怪了,凭他看人的眼光,这人合该是个美人才对,怎么会有如此平平的样貌?
*
直到离开刘府走了很远之后,林青风才松了口气,“失策失策,没想到这刘子肖竟然还有这癖好。”
说起这个,林青风赶紧打量了一眼拓跋苍木的脸色,还好还好,看起来没有生气。
而后眼神掠过拓跋苍木背上的长刀后,嚯,那刀柄上缠绕的布条分明已经松开了。
陈泽也有些无语,“怎么回事?先前的张志清爱财,现在的刘子肖喜欢奴役美人,他们当官的难道都只将权利用在了自己的私欲上?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不懂得为百姓谋福,实在是不堪任用。”
沈玉竹始终拽着拓跋苍木的手腕,闻言笑道。
“好在也算帮了城外的百姓,只是我们在这里的时日待不长久,恐怕还是得麻烦神医去下个毒了。”
“好说好说。”林青风摸着胡须,下毒这种事他最是擅长。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拓跋苍木始终一言不发,沈玉竹看了他一眼,“你在摆脸色给谁看?”
陈泽等人听见这话,都赶紧悄悄回到客栈休息,这种情形若是吵起来了,他们可不敢被波及到。
“没有。”
拓跋苍木眉心蹙了一下。
“那方才我若是不死命拽着你,你会如何?”
沈玉竹松开拓跋苍木的手腕,揉捏着手指,刚才拽得太用力,手都给他拽疼了。
拓跋苍木又不说话了,还能如何,敢觊觎他的人,自然只有一个死字。
但这心思拓跋苍木料想也能知道殿下不会喜欢,只能松下眉眼,用手揽住沈玉竹的肩膀。
“夜风凉,我们回屋再说。”
拓跋苍木揽着沈玉竹回客栈的时候,楼上的窗户悄悄关上了几道。
陈泽与林青风等人鬼鬼祟祟地蹲在窗户下面大眼瞪小眼,“这是怎么了?是吵架了吗?”
眉姝思索片刻,“可是以往殿下与首领不也总是吵吗?”
“那不一样,以往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林青风老神在在地道,“这回是有了更深处的矛盾。”
林青风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陈泽就恨恨地一拍手。
“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前殿下与首领他们来到东夷的时候,我只是问了句殿下若是自由身的话以后想去哪,首领就一副恨不得将我灭口的模样。”
“他将殿下看得太重,重到都快要失了人常了,今日就只是几句关于殿下的言语就能将首领刺激的想要杀人,那以后殿下要是有点什么事,首领可不得发疯?”
剩下的话陈泽没再说,但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若是寻常人生气发疯,无非就是摔椅子砸桌子最多再揍个人。
可拓跋苍木是北狄首领,如今的北狄骑兵能踏破任何一处地方,若他发疯,那可是会血流成河的!
赛罕在了解完他们之前在刘子肖那里发生的事后叹了口气。
“是啊,都说成大事者不可有私情,首领这都成逆鳞了,偏偏这小子向来行事还算稳重,但如今却总在关于殿下的事上偏激。”
“如此下去可不行,尤其此番去往京城,首领必须要比平常更为冷静,否则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这么一说,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如此......我们只能竭力将殿下护好,稳住首领的心性。”
林青风叹了口气,只希望此行大家都一切顺利吧。
*
“拓跋苍木,你知道今日之事都是小事,但你却想要拔刀杀人。”
沈玉竹不想与对方说杀了朝廷命官的后果,想也知道拓跋苍木并不关心。
“因为他对殿下出言不逊。”
拓跋苍木不认为自己有错,一个废物而已,想杀便杀了,他杀性向来极重,只是往常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之时发泄了而已。
“可是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沈玉竹势必要将拓跋苍木的想法给掰正,不管什么原因,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心情不满想要杀人,就是不对!
拓跋苍木看出了沈玉竹眉眼间的认真,他沉默片刻,“可是殿下拉住我的手腕时,我便没再动了。”
没动个屁!沈玉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若是没动,他的手指又怎么会因为拽拓跋苍木而用力到发疼?
“拓跋苍木,他只是说了句话而已,没有实质地伤害到我,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沈玉竹思来想去,这件事也不值得杀人,当然,也不值得他这么和拓跋苍木争执。
显然,拓跋苍木也是这么想的,他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殿下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在帮旁人说话。”
拓跋苍木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又想拿着刀去将刘子肖给砍了。
“没有,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沈玉竹摊开手心,露出泛红的手指。
“以你的力气,若是想,早就将刀抽出来了,又怎么会还让我拉着你。”
沈玉竹站起身,走向拓跋苍木,在对方盯着他的视线中,伸出胳膊抱住他。
“拓跋苍木,我不想成为你的弱点。你有没有发现,你时常在关于我的事上格外不冷静?哪怕我没有受伤。”
拓跋苍木抬手,环住他的腰身,轻轻“嗯”了一声。
沈玉竹听见他承认,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你也知道,可就是不打算改。”
“为何要改,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自从离开北狄之后,他们两个人很少会有如此安静相拥的时候。
沈玉竹在他胸前摇着头,“你这不是保护了,你这是对我生了癔症。”
“这样不好吗?”拓跋苍木不解地问道。
“不好,拓跋苍木,我不是你心爱的物件,我是一个人,我有双腿,可以离开你的身边去往任何地方。”
在沈玉竹说道“离开”二字时,拓跋苍木原本放松的呼吸声陡然沉下,拥在沈玉竹腰间的胳膊也瞬间收紧。
“我不准。”
“你看。”沈玉竹仰头看向他,在看到拓跋苍木赤红的眼角时,无奈地任由着他紧抱着。
“我只是说了一句可能会离开去走走看看的话语,你就如此神态,寻常的夫妻之间可不会这样,妻子想要出门,丈夫可不会将他禁锢在家里。”
拓跋苍木拧紧了眉头,他潜意识里知道沈玉竹说得是对的,他对殿下的占有欲太强,已经到了癔症的程度。
但他不愿意承认,只是声音小了些,“我没有把殿下禁锢起来。”
“那我可以一个人出行游玩吗?”沈玉竹早知他会如此说,便问道。
拓跋苍木眼里的情绪几经变幻,最后挤出一句。
“......殿下就一定要是一个人吗?外面很危险,最好由我陪着。”
他垂眸触及到沈玉竹脸上果然如此的表情时,又忍不住辩解几句。
“我并非是想禁锢殿下的自由,是因为我......”
剩下的话语被轻柔的吻堵住。
沈玉竹踮脚吻了他一下,“没关系,我都知道,拓跋苍木,是我的问题,我一直没能给你想要的安心。”
沈玉竹双眸明亮,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确不是你心爱的物件,我有双腿,可以离开你的身边去往任何地方,但是我始终会回到你的身边。”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