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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胭脂

走眼 卿淅 3547 2025-03-28 07:27:06

“啊哈哈,在对戏。”顾明益忙把叶筝拉起身,冷汗唰一下出来了。

这都什么个事儿,让人正宫给瞧见了。

黎风闲走到桌旁,扔下外套,勾住领带一头扯开,打两个圈儿绕到手上,把微微露着的领口整理如初。

“他身上有伤。”

语调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到叶筝颌骨分明的下颚。

再是被顾明益按过的肩头。

“小心点。”这句话不知道是跟谁说,黎风闲拎起外衣,绕过中间一群人上楼。

叶筝看着他背影,唇角有抑不住想要上扬的冲动。他掐了把手心,用痛感生生把苗头压回来。

“哎你可算回来了!”姚知渝快步跟上,“我有话跟你说。”到缓步台,他又转身,抓着栏杆朝下喊:“费怡,你也上来。”

“哦。”费怡放心不下这边,交代顾明益,“你们再把这场戏过一遍,不用着急,慢慢来。”

“知道了。”顾明益和她拜拜,“快去吧。”

岑末和薛淼抱团,用只有她们俩能听清的语量交流。

岑末:“你觉不觉得他们不是很对劲……”

学着她用气声,薛淼问:“哪个他们?”

岑末给了她一个“你明明也很懂嘛”的眼神。

这下薛淼不敢说话了,她从不同人私议黎风闲的私生活。自她拜师进入闲庭,有关黎风闲的碎言碎语就没停过,昆剧圈子就这么大,黎风闲又是最闪耀的那颗星,围绕他的话题经久不衰,个中就包括性取向。

——黎风闲交没交女朋友?

——是不是同性恋?

这成了她听得最多的话。

比起关心她唱的戏,似乎更多人想知道黎风闲是不是喜欢男人。这于她而言,确是最不值一辩、不值一笑的话题。

幸而岑末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要向她打听的意思。

薛淼点开手机,微笑着站到沙发后,主动请缨:“我来帮你们录像吧。”

组外对戏要在意的事情没那么多,走位、场面调度,肢体动作全都放到脑后,优先把台词读顺。

岑末转着笔,下一句对白本该是她接的,但她停住了,“其实温别雨到后面会这么疯,是缺个能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可以休息了的人吧。”笔尖点在台本的某个字上,“但他身边全是那些觉得他能唱得更好、做得更好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戏班里的人不拿他和周海比较,是不是就没后面的剧情了?”

“至少能少个三分之二吧。”顾明益把笔别到耳朵上,“但竞争行为很多都来自于本能。就好像一匹马听见后面有马蹄声,它就会加快脚步、跑得更快,保持自己的领先优势。”他卷起剧本,敲在扶手,“胜负欲这种东西,有时候不一定靠外界。”

“十七八岁,”顾明益勾起笑,“谁舍得就这么认输?”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欠揍呢?”岑末夹笔的手转出了花活儿,笔杆灵活地指间闪转腾挪,也是这方面的练家子了。

“我可没那个意思。”顾明益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肃正做派,“你别多想。”

“有些人十七八岁已经是领衔主演了。”圆珠笔用拇指和食指截停,笔头对向顾明益,隔空一点,“有些人十七八岁还在玩……”岑末扁嘴,吐槽自己,“玩换装游戏。”

“我十七八岁也在街头卖艺。”叶筝捏着小猫的肉垫。

比之前长大了点,还会咬人了。

“你那叫街头卖艺吗?”岑末对他的谦虚持怀疑态度,“卖艺都卖成音乐节冠军了,说这。”

叶筝微怔:“你怎么知道?”

“嗯哼。”岑末撑着脑袋又开始转笔,“我就是知道。”

“哎,其实就算是换装游戏我也玩得挺开心的。不过以前想玩就能玩……”她仰到沙发上,放空看天花板,“现在想玩就要点决心了。”

顾明益俊眉轻扬:“怎么还年龄焦虑了起来?”

“不是焦虑,是感慨。”岑末拿眼尾瞟他,“就挺羡慕简昔年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那么多顾虑。”

“好了,不扯了。”她打断自己,一点点挪回坐相,“我们继续吧。”

这一继续就是两个多小时。

十一点半,岑末手机响,是助理的电话,说那边恢复拍摄了,要她现在回剧组。

“知道了。”岑末侧耳夹着电话起身,剧本囫囵塞包里,边走边补口红,到门口凉鞋一蹬,同他们挥手道别。

“真不当人啊这导演。”说不拍就不拍,说要人就要人,顾明益放下剧本,做了个肩部拉伸,脸朝叶筝,“你不上去看看他们在聊什么吗?都几点了。”

叶筝在给剧本贴标记,强迫症似的,每张索引突出的长度都保持一样,“他们聊完自然会下来。我上去也没用。”

贴完最后一张,楼梯那边有脚步声,施施然的,好一会儿才见着人影。

“叶筝,风闲找你。”费怡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件绣花黄帔*,一顶九龙冠*,往身上套着,两只手左右伸开,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个过独木桥的小孩。

“你这皇帝当得也太磕碜了点。”顾明益笑她,“要不要奴才过来掺你一把?”

“不要。”

话是这么讲,顾明益还是过去把她稳稳当当扶了下来。

叶筝:“那我先上去了。”

二楼只一间屋开着灯。

每踏前一步叶筝心跳就快上一拍,屋外的光绕过廊柱,在墙面上留下橘黄色的水平条纹,像在引诱他向前走。

纸浆和墨汁的清香穿廊而过,空气里的气味也跟着亮了起来。走到门前,叶筝抓了把头发再敲门。

“进。”

推开门,清爽的柑橘调迎头扑来,很近,约一掌的间距,叶筝险些没刹住车,一油门撞上去。

挺危险的距离,叶筝堪堪停住,捏了把汗,没想到黎风闲就在门后。

姚知渝不知道去哪了,练功房鸦雀无声,没有能落点的其他活物,叶筝只能看向黎风闲。

微冷的一双眼,上眼睑很薄,被雪水洗濯过似的,清而不俗。面型比原先瘦了点,使得他的轮廓更为显明。而那些棱角在这样一双眼的衬托下,都成了贴有脆弱标识的易碎品。

“你……身体还好吗?”叶筝问。

“还好。”黎风闲挽上袖子,声嗓有些哑,“薛淼这段时间都教了你什么?做来看看。”

是来检收成果的。

叶筝应好,到梳妆镜前坐下,拉开抽屉,胭脂粉彩铺上桌。

戴好发网,他依顺序调油彩、上眼妆。

黎风闲就站在边上,小圆镜照出他劲紧的腰身,衬衫齐整地扎进皮带里,往下,是两条过分优越的长腿……

想着看着,叶筝搽红粉的手被人从后捉住,轻拉了一下。

指腹很冷。清冽的果香环旋逼近,是从黎风闲腕子上散开的气息。

“粉重了。”黎风闲收回手,要他把椅子转过来,“我教你。”

“……好。”叶筝捻动手上的脂粉。

合成香料的味道,他强迫自己记住这种气味,随后脚踩地,将转椅掉了个头,正对着黎风闲。

黎风闲拿过胭脂盒,食指和中指各沾一点,他倾下|身,鼻子落得很低,曲卷的眼睫像一排浪花,暗暗压到叶筝跟前。

“这种粉状胭脂比较滑,所以要控制好用量。”黎风闲一手抬高他的下巴,目光自上而下,擒住叶筝想要乱飘的视线,“看着我。”

墙上的电扇从左转到他们这边。

窗纱飘动,风吹开叶筝额前碎发,他轻轻咽了下喉管,头脑里却止不住地升温,手指无意识抓上裤侧,留下一撇浮艳的红。

他能从黎风闲眼中看见自己——

一张有点滑稽的半面妆。

但黎风闲看得专注,分厘毫丝都不放过,由他的前额一寸寸下移到眼睛,瞳孔很黑很亮,再是被光打得直挺的鼻梁和上唇。

叶筝也想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然而下一刻,

“闭眼。”黎风闲说。

叶筝只得顺循指令,阖起双眼,世界简化成单一的黑。布料织物的摩擦声近在咫尺,有什么东西碰到他耳廓——

一种陌生的固态触感。

视力被剥夺后,所有感官全集中到耳朵上。扇叶的旋转、风的走势、屋外的蛙鸣蝉噪,每一时刻,每一点鼓噪,都曲曲折折听不分明。

时间变得绵长而不可测,叶筝有点坐立难安,手握成拳放到膝上,头仍仰着,腮颊拉紧,干燥的手要他露出最致命的地方,一副引颈受缪的姿态。

“还要……多久?”他忍不住问。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

叶筝呼吸加重,在黑暗和低弱的喘气声中,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掌控身体的能力,“黎风闲……”

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叫他全名。

尖啸的汽车鸣笛让叶筝听不清自己的发声,眼皮浅浅地动,刚要睁眼,一根手指出其不备地压下来。

粗糙的指节碾上眼睑,叶筝后背一抖,感知到那只手抹动摩挲的力道很轻,心情才好受点。

“想涂均匀下手就不能太重。”黎风闲揉开胭脂,抚过叶筝发颤的眼角,停了一秒空白,才说,“尽量少量多次叠涂。”

仔细上好妆,黎风闲松开他,盖回胭脂,“好了,睁眼吧。”

就等这句话了。叶筝如蒙大赦。他转过椅子,对上圆镜。

典雅的三白妆,眼窝里填满了玫瑰红,微醺的颜色,他摸上眼梢,眨了下眼,那些被触摸过地方仿若泡进了温水里,软融、发胀,似乎再用力些就能蹭破表皮,绽露出底下怦怦跳动的血管。

这时,姚知渝搬着一箱衣服进来,“我这苦力当得够意思吧。”

那些衣服很眼熟,是叶筝练习时穿的。

每次穿完他都会用冷水手洗,挂楼顶晾干。现在全套装木箱子里,意味再显而易见不过。

“穿上。”黎风闲说,“去把懒画眉唱了。”

·

叶筝换上素色练功服,斜襟、大领,袖末续有水袖。理正了长衣,叶筝来到房左侧,手持折扇,右手抬至胸前,眼视前方,作观园貌。

黎风闲敲响檀板,和以往每次拍作台*一样,一段绵密的堂音,散板起,叶筝找准节奏进入唱段,“最撩人春色——”台步走到中场,转假声,“是今年。”

这支曲唱的是杜丽娘梦遇书生后再一次游园。行至梦中所在之处,满园春景,莺飞草长,一花一树皆对人间有意,她便也惬怀地寻梦去了。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双手平开扇子,叶筝面带微笑,左中右三看粉墙,接圆场,合扇,含情地唱,“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他高举左手水袖,翻过来,右手执扇虚虚点向左肩,再顺着前身斜滑下来,用扇头作势拨开地上花草。

如玉铮铮的一把嗓,含羞带笑的一位娇娘子,一曲唱尽,姚知渝鼓起了掌,“好!唱得好!”

掌声稀稀落落,他又笑着拿肩膀撞了撞黎风闲,气声催他:“给点反应成么?”

黎风闲像是没听见。

他沉着脸走向叶筝,檀板上两块薄片在他手中啪嗒作响。

“有哪些地方没做好,自己说。”

“喂你别——”姚知渝在后头喊他。

但叶筝也像是没听见一样,敛目答他,“‘悬’字尾音没收好。”

“还有。”

“慢台步没走稳。”

“台步靠的是脚掌、脚腕、脚尖和腰腿的协调。”黎风闲看着叶筝,“你太依赖上半身来做平衡,所以脚下的控制能力不够稳。既然这样,”他单手抄进口袋,“我们换个方法来练习。”

“怎么练?”

该不会要他顶着个碗来练台步吧。也不是没可能,据说以前科班都这么练。叶筝有点不太敢想。

黎风闲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抽出一条领带,“手伸出来。”

“……”看起来比顶碗还要糟。

别无选择,叶筝只好并起双腕递上去。

亲肤的桑蚕丝面料,黑灰色的品牌logo怎么看怎么碍眼,叶筝现在是无比渴望姚知渝能够说点什么,哪怕是废话,可他转眼去看,才发现姚知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房间里只有他和黎风闲两个人。

长夏炎闷,电风扇发出极小的转动声。最低档吹出的风乍隐乍现,混同黏潮的热吹过叶筝脖领。

绑在手腕上的领带一点一点束紧,他看着黎风闲的手,那些瘢痕依旧怵目,是反复受伤又愈合的痕迹。

“在看什么?”黎风闲忽然问。

“看你手法挺熟练……”叶筝视线上抬,左手小指和黎风闲的轻轻碰到一起,他缩了下指尖,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经常这样绑人?”

作者感言

卿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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