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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学期也走到了尾声。
傅池枫和褚意身份特殊,过年期间有数不清的安排,将季知留在身边有诸多不便,都同意将季知送回季家。
季知与外界脱节三月有余,这段时间,也许是傅池枫跟季家人交代过,季家对季知失联没有半点表示。
车子在季家门口停下时,季知见到了久违的父母,他们不是来欢迎他回家的,而是特地前来迎接傅池枫。
季知垂着脑袋沉默地下车,站在傅池枫身旁,余光看见父亲谄媚地对傅池枫献殷勤,傅池枫神色淡淡没什么表示,只牵着季知的手,让季知带他去房间。
季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言语之中皆是恭维,傅池枫不喜有人打扰,冷声道,“我有话单独跟季知说。”
季父连连称是,这才拉着季母下楼。
回到熟悉的房间,季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一点。
傅池枫随意打量季知住过的地方,拨开季知长得有些盖眼的柔顺黑发,似是嘱咐,又是命令,“这十几天别乱跑,开学我会来接你。”
季知安静地颔首,等不到傅池枫的下文,茫然地抬眼看傅池枫。
傅池枫的眼睛像海,深不见底,无论待在傅池枫身边多长时间,他都看不清这片漆黑的海域,傅池枫亲吻下来时,因为是在家里,季知下意识微微侧过脑袋,唇瓣就印在了他的脸颊,他见到傅池枫微微皱了眉,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主动凑上去向傅池枫索吻。
在他渴求傅池枫一个吻时,傅池枫让他别妄想不该得到的东西,可当他不再需要时,傅池枫却热衷将情人般的热吻强加在他唇上,唇舌交缠,分明应该是灵魂的触碰,但季知却只是机械地搅动着软舌,尝不到一丝丝情意。
傅池枫把季知的舌根吮得发麻,才拉开一条银丝与之分开。
季知目送着傅池枫离去,楼下传来谈话声,不多时趋于安静。
只是一会儿功夫,季知就觉得很累,眼皮也打起架来,他最近嗜睡得让他怀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即使勉强想要保持清醒,也无法抵挡困意席卷。
刚爬上床钻进被窝,他的房门就被大力打开,季礼大步闯进来,他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季礼,季礼对他一阵怒骂,用的词汇都很难听,翻来覆去无非是骂他是个不要脸的被男人玩的婊子。
若是一年前的季知定会觉得生气,但现在他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季礼。
“你别以为有傅少给你撑腰就了不起,”季礼踹翻他房间里的垃圾桶,“全校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害得我被人看不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想来因为他的事情季礼在学校也没少被针对。
真是风水轮流转,季知难得地感到一点很细微的愉悦。
他探出个脑袋看着气急败坏的季礼,忍不住笑了一下。
季礼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继而怒骂,“真他妈贱货,连自己的弟弟都要勾引。”
季知任他骂,不曾反驳。
很快地季父就上楼将季礼拖走,言语间季知听出傅池枫敲打过父子俩。
他沾了傅池枫的光,这还是十八年来第一次被维护,尽管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终于安静下来了,季知瞧见母亲还站在房间里,她神情尤为复杂,似哀似怨。
他困得睁不开眼,嗫嚅着,“妈,我想睡觉了。”
母亲半晌应了一声,这才悄然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他一个人,季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不用提心吊胆被威胁、没有不分时间的性爱、更不用害怕被推至大庭广众之下由众人审判他的畸形。
如果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就好了。
季知在家里度过了几天很安逸的日子,他不出门,也不见人,连吃饭都是母亲端到房间。
有时候母亲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两人谁都不说话,季知沉默地把吃不出味道的食物往嘴里送,吃完就坐在窗台上看蔚蓝的天——天也不常常是蓝色的,大部分时候是灰色的,这个时候季知心情就会不太好,又忍不住想睡觉。
铃声响起时,母亲正在收拾餐具,季知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难得产生一股羞耻感。
母亲肯定没有预料到阻止父亲摔死他的十七年后,他竟因为这畸形的身体成为别人的玩物,他不禁想,母亲会不会后悔留下他呢?
手机响过两次,他都没有接,母亲也没有离开。
他才发现母亲老了,眼尾竟然有纹路,正想尝试打破诡异的平静,父亲猛然打开他的房门,怒斥他为什么不接傅池枫的电话。
家里没有监控头,但有监工,季父赫然成为了傅池枫的走狗。
母亲被父亲拖走了,他的羞耻心也随之消失不见。
傅池枫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倒没问他为什么方才不接电话,只是惯例问他今天做了什么。
他老实地回答,“吃饭,睡觉。”
周而复始,没有例外。
“还有呢?”
季知摇摇头,迟钝地想起傅池枫看不见他的动作,低声说,“没有了。”
好一阵的沉默过后,傅池枫挂断了通话。
季知听着刺耳的嘟嘟声,再看向窗外,有点不高兴地垂下脑袋。
天怎么又是灰色的呢?
大年初三晚上,季知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歇斯底里的叫喊,他被惊醒,慢腾腾地挪下床,打开房门,母亲的哭喊声愈发清晰。
“他再怎么不好,也是我的孩子。”
“我听见了,他睡觉的时候在喊妈妈。”
“这天底下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妈妈?”
“会有哪一个妈妈那么狠心,让儿子给别人当情人。”
季知握着门把的手一点点绞紧。
他又听见父亲理直气壮的反驳。
“他跟了傅少褚少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想要都赶不上,他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你生了这样一个东西出来,我没掐死他让他活到现在已经对他太仁慈了。”
“有谁会看得上他,你还想他以后娶妻生子不成?”
至亲之人将他当成商品衡量,季知痛得直不起腰。
他瞧见母亲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来,一把扑上来抱住他。
“妈妈对不起你,你别怪妈妈,季知,季知......”
季知任由她抱着,他觉得这个女人懦弱又可怜,可他又何尝不是走上母亲的老路?
他不要成为第二个母亲,一辈子依附着别人而活,没有半分主见与自我。
母亲还在喊他的名字。
他抱住母亲,涩声说,“妈,我想听你叫我小知,就像喊弟弟那样,你没有这样叫过我。”
母亲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用力地拥紧他,满足他微小的愿望。
终于听到梦寐以求的称谓,季知竟不觉得高兴。
需要亲口去求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
母亲对他有怜悯、有爱惜,但追究敌不过刻在骨子里的懦弱与偏心。
这些眼泪与后悔不过是为了减少自己内心愧疚感所衍生出的无用同情,可仍旧让在无边大海里漂浮的季知感窥见一丝暖意。
转瞬即逝的爱,适用于麻痹绝望境地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