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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难产了。
傅池枫把他送到医院时浅粉色的孕妇裙已经被血浸透,所过之处淅淅沥沥都是血渍,触目惊心。
季知面色惨白,浑身都是冷汗,只感觉有人拿着大摆锤不断地击打他的腹部,打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直到成为烂泥,他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身体极度抗拒傅池枫的接触,却没有力气推拒。
人才送到手术室,傅家的人就闻声而来,将产房堵了个水泄不通。
季知提前两个月生产,傅池枫和褚意的计划被迫中断,他一身血腥气跟进了产房,用力地握住了季知的手,可季知尽管疼得意识恍惚,还是想要费力将手从傅池枫的掌心里抽出来。
于是傅池枫握得更紧了,他手上全是抱季知时沾染上的血,粘稠、鲜红,刺得他双眼生疼。
褚意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躺在手术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季知,像是一张苍白的纸,随时会消失,与季知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床上大片大片的血渍,他来不及责问傅池枫,强忍恐惧走到季知身旁,弯下来看泪涔涔的季知。
季知的五脏六腑疼得仿佛被人从下体里扯出来大力捶打,张大着嘴,瞳孔涣散。
医生大吼着,“产妇有血崩的前兆,请两位马上出去。”
季知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他的腹部连带着脊椎和下体,都像是被卡车一遍遍碾过,体内更像是有千百个锄头在同时耕作,他的骨血是田地,锄头高高抬起又落下,每一下都捣在他的血肉上,鲜血淋漓,肉烂成泥。
他再也受不了这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尖锐地惨叫一声,又很快安静下来。
“不要,”季知眼前一片模糊,竭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字来,声声泣血,“为难,雨乔。”
傅池枫闭了闭眼,他表情平静无波,牙齿却在打颤,“你活下来,我就......”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妄想用条件把季知束缚在身边。
护士推了他一把,季知的手从他的掌心滑出去,再也抓不住了。
褚意沉着脸在季知的唇上啄了一口,声音喑哑难听,“我在外面等你,我答应你,只要你跟孩子都能平安,我带你走,季知,你听清楚了,我会带你走。”
季知的眼瞳已经无法聚焦,傅池枫和褚意被赶出了手术室。
还未站定,褚意就冲向傅池枫,双拳暴起,狠狠地砸向傅池枫的脸,傅池枫像是被抽了魂魄的人,硬生生受了这一拳,被打得撞向墙面,整个人往前扑了两步才站稳。
褚意满脸阴鸷,“如果季知出事,我一定杀了你。”
傅池枫反手抹了下脸,越抹越脏,季知流出来的血因他的动作全蹭在脸上,他很轻地笑了声,冷眼看着褚意,“你也未必摘得干净。”
褚意咬得牙根出血,却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季知今日的苦难是他们两个一手造成的,他没有资格指责傅池枫。
手术室的红灯迟迟未灭。
季知的感知渐渐被剥离,他看见漫天的血光,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连呼吸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有刀割开他的肚子,感觉不到疼,只有混混沌沌的麻木,灵魂好似飘在上空,看着手术台上浸泡在血池里九死一生的自己。
母亲生他的时候也会这么痛吗?
生不如死。
他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手都快要碰到阎罗王的殿门,一声划破长空的啼哭将他拽了回来。
谁在哭,吵得他无法安宁。
他累得闭上眼,昏睡过去。
——
季知生了个八个月大的早产儿,是个女孩,一生下来就抱到了保温箱里。
他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肚子瘪了下去,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他脑袋里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连转动一下都费劲。
茫茫然地转动眼睛,他见到了坐在床边的傅池枫,双瞳骤然一缩,生产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侵袭,痛击得他骨肉咯咯作响。
傅池枫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颓然,他死死盯着季知,像拉住鬼门关的人,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会消失不见,他还未开口,季知突然凄厉地惨叫了一声,不顾疼痛就要从床上跌下去。
傅池枫将他拦腰抱住,季知像是被送入屠宰场的动物,叫得更加惨烈。
叫声引来了护士,护士给季知打了一阵镇定剂,季知才渐渐地安静下来被傅池枫抱在怀里,可仍是抖得不停。
在学术上,季知这种症状有个专业名称,叫创伤应激性综合征。
医生的建议是傅池枫暂时不要靠近患者,以免加重病情,但傅池枫并不采纳这个建议。
距离季知昏迷已经过去了两日,这两日傅家和褚家乱了套。
按照原来的计划,傅池枫和褚意会在预产期前一月将季知转移到收买好的医院,再找机会将季知秘密送走,等到临盆时自然会传出一尸两命的消息,可是谁都没想到季知会提前两个月生产,傅池枫来不及把他送往安排的医院,情况危急,只能就近就医。
傅家的人闻风而动赶来,计划失败,孩子一生下来就查了DNA,作假的事情自然败露。
褚意被押解回褚家,傅家的人再容不下季知,在季知昏迷期间,傅父亲自要为儿子处理这桩笑料。
傅池枫不惜自残保下季知。
他的肩膀和腹部有水果刀扎下去的将近五厘米的伤口,最终刀子架在了脖子上才换来傅父的妥协。
傅家独子,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他要一个季知,需要拿生命去博。
只要季知留在他身边,不管是什么样他都不在乎。
季知睡过去了,傅池枫嘱咐陪护盯紧季知,起身去看孩子。
柔软的、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地缩在保暖箱里。
这不是他的孩子,但只要季知以为是他们的孩子就足够了。
褚家不要这个小孩,褚意如今更是被囚禁在褚家老宅,被迫提早判出局,他甚至有点庆幸计划失败,让他可以完完全全地享有季知。
但想到手术台上浓郁的鲜血,傅池枫还是不禁皱了眉,这是唯一不足的地方。
他差点就永失所爱。
傅池枫反问自己,这是爱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根本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爱有千千万万种,纵然是扭曲的,诡异的,与众不同的,在这大千世界里也不足为奇。
孩子——
傅池枫伸出手隔着保温箱点在了婴儿的脸上。
总有一天,季知也会怀上他的骨血,不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