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汶家光抬起沉重的眼皮,还未看清眼前景象,便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微微转动眼珠,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盯着那个身影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在确认什么,直到对方再次出声,他才感到酸涩般眨了眨眼。
“梦到什么了?”岑今山扶起他的身子坐起来,拿温水喂他,汶家光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一杯水花了不少时间。
他声音沙哑,开口说话有些艰难,“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你一直哭。”岑今山给他擦了擦嘴角,说:“眼泪跟擦不完一样,梦里很难过?”
听完,汶家光费力地思索了一番,表情淡然,“记起了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好像梦到妈妈.....”
说着说着,汶家光下意识想摸下后脑勺,抬手却摸到脑袋上缠着的纱布,“我的头怎么了?”
岑今山看他恍恍惚惚的模样,伸手拨了拨他额角的发丝,把稍长的碎发捋到耳后,“找到你时,你正在用头撞铁门,头都撞破了。”
“这样......”汶家光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一脸呆呆的,说没几句就开始困了,他有些想睡觉,但周婶此时却在外敲门进来了。
“吃点东西,饿坏了吧。”周婶将一碗热粥放到桌上,眼眶红红的。
周婶熬的是红枣桂圆粥,只加了一点糖,吃起来不会太甜腻,但汶家光吃了小半碗就有些吃不下了,甚至还有点想吐,周婶在旁边跟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再吃几口,汶家光胃里实在难受,周婶递了一勺到他嘴边,他本想张口吃下去,可最后却忍不住推开人趴到床边哇地一口把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佣人进来将地面收拾干净,周婶看他吃不下,只好端着碗出去,汶家光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岑今山坐在床边拿纸巾给他擦汗,但擦没一会儿,就被推开手,只见汶家光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又开始干呕,他吐得难受,洗漱完后又喝了好几杯水,喉咙才感觉好些。
折腾了一番,睡意也消散了,汶家光回到床上躺下又坐起来,闷闷地说道:“想洗澡......”
岑今山说:“你刚吐完,空腹尽量不要洗澡,一会儿胃更难受。”
话音刚落,敲门声又再次响起,周婶在外面说有警察过来做笔录,询问现在方不方便,汶家光表情恹恹,提不起精神,岑今山也告诉他不用勉强,但他还是出去了。和警察沟通的感觉不大好,虽然对方是位女警官,但当她不断追问细节时,汶家光内心却有些抗拒,甚至不想回答,岑今山就坐在旁边,女警每问一个问题,汶家光的身子就微不可察地往他那边缩一下,最后几乎是贴在对方身侧。
岑今山干脆握住了他的手,用指腹慢慢地、有节奏地摩挲着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抚一样。
“你是说,你初中三年都这样过的?”
“嗯......”
“你报警过几次?”女警看出他的害怕,瘦巴巴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声音也不由放轻了些。
汶家光垂下眼眸,像是在回忆,“不记得多少次了,一开始去报警了,没有受理,后来我就没有去了,好像没什么用......”
两个警官对视了一眼,另一个男警官接着追问道:“你自己去报警的?父母呢?当时除了那个学生,还有谁跟他是一起的?”
他一下子问了不少问题,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汶家光害怕地抱住岑今山的胳膊,连看都不敢看对方,身体也不自觉地发抖,一旁的女警用手肘碰了碰男警的胳膊,表情略带不满。
岑今山此时戴着办公用的眼镜,颇冷的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瞥了男警官一眼,带着莫名的压迫感,男警官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想改口换个问题,汶家光却轻轻摇头,神情恍惚地呢喃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用。”岑今山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得过分。
汶家光看了他一眼,表情像是不解又像是迷茫。
做笔录费了几个小时,汶家光报了一些人名,包括汶昀羡,女警还问了他当时老师的名字之类的,但汶家光已经记不起来了,他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像是累极了,腹部也开始隐隐痛起来。等人走后,周婶又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这次他喝完了,也没有再吐。
放下碗后,汶家光又说道:“想洗澡。”
岑今山轻叹了一口气,道:“刚喝完汤,不能立刻洗澡。”
想起之前自己起疹子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说的,揪着他的衣领不让进浴室,空腹不能洗,饱腹也不能洗,汶家光垂头丧气地回道:“下面,不舒服......”
话罢,他扶着桌子艰难起身,下腹的坠痛让他腰背都挺不起来,岑今山只好抱着走进他房间的浴室,把门关上后,温声问:“像上次一样帮你擦擦好不好?”
浴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小木椅,岑今山让人脱光了坐在上面,汶家光乖乖地褪下衣服,他把头靠在墙边,眼神木然地看着岑今山蹲在一旁往盆里装热水。这个房间里的浴室并不算大,两个人在里面有些拥挤,岑今山身形原本就高大,蹲在里面盛水,一时间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儿伸的感觉,等盛够热水后,试了下水温,又兑了一点凉水,这才开始给汶家光擦拭身体。
昨天也是这样,岑今山抱着神志不清的他出仓库,他抱着男人的脖子死活也不肯去医院,岑今山只好一直温声细语地哄着把人放在这里,汶家光当时没力气,连坐都坐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他就这样慢慢地把人擦干净放回床上睡觉,但汶家光似乎对这段记忆有些恍惚。
岑今山擦得慢,也擦得快,很快就擦到下体,那里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他细细地擦拭着,汶家光双腿敞开,背靠着墙,无声地淌泪。
“只有我知道,别怕。”岑今山没有刻意去安慰,也没有看向他,只是低头专注地手里的动作,擦完下体后他又重新换了一盆水,给他擦双腿,岑今山没这样照顾过人,动作其实不熟练,力道也没把握好,眼镜镜片上也不小心沾到几颗水珠,汶家光身上不少地方被他擦出不少红痕,尽管毛巾已经足够柔软了。擦完双腿,他才想起来后背没擦,于是又让人背过身,摸到带着凉意的后背,岑今山不由皱眉。
应该给他垫条毛巾在后背才对,墙面太冷了。
汶家光没有呜咽和抽搐,只是静默地哭着,泪水不断滑过脸庞,像是失去了灵魂,岑今山怎么摆动他的手脚,他都没有反应。
把人完全收拾干净后,又递给汶家光一个东西,汶家光边抽气边撕开,但没有立即穿上,在手里摊开后盯着那东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岑今山指着其中一面说:“这个是正面。”
听他说完,汶家光这才穿上,岑今山则在一旁洗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出了浴室,岑今山又拿来了药油给他擦,汶家光手臂和膝盖上都有不少淤青,他生得白,淤青在皮肤上尤为显眼。
确认伤处都抹上药后,岑今山收起药油,轻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不哭了。”
汶家光低垂着头,声音嘶哑:“我这么奇怪。”
他哭得睫毛都被泪沾成一撮一撮的,岑今山默不作声地看着,接着抽一张纸巾擦掉手上多余的药油,“还有谁知道吗?”
“只有你和妈妈知道。”那时候赵郁禾还想着给他治疗,但那时她自己带大一个孩童也勉强,了解到医药费后就没再带他去医院了,他自小知道身体和别人不一样,后来到了汶家,自然也没人知道。
岑今山拂掉他额角被沾湿的头发,柔声道:“过几天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他这么一说,汶家光的眉蹙得更厉害了,岑今山只好补道:“我会在身边陪着你。”
“嗯......”汶家光犹豫着点头,他接过岑今山递来的睡衣穿上,只是哭得头脑发昏,穿反了,最后还是岑今山给他穿的。
“是不是很害怕?”岑今山没说明白,不知道是指哪件事。
汶家光回答说:“一开始,很害怕,那时候我刚转学,那个人说要和我交朋友,然后和别人一起把我骗到那里关了好久。”
说着,他坐在床上的身子也蜷起来,抱着双腿,“我......笨笨的,别人一说我就信了。”
汶家光没有怎么说以前发生过的事,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过去了,岑今山静静地听着,他反复擦着手里的药油,怎么擦也不干净,用洗手液洗完了也还是一样,手上的药味十分浓重,闻得他心里躁郁。
“但是,后来遇到了岑与,就没有了,他帮了我很多。”
听到岑与的名字,岑今山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说:“我来晚了。”
汶家光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只是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可是你来了。”
握手好像不够力量,汶家光又慢悠悠地爬起来,搂住了对方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哥哥,你来了。”
岑今山抚着他的后脑勺上柔软的黑发,低语着:“不哭了。”
安慰的话要特定的人来说才有用,汶家光终于止住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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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晋元和蝴蝶精的剧情了,
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