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一过,汶家光觉得自己长大了,他问岑今山,自己是不是长大了,岑今山摘下眼镜,沉思道:“家光,有时候成年了未必就意味着长大,有的人二十几岁甚至到三四十岁,乃至中年,他们内心都可能还是个小孩,只是学着大人模样生存着,你能明白吗?”
他说的深奥,汶家光听得似懂非懂。
今年过年,汶家光照例收到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他小心翼翼地把红包里的东西收了起来。过完年,汶家光的学习更为紧张了,岑今山叫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但汶家光在学习上很是刻苦,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呆笨了,不能还不勤奋。
尤其是傅羽书偶尔给他发国外的大学生活,包括岑今山也是国外TOP院校毕业的,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差劲,太差的话会丢岑今山的脸。
有了这一层压力,汶家光头上的白发又长出来了。
白发没以前多,拨开头发细细看才能发现一两根,岑今山隔几天晚上睡觉前会给他挑一下。
如今已是入春了,汶家光还总觉得凉,晚上在楼下补习完上来后,会泡一下脚再睡觉,有时岑今山会把脚伸进去一起泡,汶家光则蔫头耷脑地靠在他身上,让他找白头发。
“嗯,这几天没有长白发。”岑今山拍了拍他的脑袋。
汶家光起来坐直身子,泡在水里的脚踩在他脚背上,时不时蹭一下,两人的脚型相差也大,通常是汶家光的脚放在上面,时不时亲昵地蹭他脚背,脚踝的链子也没摘下来,岑今山没让他泡太久,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他的脚捞出来擦干。
汶家光困得厉害,被放到床上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打起来鼾声,声音不大,岑今山第一次听,觉得有意思,饶有兴趣地听了好一会儿,同时心想他真是累坏了。
高三生活难熬,但也过得飞快,中途汶家光大概是压力太大,生了两场病,请了不少假,高考完后汶家光瘦了许多,又变成和以前某段时间一样要睡很久才能有一点精力,周婶看他精神不济的模样,又开始熬汤给他喝了,还是以前的药膳配方,怕他上火流鼻血,这回下的药材没有那么多了,吃了一阵子,气血又回来了。
成绩出来后汶家光报考了A市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他们班里其他人大多去了别的地方读重点大学,有的去了国外,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A市读书。
岑今山说他想去哪里读书都可以,汶家光捏紧了手中的书,问:“那哥哥你呢?你怎么办?”
像是没想到汶家光会这么问一样,岑今山坐在桌前难得一怔。
倏地,他朝躺椅上的人招手,汶家光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岑今山透过镜片凝视着他,“你是要陪在我身边吗?”
汶家光点了点头,“嗯。”
书房里寂静无比,岑今山沉默了很久,久到汶家光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岑今山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情绪让人察觉不出,他有些无措地蜷起了垂在两侧的手指。
半响过后,岑今山忽然笑了,他说:“家光,还记得你去年问我的问题吗?”
“什么?”
“你问我会不会结婚。”
“嗯......”
“家光,如果我以后结婚了呢?”
岑今山毫无征兆地将话题扯到结婚上面,汶家光迷惘地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当时没有得到答案,汶家光曾思考过许多遍岑今山可能给出的回答,他下意识觉得每个人都是要结婚的,岑今山以后大概率也是要结婚的,然后呢?每当想到他会结婚,汶家光心中就涌上巨大的迷茫,仿佛自己的前路也跟着变得未知起来。
汶家光脑中一片空白,而当岑今山具体说出自己结婚后的生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说要陪在我身边,可是以后我结婚了,有了妻子、孩子,你也要陪在我身边吗?”
是啊,他有妻子和孩子,怎么还会需要他的陪伴呢?
岑今山接着说:“结婚以后,我就和我的妻子每天和拥而眠。”
“我们不能一起睡了是吗?”汶家光问。
“是啊,你不是要我当你哥哥吗?我当你哥哥,可是没有兄弟会睡在一起的。”也不会在睡前亲他的额头,不会送他脚链,不会把他抱在腿上安慰,更不会帮他自慰,岑今山正在不动声色地引诱着一只无知的小动物走进埋伏已久的圈套。
岑今山现在对他的温柔以后都是别人的了,他们不会再躺在一起睡觉,也不会再亲他额头了,或许以后带去看烟花的人也是他的妻儿。
这个人的怀抱以后都属于别人的了。
经岑今山口述出来,汶家光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现在拥有的某些东西在将来都将不复存在,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心中的迷茫变成了惊惧。
岑今山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问:“家光,你想要我结婚吗?”
“不......”
“不想我结婚?”
“不、不是,我不知道......”汶家光出神般呢喃道。
岑今山的问题就像是把他架到火堆上烤一样,汶家光思考起来甚至带着巨大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岑今山结婚,但一想到他以后的温柔都给了另一个人,汶家光便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好像每个人都要结婚的,就像妈妈离开他后,重新组织家庭嫁人生子。
汶家光现在对去找妈妈的记忆不那么清晰了,他依然在心里刻意地不去想起,但依稀记得她有一个小而温馨的家,老实可靠的伴侣,可爱的孩子,那时她应该是幸福的。
汶家光也想要岑今山幸福。
如果结婚组建一个家庭能使他幸福的话,那么汶家光是想要他幸福的。这般想着,汶家光表情坚定,似乎在心里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他说:“想的,我想你结婚的。”
“为什么想要我结婚?”
汶家光理所应当地回答道:“哥哥,每个人都要结婚的,我以后......也会结婚的。”他说到后面便开始不自觉地蹙起眉,语气里也带着不确定,但还是说了出来。
岑今山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你说,你要结婚?”
“嗯,交女朋友,然后结婚。”汶家光表情愣头愣脑。
好啊,还要交女朋友。
岑今山缄默着,摘下无框眼镜,拿起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眼神晦涩难言。
当天晚上,岑今山没有和他一起睡。
确切地说,之后的日子岑今山都没有和他一起睡觉了。
岑今山说没有兄弟会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他搬去了岑与房间睡。
可是他们之前都一起睡的,汶家光在心里说道,但又不会争辩,只能垂着头说好。
汶家光很不习惯,但他在努力适应。
二楼除了岑家父母和岑与、岑今山房间、书房,其实还有一间空房,汶家光当初半夜离开被找回来后,岑今山都没有把他安置在那个房间,而是把他抱到自己卧室一起睡。而今他却提议将那间空房重新装修一遍,自己的卧室给汶家光睡,他搬去那个空房间睡。
汶家光听了有些局促不安,摆手道:“不用了,我、我还是搬到楼下那间客房就好了。”
说着,他着急忙慌地起身穿上拖鞋下楼,想强装镇定,可路过岑今山身侧的时候却不由同手同脚起来。
他红着眼圈,一副快哭的模样,换做平时,岑今山已经把人揽到怀里安慰了,现在却没有这样的打算。
但这好像只是个开始,晚上入睡前,汶家光在楼下房间里等了很久,岑今山都没有过来亲他的额头。
他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小羊玩偶,那是之前岑今山送他的众多生日礼物中的其中一个,岑今山在外出差时,汶家光一个人睡就抱着小羊。
现在明明岑今山就在家里,可他却抱着小羊睡觉。
岑今山其实也没有冷落他,吃饭的时候还是会给他夹菜,叮嘱他出门时要注意防晒,看书看到不懂的地方会耐心地给他讲解,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汶家光却觉得他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收走了,独留他一个人在夜里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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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山: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