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家倒台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周钦沂记得那会儿事情闹得很大,官司也打了很久。多方势力都在抗争,有人“钦囊相助”有人落井下石。大概挣扎了一年有余,这个对S市商业集团垄断数十年的家族产业还是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产业做到这个地步,当时的韩家其实已经是黑白通吃,没人敢招惹。很多明面上做不了的事儿私下肯定都有沾染。现在很多权色交易的风气其实也算是起源于韩家。别看现在韩文宇落魄到夜总会被折腾得脱一层皮,其实当年他们折腾起人来,那也不是善茬。
不过韩家倒台时韩文宇并未接手公司。大约是他父母也意识到动向不对、未来不明朗,一直想把他们兄弟二人从中摘出去。这也是当年他爸他妈都判死刑,远亲近邻都难逃牢狱,而他们兄弟俩都侥幸过关的原因。卷宗上桩桩件件,说他爸行贿七个亿,受益不知翻多少倍。说他妈手上的经济案和人命案连公安厅厅长都不敢过问。而他们兄弟两手上却是干干净净,什么脏事都没干过的。
不过韩文宇也并不因此觉得自己无辜。毕竟祸不及家人的前提大约是惠不及家人。韩文宇从小沾着家族的光芒长大,对这些明里暗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除了他弟弟当年才上小学,年龄实在太小,连他本人当时都在多方牵连和斗争下差点判刑,是他远在澳洲的叔父一手保下了他。
他们二人原打算立刻转移出境,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被人拦下。毕竟公司早就宣告破产,他家里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欠下那些账款总有人要偿还,不能是他弟弟,就只能是他。
但其实事实上,上面的人也没指望韩文宇能还多少钱,或者到底能不能把钱还清。毕竟韩家已经家破人亡,生意没人垄断,那是多少钱都比不来的大益处。
他们逼迫韩文宇进夜总会卖身,以此保全弟弟安危,也不过就是图个乐子,愿意看之前高高在上的韩家人跌下云端,让人玩儿成傻逼的样子。
只不过韩文宇这人心气挺傲,毕竟从小生长的环境就在那儿摆着。这些人为了挫他锐气也下手挺狠,最开始变着法子管教没用,便让他贱价一晚上接七八个客人,带去以前都互相熟识的世交朋友面前折磨。这种日子过了大约两年多,韩文宇身体彻底垮了,逐渐也就没人愿意理了。后来偶尔有些爱好特殊的客人,不操逼只打人玩儿,便把韩文宇丢去伺候,一年里有大半的日子都被打得半死。剩下大半的日子会有他风头正盛时的旧识点他,有早就垂涎他的长辈之流,也有像蒋迪这样,年龄相差不大,单纯就点他来玩儿,随意羞辱的。
蒋迪就是在一场后者的酒局上认识的韩文宇。
他已经忘记那次酒局是谁攒的,或是庆祝什么。只记得是在香港附近的海域上,他们一帮人租了一艘大游艇办派对。蒋迪这人挺野的,人脉广,流三流四的朋友也特别多。
他就记得自己一特混的朋友神神秘秘说清了个嘉宾,然后韩文宇便被人拽了上来。
大家一船人都穿得规规整整,有西装有礼服的,就韩文宇被扒得衣衫不整,又被逼着跪在一根钢管前面要他跳钢管舞。
蒋迪大约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韩文宇。看着挺脆弱的,眼圈通红地跪在地上被一群小屁孩儿羞辱。但他的脆弱里又带着股倔劲儿,瞪着眼不流眼泪,死死咬着牙关绝不求饶。他衣服被扒得乱七八糟,能看见脖颈到胸口的白皙肌肤上被抽了红痕,还有后腰也露出大半,一直延伸到尾椎深处,看不真切了。
蒋迪一直是认识韩文宇的,他跟周钦沂一个学校,韩文宇自然也是他直系学长。他印象里韩文宇便是个挺酷挺装逼的存在,在学校里不苟言笑、呼风唤雨的。他也知道韩家倒台后韩文宇肯定要倒霉,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朋友还在一边儿夸张地捧腹说韩文宇在夜总会做鸭,谁愿意在这儿操他就给谁一百万。
这话肯定不是跟他们这帮富家公子说的,游艇上工作人员挺多的,还真有个厨师模样的人站出来说行。一群人起着哄围着韩文宇,韩文宇也只是垂着眼一声不吭。
蒋迪虽然看起来也挺野的,但心还真没这帮人这么狠。这会儿看韩文宇被整成这样,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他们这帮人家里哪一个能说是干干净净,哪一个能说是一辈子都不倒台?更何况韩文宇和他也算是旧识,当初多风光一个人啊……没遇到那事儿现在估计也跟他们一块儿在生意场上混迹,说不定这一船人都得仰他鼻息呢。推己及人蒋迪也觉得挺难受的,便喝止了正要上前那厨师模样的男人,笑嘻嘻说了句差不多行了,挺多女孩子在呢。
也还好蒋迪家里也挺有分量,要换个人说,指不定怎么被挤兑。蒋迪把韩文宇带进自己包间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起哄,还以为他看上这个鸭子,想带回去自己慢慢爽爽。
当时的蒋迪也不知道自己会和韩文宇纠缠不清那么多年。其实后来他也知道韩文宇顺着自己是在利用自己,自己一句话一张卡就能让韩文宇少被人折腾好几个月。韩文宇不是真的爱他,蒋迪心里一直是清楚的。
不过韩文宇一直依附于蒋迪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家族当年的确是作恶多端,被抄家了也不算冤枉。但当年其实还有挺多跟他们家沆瀣一气的家族,也没少干肮脏事儿。合作时同流合污,出事儿时倒打一耙。他父亲当年那些所谓的世交好友甚至对自己还年幼的弟弟图谋不轨,以此作为威胁逼迫他接客侍人。
韩文宇这么多年也收集了极多证据,他手上本就有韩家十多年来的核心机密,从谈栎父亲那件冤案算起,桩桩件件、一字不差。他这几年也在暗中收集那些“世交好友”的权色证据,满满当当一整本笔记,全都藏在床板底下,就等合适的时机示人。
他和蒋迪在一块儿也是图蒋迪没什么心眼,他收集、匿藏证据也都更方便。
只是前些时候他又与蒋迪闹翻,一个人又被扔回了零度会所。蒋迪暗中打点不让他接客挨操,会所便又把那些癖好古怪的客人分给他来伺候。他昨天被一位老人用骨鞭抽得极惨,痛苦万分地在屋里到处爬着跪着躲避。后来实在受不了,被一鞭子抽在脊椎骨,往前一撞竟将整个床铺顶翻。那本证据就在床底靠边缘处,这一撞直接飞了出来,摊在地上明晃晃地示人——而这抽人的老头也是证据链中的一位。
这老头低头捡了本子,看得心惊肉跳,当场就要叫人。韩文宇也吓得魂飞魄散,端起屋里的瓷瓶就把那老人砸晕。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只好瞒着人偷偷摸摸出去接了弟弟,再去求蒋迪帮他,带他离开。
这会儿估计零度那里都闹开了,要是没人保他,他和他弟估计是没命能活。
韩文宇手里谈栎他爸的案子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在确保自己安全之前他不会轻易拿出来。蒋迪没想到这点,傻乎乎就带人来见周钦沂了。但周钦沂显然是想到的。
他和韩文宇没仇,反倒是挺恶心零度那帮傻逼。韩文宇他能帮也愿意帮忙,只不过他自己现在也不如以前,能力有限。他当然要给韩文宇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不能够太离谱。
几个人都挺沉默坐在隔壁屋里。
只有蒋迪中途下楼将车上熟睡的小孩儿抱了上来,好好安置在了卧室里。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周钦沂就一直沉默着,后来又抽了根烟,才慢慢开口:“你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吧,我跟你没仇没怨,这事儿又关系小谈哥父母,能帮到我都会帮到。”
他说完谈栎就握紧了他的手,在旁边小声添了一句:“但我们能力也很有限……希望您的条件不要太过于苛刻……”
韩文宇摇了摇头:“我的条件对你们来说应该很简单。”
“第一,我需要两本去澳洲的签证和护照。我征信异常,办不了签证,但我相信你们会有办法。”
“第二,签证办好前我需要你们保证我弟弟和我在C市的人生安全,至少保全我弟弟。不要让他被绑回A市。”
“第三,我需要五千万人民币。五千万买你谈栎哥父母清白,看你觉得亏不亏了。”
他说完第一条蒋迪脸色就变了,说到最后谈栎也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攥着周钦沂:“不、不行!”他有些结巴地说道,“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冤枉的就好……只是一个名号的问题。五、五千万买我父亲的清白……他……他……”
“可以。”周钦沂在一旁开口。
谈栎愣了愣,震惊地看向一旁:“钦沂?你现在哪里有五千万……你别开玩笑……”
周钦沂攥了攥谈栎的手掌,示意他安心:“你的征信异常,办签证确实很难,现在S市也管得很紧,我只能承诺三个月给你结果,再快没有可能。我可以保证你在C市的安全,我相信就算我保证不了,蒋迪也会保你。五千万我会去凑,你出国前我会攒齐给你。”他看了眼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但眼睛已经通红的蒋迪,“你要出国当然没人会阻拦你。只不过你最好别忘了你能安全到C市、你能活着和你弟站在这,是谁一直在帮你护你。你去哪里与我无关,但与他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在你走之前最好和他把这件事儿协商清楚,不然我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韩文宇也没说话了,垂着眼不看蒋迪,只攥着掌心,半晌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会和他协商,这与你确实无关。也很感谢你能这么干脆答应我的条件。”他顿了顿,又抬眼说道,“我也不会让你太吃亏的。当年谈栎家案件还有些细节我可以补充告诉你,一些谁也不知道的细节。”
“关于……文家。我想文朔你们应该都很熟,不需要我介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