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案件的细节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听说。”韩文宇声音很飘,能听出身体确实是不太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有点犯喘,“我在零度的时候,陪过挺多人,他们喝多之后会跟我说一些事情。他们大约是认定我绝没有反抗的能力,说出来也是为了故意激怒我,好有理由能继续找茬。你父亲的事情我就是这么东拼西凑还原了个大概。”
“当年要给你父亲定罪,其实很多证据都不足够,也没法儿闭环。比如一些不在场证明,比如一些财务权限你父亲根本没有。当时的公安厅厅长、当然现在也已经进去了。他帮了很多忙,篡改了很多证据。还有一点就是你父亲的动机……你父亲为人可靠老实,所以一直没有非常好的嫁祸动机。”
韩文宇看了眼谈栎慢慢说道:“当时正逢文朔和家里的平辈一起竞争他爷爷律所的继承权,所以完成我家这个案件对他们益处很大。”
“他当时和你关系正好不错,你母亲生病的消息也是从他那里得知。你母亲当时算中期,其实手术和保守治疗都可以。只是为了这案子,文家勾结那家医院延误了治疗,一直到中晚期才给她确诊。隐瞒病情对医院来说影响很大,但当时我家和文家持续施压,医院不得不从,从此也有了把柄在他们手上。我想这些事文朔应该很清楚,可以说是他们一手推动的。”
韩文宇顿了顿,见周钦沂攥着拳头,表情紧张,于是自嘲地笑一声,宽慰道:“不是你家医院。你父亲人不怎么样,医德倒还算有些,比我父亲像人。你应该很好奇是谁前段时间购入那么多医疗设备做空你和蒋迪的公司吧。就是这家医院,现在也算是发展成了一个不错的医疗公司,我怀疑是文朔逼迫他们从中作梗,当然他们自己有也想铲除同行的意思,文朔他们肯定在资金上有过支持。甚至你们公司自己内部,也有人给予一定支持。具体是谁你应该有办法查清。”
“文朔回国后碰上你接近你,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愧疚心作祟。不过我个人倾向于文朔这个人不会有愧疚心,他是非常极端的利己主义,为达目的都是不择手段的。只不过后来我收集证据的事情差点暴露很多次,这家和他勾结的医疗公司老总是我以前的主客,他大概是察觉到我在调查当年的事情,把这消息同步给了文朔。其实文朔后来把你带离S市也有想让你别继续调查这件事的意思。只不过周钦沂对你穷追不舍,他大概猜到他会从为你父亲平反这件事儿入手讨好你,所以一直针对周钦沂,想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还有另外一点是他弟弟近几年也在投资医疗领域,毕竟这几年国内经济形势不好,只有医疗产业勉强维持高涨,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他弟弟的医院因为事故死了两个人,被你家知道。”他看了眼周钦沂,“你父亲大概也在拿这件事不断打压文家,只不过没告诉你们这些小辈。文朔一方面不想当年的事情暴露,不然他们家会立刻进入被调查流程,查出贪污行贿的赃事。另一方面不想一直被你们打压,所以一直在暗中找事儿。你们大概也没想到他在背后操纵这么多。”他无奈地笑了笑,“毕竟文朔这人最会伪装。当年他和我们家沆瀣一气,后来见形势不对又带头检举,很多直接性证据都是从他那里泄漏出来的……可笑在此之前我也一直将他当朋友知己……”
韩文宇眼睛通红,声音也带了些怨恨。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我知道的目前就这么多,应该能为你们之后的动向做些准备。我知道我要五千万有些狮子开口。但我叔父前两年去世,我们去澳洲之后算是无依无靠。我需要置办房产,我弟弟还要继续上学。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需要休养很久。我需要这些钱来维持前几年的生活。当年的事情也有韩家的推进,你们想让我怎么赎罪都可以。这几年的每一天我也在遭受报应。我收集到的证据都可以交给你们,我只希望能照顾我弟弟直到成年就好,他当年很小很小,什么都不懂。等他成年,我怎么样都行。”
他说完话后屋里安安静静无人应声。所有人都被这些巨大的信息量惊得说不出话。
周钦沂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握紧了谈栎冰凉的手。他无法想象在知道父亲是被人陷害进牢狱枉死后,又知道母亲的病被人活生生拖死,是怎么痛苦又煎熬。他只知道文朔、韩家,还有参与这些惨案的所有人全都该死!
果然谈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的手在不断颤抖,身体也无力地靠在周钦沂怀里。
周钦沂搂着他,半推半抱往门口走:“你怎么赎罪我说的不算。小谈哥累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你先和蒋迪谈谈吧。”
他说着便将谈栎打横抱起来,谈栎的脑袋埋在周钦沂怀里。周钦沂只觉得衣服一热,布料都被慢慢浸湿。而谈栎也发出了极力压抑而嘶哑的啜泣声。
两人一起回到了屋内。周钦沂把空调打足,他用被子将谈栎紧紧裹住,自己也钻进去整个将他搂进怀里。然而谈栎浑身还是冰凉的。他像是在冰窟一般,不断不断打着颤发着抖。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周钦沂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以前知道那些官商勾结的交易恶心又可怕,可他从没深入了解过、接触过。等到现在一层层剥下这些金玉其外的表皮,才发现内里的真相这么令人作呕。可他现在只能一遍一遍用手掌在谈栎后背安抚,一下一下将谈栎搂得更紧。在他逐渐嘶哑的痛哭声中,轻轻用嘴唇贴住他的额头,无力而又无奈地安慰着他。
至少他的小谈哥再也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些,至少他的小谈哥没落入文朔这禽兽手里。至少他们会有足够的证据告发文朔……至少……至少他们能给谈栎一个迟来了十年的……交代。
谈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睡得并不好,一晚上都在做梦。有时是父亲被警方带走时蓝红相间的警灯,有时是响彻黑夜的心电监护仪。病床上有时躺着他的母亲,有时是外婆。最后连周钦沂也躺在上面,胸口的呼吸微弱,仿佛奄奄一息。
他想从梦里醒来,又感觉身上挤压着千斤重量动弹不得。等到终于从一次又一次轮回的噩梦中惊醒,他下意识要去寻找身边的周钦沂,他想要一个有力的怀抱,以安抚整个夜晚的不安。
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的,床单上冰冰凉凉,没有热气。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谈栎猛一下从床上坐起:“周、周钦沂!”
“怎么了?”周钦沂紧张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
天还未全亮,屋里黑黢黢一片,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小灯。周钦沂戴着眼镜,手里攥着韩文宇收集的那些证据。他眼底泛着青黑,像是已经看了一夜。在听到谈栎的喊声后很快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床边坐下:“小谈哥,做噩梦了?”
谈栎呆滞了片刻,神经和肌肉都放松下来:“不、不是……”他胡乱扯道,“睡得姿势不好……腰有点疼而已……”
“那我给你按一下吧。”周钦沂摘下眼镜,刘海柔顺地垂落下来,在黑暗中显得年龄小了很多,也不复刚刚面对韩文宇时的凌厉。他扶谈栎趴在床上,自己分开两腿跪到谈栎身上,两手握住谈栎有些僵硬的腰部按摩,手法轻柔,还挺熟练,“舒服吗小谈哥?你之前说腰疼,我上网学的……一直没机会试试。”
谈栎将脑袋闷在臂弯里,眼睛有些发热,闷闷道了句舒服。
周钦沂便更起劲儿给他按摩,从后颈到腰背,只要是僵硬的肌肉都帮他舒缓了一阵。
天慢慢亮了,两人也都累了。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吆喝声和出摊声仿佛成为了催眠的背景音。
周钦沂躺到谈栎身边,小声地凑近谈栎耳朵:“小谈哥,我看了那些证据,够文朔他们家进去好好喝一壶了。还有你父亲当年权限变更异常的记录和一些录音和影像,我找最好的律师,一定会还叔叔清白。”
谈栎也凑他更近一点,声音还哑着,担忧地开口:“可你答应他五千万,我们去哪里凑五千万……”
“我在S市还有一套房子……还有我的车、两个公司的股份。别担心了小谈哥。”他吻了吻谈栎润湿的右眼,“有我在呢小谈哥,你别担心也别操累……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刚刚是不是没睡好啊?我们一起再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情都醒来再说,好不好?”
谈栎闷闷嗯了一声。他抬手也紧紧回搂住周钦沂。初升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刚好洒落在谈栎的眼睫毛上,他垂下的眼睫被镀了层金光,一抖一抖颤动着。
周钦沂抬起手来,虚虚轻抚在谈栎脸上。他像是抚摸一片脆弱的蝶羽,轻柔地触碰着谈栎的眼睫,然后慢慢地、轻轻地拭去他眼尾一颗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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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人要忙没了 还没来得及修大家凑合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