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荀定还是要去上班。
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一到七点,荀定就睁开眼。
工人新村离厂里没多少路,本就是方便工人们上下班才就近选址修建的。
朝九晚五,他大可以八点才起来。
不过要趁早看看书而已。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好,到大灶间厨房煮好了青菜瘦肉粥,再在锅底卧了一个腌制的咸鸭蛋。
在外面阳台上,看着书吃完了早餐。
把锅里的粥全盛出来,放到家里饭桌上,用网纱菜罩罩起来。想起了什么。
荀定到外面,顺着走廊,第三扇门,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和他是一个车间的。
他敲了敲,里面的人打着哈欠拉开房门。
“怎么了这是?”
对方和荀定差不多的年纪。
荀定问他:“许常成,你不是买了个豆浆机?能不能借我使使?”
许常成还困觉,点了点头,让开位子,叫荀定不用客气,再来还豆浆机的时候洗干净就行。
荀定在五斗橱上找到了豆浆机,“我带了黄豆来,在你这打,一会儿去阳台滤了豆渣洗干净。”
许常成还想睡个回笼觉,“你带回去打呗。”
荀定:“声响太大。”
许常成不明所以。
在哪儿打豆浆不是打豆浆,这豆浆机又不是在他家里安分声音小。
怎么就声响太大?
还会把荀定家的天花板震下来?
荀定打完豆浆,又把滤过了豆渣的豆浆留出,豆浆机洗干净。
拿着两个拉丝玻璃杯装走豆浆,盆里还给许常成留了一杯的分量。
许常成狐疑地看着他手上两杯豆浆。
“……两个人?”
荀定淡淡:“嗯。”他离开了。
许常成觉得不对。不对、不对。
荀定有情况啊?
他们这层楼全是单身的,不然也不会住的一室户。
荀定背叛了他们这层楼?!………傍晚热烘烘。
积攒了一天太阳光的柏油道路蒸出火气。
水鹊月底就要期末考了,他现在白天复习功课,晚上等荀定回来就有时间辅导对方。
门锁响了,看见荀定回到家。
水鹊就拿着两个勺子,抱了外面买的半个西瓜,对他说:“外头好热,快吃西瓜解暑。”
荀定这里没买冰箱,他才工作不到两年,薪水攒不到冰箱的价格,要不是之前水鹊强硬拒绝,他的工资还会一分不留地交给水鹊,自己剩个伙食水电费糊弄生活。
荀定这是前脚才到家,正要试试水鹊挑的西瓜甜不甜。
后脚就有人嘭嘭嘭地敲房门。
他没好气地打开门,“怎么了?”
许常成肩膀搭着毛巾,“你还问怎么了?!你、你让你女朋友和我们共用一个浴室?”
水鹊在后面,荀定下意识反驳许常成,“什么女朋友?你别一闭眼张口就是胡说。”
再者说,工人新村的楼房设计时,留出了一梯四户的公共共有区域,保留了从前集体生活的风格。
这层走廊里,两个卫生间两个浴室,本就像大灶间厨房那样共用。
许常成气得指向走廊尽头两间浴室里靠左的一间,“那叫你女朋友别用那么香的沐浴露,普通的硫磺皂就挺好的!”
许常成一回来就想赶紧冲个凉水澡。
结果进了浴室里,被香气闷得头脑迷糊。
没有排气扇没有窗,浴室不通风,香气要散开,时间得更久。
荀定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回头问水鹊,“你刚才洗了澡?”
水鹊点点头,“太热了,我想着早点洗,在你下班回来之前洗完。”
那样还不用排队洗。
荀定让开身位,许常成才发觉屋里头的不是什么女朋友。
好像是他之前听荀定提起过的,荀定之前的继兄。
“是我用的那个肥皂冲着你了吗?”
水鹊歪头向他询问。
许常成结结巴巴,“呃、这个,没有、没有的事。”
荀定问:“你的肥皂哪里买的?”
水鹊疑惑:“不是你橱柜里放着备用的?我就拿过来用了。包装上面写了草本山花,可能是山花味比较冲鼻子吧?”
虽然他洗澡的时候,好像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许常成解释:“肯定是我鼻子出问题了,我、我换一间浴室洗。”
他说着,去了靠右的那间浴室。
水鹊好奇地问:“你的这个同事,是有口吃的小毛病吗?”
荀定没好气,“谁知道他。”神神叨叨的。
他到大灶间里煮着晚饭。
还要一段时间。
就回到屋里头。
水鹊指着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我白天复习完,就给你总结了一下……”
荀定坐下,盯着上面齐齐正正的字迹,“辛苦了。”
他趁时间复习着,风扇吹来的凉风夹杂浅淡香气。
又想到了许常成的反应。
真有那么香吗?
荀定眉峰聚起,忽然出声:“水鹊……你靠过来一点,我闻闻那个新的山花皂。”
水鹊本来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他一起看书。
闻言,不解地说:“那我去拿香皂过来?”
荀定闷不吭气地揽住他。
头埋在水鹊肩颈处。
水鹊被他短短的黑亮发茬扎得脖子痒痒的,“怎么了?”
荀定:“我闻闻。”
他当真像是嗅觉灵敏的狗一样,在水鹊露出的那雪白纤秀后颈拱拱闻闻。
确认了根本没有那草本山花的皂香,香气是细腻肤肉透露出来的一股子甜味。
荀定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味,确实有几分像山茶花,但又不是肥皂那种山花,还有几分青柠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最终是丝丝缕缕的甜稠。
水鹊不自在地挣扎,“别弄了,很痒……”
荀定见他要走,赶紧拦住禁锢他。
动作之间,衣料摩挲,肌肤贴紧,荀定莫名又想到了昨夜的一瞥。
他猛地站起来,险些掀翻了椅子。
急匆匆拿了衣服离开,“我先去洗澡。”冲的冷水澡。
但好像不怎么起作用。
荀定额头撞了撞墙壁。
最后认命地空出双手,自己解决问题。
按理说,这么久,浴室里之前水鹊洗过之后的香气应该散了。
荀定总觉得,自己还陷在那样绵软的香潭里。
一会儿想到昨夜盛着月光的锁骨,一会儿想到水鹊今天拿着西瓜对他笑,唇瓣比瓜肉红润,一会儿想到以前水鹊在家里穿短裤,裤摆堪堪及大腿根,轻易能看见两团粉圆的线条。
越是想,荀定越是太阳穴突突跳。
他喉咙里挤出困兽般的嘶吼。
再用水瓢,一勺冷水兜头盖脸地淋下。………
再出来的时候,太阳都沉到天际之下,换了月亮。
荀定才打开浴室门,僵在原地。
嘎哑着嗓子,“水鹊?”
因为对方洗了太久,担心才出来找人。
水鹊顿时脸色空白了一瞬。
显然闻到了从浴室散出来的、隐秘的气味。
气氛说不出来的躁动尴尬,水鹊慌乱地往屋里逃似地回去。
荀定大敞了浴室门,确认完全收拾干净通风。
才狼狈心虚地去找水鹊。
水鹊尴尬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慌里慌张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荀定强行拦住他,“做什么?大晚上你要上哪里去?”
明明是撞破了别人的尴尬处境,水鹊却羞窘得好像是自己做了污糟事一样。
脸颊和眉眼晕开粉色。
他找了个蹩脚借口,“我、我突然想回家。”
荀定将他的书包扯过来放好,“回什么?大晚上的,你不是说过来陪我复习吗?这就不做数了?”
水鹊眼睛不停地紧张眨动。
荀定看了他一会儿,显然也没想到今晚会是这么尴尬的局面。
喉结滚了滚,他开口,“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不是变态。”
水鹊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含糊地应答:“唔……我没说你是……”
黑压压的阴影笼罩住他。
“水鹊。”荀定发际还残余热汗,喑哑的嗓子,掩盖不住侵略性,“你不会没有自己解决过吧?”
遭到诘难的小青年,额头上的汗芽子如雨后笋尖蹦出来。
嫩生生的脸上蒸起粉色,磕磕巴巴地说:“不关你的事,别说那个话题了。”
荀定突然笑了一下。
“我来帮你吧。”………
扇叶呼啦啦,一圈又一圈转动,摊开的笔记本翻了一页又一页。
“字写的真好。”荀定悠悠出声,“我记得初二的时候,你是不是代表班里参加书法比赛了?”
他把水鹊圈在怀里,非要人坐到了自己腿上。
水鹊挣动不过他,脚踩到荀定足背,踩出红印子。
那双带着粗茧的大手,烫得出奇,圈住纤秀雪白的腰肢。
黑暗的桌底下,粉圆脚趾久久蜷缩,又最终痉挛地伸展开。
纤白的后颈向后仰,水鹊彻底倚靠着荀定的胸膛,缓缓地怠懒地呼吸着,像是戳破了一角的流馅白汤圆,化在碗里。
透明混杂着白色的水液,盛在荀定粗粝的掌缝中。
方才正是指节处的薄茧,摩挲得白色泛粉,粉色泛红。
荀定怔愣地盯着,“……好香啊。”
他收回自己之前辩驳的话,他可能确实是变态。
水鹊后仰,眼睛都困倦得要睁不开了,还生气地咬了荀定脖子一口。
对方却反而闷笑,眉骨旁的伤疤舒展,笑得胸膛震动,“好霸道,我帮了你,你还反咬我一口。”
水鹊懒得理他。
让荀定自己莫名其妙发笑。
风扇吹着汗涔涔的年轻躁意。………
水鹊费了好大功夫,辛辛苦苦地给人补习,终于等到了七月二十号高考。
荀定一考完,水鹊帮他估分了,确认没什么问题,十有八九荀定能在秋季进入海城大学。
于是赶紧收拾行李,买了去菏府县的火车票。
盛夏双抢,一片连着一片的田地,有的已经抢收完,只留下矮矮的稻梗子。
各处谷场地坪晾晒着金黄。
李观梁他们承包的水田已经收割完毕,忙着晾晒谷子、割杂粮、扯花生。
偶尔的阴天,要去打青柴。
河汊子那片蒿草坡,一年以后又是茂密的光景。
但蒿草坡隔岸对过去的那一片田地,让李观梁承包下来了,尝试种西瓜。
有的是红瓤西瓜,斗大,摘下来带着青藤,两片绿叶在顶。
有的是用来留过年红瓜子的白心西瓜,没有红瓤西瓜那样甜的肉,但是胜在水多,吃起来爽口解渴。
水鹊戴着草帽儿,帽檐宽大,被李观梁留在瓜棚里,周围围了一圈的瓜。
李观梁要到一边蒿草坡打青柴,就对他说:“渴了吃瓜。”
又望一望天空,云浪翻滚。
这会儿阴着,等一会儿风起,这片云过去了就晴,而下一片厚云朵又来。
“我低头干活,不一定能留神天色。”李观梁叮嘱水鹊,“要是有大乌云,可能下雨,你隔着岸喊我,我们就回家去。”
风一吹,把水鹊的草帽都给吹掀到背后去。
幸而脖颈上有白细绳。
乌发吹扬,水鹊吃着瓜,小鸡啄米地点点头,“观梁哥你放心,我肯定留意天气。”
李观梁:“嗯。”
他到那边去打青柴,蒿草太盛,丛里只能望见黑色头顶。
李观梁并不像他的弟弟那样有主意,好在勤劳肯干,是十里八乡干活的一把好手。
他带着几家青壮劳力,承包了三百亩大田,早晚两茬稻,一年亩产六百公斤,又承包了三道河汊子养鱼,能出几吨鱼,另有一座油茶山,榨出茶油上千斤。
他闷声不吭割倒了一大片当柴烧的蒿草。
水鹊坐在那,吃西瓜吃得多了,有点儿腻,抬眼望了望天色。
远处的山边有黑云压过来。
他站起来,拢着手,朝河对面的蒿草丛里喊,“观梁哥,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李观梁在那边应他。
水鹊拿起了瓜勺子,把原地的西瓜皮残骸收拾了,免得招来大片蚂蚁。
涉水过去找李观梁。
这一处河汊恰好水不深,多浅滩。
“嘶……”
水鹊没留心,让一块尖锐的小石头划到了脚趾。
河水一冲,仅仅留有浅淡的血色染在肌肤上。
李观梁只打了一捆子蒿草,扎起来提手里就能回去。
见状,赶紧屈下来背水鹊,“回去消消毒,我给你找创口贴。”
“嗯。”
水鹊灰心泄气地趴在李观梁背上。………
临近七夕,月愈来愈圆亮。
池塘边和稻田里的蛙鸣声遥遥传来。
下午落过雨,院子里比屋里还要清凉。
萤火虫当灯火,懒倚竹藤床。
李观梁打着大蒲扇,给水鹊摇一摇地扑凉风。
本来是说说家常,情到浓时,墙上高大黑影低下头,和纤秀的阴影贴在一起。
虫吟声盖过了细碎呜咽。
李观梁亲得很凶,一边吮一边舔,水鹊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快要给人亲熟亲烂了。
含着湿溻溻口腔里的嫩芯子,和要吞进肚子里一般嘬。
翻来覆去的拨弄中,把水液当琼浆一样卷走。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回李家的小路上。
水鹊呜咽两声,抢了李观梁的蒲扇,手颤颤地用大蒲扇挡住两人的面。
李跃青立在篱笆门外,看着他哥黝黑的一大高个,身躯要把嫩白的小青年完全遮住了。
“……”
李跃青冷笑一声。
他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还有幼年水鹊的大院故事,然后年代番外就结束了,之后大概先写无限或者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