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心魔”。
伏断并没有全然相信对方的说法。
但是一来对方刚刚替他解围驱走了两个来讨是寻非的师兄,二来又提醒他不要食用尹向明带来的丹药。
仅仅从心魔目前的行为判断,倒还真如对方所说,是个“好心魔”。
只是,心魔心魔,终究沾了一个魔字。
这人却是身怀筑基修为的修士,身上没有半分魔气,反倒还……有点甜香。
刚刚这人凑过来,极近的距离,伏断能够闻到一种绵甜的香气,也不浓,闻起来只觉得心安。心安?
意识到这个念头之后,青年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或许真是心魔也不一定。
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蛊惑人心的吧。
伪装成无害的模样,通过欺骗而取得旁人的信任。
伏断也不是自小就这样生性多疑。
他见过太多伪善的人。
伏断扫了一眼被水鹊紧攥在手心里的药瓶子,对他而言,这反正也不是什么有益处的东西。
“你想要就拿去吧。”
对方是人族修士也好,是真的心魔也罢,对他而言,一切皆无意义。
伏断重新坐到玉石床上盘腿调息。
水鹊捏着药瓶子。
他心思纤细,一下子就明白了伏断对自己的抵触。
他要是再多说自己是好心魔,伏断恐怕也不会相信。
水鹊挤到他旁边,牵起他的手,嘟囔着,“为什么刚刚把我洒的金疮药粉抹走了,多浪费。”
他不回答,水鹊也知道,为了不让那个尹向明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到思过崖受刑,再进入山洞里反省,是不让携带任何外物的。
果然哪个宗门都会有惩戒性质的思过崖。
水鹊小时候去得多了,不过长老从来不会让他挨刑,只是叫他好好反省。
他倾倒金疮药的瓷瓶,白色的粉末像是盐粒一样洒在伤口上,虽然药效好,但是带有强烈刺激性,因此不会太好受。
伏断眉骨拢起。
因为是天魔之体,他的耐痛很强,皱眉流露出不适,并非由于金疮药,而是心魔牵着他的手。
温滑凝香,指尖圆润像杏仁儿。
软白的肉覆在纤细指骨上,一点茧子也没有,瞧着就是娇生惯养的人。
伏断不自在地抽回手,“不必了。”
水鹊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他,“可是……”
光是手心手背的伤口都深得血肉翻卷,这样也不要用金疮药吗?
水鹊小心地握着他手,低下头轻轻地吹。
“是不是我洒药粉太疼了?”
从伏断的角度,能看见对方小而尖的下巴,吹气的时候两侧脸颊软肉鼓起。
“这个药是会有些痛。”水鹊没有留意到伏断的晦暗视线,他劝慰道,“你要乖乖的,忍着点哦。”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心魔让他乖些,伏断莫名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对方豢养的一条狗。
他不会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耳边听着心魔咕咕哝哝说伤口好深,说自己叫水鹊。
伏断眼底情绪翻滚,阴郁得仿佛能够滴出墨来。
等到水鹊终于放开他的手,伏断面无表情地抽回,“多谢。”
他在玉石床上翻身躺下。
枕着手臂,背对水鹊。
无言而别扭地表露自己拒绝的态度。
水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方才还是日落黄昏,眼下已经升起月亮来了。
云水庄入夜后的思过崖,一下子像冰窟一般,猎猎风声,每一阵皆生冷得刮骨般发疼。
过于异常的天气,完全是思过崖内设下的阵法所致,目的是惩罚逾越门规者。
水鹊拢了拢外袍,又望向玉石床上的青年。
伏断原以为这个伪装心魔的小元君,不过是看他可怜,上来讨趣罢了,眼下没了趣味,他又不理不睬,那么就该败兴离去。他阖上双眼。
衣料摩擦声细细碎碎响。
怀中忽而钻入一片温软,对方努力拱了拱,于是柔顺乌发抵到了他下颌处。
“……”
伏断睁眼,眼底寒潭一般,脸色在稀薄的光线里看起来煞白。
“你做什么?”
水鹊抬起眼看他,关切地问:“你不冷吗?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样的寒冷罡风,对于人族修士已经难捱,要是伏断这样的,天魔之体却又修习人族功法,那就更加难以忍受,因着罡风能够引起修士经脉内灵力的混乱,天魔之体与天地灵力本就相互抵触,能够容纳在经脉丹田内已属不易,罡风再一作乱,就相当于酷刑。
果然,伏断在听到他如此询问的时候,胸膛就挤出一声闷吭。
豆大的冷汗珠黏湿了发际,额上青筋突突。
伏断切齿,寒声道:“你压到我伤口了。”
水鹊反应过来自己几乎将重量放在了青年胸膛上,他撑着玉石坐起来,“对、对不起……”
伏断沉着脸,在月光里面色惨白得骇人。
水鹊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那位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魔尊。
乌泱泱的眼睫垂覆下来。
伏断没有见过谁人睫毛这样长而翘的,这样垂着不说话就足够可怜。
若真是心魔,大抵是本领都用在牵动人心方面的魔吧。
伏断听见他轻声轻语地问:“你是不是身上还有伤口,我给你用金疮药吧?”
担心伏断抗拒自己的接触,水鹊从衣领伸进衣服,又从中取出了金疮药,将小瓷瓶递给他,“你不想让我动手,那也可以自己来的。”
也不知道妥帖放着了多久。
瓷瓶放到伏断手中,还残存着温度。
薄唇紧抿成弦一般,伏断最终将瓷瓶放入水鹊手里,“你来吧。”
玄衫利落地脱下来,背过去对着他的青年,肌肉走势流畅,然而不只胸膛,脊背各处也是新伤旧疤交叠。
有的浅口结了血痂,有的深可见骨,格外可怖,玄衫一脱,血腥味道浓重扑鼻。
伏断冷眼盯着外面飞沙走石的土地。
他在等,等这个多管闲事、好奇心旺盛的“心魔”自发被吓得离去。
说实话,即便他自己看不见背后的伤口,也知道绝对非常恶心难看。
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何况是水鹊这么一个瞧着就娇生惯养的郎君,细皮嫩肉,恐怕今生受过最重的伤,就是跌跤摔破了膝盖。
还会立即有人心疼地扶起来。
只是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后头的人离开,安安静静,若非药粉洒在他脊背上引起不可忽视的痛觉,伏断会以为本没有什么心魔,方才仅仅是自己在做梦一场而已。
后面的人吸了吸鼻子,噎声:“好了。”
伏断眉头紧皱,他转过来。
却见那小心魔的鼻尖晕粉,垂覆着的浓浓眼睫,湿润地黏成一小簇一小簇。
伏断出声,单纯是疑惑不解,“你在哭?为什么?”
白薄眼皮掀起,眼瞳里泱泱水色中是他的倒影。
水鹊才想说话,但是喉咙哽着,发酸发涩,说也说不上来。
伏断难得顿了一下。
又问:“你是为了我而哭?”
原先还是想要哭又强忍着,小心魔一眨眼,里头装的泪水就潸潸落下来了。像是小珠子。
坠落到伏断伸过去的手掌缝当中。
他屈起手指,攥住了水珠,只觉得掌心滚烫得很。
这世间,也有人……是为了他而哭了?
伏断目光锁紧水鹊。………
云水庄的煞星由于擅闯山门禁地,惊扰后山灵兽的安乐,罚在思过崖每日受鞭刑五十,每夜受罡风之扰,一共百日。
修仙之人无寒暑,若是闭关修炼,百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但是在思过崖日夜受刑,不得安宁,那境况就大不一样了。
每时每刻皆是难捱的折磨。
云水庄里不少人听见这个消息,面上都流露出真实而讥讽的嘲笑。
若他们是这样的天魔之体,克死了父母亲族,早该一死了之,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他们笃定这样苟且存活的人,纵容下去,将来必定会堕魔,成为一方魔头,为祸世间!
过了不久,又听闻路过思过崖的师兄说,里头反省的那位好像是疯了。
青天白日里练剑,竟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笑了。
思过崖位于山巅,风景与云水庄的大部分流水潺潺的景色多有不同,日出红胜火,山里飞流寒瀑,常常有云海翻腾,日落时分则霞光万丈。
除却夜晚阵法所致的罡风,某种意义上还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去处。
山洞外侧是几棵老树和一片竹海。有清泉流过。
伴随着叮咚泉水声,高大的青年手持着随意折枝制成的木剑,剑势随心而动,移形变幻令人无法捉摸,只见残影。
风吹过竹海之间,竹叶也簌簌坠落。
剑一收势,平平无奇甚至没有打磨的木剑上扎透竹叶。
小心魔在一旁,眼中放光,捧场地啪啪鼓掌,“好厉害,不愧是伏断!”
伏断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厉害的,他不自在地侧过头,耳后有赤色,右手撂了木剑。
询问水鹊,“今晚吃山鸡,行吗?”
思过崖上当值的师兄也不爱来巡视他这边山洞,伏断时常离开山洞里,到附近寒瀑山泉捉鱼,或者是在茂密山林里捉鸡。
按理来说,筑基修为就已经能够辟谷,脱离五谷杂粮。
但是水鹊常常嘴馋,伏断就只好满足他的心愿。
见对方答应了,伏断就往山林子里去。
水鹊在这里等他就可以了。
捡起地上的木剑,水鹊擦了擦上面的灰。
原来大魔头在堕魔之前,是剑修。
难怪之前对方抢走了他送给眀冀的剑穗。
水鹊让77号兑换了材料,打算重新编织一个剑穗。
由于现在他是处于首个试行修复好的世界里,相当于测试员,77号的权限都被大世界放开到了最大程度,一切以宿主的安危方便为先。
伏断应当是有自己的剑,只是因为思过崖不让带外物的规矩而没有带来。
像是这种粗糙得连剑鞘也没有的木剑,那必然用不上剑穗。
水鹊准备等到出了思过崖再送给对方。
竹林外窸窸窣窣,踏碎枯黄落叶的动静。
两人结伴而走着。
“我就知道这灾星不安分待着,眼下都不知道胡窜到哪里去了!”
“我们赶紧去禀告长老,说不定他又去后山祸害灵兽了,这次一定要让长老重罚他!”
水鹊躲在竹林里,探出头去瞧。
他觉得这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一看果然是那日虚情假意前来送吃食,实际上食盒里装着泔水的两个师兄。
秀气的眉蹙起来。
水鹊在77号的帮助下,隐去身形。
跑到两人的必经之途前方,打开了一个小罐子,里头是粉末,对准两名师兄,猛地一吹。
其中一人鼻子耸动,“什么味道?你闻见了没?”
另一个师兄仔细嗅闻空气,将吹出来的粉末大量吸入鼻腔,“什、什么?”
话未说罢,两人连连打喷嚏,又狼狈地抓挠前胸后背,“好痒,什么东西,哕——”
模样可憎,丑态尽出。
水鹊悄悄打了个响指。
两个人就跌跌撞撞、绊手绊脚地行至河边,再一个趔趄就“扑通扑通”落入奔涌的河里,往底下寒瀑顺流而坠了。
虽说这个高度,修真之人估计最多也就伤筋动骨。
还便宜了他们。
这两个人这么坏,不仅故意引伏断误闯后山禁地,还带泔水来折辱,这些年来坏事不知道做过多少件了。
活该,罪有应得。
水鹊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掌,重新显出身形。
后边的不远处,伏断手中拎着雉鸡,久久不语。
殷红的鲜血从雉鸡喉管滴落到地面草茎上。………
伏断从思过崖出来的时候,人人都准备看他笑话。
看这个人受尽折磨,该是如何生不如死,形容难堪。
结果对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能够和他们一同进入清微胜境。
清微胜境属于七大胜境之一,五十年一开,机会难得,修真界各大门派按照排位和体量分配了名额,占大头的肯定是位居第一的沧海剑宗,一宗就分走了一半的名额,等剩下的名额又细分到云水庄,再在各大宗主长老的亲传弟子、内门弟子里面分。
长老龚甘只有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是伏断,一个是尹向明。
如今伏断从思过崖出来了,怎么说也能够进入清微胜境。
宗门弟子当中,对于这件事不服气的怨言颇多。
龚长老并未出口制止,默示的态度无疑是纵容,一时间宗门里对于伏断的风言风语就愈演愈烈了。
不过伏断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旁人轻蔑的、鄙夷的、仇恨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只要……
伏断动容,攥紧了长剑的剑穗。
“水鹊。”
他以神识传递。
水鹊虽隐去身形,但是时刻跟着他的,“嗯?怎么了?”
伏断:“无事,你在就好。”………
水鹊之前走剧情的时候就进过清微胜境,加上有77号给出地图还提供导航作弊服务,他对于胜境里的各个区域了如指掌,连哪个区域哪座山头有什么妖兽都如数家珍。
自然是带着伏断过五关斩六将,他指哪,伏断打哪。
当然了,他还是很会计划的,途径路线的升级点都是参照了伏断当时的修为实力来,对于过于强大的妖兽从来都是绕路走,敬而远之。
清微胜境此次开放,统共三个月时限。
前一个半月伏断都没有遇上云水庄的同门,或许是胜境范围太大的缘故,就连修士碰上面的也就只有零星几个同样来自小门小派的。
不过一个半月,伏断的修为就到了筑基巅峰,半步金丹。
若非是受天魔之体所拖累,以其领悟能力与不眠不休的勤勉修炼,恐怕早已结成金丹。
水鹊再一次感慨,他的纯阴体质还不如人家天魔之体呢。
当然也有他本人仗着77号作弊而愈发怠懒的缘由在。
懒得就差让伏断每时每刻都背着走了。
只是千防万防,路线已经避开了强大的妖兽,却没想到碰见尹向明往他们这边狼狈地逃奔而来,“师兄,救我——!”
他身后的玄金虎体型偌大如小山,四足踏在地面上,威风凛凛,每一步都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玄金虎显然已经进入了狂暴的状态,目眦欲裂。
锋锐的尖牙亮出来,张开虎口是一声长啸,声势震得水鹊险些没站稳。
伏断面色一沉,扶住了水鹊,“你躲到一旁去。”
他目光一转,冰冷的视线死死钉在尹向明身上。
尹向明微微怔愣。
他这个忍气吞声的师兄,从来没用这般眼神看过他。
难道是发觉他……
尹向明继续求救,“师兄,救救我!”
伏断虽怀疑对方是有意将玄金虎往这边引,但一来无凭据,二来现在还不是争论的时候,只有先解决了玄金虎,保证安然无虞才好。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伏断直直持剑抵上玄金虎的锐爪,紧要关头救了爪下的尹向明。
风仿佛有形一般,以相抵处为中心,震荡出一圈圈气浪。
水鹊在一旁的树后,他捏紧了山玄玉短剑,准备找机会帮忙。
尹向明虎爪脱险,面上感激不尽,有意无意地往水鹊的方向一瞥。
水鹊没有隐形,尹向明只觉得面孔陌生,他从未见过。
长成这样,若是他见过也定然不会忘记。
因此尹向明只把对方当成是其他小门派的弟子,和伏断萍水相逢,在胜境结伴帮衬的。
尹向明装模作样地大吼一声,“师兄,我来助你!”
持剑反扑而上。
那玄金虎修为对比人族修士,能算得上元婴,伏断半步金丹,相隔两个大境界,根本不是对手,一次次剑爪交锋目不暇接,已经落了下乘,更没法分神留意尹向明的异动。
只是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衣衫上洒了什么。
伏断听见尹向明阴恻恻地说:“去死。”
目光骇然地一转,对上尹向明恨之入骨的眼神。
眼前的玄金虎长啸,声势滔天,震耳欲聋。
显然方才尹向明动的手脚让玄金虎更加狂暴,并且针对的目标在伏断身上。
伏断应对接连的攻势,更加吃力。
玄衫上已经出现殷红血迹。
伏断紧皱眉,质问尹向明,“为什么?”
他自问没有挡了对方的路,虽说同是亲传弟子,又是师兄,但伏断从来都没有争过师尊龚甘赏下来的资源。
有什么好的,从来都是只有到尹向明手里的份。
捡破烂垃圾也轮不上伏断。
伏断觉得自己和这位师弟的关系即使算不上好,但也应当能够当表面师兄弟,来往淡如水。
可即便如此,对方却是容不下他?
尹向明阴寒冷笑,“凭什么你也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我是弟子大选里堂堂正正进来的,你呢?父母亲族俱亡就可以得到宗门收留吗?”
“这也就罢了,你还位份于我之上。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一说起师承龚甘,旁人是怎么笑话我有个好师兄的?!”
伏断感到匪夷所思,无法理解尹向明的仇恨情绪。
就是这样的原因?自身的嫉妒与不甘,加上旁人的几句讥讽,就要置他于死地?
尹向明扯了扯嘴角,“反正你是天魔之体,死不足惜,我了结了你,也算是解决了师尊的心头大患。”
伏断脸色变了一瞬。
他想通了其中关窍。
尹向明是嫉恨他,但万万不会就这样下死手,其中,应当是有龚甘的授意。
至于龚甘为何又要除掉他……
伏断眸色深沉。
只恨恐怕今日命丧于此,不能将秘密公之于众。
在受到锐爪划破臂膀的时候,余光见到水鹊冲了出来,伏断声音急促,“逃!不必管我!”
尹向明对上水鹊,剑势招招犀利,讥讽道:“就这点本事吗?”
淫邪目光像是阴湿的手,一点一点摸过水鹊的脸颊肩颈,“不若随我回宗门当炉鼎,必然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水鹊咬牙,“你会遭报应的!”
这处是高山平地,伏断在玄金虎攻击之下退后,不料身后是一线天的山涧裂缝。
脚后跟惊险地抵住,脚边的石头落入底下,久久闻不见回响。
玄金虎继而猛地一扑。
水鹊错开尹向明肩头的视野里,只见长剑挡不住玄金虎的力量,伏断的身影坠入深涧。
尹向明快意地哈哈大笑。
阴鸷的视线转而盯着水鹊,“不过,你既然看见了全程,那也必然不能容下你了。”
尹向明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转瞬遁走了。
庞大的玄金虎锁定原处的唯一猎物。………
水鹊原本是计划要隐去身形,让玄金虎无法找到他的踪迹,借机脱逃再到崖底下找寻伏断。
只是他没想到,这玄金虎的嗅觉如此敏锐。
即便他隐身了,也能精准地往他的方向来,水鹊一下子就破了功,现出恓惶的脸色。
在玄金虎最后一扑的瞬间——他手中的山玄玉短剑被夺过,高大魔族挡在他身前。
玄金虎头颅被短剑死死钉在砂石地上。
四处飞溅的鲜血一滩又一滩,仍旧从头颅里流出。
虽然前方有人挡住,但是水鹊的脸颊还是不可避免地溅上了零星血液。
殷红流落在雪白的漂亮脸蛋上,分外刺眼。
魔族男人转身,左脸上布着诡谲纹路。
锋锐眉峰挑起,“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下颌被抬起,水鹊惊讶得结巴了,“伏、伏断?”
“嗯。”
魔族用帕子小心地擦拭走他脸颊的鲜血,接着有点又爱又恨地掐住水鹊的颊肉。
“我一不在,你就和旁的男人乱来?”
水鹊本想要摇头,但是他受制于人,只能苍白地辩解,“没有……”
眼前的伏断无论是身型还是气质,都比这段时间水鹊相处的伏断要成熟凌厉得多。
说明绝对不可能是短短时间内,坠崖的伏断立即堕魔重新杀回来的。
眼前的,是他从前熟悉的大魔头。
果然仍旧很坏。
“还说没有?我在水镜里看见了。”伏断眉骨拢着,面色阴沉,“你陪他练剑,给他上药,愿意为他出口恶气,甚至还送他剑穗?!”
水鹊不明白他所说的水镜是什么,又是怎么回到四百年前的。
还有伏断怎么满声满口“他他他”,似乎要把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完全割裂开来。
他一时间没有出声回答。
伏断被他的默认的态度激怒,“怎么,你还真喜欢他这样的?”
又寒声呵叱,“愚蠢,蠢不可及!”
水鹊懵懵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你在骂我吗?”
伏断神色顿住,死死锁紧眉头,“没有,我当然是在骂他。”
水鹊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可是你刚刚对我很凶。”
伏断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不是针对你。”
他针对的是从前的伏断。
到了这种地步,还妄想坚守正道大义,证道飞升?
简直是蠢得出奇升天!
也不看看他仰赖的正道与公平,是怎么对待他的?
这样的蠢人,凭什么能够得到水鹊青睐?
甚至不需要像他一样威逼利诱加请求,就能够得到水鹊精心编织的剑穗。
伏断神情阴沉得能滴墨。
他对水鹊道:“我不凶你。”
“当年坠入一线天崖底,我苟延残喘了一个多月,坚持到胜境结束。”
伏断的回忆收起,还没等水鹊表示情绪,他就转身,衣摆在咧咧风中拍响,脚步往一线天山涧的方向。
“既然没死,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水鹊的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发觉伏断不像是在开玩笑,水鹊赶紧上前揪住他的衣袖,“不可以!你、你现在杀了他,万一你也会死呢?”
魔族气势决绝。
水鹊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伏断对从前的自己怨气从哪里来。
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
水鹊从背后抱住对方。
“不行的,万一你死了,你是要我守寡吗?”
伏断脚步一顿,停驻在原地。
感受到后背抱住自己的温软,又听见对方小声小气地说:“不是你说的,你是我相公吗?”
伏断险些忘了自己曾经给水鹊喂下自己的魔丹,在有针对性的失忆副作用显现后,出于私心,编织了一个谎言——他说,他和水鹊年少相识,曾经私定终身,无奈宗门阻拦,才最终一魔一死,没能在一起。
然后他空等守候了数百年,等到了降生成微生枞孩子的小宗主。伏断转过身。
双手捧起雪白的小脸。
水鹊看起来实在可怜,眉眼耷耷,鼻尖是粉色,“相公,你要让我守寡吗?”
【作者有话说】
小登老登,通通拿捏。
两个大魔头,水鹊宝宝要吃饱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