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信出身世家,世代住在京城,父兄皆在朝为官。
他是崔家如今的第三子,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为过,不过,崔氏是诗礼之家,家风严谨,因此他与京城那群只知道招猫逗狗的游侠儿世家子又大不一样。
但还是有一个相同之处。格外会享受。
尤其是在炎炎夏日。
水鹊走向他所住的宫殿,远远地就见到了宽绰厅堂当中摆放的数十架金盆,积着白雪冰块如山,伺候的宫人用手摇风轮扇风,殿内冰凉凉的风仿若水一般流淌着。
他方才结束了射箭,身上正热乎着。
一进来就好得多了。
拾级而上,进入殿内,就好像一下子从盛夏的晌午,步入了秋雨之后转凉的夜里。
还是崔时信殿里舒服。
水鹊觉得自己就不该一早批完折子,还答应去和那两个武夫射箭。
他现在累得手臂肩膀酸软,抬起来也费劲。
见他来了,穿一袭暗云纹蓝罗长衫的青年上前,好笑道:“陛下怎么出了好些汗?”
水鹊嫌礼仪繁琐,在私底下不必他们行礼。
他抬手示意让宫里的侍者起身,“起来吧。”
才对崔时信说话。
“不要提了。”水鹊满腔闷气,脸颊热出的粉云未退,说道,“外面日头大。”
崔时信手中的折扇轻轻对着他扇凉,带着殿内金盆里冰块的凉意。
顿时将水鹊耳后、颈边的暑气清扫一空。
崔时信宫里的人干活很机灵。
立即有宫人呈上金碗,碗中盛着甘蔗汁,极鲜的浅褐红色,“陛下,这是崔嫔娘娘担忧着陛下处理政务染上暑气,一早吩咐下去的,就盼着陛下来了。”
在宫闱之内,自然称呼位份崔嫔娘娘,在朝堂议事,又是称呼职位崔经历崔大人了。
不对,忘记先前崔大人已经升职成右佥都御史了,现在是崔御史。
水鹊忽然发觉自己还怪会压榨人的。
在朝堂里为人臣,这些人要为他、为大融效犬马之力。
在后宫里为妃为嫔,这些人又得讨他开心,费心费劲地服侍他。
水鹊饮了一口崔时信喂过来的甘蔗汁,估计是在冰盆里冰镇过,凉冰冰,甜丝丝的。
坐下来的时候,水鹊又想。
也不是他要他们进宫的。
本来在外朝,他作为这样一个任人唯贤的好君王,这些人也不用忧心前程。
分明是他们缠着自己要什么名分、名分。
皇兄说了,他是天底下最尊贵最珍贵的人,再寻不到他这样的。
从小到大听惯了身边人真心实意的称赞和奉承话。
圣上决然自信地翘起小龙尾巴。
他是九五之尊,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被他迷倒也是完全情有可原的呀!
崔时信时刻留意着圣上的脸色,见水鹊不知道怎么的又自己高兴起来了。
时机合适,崔时信说道:“六月天,魏贵妃和乌贵人自是不怕热,就是苦了我们陛下。臣让下人准备了珍果浆,还有听闻是民间夏日素来喜欢的冰爽小食,荔枝膏和蜜渍昌元梅这些,陛下晌午就在浓翠轩用膳吧?”
风里都是冰冰凉的。
水鹊当然要留在浓翠轩了。
又有宫人抱着一盆盆颜色各异的牡丹花进入殿内。
水鹊缓缓眨了眨眼,疑惑地问:“这些是……?”
“臣前些日子得了一本奇书,内里记载了一个牡丹变色之法。特意派人去培植些迟放的牡丹试一试。”崔时信眉峰微挑,“倒是真让臣一试成功了。”
一盆盆色彩各异的牡丹陈列当前。
崔时信摇一摇手上那头青竹骨的折扇,“陛下请看,这些牡丹,原先全是白牡丹。”
水鹊新鲜地左看一看,右看一看,分明没有白牡丹,全是紫色、红色、蓝色的,好奇地问:“这是如何做到的?”
“紫草汁浸则开紫花,红草汁浸则开红花。”崔时信指向另一盆花色蔚蓝的,“在白牡丹出芽之时,以蓝鼎水灌溉其根部,则会开出蓝花。”
“那书中还道,若是在白牡丹刚开花时,用崭新的毛笔蘸上白巩水,随意描画花瓣,待水干后,再以腾黄与粉调出来的淡黄再绘,最后加一次清巩水,染的淡黄花色即便风吹雨打,就是枯萎,也不会脱落。”
崔时信看圣上左右望望,好似想找出这一盆盆花里淡黄色的。
才补充道:“不过由于这个方法工序繁琐,臣没有十足把握,也恐糟蹋了牡丹,因而只试验了简单的花色。”
水鹊点点头道:“果然是一本奇书,是叫什么?”
崔时信回答:“不过是随从在市井淘的一本杂书,名叫花镜,陛下感兴趣,我找出来明日送到陛下宫里去。”
他分明现在就能找到,却是不说,也不让人去找。
这样明日就又有由头能够进入圣上的寝殿。
见到圣上没有什么异议,而是懵懵然地点头,崔时信再笑眯眯道:“陛下辛苦,出过汗恐怕难受,不如到浓翠轩殿后的汤泉里沐浴一番吧?”
殿后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又有花木掩映。
泉水与蒸气翻滚,里头放入了各色滋养身体消除疲劳的草药。
圣上成日里政务繁忙,到了避暑行宫才有闲暇,已经有小半个月崔时信没能和圣上独自相处了。
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服侍圣上,其他宫人自然让他挥退了。
崔时信在岸上,给圣上揉捏肩膀手臂。
雪腻腻的肤肉,让温和泉水蒸出软粉色,崔时信盯着,眼底明暗变换,“陛下,臣的力道可合适?感觉可好多了?”
水鹊满意地哼哼道:“尚可。你费心了。”
圣上话音绵绵软软,简直要化在汤泉里了。
尚可,那就是好的意思了。
崔时信喉结滚了滚。
前头才饮了甘蔗汁,如今又好似许久没有喝过水,口干舌燥。
泉水忽而溅起水花。
溅到了圣上的脸颊上。
水鹊懵懵地睁开眼,看清楚,呵斥道:“崔嫔放肆,朕可没有叫你下来。”
官宦世家出身的青年,自幼习六艺,骑马射箭稀疏平常,穿着官服的时候还是君子文人模样,如今汤池雾气里,就能看见一身宽肩窄腰的肌肉。
抱起身量轻小的圣上,更是毫不费力。
“微臣情难自禁,是臣放肆。”崔时信牢牢托着圣上那软滑的腿肉,“陛下贤明,也体恤体恤臣的一片忠心吧?臣已经半月不曾与陛下亲近了,守了足足十三夜的寂寞梧桐月。”
水鹊眼睫颤颤,掀起细薄的眼皮看他。
眉眼太漂亮了,即使这样带着三分不满地瞪人,也叫人只觉得俏生生的。
崔时信又说了一番好话,去哄生气的圣上。
水鹊小声道:“那就、那就等晚上,白天亲近只能亲亲。”
结结巴巴,“不可白日宣……宣那个。”
崔时信哑声道:“是,臣遵旨。”遵旨又抗旨。
水鹊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听崔嫔说的鬼话。
只是连斥责之声也被崔时信亲吻时,绕着湿洇洇的红尖,画圈似的舔吻,给堵在喉咙里出不了声气骂出来了。
颊肉的内侧源源不断地出汁水,全让崔时信卷走了。
原本在汤水里浮浮沉沉挨在两人中间的牡丹花瓣,花瓣于碾压当中挤出红色汁水。
晕染在粉白的胸脯。
水鹊只觉得背后的汤泉壁是温凉的,水底是滚烫的。
他咬住崔时信的肩膀。
水花狠狠拍打在壁边的时候,水鹊咬着崔时信的力道一重,那肩膀隐隐破皮渗出红血丝来。
崔时信却反而轻笑,对圣上道:“陛下……好多水啊。”
水花翻涌,圣上刺激得眼尾红红,连斥骂也是颤颤的泣音,“崔御史!放、放肆!”
气得都喊官职了。
“臣知错,臣有罪……”崔时信悠悠道,“看来只有尽心服侍陛下,才能将功折过,求陛下宽恕了。”………
圣上晌午只简单吃了一些。
留在浓翠轩的床榻上沉沉午睡。
睡醒之后,留给崔嫔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就气冲冲地离开了浓翠轩。
御前服侍的太监宫人不敢多看崔大人,赶紧满头大汗地跟上。
只留崔时信还摸了摸脸侧发烫的印子,乐不可支地笑笑。
水鹊大步往前迈着,恍惚间只感觉自己好似还处于那汤泉当中,晃晃悠悠得像是一个元宵。
余光一瞥,却见到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挂到梨树枝桠上的画卷。
随侍太监见圣上驻足,立即上前从高处的枝桠上小心地挑下画卷。
双手捧着,呈送到圣上面前。
画卷上的人,正是水鹊。
一幅江南水边赏荷图。
画的是当初下江南,水鹊和齐朝槿一同游玩消夏湾的时候。
不知道作画者怀着如何的心情,笔触细腻,画中的圣上眉眼弯弯,风姿如水月观音。
随侍太监揣测道:“陛下,奴才观之,这炉火纯青的画功,像是齐妃娘娘画的,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竟然流落到梨树上。”
让这样好的画卷,流落在梨树上,要是逢夏雨,雨打花落,这画也要糟蹋了。
费了好些功夫画出来,白白淋湿了,岂不是可惜?
水鹊收起画卷,“那就到昭林殿去,朕将画还给齐妃。”
【作者有话说】
陛下!是圈套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