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关一舟始终停留在这两个字,平时只令人觉得年轻气锐的五官,此刻显出一种别扭的赧然,夸张地说,像是从来爱吹牛、嘴上没个把门的钻石男高中生,真正到了紧要关头,燥热得面红耳赤,但连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知道。
水鹊茫然地看着他。
关一舟手劲大,一没留神,手中空空的可乐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瞬间干瘪下去,不成样子。
水鹊看向角落的垃圾桶,可乐瓶精准地撞在内侧边框上,连带着桶身晃了晃,“你怎么了……”
是因为他说起和男的谈恋爱的事情,关一舟听了心理生理都不适?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他诚实地好好回答了又不高兴。
水鹊唇角的弧度不高兴地往下撇了一撇。
丢可乐瓶又是什么意思?
要对他发火吗?
水鹊搞不懂他们恐同直男的想法。
他有点儿不大乐意了,旁边小桌板的食物也没了吸引力,正要从垫子上起来去收拾衣服洗澡。
关一舟赶紧攥住他的手腕,将水鹊扣留在原位,“你去哪?”
双目紧紧盯着人,搞得好像水鹊是要遗弃犬只一样。
水鹊感到莫名其妙,“我去洗……”
他话还没说完,大手带着年轻人火热的体温,扼住他下颌。
下巴被动地抬起,略微干燥的薄唇强势压下来。
水鹊从来没想过关一舟会直接做这样的事情。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型本就杏仁儿圆,微睁大了就更显得圆钝,纯得不成样子。
连嘴巴也下意识吃惊地微张开。
仅仅这样的小幅动作,立即让头脑滚烫高速运转的关一舟找到了机会。
如同急着找寻肉骨头的流浪犬,含着红灔唇肉,舌头又急又快地撬开小男生的牙关。
完全是毛头小子特有的鲁莽,没有一丝温柔地搜刮着湿漉口腔。
狂风骤雨般,急而重地吮着软嫩舌尖。
“唔、唔……”
水鹊受不住这样的攻势,他呼吸紊乱了节奏,因此胸脯也乱七八糟地起伏着,伸手去揪住关一舟的碎发,想要往后扯又担心扯痛了对方。
就那样小的力气,和猫爪扒拉做坏事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发丝轻扯的力道反倒还刺激了躁动的年轻男生,亲得愈发放肆。
水鹊眼睫垂垂,不停地颤动,被亲得尤其可怜。
他好像天生不擅长接吻,最多偶尔会蜻蜓点水地奖励男人,但是在接吻这件事情上,永远还像初次般青涩得没过一会儿就软成一池水。
鼻尖耷着,和下巴尖一样因为年轻男生边亲边蹭,而晕着粉色。
黏糊的水声持续响了很久。
关一舟松开他,对比起亲得没了力气的水鹊,他眉峰之间神采焕发,百倍精神,“你刚刚撒谎,是不是以为我很好糊弄?”
水鹊给对方亲得蔫蔫的,这会儿还要遭受对方的质问,“什、什么?”
关一舟语气笃定,“接吻很舒服。”
他爽得要死了。
关一舟接到了水鹊翻的一个生气的白眼。
关一舟从来没用过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人,更何况还是个和自己性别一致的男生。
他现在只发觉水鹊眼睛可爱,嘴巴可爱,整个人都可爱得不行。
不是那种蕾丝带、蝴蝶结的可爱,是早上醒来见到窗外小鸟啁啾,或者是儿时听见童谣。
心理学范畴中有个名词,可爱侵略性,当认为面对的存在可爱到不行的时候,简单的亲吻与拥抱已经不能够满足,需要通过更加激烈的行为来宣泄情绪。
关一舟现在就想把水鹊整个吞掉,或者是把人揣进衣兜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水鹊在关一舟之前洗了澡出来。
小桌板上只剩下了烧烤签子。
夜里突然起了大风,吹得靠窗书桌上的笔记本簌簌翻页。
眼看着浓墨的夜空就要下雨,水鹊上前几步,关好窗子。
视线往下一瞥。
停在笔记本摊开的内容上。
如果这是关一舟的日记,水鹊肯定就立即躲开目光了。
这应该是对方上课用来记重点的,零散的名词,还有随手画的船舶结构。
食指按住纸页边缘。
水鹊仔细去看,那船舶模型图旁边淡淡的铅笔痕迹,确实是“千烟”二字。
关一舟恢复记忆了?
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
水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再翻了几页试图找出线索。
翻动的时候,笔记本里面夹着的一张纸片落下来。
水鹊立即从地板上捡起来。
一张泛黄的纸片,似乎是从年代久远的报纸上剪下来做拼贴的。
吸引住水鹊心神的是上面印刷的内容。
【透明人症:】
【病症初期的患者能够通过自由意志使躯体透明化,透明化的所及范围包括与患者有皮肤接触的衣物、饰品等,此时透明化的患者在物理意义上仍旧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光线能够穿透患者躯体,令人肉眼无法察觉,但是躯体仍然能够为人所触摸到实体。】
【随着躯体透明化次数的增加,在病症中后期,患者的躯体将发生不同程度的不可逆的透明,这种透明不受患者的意志影响,在病症末期全身发生不可逆透明后,患者将从物理意义上消】
裁剪下来的内容漏了一个字。
不过水鹊还是能猜到,透明人在全身发生不可逆的透明后,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走廊传来浴室门嘎吱一声拉开的声音。
水鹊手忙脚乱地把纸片重新塞进笔记本里,在关一舟还在拭着湿发的时候,他匆匆擦肩而过回到自己房间,说一句“我睡觉了”,然后关紧门来,躲进被子里。
守在走廊的德牧歪一歪头,呜呜地用爪子扒拉房门。………
[关一舟:怎么不见你?出去了?今晚不回来吃饭吗?]华灯初上。
水鹊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擦肩而过的皆是一对对年轻情侣,没有回复关一舟的接连询问,他只向楚竟亭发送了一则ok的表情包,接着按息了屏幕。
依照地址走到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水鹊一拉开门,在服务员说着“欢迎光临”和门顶风铃吹动叮铃铃响的同时,他下意识看向窗边。
靠着窗边的桌位,玻璃倒映着外街灯火,坐着一位眼熟的男高中生。
裴以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大概是还穿着蓝白校服的缘故,这一次没戴口罩,面目冷淡地望着长街车水马龙。
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但也不至于到必须套着长袖外套的程度。
玻璃墙是内外通透的,没有单向窥探的功能。
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外界所监视的桌位,只要裴以有什么异动,街上的便衣很容易立即采取措施。
水鹊给自己鼓了鼓气,上前尽量自然地打招呼,“裴以?”
裴以点了点头,把桌上摊开的模拟卷收起来。
水鹊怀疑他是晚自习还没下课就从学校逃课出来了,所以还穿着校服也是正常的。
菜单推到水鹊的手边。
裴以询问:“想吃什么?”
水鹊心不在焉地点了几样。
裴以就像是逃了晚自习和校外的小男朋友单纯吃顿饭的高中生,并没有提起任何有关zahra的话题,只是在精美的食物入口的时候,轻掀眼皮,隔着眼镜,毫不掩饰地目不转睛看着水鹊。
水鹊搞不懂他的目的,因此也没有轻易出声。
吃完了食物的餐盘,在服务员上菜的同时顺便收走了,水鹊搅了搅奶油蘑菇汤,另一个餐盘里的水果摆盘精致,他忍不住还是问:“你那晚是怎么把花送到换衣间里的?”
两人都清楚这是在明知故问。
裴以不出声,盯着水鹊,一直到水鹊不自在地低下头转移视线,他才吐字缓慢而清晰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当躯体透明化之后,潜入后台而不被人所发觉,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水鹊听见裴以承认,恍然抬头与他对视,“那、那个花……”
他没话找话,只能磕磕巴巴地夸奖那捧红玫瑰还挺好看的,因为用黑色的雪梨纸和玻璃纸交错着包装,红与黑颜色搭配起来没有寻常送玫瑰的俗气。
裴以似乎一早就看穿了他想问什么。
“在花之雨订做的。”
水鹊怔怔地点头。
连之前案子里花店的名字也对上了。
裴以看他的动作越来越慢,问:“饱了?还吃吗?”
这句话带着点催促离开的意味。
水鹊慢半拍地点点头,心中忐忑。
他应该不会像之前案子里那样,从餐厅出来,走到街上就被迫失踪吧?
放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
水鹊赶紧抓在手上。
[关一舟:你去哪了?][关一舟:你不会和裴以在一起吧?][关一舟:那家伙有问题!你别和他单独待一起!]或许是水鹊许久没回消息,关一舟放心不下。
屏幕上突然弹出微信通话的界面。
裴以还坐在对面,水鹊一个激灵,按在红色的区域上,挂掉电话。
裴以笑了笑,眼底晦暗不明,“要不要去商场的服装店逛逛?赔你一条裙子。”
毕竟是他作乱使得奶茶泼在了水鹊昨晚的小裙子上。………
服装店的试衣间,实在是再隐秘不过,适合两人共处的场合了。
水鹊发觉裴以这个人说不定真的是变态,因为每次和对方相处,总是出现在更衣室、换衣间这样的场合。
猝不及防地被透明人袭击。
撞到墙壁本来应该是生疼的感觉。
只是始作俑者的手提前垫在了水鹊的后脑勺上。
双手被拉起来,禁锢着扣压在头顶。
水鹊让裴以堵在墙角,受制于人完全动不了,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骂对方,“死变态!”
男高中生高瘦劲拔的身躯现形,降落阴影盖住雪白光溜溜的身体。
裴以冷淡而露骨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过,在粉色红色停顿了一瞬,最终落在水鹊脸上,他再次发出疑问,“小鹊学长,真的是男生吗?”
“你不是看过了吗?!”水鹊恼羞成怒地去踹他,却反而让人趁机将膝盖挤进了双腿之间。
裴以倾身压制,“虽然昨晚检查过了,但是还是无法相信。”
真的有男生皮肤这样白?
不是虚弱的苍白,也不是久不见光的冷白,像是牛乳一样奶白。
身上除了白色,就是粉色和红色。
肤肉一看就是香香软软的。
幸好只是地下偶像,而不是什么签了公司的小明星。
裴以自己就是富二代出身,很清楚圈里有些行事狂妄的二代,要是见了这样的小偶像,大概会头脑发热地收购娱乐公司,强行通过所谓的潜规则使些手段。
让鲜亮清纯的小偶像被迫就范,将人压在高楼大厦顶层的单向落地窗前,扼住那把细伶伶的腰身,恶劣地凑到耳朵旁说些玩笑话。
小偶像就只能软得像面条一样,泪眼模糊地俯瞰城市。
实在软倒了,要么被人整个托起来背对着玻璃,要么就只能趴在毯子上为了逃开而爬动,再由大手毫不留情地扯着脚腕回来。
无论如何,总之是奖励了男人欺负得更加过分的机会。
水鹊不停地挣动,打断了裴以脑中糟糕的臆想画面。
他受不了钻石男高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滚、滚开,不然我大声叫人了……”
裴以眉峰压低,他的体温不似正常人,连带着薄唇也是泛冷的,冰凉地磨着水鹊唇肉。
迫切地吮着湿红的嘴巴,喉结滚动,在搅动的声音中吞咽对方口中透明的水液。
他知道水鹊不会喊人,店门的销售员见到两个男生进入女装店的脸色就已经足够奇怪。
“你不会想秘密公之于众的吧?”裴以见水鹊额际沁汗,湿红的小脸作出难受的神情,他缓了缓语气,内容仍旧是威胁地说,“放心,我不会把zahra的小鹊是男生,还和高中生粉丝私联约会的消息曝光出去。”
裴以:“不过,和我交往怎么样?”
水鹊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个格外恶劣的男生。
裴以好整以暇地回视眼前失格的小偶像。
水鹊唇瓣颤了颤,睫毛垂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以:“嗯?”
水鹊咬住软红的唇,低着头,再说话时声音闷闷的,“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裴以用手抬起他的下颌,端量这样漂亮得出奇的小脸,“你的初披露舞台?一开始走错卫生间了吧?”
水鹊眼神闪了闪,那时卫生间寂静,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那、那你很早就知道了……”
裴以:“嗯。”
水鹊视线一转,扼住他下巴尖的遒劲手腕,完全透明的一截。
区域比昨晚见到的还要扩大了。
水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质问:“抓住我的把柄,让我自己打破偶像的规则,还通过透明人症骚扰我,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说是疑问,其实完全笃定的语气。
裴以没回答,直直和他对视。
水鹊下意识躲闪眼神,移开目光。
大手探向高处。
水鹊立即慌忙地去扯裴以的衣袖。
还是让裴以拿到了高处的微型摄像头。
若有所思,眼神骤然发冷地问水鹊,“你准备用这个当做证据?”
水鹊脸色发白。
裴以继续问:“用你在这个场合的、不着寸缕、被男生强吻的录像?”
“让我猜猜。”男高中生的脸色极差,似乎强行压抑着翻涌沸腾的愤怒和醋意,“你准备先发给谁看?”
裴以:“楚竟亭?”
裴以:“还是直接发在你们为了逮住我而建立的群聊?”
受限于环境,水鹊攥了攥拳,接着狠狠咬住裴以的手,去抢夺对方手中的关键证据。
内存卡弹出来,紧攥入手心,裴以把微型摄像头轻飘飘地抛回给水鹊,“换上裙子,这个我会销毁。至于今晚的约会,还没有结束。”………结束了。
水鹊也没想到。
虽然摄像的证据完全没有保留,但是副本以极度轻松的方式结束了。
微信界面停留在楚竟亭发过来的消息——[楚竟亭:裴以自首了。]水鹊只是试了衣服,又换回了来时的衬衫长裤,刚出去,就听见柜台的店员说,这条白色连衣裙,同行的裴以已经买单了。
然后在等店员把裙子装入购物袋的间隙,水鹊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没有悄无声息地被动失踪在遍布摄像头的长街。
【恭喜玩家水鹊成功找出凶手并存活,通关副本[偶像失格]】
【脱离世界倒计时——】
【10、9、8、7……】
水鹊在开始没多久之后就发觉这个副本不一般。
起因是在和楚竟亭碰头后,对方告诉他,任务目标是逮捕凶手并赢得游戏。
找出凶手,可以仅仅是推测出凶手是谁。
逮捕,那么就一定要捉住对方。还有……赢得游戏?是什么游戏?
水鹊只能推测出这是一个非对称的阵营对抗副本。
他和楚竟亭不出所料地因为是绑定下本,分在了同一阵营。
作为“偶像失格”这样副本里的小偶像身份,他的任务从来都是活下去,不被凶手杀害。
但是真正的凶手,导致两起失踪案的裴余,大约是从一开始就因为过度使用透明化的能力,物理意义上完全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们进入副本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完成“逮捕凶手”的任务。
也就是说,他们的阵营原本是赢不了的。
但是,有没有可能……
捉住一个完全能够顶替“真凶”位置的“凶手”?
这样的人选,毫无疑问是对立阵营的玩家裴以。
身份牌是真凶裴余的弟弟。
同样患有透明人症,知悉所有裴余的作案手法,就连更衣室送花这样的手段也能复刻。
裴余唯一一次在监控中的露脸,戴着白口罩,仅仅露出了兄弟两人最相似的眉眼。
一旦裴以成功落网被逮捕,当然能够以假乱真,顶替真凶的位置,他们也能赢得游戏。
水鹊以为他们还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真的捉住裴以。
没想到对方自首了。为什么?水鹊不明白。
因为他在换衣间的录像证据?
可是裴以已经把内存卡抢走了……
脱离副本的倒计时结束。
水鹊却没有直接转移到无限大厅和楚竟亭接头碰面。
而是进入了黑黢黢的空间。
伸手不见五指。
水鹊伸出去试探的手指碰上结实胸膛,颤了颤,“谁……?”
男人像狗一样对他又蹭又拱,鼻梁蹭在他脸颊,“宝宝。好聪明啊,宝宝。”
水鹊被迫塞进了对方怀里,试探,“谢迁?”
谢迁低声:“嗯。”
“宝宝是不是都猜到了?”谢迁询问,又道,“不过,恐怕还有一环没有猜到。”
水鹊反应了一会儿,迟疑地问:“关一舟也成为玩家了?”
对方显然是对立的透明人阵营的,难怪他那晚拍门求救很大声,关一舟房里也没反应。
谢迁:“……嗯,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水鹊不解,“还有什么?”
谢迁亲了亲他的颊侧,“裴余没有在一开始就完全消失于世。死章鱼把他吞食了。”
水鹊还记得他们三位一体的情况。
谢迁、海怪和元洲存在于同一副躯壳里。
“所以、所以在我房里的透明人是你?”
谢迁:“嗯。”
“无限系统和我做的交易,我可以顶替原本副本boss的位置,合并原本他们的技能,进而淘汰更多玩家。”
谢迁在进入副本后就通过让五保吞食真凶,获得了透明人症。
不过这个副本当然是大败而归。
这种事情,说不上放水不放水。总之……
谢迁含了含水鹊的唇珠,“宝宝,我以后都要像鬼一样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