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联禁止——小偶像和粉丝之间,禁止任何形式的私下联系。
水鹊是一个有原则的小偶像。
婉拒了裴以的要求。
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在拍照的时候特意拉近又拉近了距离。
裴以拿到了十张拍立得,相纸上to签写的是to裴同学,画了很多几何图形的涂鸦。
涂满粉色的爱心。
黄色、蓝色的菱形。
用虚线圈出相纸上人物的轮廓。
灯光从侧面打在裴以的镜片上,他垂眸分析着。
像是小朋友的涂鸦画。
签字留言的话语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约因为签字的丙烯笔是大笔头,所以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笔触,写出来的字圆圆墩墩。
更像是小朋友涂画出来的作品。可爱吗?
裴以低着视线,再次打量手中的拍立得。
十张相纸,拍照姿势显得亲昵但也不会太过火。
最下面的那一张。
小偶像左手搂住他的手臂,右手抬起在脸颊的位置,比了一个半个爱心形状,大拇指按压得雪白脸颊轻微变形。
笑起来时,颊边还有一个小窝。像什么呢?
裴以试图通过理性分析,找到更妥帖合适的具体形容。
像是会泡在糖水里煮一煮,暖乎乎、软塌塌的苹果片。
盛在碗里,散发出水果特有的甜香。
裴以只能找出这个意象。
毕竟小偶像比在颊边的半心,实际上因为拇指的角度压得低,在裴以看来那更像是半颗苹果的形状。可爱吗?
裴以收起相纸。
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水鹊的打歌服蓝白裙摆,上移至胸前并不平整的褶皱层设计。
拍最后那张照片的时候——由于过于迫近的距离。
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挤到了,小偶像胸脯平缓温软的微小弧度。
裴以将试卷与相纸分别放入书包的大格与小格。
水鹊向他道别,邀请下周末如果有空的话,请再来看zahra-three的公演。
裴以没说有空,但也没有说不行,只是一压下颌点头。
“再见。”
裴以离开前最后的一眼,隔着镜片落在小偶像系着蕾丝带choker的脖颈。
肩颈线条柔和,看起来缺乏男性的坚毅感。
但蕾丝带挡住的,正是喉结的位置。………
A市的老城区以A大为中心坐落了几家高校,很早就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大学城,周围的居民当初自发翻建了小楼用来出租给外住的学生和附近文创园的职工。
这类自建的小楼盖得密集,当然也不会考虑设计,有的小楼显然已经年岁久远,外墙油漆剥落,雨水痕迹斑斑驳驳,墙面还残留着早年广告“有房出租,电话:xxxxx”的炭迹。
房东为了能够租给更多的房客收取租金,每一层楼尽可能地隔出了多个房间。
多数房间空间逼仄,连浴室也是公用的,设计在每层楼的走廊尽头。
不过新建起来的、条件更舒适的小楼揽走了不少房客,这些久远的小楼,就只剩下了经济实惠的优点。
这一片滨海,夜晚不太热,凉风习习。
夜跑结束,关一舟将印着著名运动品牌标识的止汗带绕了两圈,绑在手腕上,抬手就着止汗带大幅度地擦拭额头的汗。
甩了甩头,发尾因为润湿了,在路灯下显得发色更黑。
关一舟牵着牧羊犬,慢慢走回去。
牧羊犬黑黄配色的毛发油光水滑,流线似的体形健美,凛凛野性。
环海行道上的椰子树连成片,树影憧憧。
风从面上吹过,赶往海洋。
关一舟回头看向浓浓夜色里的深蓝,隐约还能看见一点不太明显的沙子的白。
他皱着眉头继续往回走。
关一舟总觉得哪里有不对,整个世界都带给他一种虚幻感。
就好像,他本不应该在这样背靠大陆面朝海洋的繁华城市里生活,而是应该在大洋上的一个小岛。
栈桥、船坞、小鱼港淤泥中的啤酒瓶盖……
渔船底下轰鸣的海潮,空无一物海面上熠熠发光的积云……
那些似乎才是他更熟悉的事物。
关一舟抬起手,手背肤色均匀,和周身肌肤的小麦色统一,手心没什么茧子,只有尾指的关节处长着一处粗茧,是从小到大读书写字留下的。
他忽地神经质反复摩挲掌根。
总觉得那里少了由于多次扯拉起渔网而摩擦出来的粗茧。
德牧因为他愈加缓慢的步伐,而不耐地吠叫一声。
关一舟回过神,牵着它跑了最后一段路回到老城区的廉租楼。
楼前种着几棵龙眼树和芒果树,到了季节就累累坠坠的满棵,还有一棵山茶树,但早就过了山茶花开的季节。
现在是晚上十点。
房东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婆,还很有精力地和几个姐妹朋友搓麻将,专门当做棋牌室的房间里不时传出兴奋的声音,“福了——!福了福了!”
阿婆说话还带着口音。
关一舟租的房在五楼,这种上世纪的房子,上楼只有步梯,但是租金便宜,一个月三百五。
走楼梯必须经过棋牌室。
他走过去,阿婆叫住他,“那个娃娃!叫你旁边屋子的交这个月的房租,记得了末?”
关一舟才搬过来没几天,他在的五楼楼层高,走楼梯不方便,没人租,只有他和另一个房客入住。
关一舟还没见过对方,大概是两个人出门回家的房间对不上,听楼下住得久的邻居说,是个男学生,似乎和他一样是A大的。
他回应:“阿婆,我知道了。”
但是要提醒,也得碰上面。
关一舟敲了敲旁边屋子的房门,内里毫无回应。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关一舟皱眉。
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扯了一张便利贴,提醒交租的事情,按在邻居的房门上。
德牧围着他腿呜呜叫,催促着夜宵。
关一舟回到这个自己临时落脚的“家”,空间不大,进门左边是简单的石板支起的台面,勉强充当厨房,对面没有空着,右边堆放了几个收纳箱和一个鞋架。
里面一张2m×1.8m的床铺就已经占据了房子大半面积,书桌挤在窗底床边,床脚隔着小道是旧木衣柜。
关一舟往狗窝前的盆里倒下狗粮,“煤球,来。”
煤球外出跑了几圈,消耗了体力,埋头在食盆里猛吃。
关一舟揉了两把煤球毛茸茸的脑袋,说道:“你一袋狗粮,比我房租还贵。”
他的银行卡被家里冻结了,再这样下去,为了养的狗别饿死,只能去找一找兼职。
关一舟决定今晚看一看校园墙上有没有家教一类的招聘信息。
他看着大快朵颐的德牧,心中却又升起怪异的念头。
总觉得煤球好像是谁托付给他要好好照顾的狗。
再者,煤球这个名字,一听也不是他的取名风格。
关一舟压下异样的念头,草草地在走廊尽头的浴室冲了个澡。
在校园墙上找到了一则招聘信息,按照留下的微信号申请添加了。
煤球安静地睡在角落。
眼皮沉重,手机往旁边一放,关一舟合上双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煤球的黑鼻头动动,嗅到了步梯上来的人的气味。
立即从窝里起来,尾巴摇得噼啪响,凑到房门的缝隙里确认这层楼走廊的气味。
关一舟被它的动静闹醒。
屏幕上蓝光亮起,是微信消息。
时间是0:12。
关一舟知道最近午夜煤球有些躁动,以为是它失去了别墅的大草坪和院里的狗房而不适应环境。
现在想来,大约不是的。
关一舟立在房门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
然而时机不凑巧,只看见了晚归邻居的蓝白裙摆一角。
吱嘎一声,旁边的屋子关上了门。
关一舟顿住,方才一瞥的景象印在心中。女生?
楼下的邻居不是说,他旁边住的是和他一个大学的男生?如果是女生。
关一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在这一片找一间出租房,没有公用浴室,房内自带浴室的那种。
关一舟侧身倾斜出去,看见旁边房门上他贴的便利贴已经不见了。
大约是隔壁邻居刚刚带进去的。
他关上门,决定下次碰见再看清楚。
关一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因为廉租楼的隔音一般,加上他这时候没睡着,所以无法屏蔽楼层里的杂音。
他听见楼下的吉他声。
之前和他说过话的邻居也是A大的,但是是研究生学长,加入了某个音乐社团。
关一舟没加社团也没加学生会,他对学长到底加的是哪个音乐社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只觉得这电吉他弹得是真难听。
听说就这样,这学长还能有追求者,关一舟听到他说起这个也是匪夷所思,甚至还是男性追求者。
关一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一想到世界上还有喜欢同性的男人,就胃里反酸。
晚上睡不着就不该东想西想。
关一舟反胃感愈加严重,于是翻身起来从小冰箱里找出小瓶包装的冰镇可乐,一下子喝到瓶底才压下去。等等。
关一舟眉头皱得死紧。
他旁边屋子的,不会是喜欢男人的异装癖男生吧?
或者说,刚刚进去的是对方的女朋友……还是对方找来的……
关一舟想到步梯沿路走上来,斑驳墙皮上贴着的各种广告纸,包括但不限于一些会被扫黄的内容。
他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邻居是男同更可怕,还是邻居是个违法乱纪的人更可怕。
毕竟前两天,楼下的楼下才被带走了一个。
估计得拘留个十几天,才会回来。
当时捉人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隔了两层楼他都被吵醒了。
关一舟坐不住了。
为了今晚能够睡好,他去敲了隔壁的房门,“喂,有人在吗?”
老旧房门吱嘎的轻响。从内里拉开。
不是奇怪的人,也没有会被扫黄的场景。
又小又白的小男生探出来,身量才到他肩膀。
刚洗净的脸湿润,雪嫩得如同剥了壳的荔枝,有些紧张地问他,“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关一舟怔在原地,问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小男生好像刚换了衣服,现在身上是宽大的T恤衫。
关一舟目光后移。
床铺上的,是没来得及收好的蓝白裙装。原来……
只是喜欢穿小裙子的男生而已啊。
空气里甜香扑鼻,关一舟脑袋木木地想。
他只留下一句,“没事,敲错门了,晚安。”
又打道回了自己房里。………
水鹊本来想把要换的衣服挂到钩子上,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浴室里的架子。
撞出“嘭”的动静。
水鹊痛得抱着衣服,低低“嘶”了一小声。
立即有人冲出来,“怎么了?”
没能被拦住的德牧,四脚踏地迅疾地奔到水鹊脚下,着急得呜呜叫。
水鹊只好蹲下来摸了摸煤球的脑袋。被舔了满手。
01向他解释过,煤球是在搭建测试前两个世界的时候,根据数据计算的结果,设计出来的水鹊理想中的狗狗。
毕竟这位新职员,入职的时候检测报告精神状态等级是F,大世界为了职员精神健康,用心良苦。
至于关一舟……
水鹊也不清楚。
但是既然大世界都有将角色数据重新投入数据库里重复利用的习惯,那么这个小世界的无限系统,可能也有一个能够重复利用的npc数据库。
对方显然不记得自己了。
水鹊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小声解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浴室的灯不亮,可能是灯泡坏了。”
关一舟后知后觉自己莫名其妙紧张的态度,讷讷道:“哦,这样啊。”
“我刚刚洗的时候还是好的。”
关一舟把心神放到解决问题上来。
水鹊说:“我房间的橱柜里有一个灯泡,可以找梯子换上吗?”
他把衣服挂起来,匆匆回房里,找到那个灯泡。
关一舟扫了一眼,提起锋锐眉峰,“五瓦?当台灯都不够吧?”
水鹊尴尴尬尬地说:“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
关一舟:“我那里有手电筒,你凑合用一下吧。”
水鹊:“谢谢……”
手电筒的光很足,放在架子上。
关一舟问:“淋浴还是……?”
水鹊指了指浴缸。
关一舟调整手电筒的角度。
足够照亮大半个浴室了。
关一舟习惯淋浴冲洗,以后也不会碰那个浴缸。
他前脚刚走出去。
水鹊叫住他,声音隐含惴惴不安的情绪,“那个……你能在门口等等我吗?我很快。”
不太明亮的浴室里,小脸愈加可怜。怕黑?
关一舟顿了顿脚步,在门外的走廊里驻足,“嗯。”
似乎什么时候,他也有这样给人守门的经历。
是什么时候?给谁?
关一舟觉得自己头脑里好像进了一整只蝉,鸣声嘶厉,让他头痛得额角抽抽,没办法正常思考。
夜风从关不紧的窗户里灌进来。
老式浮雕的窗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过高的龙眼树在夜里黑色的冠顶。
坐在浴缸里,水是热的。
沐浴露放在窗台上。
水鹊拂了拂白色泡泡。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周身发凉。
水鹊揉了揉因为今晚走跳太多而不太舒服的膝盖。
如果他留心注意墙壁。
会发现在手电筒亮光打出的单薄身影后方,还有更黑的影子,坐在浴缸里,往前圈住他。
肉眼却看不见那黑影的来源。
衣钩上挂着的一件衣物,轻飘飘落在地板上。
水鹊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他待会儿洗完澡要穿的睡裤。
地板上的水没有干,是湿的。
总不能穿湿哒哒的裤子出去。
水鹊下意识喊浴室门外的人,“关一舟……?”
没有人立时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