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定在了周三下午,Johnny的母亲也在周一早上转进了病房。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除了韩檀的直觉。
“这胸片你都看两天了,echo也给人做了三遍,到底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午休的时候,韩檀又盯着Johnny母亲的胸片在看,同办公室的另外两位医生都有点奇怪,凑过来问道。
“不知道,”韩檀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情况很复杂,但主诉和病史只有心脏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怀疑。”
一直到周二下午,韩檀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依然没能安下心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检查结果去了楼上肿瘤科。
“薛主任,要不明天下午您过来一趟?”
两人讨论了半天都没讨论出什么结果,韩檀开口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底气。
“无凭无据的,你就怀疑是肿瘤?我看你这片子没有任何问题,就算你让人家患者去做检查,也好歹有个怀疑对象吧?”
肿瘤科的薛主任年近七十,德高望重,虽然平日里叫韩檀来会诊的时候都很和善,但像这样板起脸来严肃问话还是让人有点心虚。
韩檀表情不变,只是语气放软了一点,卖乖道,“薛主任?薛伯伯?您就帮个忙吧,这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病人嘛……”
薛主任瞪了他一眼,翻看了一下日历,没好气地说,“还教育上我了?这点倒是跟你爷爷一模一样!”
没等韩檀再开口,他又说,“明天不行,你要是把手术调到周四下午,我倒是能过去看一眼。但你那边麻醉和循环都定好了,手术室能给你调吗?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句话,韩檀就放心了,回到办公室开始打电话四处联系。
他在院里的人缘足够好,不管是同科室还是手术室那边,同事们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虽然有点麻烦,但最后韩檀还是成功地和另一位心外的同事换了手术时间,条件是周五去做他的一助。
刚走到病房区,韩檀就听到男孩在走廊上打电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不小心被韩檀听了个大概。联想到周末护士们讨论的八卦,和他急着找护工的事,韩檀心下了然,贴心地去别的病房转了一圈,等男孩打完电话才过去。
手术推迟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在病房里,他母亲答应地很快,也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韩檀前脚刚出来,男孩后脚就跟了过来,语气不善地问:“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周三做手术吗?为什么拖到了周四?如果我没记错,周四根本就不是你的手术日吧?所以你还是我妈妈的主刀吗?如果不是——”
“是我做,你放心吧。”相比起他的咄咄逼人,韩檀的态度显得更加温和。
“那为什么要推迟?是我妈妈的身体出现其他问题了吗?”
Johnny还是半信半疑。
“不是,是我个人的安排,但是你放心,推迟绝对不会影响你妈妈的手术,我向你保证。”
韩檀说完转身就要走,没想到Johnny直接拉住了他右手手腕,往后扯了一下。
“韩医生,我作为病人家属,有权知道一切和我妈妈的手术、病情相关的信息,你不能就这样敷衍我!如果是因为你的私事推迟手术,我可以去告你的!”他越说声音越大,走廊上的其他人听到声音,也忍不住停下来围观。
“放手。”
被拉住的一瞬间,韩檀的脸色就变了,他居高临下地盯着Johnny,冷冷地命令道。
这幅表情实在和他平时的温和模样太不一样,那双含水的桃花眼半眯着,眉毛也皱了起来,Johnny被吓了一跳,马上松开了手,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王先生,或者我应该叫你Johnny,对吗?”韩檀往前逼近了两步,离Johnny只有不到一米远,Johnny不得不使劲抬起头才能勉强和身高1m9的韩檀对视。
但是下一秒,Johnny也顾不得自己的脖子有多累了,他睁大眼睛,不安地问:“你怎么知道……”
“公众人物就要有公众人物的自觉,医院里人多嘴杂,我建议你收敛一点,注意自己的态度,珍惜自己的工作,不然保不齐哪天,你本来也不怎么坦荡的星途,就可能会被你自己的言行毁掉,明白吗?”
“……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Johnny心虚地低下头。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韩檀的语气似乎又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了,他冲Johnny笑了笑,退后一点,不动声色地说,“手术前的注意事项护士会告诉你,你妈妈这两天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不要太紧张。”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称呼从“你”变成了“您”,可韩檀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听下去了,他不是来对Johnny进行道德审判的,更不想知道他的故事。然而Johnny自顾自地开口,急忙解释说下周自己就要进组拍戏,所以才想让韩檀尽早手术。看韩檀没什么反应,他又语无伦次地想要分享自己的童年遭遇。
“等手术成功再告诉我这些吧。”韩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从表情到动作挑不出一点毛病,好像手术成功后,他是真的很想听这个故事一样。
周四下午的两点半,薛主任和韩檀一起出现在手术室。
做完最后的确认,韩檀冲大家点点头,平静地说:“从现在起就要辛苦大家了,准备开胸。”
今天的麻醉师和两位助手都算是韩檀的熟人,虽然因为薛主任在,气氛比平时严肃了一些,但前期准备都很顺利,又因为韩檀在,大家并不觉得担心。
然而开胸后,手术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病人跳动的心脏上有一小块突出的组织,而视野范围内,那并不是唯一一块。韩檀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薛主任过来看。
薛主任没说别的,看过后又把手术台边的位置让给了韩檀,伸手指了几处,说,“取样,一会儿送过去就说是我的病人,催那边快点做。”
直到护士拿着样本离开了手术室,韩檀终于开口,低声问:“是淋巴吗?”
“应该吧,”薛主任语气很平常,“你准备怎么办?”
“先来处理心包,等活检结果出了再说。”韩檀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有了他这句话,两位助手也安下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了薛主任的缘故,活检的结果出得很快,虽然具体分型还不知道,但已经可以确认是淋巴瘤,恶性。
听到这个结果,薛主任并没有觉得意外。
心包切除临近尾声,韩檀和助手在做最后的止血,他们手上的动作一秒都没停,薛主任也没有催促,直到引流管放好,韩檀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下,平静地说:“关胸吧。”
而这本来应该是一场瓣膜置换手术,
在场的大家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该因为早下班而庆幸,还是因为这个结果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