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江北并没有秦鹭泽说得那么淡定和正常。
韩檀走后,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因为脑海中总是一遍遍地回响着那句“我是真心的”。
理智告诉他韩檀并不可信,但心里总还有几分侥幸,想着万一呢,万一是自己误会,又或许韩檀改过自新了呢。
就像那场球,自己明明很生气,泄愤也好,警告也罢,提出邀约时高江北并没有打算放过韩檀。可是真的把球捏在手里,看着球网另一边韩檀的表情,平静之下是明显的紧张,高江北突然又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想看到韩檀输球,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
两次了,韩檀前脚跟高江北告白,说着难辨真假的情话,把暧昧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字字句句都仿佛非他不可,后脚就去跟别的人接吻做爱,眼睛里有一样的温柔和情欲,像个敬业的好演员,随便对方是谁都能演同一出好戏。
高江北可以强行把韩檀和那个女人在酒店门口的亲密当做意外,但写字楼下,那个穿着西装,背影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就太过刻意了。
他想不通韩檀这么做的理由,仿佛是在羞辱自己,又好像是在挑衅。
又或许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只有对高江北说的那句“我是真心的”才是他的心里话。
——可能吗。
也许放在十年前,高江北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这个圈套,哪怕最后真的被韩檀耍得团团转,他也许伤心失望,但喝顿酒,睡一觉,一周以后高江北就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人。
年轻时,能学会及时止损就已经够用,伤口好了就不留疤,而现在,如果到了需要“止损”的地步,抽身再快都算不上及时。
为了永远当赢家,高江北宁可不下注。
更何况对方劣迹斑斑,那个人一路踩着别人伤碎的心走过来,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讲究“你情我愿”。
既然说了势均力敌,那高江北就不会让韩檀轻易得逞。
……
夏天是高江北最讨厌的季节。
他本来体温就高,非常怕热,上班时每天都要规矩地穿着三件套,即使是夏天,挺拓的西装外套也不会是太凉快的料子。
为了消暑,一到夏天,办公室里的窗帘全部都会关得严严实实,除了大楼的中央空调,屋里还多安了一台空调, 不见人的时候高江北也尽可能不穿外套,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哪年逃过了热伤风和中暑。
今年也一样。
高江北去南方出差的这一周不幸热伤风,回来又赶上了A市的雨季。大雨将至时天气闷热异常,下完雨的A市更是像个巨大的蒸笼。高江北勉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实在难以保证自己的状态。
就像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高江北刚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就被拦了下来,窗户才开了一点点,热气就顺着缝隙涌进了车里。
他赶着去开会,表情有点难看,保安小心翼翼地把韩檀的身份证递过来,飞快解释了两句就赶紧放他走了。
其实距离韩檀来堇园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只是因为轮班,另外的保安并不知情。而韩檀这两天又没用身份证,他忙起来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高江北捏着那张薄薄的身份证,觉得这整件事似乎有点魔幻,他认真思考了几分钟也没想通韩檀究竟为什么会在凌晨时分来到这里,连个电话都没打,两个小时后又默默离开。
那天晚上出什么事了吗?
高江北带着满脑袋的问号和好奇拨通了韩檀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韩檀的声音非常低,但语速很快,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流利应答:“我是韩檀,几床?什么情况?”
“……是我。”高江北无奈地答。
“啊?”韩檀愣了下,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高江北听到他那边发出“咚”的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里有明显的疲惫和倦意,声音也有点哑:
“高先生早啊,”韩檀拖着长腔,“找我有事?”
韩檀躺回床上时看了眼表,还不到九点。
那天从堇园离开后,韩檀连家门都没进,就又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医院。他今天上午没有手术,本来想回来补个觉,刚躺下两个小时手机又响了。
几乎是在高江北开口解释的一瞬间,韩檀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证。
……太尴尬了。
韩檀鲜少有这样无言以对的时刻,他懊丧地捶了下脑门,却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困倦没能在第一时间编造出合适的借口。
“这可怎么办,高先生现在会不会把我当作变态跟踪狂?”韩檀把头埋进被子,小声嘟囔。
正是早高峰,高架桥上车流移动地十分缓慢。
高江北的热伤风还没好利索,头隐隐有点疼。太阳直直透过挡风玻璃晒进来,和车里19度的冷风进行着你来我往的拉锯战。高江北把风速调到了最大,心底的燥热却丝毫没有缓解。
韩檀明显没睡醒,他每个字都念得含糊,尾音拖得很长,明明是懒怠的样子,落到高江北耳朵里却格外的勾人,听起来性感又可爱。
尤其是后来那句小声的抱怨,像是在自言自语,高江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韩檀难得一见的吃瘪,还是因为半梦半醒间的他不再那样滴水不漏,像个有生气的普通人,总之高江北的心情瞬间转晴,连堵车都不那么令人烦躁了。
“睡吧,今天先不审你,你哪天有时间自己来向远拿。”
高江北随手把空调风速也调低了一点,语气温柔得有些过分。
韩檀却一激灵坐了起来,他光脚跑到客厅,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日程本,哗哗翻了几页,问:“你最近还出差吗?后天上午可以吗?”
高江北一句“我不在就让小路拿给你”已经到了嘴边,犹豫几秒后又咽了回去。他让韩檀稍等,拿另一个手机给小路打了电话,确认完才答,“十点半有个会,之前都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韩檀笑了下,“到时候高先生想怎么审我都行,我们后天上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