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第二天不用上班,高江北和韩檀毫无顾忌地胡闹了一整晚,从浴室到客厅又到了床上,等高江北站在衣柜前找换洗衣服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高江北来时的衣服因为韩檀的一时兴起已经全都湿透了,他印象中自己曾经放了一整套衣服在这边,但翻了半天,衣柜里只有内衣和裤子,并没有衬衣。
“别找了,”韩檀懒懒地开口,嗓音哑得很明显,“你穿我的T恤吧,反正就两步路。”
韩檀并不怀疑高江北的记忆力,他只是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想到了那件衬衣可能的去处——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是Johnny。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个男孩的脸了,但他一直记得Johnny看向高江北的眼神,倾慕、迷恋、热切,却又无奈。
Johnny的母亲只在肿瘤科住了两周,打了一期化疗,效果并不理想,后来Johnny提前办了出院手续,据说是回老家了。他临走前来找过韩檀一次,可惜韩檀不在,他也没留下什么话要护士转达,多半是想来道歉吧,韩檀没往心里去,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
就在刚才,韩檀又想起他。他想到Johnny也曾经在这间屋子,在这张床上,和高江北度过了很多难忘的夜晚。
那个男孩一定是喜欢高江北的,在由金钱、机遇和身体组成的交易之外,一定还存在着一些无法明码标价的感情。
可那些感情终究还是被浪费了,高江北也许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只会当做负担。
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抗拒爱意和喜欢呢?
什么样的人才能像高江北一样,对除了肉欲以外的全部感情都视而不见,不接受,也不给予呢?
韩檀认真回想着自己曾经的那些伴侣,一夜情也好,长期稳定的炮友也好,或是像Ashley那样相识多年的朋友也好,他确定自己对他们是有感情的。
尽管他的感情一向来得强烈又短暂,他很难长久而专一地对同一个人抱有热情,也总是只被最表面最肤浅的皮囊吸引,但韩檀喜欢过那些人。瞬间也好,几周也罢,在每一段看似只有性爱的关系里,韩檀都付出了感情。
高江北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在客厅找到韩檀的衬衣和裤子冲他挥了挥,拿着走了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韩檀努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高江北的表情。
温柔的,纵容的,体贴的,也许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刻的高江北,但韩檀依然觉得,自己和半年前的Johnny没有任何区别。他整个人已经被这个空间,被那个永远防备的高江北完完全全地消解掉,毫无存在感。
要抓住他,韩檀想,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也要紧紧地抓住高江北,要让他动心,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喜欢,要让他记住些什么。
这种感觉叫做患得患失。
很久以后韩檀才真正意识到,那个餍足、疲惫、又不甘的凌晨,是他真正爱上高江北的开始。他曾经多骄傲,多不屑一顾,多不在乎别人的真心,他的眼里只看得到美貌,仿佛那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但从那一刻起,高江北对于他来说也不再只是一张脸,一副皮囊,一个人设,韩檀想被他爱上,尽管他也没打算珍视那个人的爱。
……
睡前忘了定闹钟,高江北睁开眼睛时已经十点半了。
韩檀一向睡得浅,高江北刚翻了个身他也跟着醒过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随手扔到一边,往高江北怀里缩了缩,哑着嗓子小声问:“急着走吗?”
高江北含糊地“嗯”了一声,困得眼睛都不想睁,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着韩檀的颈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要回家,小山要我给他做鱼吃。”
韩檀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山是谁,他轻轻咬了下高江北的喉结,嘟囔着:“我也想吃高老板做的菜,好久都没吃了,要不高老板带我回家吧。”
“可以,”高江北掀起眼皮和他对视,一本正经地说,“起床,我们这就回去。”
“……”韩檀抬手开了灯,看高江北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才讪讪道:“改天改天,我一会儿还得去医院呢……”
高江北当然知道韩檀去不了,不然他绝不会开这个口。距离他上一次带人回家已经过去了九年,如果他带着韩檀回家——
不,这不可能。
高江北瞬间清醒过来,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太荒谬了,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情人,高江北都绝对不可能带韩檀回家。
已经有点晚了,再不抓紧时间可能连午饭都会迟到。高江北匆忙拿过韩檀给他准备的新浴巾进了浴室,没几秒又探出头来,犹豫地问:“给我找身衣服穿行吗?帽衫之类的,我车上只有运动鞋。”
“行啊,”韩檀隔着玻璃在刷牙,无所谓地答:“一会儿你自己挑吧。”
在这个过分简单的家里,韩檀的衣柜已经算是最醒目的家具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巨大衣柜一个在卧室里,一个在走廊上。外面那个一半正装一半休闲装,屋里那个则是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他平时上班会穿的衣服。
高江北平时也自诩精致,但在韩檀的衣柜面前,他还是败下阵来,只觉得自己挑花了眼,最后随便拿了件oversized黑色帽衫,找了条短裤。好在他腰细,穿韩檀的裤子虽然紧了点也还勉强可以。
他从卧室出来时,韩檀正抱着杯咖啡窝在沙发上刷新闻。
屋里有点热,韩檀穿了一件非常肥的白色条纹T恤,听到声音他扭过头来,下巴垫在沙发背上,冲高江北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们高老板可真好看。”
这T恤穿了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高江北能从肩膀一眼看到韩檀的腰。他太白了,昨晚留下的红痕更加明显,加上他故意仰着脖子看向高江北,眼睛眯起来一点,不像平时那样温润柔和的样子,反倒显得懒怠又暧昧。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天气很好,正午的日光照进来,韩檀手里的杯子还冒着一点热气。
他抬起手臂,把杯子递到高江北面前,另一边肩膀处的衣服紧跟着滑下去。高江北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这个画面充满了生活气息。
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像他在多年前曾期盼过的那样,也像他曾失之交臂的那样。
“我先走了。”
高江北垂下眼睛看着韩檀,伸手帮他拽了下衣领,指尖停在他的脖颈处轻轻摩挲了几下,声音很温柔。
“好,”韩檀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坐直身体,伸手揽住了高江北的腰,笑着说,“路上注意安全。”
“嗯。”高江北应着走到门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回过头来,“下周六你有事吗?”
下周六,高江南要带高山去堇园吃晚饭。
“周六有台手术……”韩檀笑得有点无奈,解释道,“周三有个会,后面手术实在排不开,只能定在周六早上。”
“好,那回头再说吧。”
高江北没有失望,反倒有种隐隐的如释重负感。
他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让韩檀去家里吃饭,可能也没那么想吧。只是这个晴朗的周六早上,韩檀的客厅实在看起来太温馨,他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邀请,反正江南和高山都见过韩檀,也只是一顿晚饭而已。
既然时间不合适,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