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参加完订婚宴的第二天,纪凛为期一个月的停职期终于快到头了。
“纪哥,这不得庆祝庆祝啊?”卢晴比当事人还高兴,提议道,“今天下了班,咱们去隔壁的火锅店搓一顿?”
“我看你就是想宰我一顿。”纪凛从满桌子的资料中抬起头,发出质问三连,“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杜书彦背后的买家都抓到了?这个月破了几桩案子?”
卢晴捂住脑袋,痛苦程度堪比忍受唐僧念咒的孙悟空:“好啦我知道了!今晚也留下加班!”
“这觉悟还差不多。”纪凛合上了正在看的资料,瞧她片刻,话风一变,“不过……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想吃什么?”
卢晴眼睛蓦地一亮:“你这是欲扬先抑啊!”
纪凛浅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也给大家添麻烦了,请客就请客吧,但隔壁火锅店就算了,明天跟人约了,今天换一家吧。”
“哇!纪哥!爱你!”卢晴正想冲上去抱他,可一转眼,就看见了纪凛办公桌上的那朵虞美人,立刻刹住了脚步。
差点儿忘了,有夫之夫,不能像以前那么随便了。
纪凛还不知道,昨天穆浩送他花的那一幕落在了卢晴眼里,当天就传遍了全队,在没有他这个队长的小群里,大家已经轮番放过鞭炮烟花等庆祝表情了。
他光明正大地把花插在水瓶里,摆在自己的桌上,心想,要是有人问,就说是从虞度秋的订婚宴上捡回来的,觉得好看而已。
卢晴乱瞟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看什么?”
卢晴连忙摇头:“没没没什么……”
这时,不明真相的牛锋探出头问:“纪哥,明天你和谁去吃火锅啊?”
这个呆瓜!卢晴暗骂,明天是10月25日,是去年雨巷案的开端,也是穆浩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专案组几乎天天提,居然没有一丁点敏感度,这就是直男吗!
纪凛果然没透露,含糊地说:“就一朋友……”
牛锋:“哪个朋友啊?我们认识不?要不明天一起吃?给你省一顿饭钱,仗义吧?嘿嘿。”
“呃……”
卢晴当即挺身而出,一巴掌拍上牛锋的脑袋:“还用你说?纪哥那么抠,能合并成一顿早就合并了,肯定是不方便啊。这都想不到,当啥警察!”
纪凛:“……”
牛锋捂着头顶倒抽气:“嘶……姑奶奶,你这手劲儿快赶上彭局了,有必要这么重吗……”
不重怎么转移你的注意力呢。卢晴成功阻挡了一场尴尬,朝纪凛得意地眨了眨眼,试图讨要夸奖。
纪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眼皮抽啦?”
这大概就是薛定谔的直男吧,又弯又直的。
纪凛平时很少出去下馆子,但他停职一个月,给自己队里的成员带来了工作上的麻烦,理应请客道歉,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至于明天跟穆浩的那顿饭……是穆浩主动邀请他的。
那天在墓园,穆浩堵在他面前问:“小纪,我生日那天请你吃饭吧?”
他心里还在为上回吃蛋糕的事而尴尬,不想那么快再二人独处,支支吾吾地不敢答应。
两个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倒退,到最后,他走投无路,差点儿跌坐在人家的墓碑上,心想着,这叫什么事儿,哪有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跟人约饭的。
可穆浩全然不在意,一个劲儿地请求,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跟你耗到天黑”的架势。他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晚上的聚餐地点是卢晴挑的地方,一家家常菜馆,量大实惠,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兼顾了纪凛的钱包。
全队七个人一共就花了四五百,尚在承受范围之内,明天那家火锅店人均也不贵,花不了多少钱。虽然穆浩说要请客,但纪凛还是打算付了自己的那份餐费。
这么一算,剩下的钱应该足够支撑到下个月初发工资那天。
全桌没人点酒,都喝饮料或茶水,以防吃到一半有紧急任务。
所幸这顿饭难得清净,没领导找,也没突发状况。纪凛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明晚也是如此太平。
聚餐结束后,有人还得回局里加班,比如卢晴,走之前一脸幸灾乐祸地说:“纪哥,等你后天复职,估计要加一个月的班咯!”
纪凛佯装抬脚踹她:“放心,到时候一定拉上你。”
卢晴苦着脸逃之夭夭,回头挥拳警告:“忘恩负义!你的火锅店之约有我一份力,以后别忘了报答我,哼!”
纪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没往心里去,独自骑了辆共享单车回家。
月色清朗,秋风飒爽,一路十分通畅,二十分钟后他就看见了自家小区。
他不是本地人,读完大学之后,工作落在这儿,起初是租房住,前年攒够了首付,就在单位附近买了套房,一室一厅一卫一阳台,五十多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人住也够了。
平义市房价高,新金区更是高中之高,其实也可以住到郊区,房价便宜一半,但为了能够在紧急情况下尽早赶到局里,他最终咬咬牙选择了此地。
市局周围的房价也高居不下,他曾经想问穆浩怎么攒的钱,还好没问。要不是虞度秋告诉他,他压根不知道穆浩家里原来条件那么好。
以前大学的时候,他们都会去食堂吃饭,一楼味道一般但便宜,二楼菜色精致但价高,穆浩总是和他一块儿去一楼吃饭,他还以为穆浩跟他经济条件差不多。
他家其实也不算穷,普通家庭而已,老家有房,父母有足够养活自己的退休金。但比起穆浩,显然条件差得远。
纪凛自认不是一个容易自卑的人,在虞度秋面前都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在穆浩面前,他在意的太多了,害怕的也太多了,本就渺茫的希望总是一再被打击。
不该这样。
纪凛一路骑行一路反思,到家的时候稍稍释怀了。
无论如何,这个生日得好好庆祝,毕竟穆浩的上个生日过得实在凄惨,人都差点儿回不来。
进了家门,他先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把明天要带去的礼物、贺卡和文件收进了包里。
正打算早点睡了,突然手机震动,高亢嘹亮的军歌铃声响起,重创了他刚松懈下来的神经。
来电人是徐升,他俩不同队,私下来往不多,这通电话九成九是为了公事。
纪凛不敢怠慢半秒,立刻接起。
徐升也没客气寒暄,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情况:局里得到线人的情报,杜书彦供货的买家之一今晚可能会现身某家会所。
纪凛顿时精神一振。
这名可疑的买家他见过,之前跟虞度秋一起出席裴家的珠宝展时,有一位房地产开发商老总,名叫王斌,当时就与杜书彦来往密切,是杜书彦的投资人之一。
杜书彦出事后,许多与他有非法交易关系的买家都被抓了个正着,但这个王斌却很狡猾,及时撇清了关系,从他们的指缝间溜走了。
这段时间,徐升一直在调查跟踪他。王斌沉寂多日,可能是看风头过去了,今夜再度出门寻欢作乐,对警方来说,是个不容错过的良机。
“彭局说你休息了一个月,怕你业务能力生疏了,得重新适应平时的节奏,所以叫我喊上你,帮你找找状态。”徐升在电话里说。
纪凛二话不说起身下床,换上衣服就走:“不用,我一直在状态里。”
王斌去的会所在昌和区一条老街的深处,纪凛先回了趟局里,跟徐升一块儿部署了此次行动。
还没加完班的卢晴看见去而复返的他,笑得乐不可支:“纪哥,我说什么来着?你看你,还没复职就开始加班了,今天肯定比我晚回家。”
一语成谶。
他们一行人到了会所附近,潜伏至深夜,也没见着王斌的人影。
直到消息传来,王斌现身于城市另一端的某场酒局,他们才知道被耍了,这时已是凌晨一点。
蹲了几小时结果却是一场空,行动的成员们都有些丧气,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沉闷。
徐升出言安慰:“哎,常有的事儿。这些人狡兔三窟,就是为了躲我们,没那么容易抓到。不过他这么快就耐不住了,说明他沉不住气,早晚会露出马脚。”
道理是这个道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回到局里的时候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各回各家了。
剩下两位队长留在办公室内,总结此次行动的失败之处。
“线人的情报不准确,是王斌故意透露的消息吗?还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纪凛问。
徐升:“我们的线人藏得很隐蔽,他应该不知情。可能是我们今晚埋伏在会所周围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临时通知他别来。”
纪凛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那地方是条老街,商铺都开了很久,内部应该有张情报网,消息流通得很快,我们几个生面孔待得久了些,估计引起警惕了。”
徐升点头:“是的,潜伏在老街里面容易被注意到,我们得换个法子。”
王斌今夜寻欢被打断,心里或许正不甘心。但正因为有这层情报网的存在,他才会更加肆无忌惮,以为警察抓不住他,或许很快便会再去。
纪凛与徐升研究了半天老街的地图,终于发现了一个突破点:街口的流动商贩。
他们今天徘徊至深夜,回程的时候,看见街口的马路边上,仍然有几个小摊在卖炒米粉、杂粮煎饼、烤冷面等小吃。
老街里面娱乐场所多,许多人逗留到后半夜才散场,深夜出来的时候闻到食物的香气,往往会忍不住买上一两样东西,所以街口的小商贩经常营业到凌晨以后。
而且这些摊位都是不固定的,今天在这儿卖,明天可能就推车去其他地方卖,流动性很高,即便来了张生面孔,只要卖的东西差不多,一般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
但问题是——谁去伪装小摊贩?他们专案组可没人会摊煎饼。
“我先把这个方案汇报给老彭,看他怎么说吧。”徐升末了道。
“行。”纪凛抬头看了眼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眼皮在打架,休息了一个月果然人懈怠了不少,以前熬个通宵也能撑住的。
俩人忙活完,都不打算回家了,反正几个小时后就得上班,不如省出时间补觉,于是就在各自的办公室撑开折叠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卢晴第一个到办公室,发现门没锁,还以为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偷来公安局扫荡了,结果进门后,发现她的队长正瘫在折叠床上,睡得脸色潮红,听见动静睁开眼,迷迷瞪瞪地望向她:“……早。”
卢晴惊道:“熬通宵了啊纪哥?”
“没……”纪凛想撑着床起来,却感觉使不上劲儿,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卢晴瞧他脸色不对劲,凭借敏锐的洞察力迅速发现了关键所在——首先,办公室空调没开。其次,纪凛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套。
“我的天!纪哥,昨晚大降温,只有七八度哎!你就这么睡着了?”卢晴连忙上前探他额头,果然有点烫。
纪凛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平时很少生病,可能是昨晚忙碌至凌晨,免疫力短暂地下降了片刻,被寒意钻了漏洞。
卢晴很快从医务室那儿拿来了温度计和退烧药,测出来是38度7,还行,烧得不算太高。
纪凛吃下了退烧药,喝了一大杯温水,就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了。
干他们这行的,发烧是小打小闹,不足为奇,没烧到神志不清就能继续干活。
上班之后,徐升向彭德宇汇报了昨夜他们的行动和新方案,带着结果来告诉他:“老彭说他会和冯队再商量,可能从市局调人来协助我们。”
“好……”
“听小卢说你发烧了?声音有气无力的,没事吧?要不回家休息一天?”
纪凛摆手:“我都休息一个月了……再休息,像什么话……没事的,已经吃了药,一会儿就退了。”
然而他还是太乐观了些。
体内的病毒可能听见了他这番不屑的话,叛逆劲儿上来了,誓要与他一决胜负,折磨了他一天还不消停。到下班的时候,纪凛照了照卫生间的镜子,脸还有点红,眼皮也有点重。
不过那家火锅店灯光暗,穆浩应该看不出他发烧的迹象。
“卢晴……你那美白的玩意儿……还在吗?”他问。
卢晴闻言,直接从办公桌上抄起一管美白隔离,仿佛早已为他准备好:“锵锵锵!拿去!不客气!涂全身也可以!”
“……我干嘛涂全身。”
他挤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粉液,在脸上抹匀了之后,稍稍遮盖了泛红的区域和熬夜的疲惫,看起来也白净了些。
“我就在隔壁火锅店吃饭……有事打我电话。”纪凛想了想,不放心地补充,“如果有紧急情况……”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卢晴推着他往外走,“有事我们能应付,你就专心约、啊不,专心吃饭吧!”
纪凛身体正虚,被她推得踉踉跄跄,一头雾水,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办公室外,门在身后“砰!”地甩上。
……他有这么讨人嫌吗?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走到火锅店只需十分钟,纪凛背着包,慢悠悠地晃荡过去。也走不了太快,头晕。
他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待会儿见面了,该说点什么。
穆浩是即便双方沉默也不会尴尬的类型,可他会觉得尴尬。或许是因为,他很在意,但穆浩并不在意。
他们目前的关系也很微妙,穆浩在尝试着喜欢上他,他们也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可他们两个都从未进入过一段恋爱,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有独处的机会,纪凛还是觉得很开心。
然而当他进入火锅店内,看见围在大厅圆桌周围的那七八个人时,才发现他想多了。
穆浩说了请他吃饭,但没说请他一个人吃饭。
“小纪!这里!”穆浩今天穿了身便服,坐在朋友中间,身旁给他留了个座位,笑着招呼他,“刚想给你发消息,你就到了。”
纪凛在心中苦笑。
也对,今天是穆浩生日,喊朋友一起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老是自作多情呢……
穆浩把他介绍给了这一圈朋友,又把朋友挨个儿介绍给了他,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初高中同学。接着喊来服务员,让大家各自点爱吃的菜。
纪凛一个人也不认识,拘谨地坐下,点完菜就没吭声了,身旁的一个男生很自来熟,好奇地打量他,完了说:“穆浩,你大学同学看起来比你年纪小诶。”
穆浩:“他长得显小。小纪,想喝什么?橙汁还是可乐?”
这么一问,更显得他像个小孩儿了,纪凛不好意思地说:“我喝茶水就行了,我自己会倒的,不用管我,穆哥。”
他起身伸手,去够圆桌中央的茶壶,可能是起身太快了,脑子犯浑,眼前一晃,手没碰到壶柄,却碰到了滚烫的壶身,咻一下缩回来。
“当心,你坐下,我来吧。”穆浩不容分说地按下他,起身拿过茶壶,给他倒水。
烫到的指尖很快降了温,纪凛的脸却越来越热。
周围数道视线都盯着他俩,有的男生特别幼稚,捏着嗓子起哄:“穆浩,我也要,给我倒~”
穆浩没多想,好脾气地拎着茶壶走过去,关切地问:“你嗓子怎么这样了?感冒了?多喝热水。”
其他人笑作一团,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你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穆浩。”
“他压根不想找,工作狂一个,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他对罪犯以外的人上心过。”
穆浩听着大家的调侃,温和地笑着,也不生气。
纪凛端起茶杯,抵在唇边,慢慢吹着茶水的热气,听他们熟稔地聊天,插不进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氤氲的热气升腾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会啊,我有上心的人。”一道沉稳的声音冷不防地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周围安静了一瞬。
纪凛在这一瞬中怔怔抬头,看见穆浩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火锅店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也那么俊朗英气。
会是在说他吗?纪凛觉得可能是,但又怕再次自作多情。
短暂的震惊后,其余人顿时炸锅了,惊奇的眼神好似看见一棵千年铁树开了花,七嘴八舌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卧槽?谁啊,你们局里的?”
“看看照片!哥几个给你分析分析,看你能不能追上。”
穆浩在一片询问声中,浅笑如初:“现在还不确定,等有结果了再介绍给你们。”
“哇靠,你小子,来真的啊?”
“不得了,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你谈恋爱,为父很欣慰。”
“照片都不给看啊?哎哟,这么神秘。”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鸳鸯锅底和他们点的十几盘菜,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着摆盘、下菜,这个话题便暂时终止了,穆浩也得以逃过追问。
“小纪,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爱吃辣?辣锅放你这边?”
纪凛神思恍惚,下意识地点了头。
他迟缓的脑子刚浮现出穆浩的话,不太清醒地推理着:穆浩说,以后会把上心的人介绍给这些同学,而他已经被介绍过了,所以……穆浩说的那个人,不是他?
可是,穆浩前天刚送他花……不,那朵花没有任何含义,穆浩只是觉得好看而已,他不该多想。
或许真的有其他上心的人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怕他不能接受吗?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毕竟,他们目前只是朋友关系……
但穆浩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纪凛的脸颊越来越烫,脑子的转速越来越慢,体感比早上更难受了。
穆浩将锅底转了半圈,红油油的辣锅面向了他们两个。
每桌的上方悬着一盏暖黄的顶灯,将辣锅的颜色照得格外鲜艳,甚至红得有些刺目。
纪凛平时是爱吃辣,但此时望着这一大锅红艳艳的锅底,鼻子里吸入辛辣的气息,只觉得胃里翻涌,几欲作呕。
“小纪,你想吃什么?小纪?”穆浩喊完没得到回复,扭头又喊了声,纪凛依然没反应。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疑惑地盯着纪凛的脸看了片刻,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纪凛隐约听见了呼唤,缓缓转头,过程中却感觉火锅店的灯光愈来愈暗,仿佛灯泡没电了。
眼前的景象迅速褪色模糊,他尚未来得及看清穆浩的脸,就被黑暗完全遮蔽了目之所及处,意识彻底掉线,歪着的脑袋砸向了桌面——
意料之内的疼痛却没传来,他被一只手稳稳托住,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已经无法分辨那是谁的声音,所有感官随意识共同离去,下一秒便彻底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