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君悦大酒店。
平日里门庭若市的酒店门口今日格外安静,寥寥无几的豪车间隔许久才来一辆,门童不见影踪,酒店经理亲自上前迎接。
不一会儿,又驶来一辆漆黑锃亮的幻影,金灿灿的欢乐女神车标缓缓停稳,司机先下车,小跑到后座开门。
车牌不在今日私人派对的受邀之列,经理急忙走下楼梯,意图解释:“非常抱歉,先生,我们酒店今日不对外营业……啊,柏总,是您啊,对不住对不住,刚没认出您的车。”
柏朝站定了,手伸向车内,一只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搭了上来,胳膊白皙光滑,紧接着,手的主人弯腰低头,从车内探出,银光粼粼的修身旗袍掐出一把细腰,乌黑的长发垂散在狐裘之上,红唇一勾,眸光微动,低声道了句:“谢谢少爷。”
好一位清丽妩媚的佳人,只是……身材怎么这么颀长呢?好像……还有点儿壮?
虞度秋拢了拢白绒绒的狐裘披肩,侧脸躲避经理打量的视线,挽住柏朝的胳膊,依偎到他的怀里,掐着嗓子说:“我们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从另一侧车门走出来的穆浩见此场景,一时语塞。
好能演戏一男的。
柏朝正要抬步,经理慌忙拦住:“那个,柏总,今天里边有场私人派对,酒店被人包下了,实在抱歉。”
柏朝淡淡道:“我就是来参加派对的,临时决定的。”
“哦哦,难怪名单上没有您,那我打电话向里边确认下。”
穆浩闻言,心一沉,正欲上前搬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忽听虞度秋问:“你让我们在门口等你打电话?”
柏朝冷笑:“你怀疑我在撒谎吗?”
穆浩:“……”
你俩不就是在撒谎吗!
两句话把经理问得额头直冒虚汗,这电话若是打了,确定是受邀客人,他的饭碗恐怕难保。
柏朝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带路吧。”
经理无计可施,只能顺从:“诶,这边请。”
穆浩叹为观止。
什么叫目中无人,什么叫专横跋扈,今天算是见识了。
三个压根没邀请函的人大摇大摆地抵达了派对所在的大厅,门口守着四五个穿西服的保镖,再次拦下了他们:“请出示邀请函。”
经理帮忙解释:“这几位是裴总的客人,临时决定来的,没有邀请函。”
保镖没那么好糊弄:“稍等,我们需要向裴总确认。”
“不用,我给他打电话。”柏朝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等待片刻,说,“裴总,我到门口了,你的保镖拦着我不让进,一个光头,还有一个方脸。直接进是吧?好,那我挂了。”
两个被点名的保镖脸色微变,但依旧警惕:“抱歉,我们无法确定您是否真的打了电话,还是需要先进去问裴总一声。”
柏朝皱眉,明显不悦,经理怕殃及自己,连忙打圆场,悄声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柏家的大少爷柏朝,裴总的生意伙伴,有必要对你们撒谎吗?”
两名保镖的确听老板多次提起过这个名字,语气好像很敬畏,立刻打消了怀疑的念头:“非常抱歉,我们也是出于工作职责,请您谅解。”
柏朝扬眉:“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两名保镖随即用对讲机联系了宴会厅内的同事,不多时,古铜大门从内打开,里边的情形赫然跃入眼帘——
厚实的深色帷幔掩住了四周的落地窗,厅内光线昏暗得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唯有六七张赌桌上方垂着水晶吊灯,光线散射,映照在桌子周围的一张张脸上,从远处看,模糊不清,难辨人鬼。
三人从打开的门缝间进去,细绒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幽暗的环境中,唯有虞度秋身上的银丝旗袍波光闪闪,飘动的下摆隐约露出白皙的长腿,不少男人投来了露骨的视线。
“赔我精神损失费,穆警官。”虞度秋低语,“或者允许我挖了他们的眼睛。”
穆浩黑着脸:“又不是我让你穿的,是你自己要穿。”
“还不是为了帮你,这样方便潜入。”
穆浩没看出哪里方便了,虞度秋漂亮是漂亮,但这身高体型,要不是披肩挡住了胳膊的肌肉,以及厅内灯光昏暗,不难看出其实是个男人。
根本就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但人是他请来帮忙的,他也不好说什么,虞度秋能当着他面儿做那种事,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也很正常。
厅内的赌桌上玩儿什么的都有,轮盘、骰子、扑克……每桌周围都聚着不少客人,其中一桌周围人数最多,桌上堆积的筹码也比其他桌要高。
这一轮赌局已经来到了最后关头,场上只剩下两名玩家,发牌员翻牌后,其中一人郁闷地摔了牌,朝对面的男人说:“你又赢了,手气真好啊裴总。”
头发微卷的年轻男人笑了笑:“承让了,还玩儿吗王总?”
“不玩了,玩不过你啊,今天输得也够多了。”男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赌桌。
新玩家们陆续上桌,跃跃欲试的神色与刚才被宰之前的王总一模一样。
裴卓喝了口酒,朝身侧的另一名玩家递去一个眼色,对方会意,微微颔首。
就看下一个坐上对面位置的,是哪只不幸的待宰羔羊了。
他们没有等太久。
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搭上了椅背,紧接着,客人的脸庞从暗处浮现,落座于他们眼前。
裴卓一愣,完全没料到是这位不速之客,脱口而出:“柏朝?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听说这里有热闹,就来凑一凑。”柏朝又拉过一人,只见银光闪动,一人跌坐在他腿上,乌发雪肤,细腰翘臀,似乎羞于见人,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
玩儿牌还要搂着小情人……裴卓嘴角抽了抽:“你确定要凑这个热闹?输得倾家荡产可别怪我。”
“多虑了,裴总。我的家产,很难输完。”柏朝抚上怀中人的大腿,毫无顾忌地当着众人面儿探入旗袍底下,他怀里的人微微一颤,发出低吟:“嗯……”
站在他们身后的穆浩捂住了脸。
有必要演这一段吗……根本就是自己想摸吧。
“此轮德州扑克,每名玩家初始筹码200万,底池上限500万。”
发牌员报完规则,开始给每位玩家发放两张手牌,紧接着在桌面上翻开三张公共牌:黑桃9,方块3,草花J。
裴卓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方块Q和红桃J,稍稍安心。
已经有一对J了,运气不错。就算没有暗箱操作,大概率也能赢。
虞度秋扭头,眯着眼睛快速扫了眼柏朝拿到的手牌和公共牌,轻嗤:“啧,你这破手气。”
柏朝拍了拍他的大腿,提醒他安静。
裴卓推出筹码,下注100万,除了柏朝跟注100万,其余玩家统统选择了弃牌。
显然,谁也不想掺和到他俩的恩怨里。
然而对面的某个玩家,频频投来视线。
柏朝瞥了对方一眼——那是一个坐着也比别人高出一截的男人,浓眉深目,鹰钩鼻,目光坦然地与他对上,甚至冲他笑了笑。紧接着,视线下移,定格在了他怀中人的侧脸上。
柏朝不动声色地把虞度秋的脑袋按回自己肩上:“转回去,有人在看你。”
虞度秋低声问:“谁?”
“穆浩说的那个犯人。”
“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或许。”柏朝侧头,嘴唇暧昧地磨了磨他的耳垂,“谁让你今天这么骚。”
此时,发牌员发出转牌:草花A。
裴卓颇有信心地下注了200万,问:“你跟吗?”
柏朝:“当然。”
最后一张河牌发出:草花6。
裴卓笑得十分得意:“我可能要赢了哦?”
柏朝波澜不惊:“未必。”
裴卓流露出一丝怀疑,犹豫片刻,还是推出了200万的筹码。
柏朝爱玩儿西洋棋,人尽皆知,从没听说他玩儿过德扑,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两边都推出筹码后,发牌员提示:“请各位展示手牌。”
柏朝毫不犹豫地甩出了两张牌。
裴卓定睛一看:草花9,方块10。当即哈哈大笑:“柏朝,你这牌也还行,有一个高牌,但不好意思,我的牌比你强。”
柏朝无所谓地耸肩:“第一次玩,输也正常。”
“那……接着来?”
“行。”
裴卓兴奋地瞧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快看,好蠢一只肥羊。
男人却没理他,视线始终凝聚在那道穿旗袍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从大厅的旋转楼梯上去,穿过空中长廊,便能抵达酒店的客房大楼。
穆浩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赌桌上,悄无声息地潜入,没乘电梯,走楼梯一层层往上打探,终于在第7层的走廊上,看见了同样黑衣打扮的裴家保镖。
裴卓明明在楼下,他们却守在715的门口,说明房间里一定有人。
这些保镖警觉性很高,没那么容易引开,穆浩躲在转角处,敲了敲无线耳机,悄声说:“7楼有人看守,你们制造点乱子,把人引下去。”
楼下,虞度秋亲了柏朝的脸颊,印下一个红唇印:“我去给你倒杯酒,少爷。”
柏朝对上他视线,顿时了然,松手道:“去吧。”
虞度秋头也不回地离开,手伸进黑长直假发里,按住了耳机:“你要求真多啊,穆警官,直接打死他们不就行了。”
穆浩:“……再多说一句连你一块儿抓。”
虞度秋:“行行行,等我一会儿。”
这一等就等了十分钟,直到耳机内声音再度响起:“来六楼。”
穆浩不解,但还是根据指示来到了下一层,只见虞度秋提着高跟鞋,光着脚站在楼梯口等他,手里提了一包东西。
“这什么?”
“回车里拿的,跟我来。”
虞度秋领着他穿过长廊,来到615的房门前,用刚从前台取来的房卡刷开了门,接着走到阳台上,把手里的包裹丢给了穆浩:“上去吧。”
穆浩打开包装——是一卷带挂钩的绳子。
他表情凝固了一瞬,缓缓抬头:“你什么意思?”
虞度秋:“这还用我解释?爬上去啊,你们警察该不会这点胆量和体力都没有吧?”
穆浩掂了掂手里的绳索:“行,你先下去吧,免得离开太久他们起疑。”
“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能搞定。”
"行,那我走了。"虞度秋递了个飞吻,“祝你成功。”
穆浩目送他转身离开,脸色迅速下沉。
虞度秋提着高跟鞋,刚迈出一步,忽觉身后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迅速逼近!
他当机立断,扔了鞋就往门口冲!
熟料身后人比他动作更快,绳索用力一甩,精准套住了他的脖子。
“呃!”虞度秋差点儿把自己勒死,不敢迟疑,撩起旗袍下摆飞腿就踹!
穆浩抬臂格挡住了这一击,手臂却被震麻了,重重一哼,更加不敢掉以轻心,火速收紧绳索,同时横腿扫他下盘。
虞度秋被脖子上的绳索勒得喘不上气,供氧不足,反应速度变慢,不幸地被这一腿掀翻在地。
穆浩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用膝盖压制住他的后颈,同时唰!地抽出藏在鞋底的军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虞度秋很识时务地放弃了抵抗,举起双手投降,嘴角顽劣的笑却死性不改:“咳咳……我哪里暴露了,穆警官?”
“我从没告诉过你,他们在715,你为什么带我来615,让我爬上去?”穆浩面沉如水,声寒如铁,“虞度秋,你究竟是谁养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