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大少订婚退婚都不稀奇,但虞大少在众目睽睽之下,温顺地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向所有富豪名流介绍这位是他的“先生”,足够令所有认识他的人三观震碎。
罗源直接一口酒喷出来:“噗——啥??”
我把你当猛一,你居然当了别人的娇妻?!
被突然拽起来的柏朝面对众人的审视,也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想如此高调。
可虞度秋喊他“先生”。
此刻就算是十个大汉强行按住他,他也不会坐下了。
主持人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展开,当机立断,将话筒递到他嘴边:“这位先生,您对您爱人的深情表白有什么想说的吗?”
柏朝想了想,淡淡启唇:“没什么想说的,因为私下天天说。”
虞度秋轻笑了声。
这架子摆得比他还大。
柏朝完全是个话题终结者,三两句就把主持人聊得无话可接了,此时下一件拍品也抬上来了,等着介绍,主持人只好撤退回台上,继续拍卖。
两人闹出了一条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从容坐下,忽而听闻一阵掌声。
江流深拍着手赞叹:“我赌今天这一幕会登上话题榜:神秘富商壕掷千金只为博爱人一笑。这下应该没有人会质疑你们感情的真伪了。”
虞度秋与他碰杯:“感谢江先生贡献爱琴,稍后我会让人原封不动地运回你家。”
“客气客气。”
夏希艾听完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卖钢琴……是假的?”
江流深搂住他:“我怎么舍得把见证我们感情的钢琴卖出去?不过虞先生的捐款是真的。”
“可是这样的话……虞先生不就什么也没得到吗?”夏希艾于心不忍,“钢琴还是给你吧,虞先生,你刚才也说了,它有很好的意义……”
“夏先生真是善良,我说实话,钢琴就是一件物品而已,就算有意义,也是属于你们的意义,与我们有何干系?”虞度秋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人情味,“我不需要这架钢琴,请你也别放在心上。好了,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该走了。”
江流深诧异:“这就要走了?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虞度秋挽住柏朝的胳膊,将今夜的娇妻设定贯彻到底:“我们去兜风,老时间机场见。二位别太贪玩,贺导只放了一个晚上的假,明早必须回到片场,否则他会生气。”
江流深:“知道了,还不是你拐我出来的。”
两人早早离场,再次吸引了无数视线,不出意外,今晚发生的一切即将随着悠悠众口,迅速传遍整个商圈,所有认识虞度秋的和不认识虞度秋的,都会知道他着了魔似地爱上了他的保镖,甚至当众承认自己屈居人下,甘愿沦为金丝雀。
自此,旧的谣言不攻自破,新的谣言即将诞生:虞大少的那位未婚夫……难不成会下蛊吗?
夏希艾靠到江流深身边,悄声嘟哝:“这个虞先生好像有点坏……”
江流深笑道:“你要是看过以他为原型的剧本,就知道他不止是‘有点’坏了。也别心疼柏朝,他俩天生一对。”
“啊?柏先生做什么了?他都没怎么说话啊。”
“你以为这么凑巧啊,虞度秋想昭示他们的关系,就刚好有一场名流云集的拍卖会?”江流深低声揭露真相,“每件拍品都是要进行评估的,流程很繁琐,一周哪里来得及……早在一个月前,柏朝就来找我了。”
“什么?那虞先生岂不是被骗了?”夏希艾又同情起了虞度秋,“大费周章给爱人准备的惊喜,结果却是爱人预设的圈套……”
江流深摇头:“虞度秋去过的拍卖会少说也有上百场,他会不知道这些吗?我爽快答应他的时候他估计就察觉了,无非是配合着演而已。你是真好骗啊,艾艾,像你这么单纯的傻瓜不多了,我得好好看紧你,免得一不留神就被人拐走了。”
夏希艾恼羞成怒,一拳捶过去:“他们坏,你也坏,跟他们一起耍大家。我打不了他们,就打你!”
宴会厅外,天色已暗。
走出大门的虞度秋松了手,扯开拘束的衬衣扣子,对着寒夜呼出一口浊气:“怎么样,给够你名分了吧?”
柏朝低沉地笑:“谢谢少爷。”
“可别喊我少爷了,承受不起,你现在本事大了,小废话都听你调遣了。”虞度秋搭上他的肩,“是你派他来我面前透露那些流言蜚语的吧?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你把公司给了我,他现在是我的下属,听我的话无可厚非,别为难他。”
“那你下回能不能直说,非要算计我?”
“怎么直说?拜托你去昭告天下吗?我知道你会为我去做,但我无法确定你是否心甘情愿。”
“真有你的,小畜生。”虞度秋轻嗤,也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被拿捏得死死的自己。
送机的车驶到了跟前,柏朝看了眼,问:“不是去兜风吗?还有司机?”
“这么冷的天,要兜你自己去兜。”虞度秋径自坐进了后座。
柏朝跟了进去,升起前后座的挡板,隔出一方私密天地,问:“你生气了?”
虞度秋垂眸拨弄着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回:“没,我怎么会生气呢,不就是我对象又一次算计了我吗?不就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被你操了吗?没事儿。”
“你在不高兴。”柏朝确定了。
“当然不高兴,我陪你演是因为我爱你,但你不能总这么跟我耍心眼。”虞度秋叹气,“柏朝,你不用想方设法地锁住我,我早就拴在你身上了,离不开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乐意给,没必要变着法儿地试探我。这次我猜对了,万一下次没有呢?你是不是会觉得我不够爱你?”
柏朝安静了片刻,倾身亲了他一下:“对不起,我只是……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虞度秋自然明白。
十多年的苟且偷生,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一个人的性格,柏朝想要复仇、想要垂爱,可曾经,这些都不能搬到明面儿上说,只能通过隐秘迂回的方式才能如愿以偿。
人会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行动,这招成功了,下回就会继续用这招。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策划好的公开。
柏朝又一次通过阴影中的行动达成了目的,但他不能一直活在阴影中。
“你必须改正这种坏习惯。”虞度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偶尔耍几次心眼是情趣,天天这样可不行,我不希望我们的婚后生活充满不确定的猜疑。”
柏朝很温顺地低着头:“嗯,以后不会了。”
见他听话,虞度秋又心软了,捏着他的耳朵,凑上去回了他一个吻:“我也有错,没及时清理掉那些流言,让你难受了。你现在最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补偿你。”
“我最想要的东西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柏朝用吻替代了接下了的话。
他们都心知肚明。
虞度秋被他亲得缩进后座的角落,呼吸不稳:“喂……去机场就四十分钟,你就不能忍一忍……”
“你说了爱我,我怎么忍得了。”柏朝的手撑在皮椅上,整个人压过来,“你要我从阴影里走出来,那你就得承受我阴暗的一面……和肮脏的想法。”
车子从热闹的市区驶向机场所在的偏僻郊区,起初的一段路有些堵,还撞上了红灯,司机只能慢慢地等。
前后座被挡板完全隔开了,他听不见后边的老板们在谈什么秘密,也无意偷听。旁边停着一辆塞满了下班族的公交大巴,拉着吊环挤在一块儿的人们都羡慕地看着他开的这辆宽敞豪车。
司机习惯了这种目光,不以为意,反正玻璃是单向的,外人看过来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红灯转绿,车流终于稍稍动了动,但按距离推测,轮到他们通行之前,至少还得等三个红灯。
司机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导航,心想:可能没法按时到达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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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的人也打了个哈欠,困倦而又羡慕地看着旁边那辆豪车。
虽然看不清里头坐着什么人,但一定是西装革履或者打扮精致的有钱人,或许正在打跨国视频电话、聊几个亿的生意……
正想着,那辆车突然微微震晃起来。
公交车上的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眨了眨眼,定睛瞧去——
就在这时,绿灯又亮了,终于轮到他们通行,那辆锃亮漆黑的豪车左拐驶上了另一条路,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晚上十点,拍卖会结束。
江流深与夏希艾也赶到了机场,打算连夜回平义。
“我跟你一块儿住进剧组的酒店,会不会不太好?”夏希艾担心地问,“蹲守在影视城的娱记很多,万一被拍到……”
江流深搂着他上飞机:“拍到怎么了?我老婆来给我暖床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人……一会儿别在虞先生他们面前说这些不正经的,好歹是你的投资人。”
然而两人上了飞机,却不见另外两人的踪影。
乘务员前来迎接,解释说:“虞总身体有点不舒服,柏先生扶他进后舱休息了。”
夏希艾关切地问:“虞先生不舒服?那坐飞机要紧吗?”
“柏先生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了,不用担心。”
夏希艾还想问两句,被江流深揪了回来:“人家情侣的事儿,你少打听。根据我的直觉……他俩比我还不正经。”
十分钟后,飞机开始缓缓滑行,接着离地,加速爬升,直至平稳飞行。
今夜风清月朗,云层稀薄,透过舷舱往下望,城市的万家灯火如同散布在一块黑天鹅绒布上的碎钻,反射着圆月的柔光。
身处万丈高空,俯瞰芸芸众生,柏朝亲吻着神明白皙光滑的脊背,眷恋且痴迷。
虞度秋趴在床上,已经有些累了,小畜生没听他的话,在车上就弄脏了他,好不容易走上飞机,又将他拽入了后舱。
但他能感受到柏朝的高兴劲儿,也就任劳任怨了。
这才是千金难买的东西。
趁着中场休息,他反手揉了揉身后人汗湿的头发,道出了心中真正所想:“柏朝,说实话,其实我挺担心公开的。”
柏朝停下亲吻,压在他背上,十指相扣,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觉得被男人骑丢脸?”
“不是……一旦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他们会调查你的来历,报道你的身世,审判你的一切过往……我经历过,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所以订婚宴办得低调,只邀请了亲朋好友,拒绝一切媒体拍摄。”
柏朝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在乎,随他们审判。”
“但我不舍得。”虞度秋道,“我不舍得你被他们揭开伤疤,不舍得你去面对那些吃你人血馒头的报道。虽然我可以压下去,但总有漏网之鱼,我不舍得你难受,哪怕只有一次。”
柏朝抚摸着他的肩头,安静了片刻,说:“还没到我的生日,怎么就对我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虞度秋失笑:“我难得跟你说点儿正经的。”
“那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度秋。”柏朝酝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家人出事的时候,我才七岁,记得的事不多,对家人的印象,也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深刻。你以为我的痛苦全部来自那场车祸吗?不,那不是主要原因……”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
虞度秋明白他要剖心剖肺了,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翻了个身,将他拥入怀中:“没事,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
小家伙的心事藏得很深,即便在他们订婚之后,能窥见的也不是全貌,如今终于要开口诉衷肠,他岂能错过。
柏朝与他靠着一个枕头,看着窗外的云在面前人的浅眸中飘过,心潮慢慢平静下来:“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家人,我当然痛苦,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当时的恐惧与悲伤,但那种痛苦是剧烈而短暂的,时间会淡化它。就像你从噩梦中惊醒时,肯定心悸,但忙忙碌碌一天后,也能恢复到常态。”
“真正令我不堪忍受的,是无法填满的时间。”
“没有尽头的时间,太漫长了,也太孤独了。”柏朝低暗的声音中透出寂凉,“惊醒之后,总要想点儿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可我没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可想,想完了,就只能反复想,或者发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在黑暗中长时间发呆的感受,你会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流逝,你的生命在减少,可你无能为力。你以为自己是在试图忘却,可实际上,你只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与孤独中。”
“穆浩一定懂我的感受,那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孤独感。但我们都知道自己不能疯,有人在等我们,幸运的是,我们都等到了。”
柏朝抚过面前人的银发、脸颊:“我的伤疤一直在那儿,不用别人揭也会痛,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只要你能填满我的时间,我就可以不用发呆,不用回忆,不用被痛苦孤独所折磨。”
“所以,我难不难受,与别人的审判无关,只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多陪陪我。”
“也不是要你24小时陪我,你给我的快乐越多,我能回味的时间就越长,这样,即便你偶尔不在我身边,我也能靠快乐的回忆来抵御孤独。”
虞度秋的心随着这一句句话飘起来,与飞机同样升至云端之上。
亲近他的人总是遇到不幸,总是一再背叛,将他逼成了一座孤岛,为的是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可柏朝需要他,离不开他。
他的存在因此有了意义。
流浪狗来到了孤岛之上,两颗孤独的心聚在了一起,他成为了他的归属地,他成为了他的守护者。
时间与外界都无法再干扰他们。
“你要多少快乐,我都给你。”虞度秋翻身上位,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下去,“多到让你没时间想别的。”
柏朝闭眼,收下了这个吻:“我今天已经很快乐了。”
但人心总是贪婪,恋人又过分蛊惑,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索取了更多,直至机上广播传来即将降落的通知。
下降时的失重感令他们的心跳更加纷乱,拥抱更加紧密,亲吻更加缠绵,仿佛不依附着彼此,就会坠落下去,重堕黑暗。
所幸他们都守住了彼此,从云端重回人间,安稳地降落在万家灯火中,成为了其中平凡而闪耀的一点。
“我会填满你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虞度秋最后在他的额头落下郑重一吻,承诺道,“我会让你的时光里全是我。”
柏朝胸腔震动,沉笑不已:“好。”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个承诺根本没必要许。
因为它早已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