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拉住人往府里走,可是自己也才来过一次,走了两步便迷失方向。
左右前后都是差不多但又不完全相同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谁知道方向是哪里。
看前面的小哥儿踟蹰着脚步左右张望,谢意笑问:“你准备带我去哪?”
对方回头,神情还有些着急,“去你房间啊,总不能光天化日下说吧。”
谢意唇角漾起戏谑的弧度,“时大夫莫不是要说点别人听不得的悄悄话?那你怎么能连我的卧房都找不到呢?”
说着反手扣住纤细的手指,带着他往前走,“带你把路好好认一认,别以后天天迷路。”
时暮被他牵着手,迎着无数的婢女和小厮的视线,在朱甍碧瓦的楼阁和曲径通幽的小道间穿梭,懵懵地转了几转,还真来到那方四爪金龙的院子前。
房间里一直烧着炭火,什么时候进来都温暖如春,氤氲的冷香又似藤蔓般,一直往骨缝里钻,叫人在严寒里绷紧的神经都酥软下来,生出倦懒。
谢意替他摘下厚厚的围脖,认真解释,“这几天本想来找你,又怕你不便。”
时暮视线转了转,想找个地方坐下。
上次还没发现,“你这里怎么连两个人坐的地方都没有?”
书桌前只有一把太师椅,红漆的八仙桌前也只有一只鼓凳。
谢意坐到帐床上,轻拍身边示意,“来这里。”
时暮坐过去。
他笑道:“因为这是我成年以后建的府邸,除了婢女和成纪,你是唯一一个来到这卧房的人。”
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吗?
时暮心念一动,心脏似坠在云端般轻盈浮起。
看小哥儿垂着长睫,似思索又似羞涩,谢意温声道:“整个府邸当时都是按着我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你哪里不满意,都可以告诉我。就像那插花……”
时暮诧异,“插花?”
“你觉得丑,我便撤了。”
时暮想起来了,和他解释,“那只是我随口一说,我不懂插花的。”
谢意眸底笑意分明,似聚满冬日的暖阳,“冬天可以围炉赏雪,夏天就在水榭里赏荷花,我可以教你作画写字……”
“写字?”时暮辩白,“我会写字好不好!”
我钢笔字不知道写得多好看。
想起他那张药方,谢意绷着唇角,点头,“好好好,你会写,只是写得不好看。”
“滚。”
他继续说:“我还可以教你骑马射箭,我们可以一起去围猎。今年春节已经来不及,明年春节,还有中秋节,下元节,每个节日,我们往后都可以一起过。”
时暮听到这里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畅想自己和他以后的日子。
其实,刚刚听着他说,自己眼前也好似展开了一幅幅平常,却温馨的画卷。
可是,时暮知道,他压根过不到明年春节,就会被流放,然后不知在哪里噶了。
谢意说着,又伸手从旁拿过一份奏表,“我准备上奏皇兄,让他亲自赐婚,让你成为我的王妃。”
时暮接过他手里的奏表,打开。
里面是熟悉的漂亮的行楷,写得密密麻麻,虽然许多文言文看不懂,但“哥儿时暮年方十九,家世清白,品行端方,容颜秀雅。臣弟与之情投意合,已定白首之约,伏请皇兄赐婚,为凌王妃。”
这一段,时暮看得清清楚楚。
原剧情里,原身并没有得皇帝赐婚,因为哥儿的身份,只默认是侧妃,但谢意并没有王妃,原身的身份地位其实和王妃一样。
没想到,他竟然想的是让自己做王妃。一时间,很时暮难形容心里的感觉,盯着奏表默默看了许久。
谢意凑近,仔细观察他面容上所有的表情,见他一会出神,一会凝肃,一会又在思索,变化之快,实在是可爱至极。
又注意到他空空的颈间,伸手把那束马尾拨到肩后,询问:“送你小玉马呢?为何不戴?”
时暮见他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脖颈上,这才发现,他也戴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玉马。
伸手捏起,就着他脖颈查看,见造型和玉质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他背后刻的字是“暮”。
自己的是“意”。
原来竟是两个人的名字。
时暮看完,把藏在衣襟里的小玉马摸出来,拍他掌心,“奏表你别呈给皇帝!”
谢意迷惑眨眼,“为什么?”
时暮坚决地说道:“因为我不嫁给你!”
谢意更迷惑了,“你不嫁?为什么?”
按时间线推算,他不止活不过明年春节,甚至两三个月后就要出征西南,到时候回来就是残疾一个。
他犯的是大罪,连原身都要一起流放,何况正妃,叫时暮怎么嫁?
自己有什么事,江小兰会如何可怜,时暮想都不敢想。
谢意先残后死这段剧情,自己之前原本想过无数次。此刻却无端心痛。
自己不也曾试着帮他找出西南所患疾病的答案,希望能帮他避开西南之祸,可信息太少,至今还没有头绪。
难道这就是剧情,毫无办法?
时暮只觉得胸口憋着闷气,不知该往何处撒气般冲他喊:“不嫁就是不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意弥漫在眉宇间的柔情一点点消散,侧开脸,淡淡道:“之前不认是小蝶,现在又不愿嫁?你想怎么办?”
终于给了时暮有了说出计划的机会,“你咬的你负责啊。”
谢意转回视线,狐疑,“怎么负责?”
时大夫高姿态地安排他,“我不嫁给你!但是,只要我需要,你就得……”
想起上次在清音阁的销魂欢愉,也措了个辞,“悉心地照顾我。”
谢意惊讶又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时暮放慢语调,一字一字地说给他听,“我说,我不嫁给你!但你该陪我还得陪我!”
谢意默了许久,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人的意思,眉心结起不悦的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有这般随便么?”
旋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陪。”
时暮本以为这是自己天大的牺牲,没想到居然被他拒绝,几乎一口气上不来,“你说什么?”
谢意抬起凤眸,也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给他,“我说,我不是这般随便的人,你不嫁给我,我就不碰你!”
这下时暮当真气坏了。
他凭什么和自己讨价还价!
直起身用指尖重重戳在他胸口,“你这么没节操,随随便便就把我咬了,还说自己不是随便的人?”
谢意举手握住他戳在自己胸口的手指,理直气壮,“我从来没有随便过,咬你便是认定你是我的王妃。”
时暮无比坚决,“反正我不嫁给你!”
谢意也不迟疑,“那我也不会再碰你!”
时暮气道:“你不是说我风情万种让你魂牵梦萦么,怎么说你都不亏吧!”
谢意忍了一瞬,还是没绷住地弯了弯眉眼,出声调侃,“哪有人自己夸自己风情万种的?”
“你!”时暮既气恼又委屈,“我不嫁给你,但就要你碰我!”
“我不碰。”
自己好好一直男,被睡了不说,还要平白无故承受这糟糕的潮热期。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他居然还要跟自己拿乔。
酸楚委屈尽数涌上心头,时暮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倾身靠近,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他肩窝上。
谢意其实没有觉得很痛,但能感觉到他咬得很用力,连瘦削的肩膀都在轻轻抖动,心中无法自控地塌陷。
用双手捞住柔软的腿根,往上抬起,让人坐稳在自己腿上,再环住窄细的腰身,在身前静静地凝注他。
凶恶的小狼咬了好几口,抬起头还在恶狠狠地发怒,“我被你咬了,以后潮热期你要不碰我,我找别的男……”
人字没有出来,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住脸颊,微带薄茧的指腹按在唇上。
他眸中翻涌浓烈情绪,开口亦是少见的厉声:“不管嫁不嫁,你都是我的。”
他平素都是和煦温柔,这个样子时暮都没见过,不禁有些松怔,片刻后低声嘀咕,“我哪里又成你的了。”
默然半晌,对方方才出声,语调又轻松和缓下来,“你是我落印的,潮热期我自该对你好,我只是想,若是我需要,又如何是好?”
时暮愣住,“你需要?”
他认真点头,“嗯。”
时暮恨不得喝口汽水喷死他,“你一大男人,你能有什么需要!”
这话谢意可不同意,“对啊,我一大男人,怎么没有需要?”
“你难道不懂……”他眸光轻闪,言外之意地放轻了语调,“食髓知味。”
只四个字,就叫时暮脑中放了好几部小电影。
但他既然服软,时暮觉得自己也该稍微让步,迟疑之后,还是点头答应,“行行行,那你需要……也来找我吧。”
反正自己也不亏。
又补充,“总不能让你和别人风流,弄出那些个病来,倒霉的还是我。”
谢意剑眉又自拧起,“我和别人风流?”
小哥儿眸中露出几许明快的狡黠,“既然食髓知味,谁知道你管不管得住自己,总之,你只能找我!”
时暮正觉自己目的达成,心情愉悦。见面前的人懒散地后仰,用手臂撑住身体,薄唇微抿起一丝弧度,注视着自己开口:“那我现在就要。”
时暮眨眼,“什么?”
他又懒懒勾唇,“怎么?不给?”
时暮自己刚刚还在喊天喊地地要他碰自己,总不能当场反悔,瞬间慌了神,“你说什么?现在?青天白日的,你有没有节操?”
对方漫不经心回答,“这是王府中我的卧房。”
时暮喘息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坑里,最后只好咬牙道:“好,好。”
虽然不是第一次,可今天和之前都不一样。
今天不是自己的潮热期。
之前的潮热期,靠着性腺激素短时间内的大量生成,做什么都只是依着身体的本能驱动。
不需要思考,只是任凭自己成为磁场中的一粒金属,被对方吸引。
此刻,理智虽然清晰盘踞,可往昔亲密的画面又似在催化,心跳越来越快,奇异的情绪在血脉中游走。
紧张,又不完全只是紧张。
时暮感觉到自己的喉结滑动得很快,胸口起伏剧烈,抬手,踟蹰片刻,最终还是伸向他的腰带。
谢意静静等待,看着他伸向自己腰带的手指瘦削修长,白皙宛如莹润的玉,却在细细地颤抖着。
碰到的腰带是皮革的,上面镶嵌着雕工精致的白玉带板,金色的带扣束紧劲瘦的腰身。
下元节的时候,时暮还曾冒出过,想解开看看的念头。
可此刻真的要解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开扣子,只好皱起眉,看向面前的男人。
谢意已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看你,这么急,谁一上来就这样,难道不该先酝酿一番么?”
时暮又急又气,“你要怎么酝酿?”
他直起身,掌住时暮的后脑,稍稍侧头似要亲吻,又在触碰到那蜜糖般的柔软双唇前停住,张口吐出一句,“把嘴巴张开。”
时暮诧异地“啊”了一声,随着那股噬骨蚀心的冷香,被他顺势吻住。
这一刻,时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动,亲吻亦让人沉溺。
口腔黏糊糊地发胀,涎水无法控制地分泌,和对方在交换间,既想完全占有对方,又想完全交付自己。
时暮紧紧环住他,分开的时候,不舍地跟随那一丝连接彼此湿润双唇的晶莹,往上抬头。
然后,慢慢睁开眼,在迷蒙视线里,喘息着喊他,“谢晏和。”
坐在自己腿上的人唇瓣湿润,平时那双情态十足的明亮双眸,此刻宛如蒸腾着雾气般迷离,衬着眼角绯红,叫谢意脉搏里的血液都烧灼起来。
握住后颈和腰身,感受怀里这副单薄身体,不堪承受般的战栗。
又在再一次的唇舌纠缠间,掌心往上,抽走那根青色的发带。
如瀑发丝带着绸缎般的光泽,流泻下来,让这张秀雅的面容愈发显得小巧精致。
“我想要你就给?这是你说的。”他抓过两只纤细的颤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带带扣上,“教你怎么解。”
时暮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在那金色的铜制带扣上,轻轻一拨,革带便解开来。
被他扶着后背,放在锦褥上时,时暮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不想再怜惜你了。”
然后,时暮便哭了一个白天,俯身在上面的男人还赌气般,贴到耳边,一遍遍地问:“你到底嫁不嫁?”
时暮哭得喘不上气,还是嘴硬地咬死一个“不嫁!”
顺着那些从四肢百骸一直蹿入指尖的细密电流,用力抓挠环着自己的宽阔背脊,“你今天就是弄死我,我也不嫁!”
虽然谢意是真的有些生气,却还是克制,看这人哭累了,又怜惜心疼,把人抱到房间后的汤池里泡着。
时暮一点都不想再动也不想说话,趴在他怀里昏睡,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睁开眼的时候,卧房里点起了烛火,侧过头,发现纱帐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
自己套了一身丝质的轻薄的亵衣,窝在温暖得锦被里,整个卧房都温暖如春。
时暮坐起身,也不知是不是泡了澡,身上也不觉得很难受。
低头间,又发现那只刻着意字的小玉马已经挂在自己脖子上,结得死死的,试着喊了一声,“谢晏和?”
那道熟悉的身影没有进来,倒是上次那个贴身小婢女用红漆托盘端着一身衣服走进来,“时公子,殿下被陛下急召入宫,临走前为您准备了这身衣裳。”
时暮看到上面还有一张字签,他写了,“吾备新裳非鄙旧衣,乃因君将应试,世家之族多势利,不着锦衣,易为人轻。
君之容色,若披烟霞,如对珠玉,吾心悦之,若无华服美饰,岂非辜负天姿?
日后,吾将依约,随时恭候君至。
你的男人,晏和敬上。”
时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