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这句话,叫时暮的心弦在一瞬间,细密地震颤起来。
因为知晓剧情后续,一直以来,他为自己铸造了一道坚实的白墙,避免感情被生理上的渴望而影响。
此刻,却轻易被这样一句话,砸出清晰裂缝。
在春日正午和煦的阳光里,时暮定定看了他半晌,只觉喉间哽咽,片刻喊出一句,“谢晏和。”
他又平静道:“往后虽风波不断,但有我在,你大可安心。”
时暮知道,何止风波不断,后面恐怕再无平静的时候。
届时,他要病痛缠身,要流放千里。
虽然这些剧情都是想过无数次的,此时却分明感觉到,心一次比一次痛。
强行驱散揪扯心脏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痛楚,时暮知道没必要再多说,从他掌心抽离,又在他注视间转身扶着车轼,上车,“我都知道。”
目送马车向皇城东门而去,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谢栩才陪着谢意转身,准备离去。
走了两步,谢栩觑着身边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皇叔,我怎么记得,当初分明是我先注意到小暮的。”
他本来想说喜欢,但终于还是不敢。
“先注意到?”玄衣男人极轻地嗤笑一声,“可你却不知道,他早已是我的人。”
谢栩脚步一顿,“有多早?”
“在你认识他之前。”
谢栩:……
两个人联起手来玩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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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三天,回到海棠巷的家中,时暮一进门就被江小兰拉住手,左看右看。
“这几天,吃的怎样?睡得可还好?有没有病痛?”
娘亲就是这样,不关心自己飞得高不高,只关心自己飞得累不累!
时暮扑到她怀里,狠狠撒娇,“周围都是大夫,倒是没有生病,只是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吃得跟娘做得比起来差远了!睡得地方更是臭如粪坑,我怎么可能睡得好!”
也就和谢意睡那晚,还行吧。
江小兰听他这么说,捧着儿子的脸,看了又看,心疼得不得了,“确实瘦了。”
说来,自从自己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和江小兰分开那么多天。
“想死娘了,娘有没有想我?”
“娘就担心你睡不好吃不好,在皇宫里生病,遭罪。”江小兰话音刚落,时暮听到白舟也的声音从厨房里走出,“小暮,出去考试那么多天,累了吧。先来吃饭,今天有鱼羹,羊双肠,来尝尝叔的手艺!”
时暮愣了。白舟也怎么在这?
看到江小兰竭力掩饰脸上的羞涩和甜蜜,时暮懂了,娘不想我,娘只是担心我。
三个人坐下边吃边聊,时暮把这几天在太医署主要的考试经历,跟两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
“我脐疝修补的手术一做出来,那就是城墙上的守卫——高手!疡医何家的大夫惊得合不拢嘴,满场大夫对我五体投地,真的,咱不吹,整个沂都,就外科这门手艺,我排第二,应该没人能排第一了。”
至于后来,自己被那窝皇子妃子围着,要抓要打的,时暮没说,免得吓到江小兰。
白舟也听得愣在木凳子上,不停感叹小暮太能干,又转头,发愁地看着江小兰,“哎,小暮医术无双,又是甲级医士,这以后谁能配得上咱家小暮啊,这儿婿得找什么样的啊?”
时暮:咱家?儿婿?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会不会太自觉了点?
吃着饭,时暮听出,原来这几天白舟也每天都来家中陪伴江小兰,两人在家你做菜来我洗碗,你洗衣来我打水,不知道多幸福。
但凡自己今天没回来,他们两吃完饭就春游去了。
时暮:儿子多余了。
甲级医士的资格已经拿到,如今,即便时献再不甘心,也只能由着时暮重开时暮堂。
把招牌擦扫干净,坐在熟悉的诊桌后,时暮再次开始看诊。
之前一些在时暮堂产检的,治疗未完成的,收到消息,纷纷过来排队看诊。
时暮堂门口的等待区,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时大夫闭馆这段时间去考甲级医士去了。”
“甲级医士!时大夫真能考甲级医士?”
“不但能考,听说还考上了。”
“真的假的?”
“传闻是这样说的。”
有人疑惑,“既然是甲级医士,不去西市太医院,窝在这个小地方为我们这些平民看诊?”
“不知道啊。”
正议论,有人惊慌失措地从梅花大街的街尾边跑边喊,“有……有……有……”
又有人拉住他,紧张地问:“有何物?泼皮还是官兵?”
这人上气不接下气,“美人!有美人!大美人!”
对方怔住:“有多美?”
“看一眼失魂落魄!看两眼魂飞魄散!现在正往时暮堂来!”
“大美人?来梅花大街干嘛?”
“不知道啊。”
在所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注视中,身着团碟百花凤尾裙、妆容精致的东方灵踩着婀娜步伐,走进时暮堂。
在诊桌对面坐下,柔若无骨地把手支在桌上,杵着腮帮子,悲伤开口:“甲级头名的时暮大夫,能否烦劳您的一双妙手,替小女子解除病痛?”
医馆门口众人一时间,呆若木鸡。
东方灵的治疗需要先手术,然后持续补充激素。
做了一天的准备工作,时暮为东方灵进行了腹腔镜下全麻的隐睾切除手术,又让她留在医馆住院几天。
东方灵自小在西市乐坊长大,无父无母,无人照顾。
时暮自然也只能留在医馆照顾她。每天帮她伤口换药、输液,还得给她安排饭食,虽然,都收在诊金里了。
但她病情特殊,这人情绪低落时,时暮还得给她做心理辅导。
“你就看看你自己!颜值逆天,生图美爆,看到你,天上的仙女自此在我脑中有了实体!”
东方灵睁大眼睛,“真的么?”
对面的小哥儿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我很确定,全世界比今天的你好看的就一个人。”
东方灵顿时有些紧张,“是谁?”
小哥儿一本正经,“明天的你。”
东方灵:……
送东方灵出医馆的那天,着凤尾裙的女子回首间,一颦一笑皆是惑人,“时大夫,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患者喜欢上医生,这样的情况确实在医院存在,尤其是一些长期治疗的慢性疾病。
患者会在长期接触中,因为医生的专业能力和在病情方面对自己的关心,不自觉投射感情。
但其实脱离了环境,这样的感情很容易就会消弭。
时大夫义正辞严拒绝,“不好意思,我喜欢男子。”
东方灵眼波流转,思索,“我好像就是男子呢。”
时暮:……
送走东方灵,时暮关了医馆,准备回家休息。
刚走到海棠巷家门口,突然觉得胸口涌来一阵熟悉的燥热,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皮肤也隐隐有些刺痛。
哥儿的脚步蓦然停在院门口,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片刻后,形状姣好的唇角一点点翘起。
别怪哥哥啊,这可是名正言顺的。
时暮跑进院子,给江小兰留了话,抱起自己这几天准备的药包,出门打了个马的,往西市去。
坐在马车上,时暮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忍不住时时往窗外看去。
事到如今,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没了。就想抱着叫老公,被他正面上。
时暮坐着马车,摇摇晃晃来到西市,那扇朱红的王府大门前。
付过铜板,还在想要怎么进去,没想到王府的侍卫像是认识似的,直接迎上来,“时公子,请。”
进府之后并没有人带路,时暮把药包抱在怀里,循着记忆,去找那间有四爪金龙的院子。
应该是他交待过,所有侍卫和婢女都对自己很有礼节,但亦没有过多在意,问候之后便继续各自手里的事。
转悠半天,还真找到了那栋四爪金龙的院子。
虽然心里挺急的,但时暮还是调整了一下神情,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色,才推开谢意卧房的门。
里面安安静静的。
这么早,不会已经在睡觉了吧?想起上次看到他睡觉的模样,时暮忍不住微抬唇角。
放轻脚步绕过那道山水绢丝屏风,看到青纱垂坠的帐床上,宝蓝色锦缎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卧房里空无一人。
他不在?
他怎么会不在呢!
出门问了一位小侍婢,对方只是摇头,“殿下的行踪,奴婢不知。”
回到卧房,满心失落地在凳子上坐下,把药包放在桌上。
此刻酉时,难道不正是吃饭的时候?还在宫中没有回来么?
随着潮热期袭来,身体觉得越来越难受,如同发烧到三十九度般,胸口滚烫,呼吸憋闷。
只好将自己丢到床上躺着。
床上到处都是那叫自己渴求的山巅雪般的冷香。
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尝到一口甘泉,不足以解渴,反倒因着品到这口甘甜,想要更多。
这就是被落印么?比之前每一次都要难受。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谢意一直迟迟未回。
时暮起身下床,打开雕刻满花叶纹样的衣橱,看到里面叠放着几件衣服,都是卧房主人的,有一件月白竹纹自己还见他穿过。
锁定其中一件,躺回床上,把这件轻薄雪白的亵衣铺在脸上。
一瞬间就想起那日帮他做体格检查时,看到的宛如雕琢出的清隽身躯,触碰到的紧实的肌肉线条。
浑身更加躁得慌。
别怪我,谁让你人不在。
心一横,捏着亵衣,把手探向自己下身……可在床上像条泥鳅似的折腾了许久,燥热和疼痛依旧。
累了。
毁灭吧。
时暮精疲力竭地侧身躺着,看着如水月色慢慢透过棱格窗,铺满卧房地板,安静地忍耐了许久,终于还是迷迷糊糊有了倦意,却也没办法睡踏实。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感觉到有温热掌心摩挲在自己脸颊上。
时暮一个激灵醒来,可脑子还昏昏然,似睡似醒地听到熟悉的温润声线,在自己耳边问:“什么时候来的?”
像有一线清凉泉水,簌簌地落在心尖烧灼得最热的地方。
时暮看到窗外夜色浓郁,卧房里已经燃起烛火。
谢意一身藕灰色的广袖长衫,暗绣山水纹样,腰束蹀躞玉带,藤蔓金冠束起墨发,侧身坐于床畔,垂眸往下看。
时暮揉了揉惺忪睡眼,用手肘半撑起身,仰脸看他,“傍晚。”
他视线扫过被蹂躏得凌乱不堪的床榻,自被上拿起那件雪白亵衣。
看到上面留着的弄湿过的斑斑痕迹,眸光轻动,唇畔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时暮有些窘迫,想伸手去拿那件亵衣,被他先一步随手放在床尾的榻上。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了,时暮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就在书房中看书,却无下人禀报你来了府中。”
时暮不解,“为什么?”
他凝眸道:“或是因为,我曾吩咐过,让他们将你当做府中主人。”
时暮怔了怔,他又若无其事问:“今日,怎么想起来府中?”
“我……”时暮咬了下唇,“今天潮热期,所以来找你。”
他唇线微绷,却没有太过意外,淡淡道:“确实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咬了时大夫,自该陪伴时大夫身边。”
时暮再撑起些许,倾身靠他更近,想说,又不知要怎么开口。
谢意也不急,耐心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身上也只剩雪白亵衣,那双平日里晴朗无比的眸子宛如蒙了一层薄薄水雾,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像沾染秋日枫叶颜色的唇张了张,轻声问:“你不来床上么?”
谢意抬眉,像是真有几分疑惑,“来床上?如何?”
时暮总不能说,上来睡我,踟蹰着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潮热期,做点愉快的事,好得才快。
“我……”
嘴巴还在支吾,身体却继续往外挪了挪,靠他更近。
虽然是气味相同,可自他身上带着体温氤氲出来,和衣服之上的死物亦是完全不同,撩拨得时暮更难受。
这样的靠近让谢意的眸光也沉了沉。
被自己落印后,哥儿身上的异香不但愈发浓烈,而且更加惑人心神。
似有形藤蔓,在夜色中伸出丝须,悄无声息地将人缠住。
仰头看着自己的面容比窗外的洒银月色还要白皙,唇瓣又如夜下蔷薇般嫣红,叫人魂魄都要被勾走。
但这人平时惯会嘴硬,谢意有心叫他亲口说出来,正襟危坐间,抬手用指腹搭住他下颌,“嗯?要如何?”
时暮头晕晕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想起那天,便低头,在他骨节分明的指根上亲吻了一下。
然后无师自通地,一点点继续吻到指尖,轻轻咬住。
柔软舌尖舔舐而过,在指尖留下一团潮湿温热。暴露在空气中,便迅速变凉。
时暮刚把唇离开他手指,齿关突然再次被撬开。修长手指不由分说地探进来,压在舌头上,叫人口腔酸胀间,唾液不由自主分泌。
“唔——”
拨弄了几下,他才收回手,看着手指上淋漓水光,啧啧两声,慢悠悠拿出丝帕擦拭手指,“本王愚钝,时大夫不如仔细说说,到底想怎样?”
时暮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那天晚上在王府,那天在宫中马车里,不是欺负自己欺负得很愉快么?
现在开始装模作样?
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扶住挺拔肩膀,跪在他身前。
这人身量比自己高很多,平素都是自己仰视他,但此刻坐于床沿,时暮难得俯视。
谢意抬起凤眸,静待他的花样。
刚刚睡觉,这人身上只剩亵衣,松散系住,亦能看出单薄身躯和窄细腰段,脖颈纤长微垂,衣领之上,两道清晰锁骨犹如工笔描摹。
手指勾住自己肩膀,挑着秀眉,认真思索,“我记得,某人之前又弄又咬的,还挺厉害,怎么?今天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