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沈质的御史全是最近一段时间与冷芳携走得很近的几位,不免令人怀疑背后有冷芳携的手段。但见弹劾被驳斥回去后,冷芳携异常平静,未有其他动作,又令人不解。
但谁都知道,不痛不痒的弹劾只是个开始,这位行事恣肆的佞臣显然要对大理寺卿露出獠牙。风雨欲来。
散朝之后,沈质快步走向冷芳携。那几位御史恰巧便是前日跟在冷芳携身边的人,他可以确定弹劾一事为冷芳携指使,于是心头不解,不明白师弟用意为何,想要私下里问个明白。
若是冷芳携需要借他做什么事,他也好不动声色地配合。
结果刚靠近绯衣朝臣身侧,便被方才弹劾他的御史拦住,此人面若好女,脸上挂着笑意,看得沈质很不舒服。
“沈大人,不要再靠近了。大人今日不想见你。”他躬身,笑眯眯地道。
沈质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能替他擅作主张。”
御史道:“冷大人亲自交代某,不要再放你过去,沈大人怎能说我擅自回话?且,沈大人多次弹劾冷大人,朝堂上说话不留情面,不想再见到你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这样说,倒让沈质显得不近人情。
沈质脚步微顿,没有再近一步。却不是因为御史的阻拦,而是他看出了冷芳携的回避之意,不忍逼迫他。
这也暗示弹劾之事,并非沈质想的那样。师弟,也许真要对他动手了。
可为什么呢?难道师弟以为,他弹劾他以为转圜是假,厌恶他嫉妒他才是真?
知晓他二人师兄弟关系的人不少,对于师兄弟反目成仇,大部分人要么说他沈质憎恨冷芳携走邪路,要么说他表面君子实乃小人,冠冕堂皇为了江山社稷,实则嫉妒冷芳携受帝王宠爱。
可那都不是真的!
离去之时,沈质心头笼罩在阴霾当中。想要与冷芳携袒露真心,却被阻拦。
冷芳携不想见他,令沈质更是胸口钝痛,走得失魂落魄。
旁观者见状,已然心知肚明,大理寺卿沈大人,这回怕是要栽了。
沈质再受天成帝青睐看重,在冷芳携面前仍然不堪一击。冷芳携不需要费心力罗织罪名,操纵党羽,只需在陛下跟前吹吹枕头风,沈质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坐不稳。
毕竟前车之鉴尚在,昔年能臣苏烨,正因为当面斥责过冷芳携,被贬去南方小县。在那之前,苏烨简在帝心,在许多人眼中,入阁只是迟早的事!
果然,第二日冷芳携亲自出面,当庭弹劾大理寺卿沈质收受贿赂、贪污甚多,言辞昭昭,列计十条罪状。忽略牵涉的人物,这弹劾奏章笔走龙蛇,堪称文采飞扬,令许多人梦回昔年诗会,冷芳携文不加点,技惊四座的场面。
可惜这般风流人物,如今成为江山社稷之危害。
“大理寺掌刑狱之案断,牵涉数万生民,不可留硕鼠为祸。臣所列贪污大罪及罪状,皆有罪证可查。还望陛下圣裁。”绯衣朝臣面容平静,掷地有声,当庭陈词,意欲掀起大案。
天成帝未表态,易积石便出面:“你所陈罪状实在耸人听闻,但沈大人德行高洁、秉公执法,素不闻其两袖清风?怎可能行贪污之事。此事颇有蹊跷,还请陛下多些思虑。”
冷芳携笑道:“查到这些时,某也惊讶万分,不敢置信。可在事实面前,再怎么难以相信,也要相信了。”
“不过易阁老说的也是,毕竟大理寺卿之位极为重要,沈大人为官清廉,在民间素有‘青天’之名,若仓促定罪,定然引起民怨沸腾。臣愿同路统领一起查案,还沈大人一个清白!”
若让他负责查案,沈质没有贪污也贪污了!
易积石立刻道:“为官尚且南北异地,行三户之法,查案更需谨慎,避免瓜田李下。你先是弹劾沈质,再请查案,显然用心不正,无利于生民。”
以易积石的性子,将话说成这样,已是极近委婉的程度。
冷芳携却不领情,提衣站起,冷笑着看他:“阁老也知晓瓜田李下的道理吗?那阁老麾下人才济济,门人弟子占据大半朝堂,是否有擅权之嫌?阁老与汤阁老积怨颇深,两方门人逞凶斗狠,视江山社稷为儿戏!不分是非曲直,只分站队党魁,成你死我活之态,难道这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他目光冷冷,慷慨陈词:“易积石,你可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在他如刀似剑的目光逼视下,易积石嘴唇微动,眼眸低垂,竟然避退了。
他这一退,便再无转圜余地。
冷芳携乘胜追击:“当然,各位大人不信,理所应当。但我若说沈大人宅邸之中,正好藏着一方老坑洮砚呢?洮砚罕见稀少,每逢现世,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富商巨贾追逐,更为前朝南阳王挚爱之宝,千金难买。沈大人仅靠俸禄,两袖清风,从哪里买来此砚?又是谁人送的?陛下可遣人搜查,但沈大人可敢分说?”
言辞切切,仿佛亲眼所见。朝堂一时寂静无声。
沈质原只是沉默地跪伏于地,未自我辩白,听到冷芳携一番话,忽然抬首,默然地望着他,眼中竟有凄怆痛色。
天成帝道:“派路慎思前去探查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质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得腿间刺痛,近乎麻木,然而这都不及他心头酸楚。他脸色苍白如纸,有摇摇欲坠之态,众人见了,心知他恐怕难有好下场。
路慎思很快回转,卸掉长刀,着雪白虎袍入朝。他靠近天成帝,低声耳语一番。
“看来,冷爱卿所言非虚。”天成帝缓声道。
朝野哗然,有的认为乃是路慎思在冷芳携的指示下嫁祸沈质,有的却认为端看沈质脸色,显然真有此砚,那就别怪旁人以此生事。毕竟你沈大人既要有廉洁名声,又能把玩珍贵名砚,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天成帝:“沈爱卿,你如何分说?”
叫的是“爱卿”,语气却极为冷淡,显然帝王心意改变,已不再青睐沈质。
汤沃对沈质的遭遇喜闻乐见,易积石又被冷芳携堵得哑口无言,更因为对曾经学生莫名的愧疚,难以正面攻击。两位阁老皆沉默不语,再无人能救沈质。
沈质闭了闭眼,两手置于额前:“臣,请入诏狱。”
案子虽然没有审,却已经有了注定的结局。
*
诏狱连同龙虎卫,一直是众多朝臣乃至百姓讳莫如深之物。此地处京师以西,地势阴狭,据闻曾为乱葬岗,埋着无数冤魂,无论季节更迭,从来都陷在阴寒之中。时值秋冬,呼啸的冷风大灌,刮得人皮肉骨髓生疼。
又说牢中狱卒,终年不见天日,在阴森森的囚室中与犯人为伍,心智偏移,寿数折损,至多活到三四十岁便百病缠身。是以只顾当时行乐,从不在意身后之事,便经常拿狱中囚犯折辱取乐。
能入诏狱的都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从来呼奴唤婢,高不可攀。现下沦落囚牢,剥掉权势的外衣,赤条条一只小羊,兼自尊心极重,稍有羞辱便怒不可言,看得狱卒们极为快意。
沈质被剥掉了官服,换上一身素白衣裳,身负重枷,形容狼狈。
领头的狱卒白胖的脸上始终挂着古怪笑意,多次回头看他,发觉沈质一点都不在意他,忍着怒意问道:“沈大人,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样子。可惜一时不慎,竟然沦落狱中。”
沈质乌瞳沉沉,默不作声,轻飘飘瞥了那狱卒一眼,便收回注意,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
“呵呵——”狱卒脸色狰狞,“也对,沈大人日理万机,怎么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他停下脚步,伸手狠狠推搡沈质一把。他身负重枷,被这么一推,一时站立不稳,跌倒在阴冷地上。双手无法及时支撑,于是侧脸擦着地面,刮出数道淤痕。
狱卒拍拍手,靴子踢了踢沈质的双腿,嘲笑道:“沈大人,您这两腿有什么用,站都站不稳。”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沈质很明白,他少年时经历的冷眼和羞辱更甚,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却也不至于为一狱卒的落井下石而心生波澜,十分平静地两手撑地,勉强站起来。
一身白衣沾了枯草污泥,腰间的玉佩也刮了点痕迹,沈质这时显露出平淡之外的脸色,有些心痛地用指腹擦去脏污。
这一点小动作,偏偏被狱卒瞧见了。
他从前在大理寺狱中为狱卒,只不过在几个犯人身上用了些手段,便被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沈质开革出寺。为了生计,只能到诏狱这活死人的地界,待得越久,对沈质的怨恨越深。
这回沈质终于落在他手中,纵然不能似玩弄其他人一样对他施以酷刑,听他痛苦求饶,也要让他明白什么是痛苦,以消心头之恨意。
狱卒立即探手,捏着玉佩狠狠拽走,拿到眼前端详。
这玉质地一般,却有一道浑然天成的红痕,刻着略显粗糙的福禄寿喜纹。沈质如此珍爱,见他夺走竟然面露凶意,伸手要抢,极有可能是他爱慕的小娘子送的。
狱卒嘿然一笑,道:“诏狱里的规矩,来这儿的犯人除了一身衣裳,什么也不能带进去。沈大人这玉佩留在身上,安知是不是以此为信号,传递消息,或者拿来贿赂他人?此物,我替沈大人保管。”
沈质本就心口闷痛,这么一遭下来,急火攻心,咳嗽至声嘶力竭。惊得狱卒以为是当面抢走了他爱妻,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忙推着他进了一间囚室。
沈质还欲扑过来抢回玉佩,狱卒已身手利落地锁住牢门,与他隔门相对,便无方才慌乱,从容不迫地捏着玉佩在沈质面前摇晃。
“沈大人,你在里面好好休息。等冷大人开始查案,就没现在的好日子了。”
说罢,得意一笑,昂首远去。
“咳……”沈质以袖掩唇,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待移开袖子,其上多了几块血痕。
似他这种病,最忌讳大喜大怒。沈质养气多年,除了冷芳携的事情,极少心绪波澜,狱卒此举偏偏戳中他痛楚,令他愤怒得双目通红,眼带阴霾,久久不能平静。
这方囚室阴冷灰暗,幽不透光,寒气自脚底钻入骨髓,更无休息取暖的被褥,沈质靠着墙壁难以入睡,当夜便发起高热。
夜深忽梦少年事。
迷蒙之间,四周景象大变。青山巍峨,群峰陷在辽阔的黑夜之中,天际未明,仍有寥寥星子映照四野。
沈质披着蓑衣,脚踩木屐,曳杖艰难地行在山路石阶中。大雨初歇,脚下路滑,他必须与师弟互相扶持、小心谨慎才能一步步走过去。
若是一着不慎,摔了不要紧,只怕伤筋动骨,他们如今靠佣书赚些钱财勉强度日,根本没有余钱拿去治病。
前方不远处便是某家族学,一位家老觉得沈质抄书时字体端正秀丽,正适合拿与蒙童,便要他来族学抄书,不仅给的价钱比旁人更高,还管一餐,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沈质高兴之余,不忘带来师弟。师弟的字比他更好,当场写就一篇诗文,家老果然欣然答应。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族学离书院甚远,且匿在群山之中。他们每日公鸡未鸣便要出发,近一个时辰才能抵达族学。来去不仅耗费时间,更折磨双足。
沈质还好,年少时做过比这更苦的活,脚底早已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师弟的皮肤娇嫩一些,走出数个水泡,得拿银针燎火后挑破,敷上草药。
冷芳携昨晚才挑了水泡,还没好,走路歪歪扭扭,有时不小心踩实了,便自喉间滚出一声痛呼。
沈质道:“我背你上去。”
冷芳携摇头:“师兄你披着蓑衣,全是水。再说了,只剩一点山路。那么长的路我都走过了,还差这一点吗?”
沈质无奈,只能扶着他一点点走上去。等到了族学,天光已经微亮,山野间野鸟啾啾而鸣,令人心旷神怡。
沈质与冷芳携擦掉热汗,在书室外打理衣服,彼此观察,没有污痕,才换了一双鞋进去。
他们在最底层的书室里抄书。这里原是杂物间改成,狭窄逼仄,仅有两张矮案和蒲垫,伏案抄久了免不了腰酸背痛,又因几乎没有空气流通,每抄一页,他们就要走出去吸一吸气,免得在里面闷晕过去。
暑热时更加难熬,出的汗水能将一身打湿。不能把汗珠滴在书页上,二人只能时时拿布擦手,一天下来,手通红。
好在,现在时节冷下来,缩在书室里还更暖和些。只是手指仍然僵硬得难以取胜,两人便互相搓手,让指节热起来。
这个时辰,族学里的学子还未起床,二人便凝神静气开始抄书。一个早上的功夫,往往只能抄下两篇,为了多抄些赚钱,他们在亭子里几乎狼吞虎咽,将族学给的咸汤和米饭拌在一起囫囵咽下去,将中午休息的时间也挪过来抄书。
但他们本来睡得就少,中午不休息,有时抄着抄着就头脑发晕。为了避免抄毁,冷芳携与沈质将并排的矮案改成相对而立,这样时时可抬首观察彼此状态,若发现不对劲,便提醒对方。
这天中午,沈质照常抄书,时而抬头,发觉对面的冷芳携拿颅顶对着他。立刻搁下笔,走过去扶住他的身体,他有心叫醒冷芳携,待看到他两眼青黑、满目疲倦,于心不忍。
“唔……”冷芳携反而自己醒了,“……好在有师兄,我差一点睡着了。”
沈质道:“你干脆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时间,只眯一刻钟就叫你起来。不然你这样困倦,下午又怎么办呢?”
冷芳携笑了笑:“下午自然就清醒了。我也没多困,不劳烦师兄。”
说罢,一手自布袋里拿出两枚冰片,又夹了根细小的银针。
“师兄。”冷芳携递过去一片,“我看你也快睡着了。”
低头一嗅,再用银针扎扎手掌,总算清醒过来。冷芳携继续伏案,刚一俯身,腰也痛起来背也酸起来,他打了矮案一掌,气愤道:“待我日后做大官,定要把全天下的矮案销毁了。这等磋磨人的东西,是谁爱用?”
沈质道:“为官者,不能以自身心意率性而为,你这样的是奸臣。芳携不是曾说,要与师兄一同入朝为官,师兄弟道济天下,名留青史?”
冷芳携闻言,忙作噤声状,说:“这种话别总挂在嘴边,说多了就不灵了。不过,待日后金榜题名,师兄可去大理寺、刑部,你素来谨慎爱思,明察秋毫,去那里定然官运通达。”
一边不让多说,一边却自己畅想起了未来。沈质没有说扫兴之语,问他:“那师弟呢?”
冷芳携捏着笔杆子,思索一阵,犹犹豫豫地吐出:“吏部。据说在里面做官,不仅油水丰厚,而且威风八名,等闲没人敢冒犯……”
到了傍晚,借着光线几乎看不清字,两人只能点燃烛火,快速抄完残卷,立刻熄火。晚上没有饭留给他们,二人必须尽快回到书院,在那里才有饭吃。
又是披星戴月,眼见着快要抵达书院,身旁的少年忽然向前疾冲而去,推开房门:“吃饭了!”
他回头望着沈质,眉眼弯弯,眸中流光溢彩,不似凡人。
乡试前,他们靠着抄书攒下一笔相较以往不菲的身家,却不敢乱花,仍然像以前一样吃喝节俭。虽然约定好了那笔钱只有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用,路过一家玉石摊时,冷芳携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沈质心道,师弟还是个小孩性子,平日已经十分节俭压抑,不如这回给他买个礼物,让他高兴一番。
冷芳携瞥了眼摊主的脸色,凑到沈质耳边悄声说:“你看最左边那块,上面有一抹红痕。”
沈质循声望去,毫不费力地找到冷芳携看中的玉石,便道:“摊主,这块我们要了。”
连价也没回!
非但没有收获师弟的笑颜,反而被瞪了一眼,沈质有些莫名,将石头放在冷芳携掌心。
“唉。”冷芳携叹了口气,问摊主:“能帮我将玉石分成两块吗?上面的红痕各留一半。”
摊主本以为他们是斤斤计较的穷酸学子,没想到掏钱如此爽快,干脆利落地将石头切成两半,还将缺口处打磨一番。
冷芳携把其中一块递给沈质,说:“我们各自雕琢出一枚玉佩,互赠给对方,以祝科途顺利。如何?”
沈质万没想到师弟竟然抱有这样的心思,一时之间感动万分,捏着玉石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将一腔情谊灌注在玉石雕琢上。
在他心中,师弟冷芳携如流云般潇洒万分,又飘忽不定。便在玉佩上刻流云百福纹路,云纹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蝙蝠意同“福”,流云百福,即百福不断之意*。
冷芳携给他的玉佩上雕刻福禄寿喜图案:“愿师兄幸福、安康、长寿,福气在身,别总是愁眉苦脸,好似背水一战,仿佛这一回没有考中,身家性命全完了。古往今来,大多人都是考了数次才中举,一直考到头发花白的也不少,你那样想,要那些人如何自处?”
他将玉佩挂着沈质腰间,眼里罕见地沉淀着温柔之色,仿佛潺潺溪水,抚平人一心的躁虑。
原来,这一段日子里深夜辗转反侧的焦躁和忧虑,全被他看在眼中。沈质一时无言,不敢将那样想的原因告知于师弟。
只因为……师弟走得太快,他太怕赶不上。
他想说,师弟,你不要娶越云岚了,你想办法把她接出越府就好;想说,我们在朝堂之中同进同退,一同为天下苍生计,我会保护好你;还想说,等以后头发花白,站也站不稳,我们一道入林中归隐,如何?
然而千言万语,纵然入梦,也不敢泄得一字。
沈质唯有微笑。
互相为彼此挂上玉佩,冷芳携捏起自己腰间那枚,冲沈质招了招,分开的玉石碰在一起,虽然轮廓不再相依合契,晃眼一眼依然浑然一体,一道红痕艳丽灼目。
冷芳携秀眉舒展,唇角漾开一抹浅笑,眼眸似被浓墨绘出,抬眸之际,光华四散。
那时,沈质从没想到,日后两人近乎形同陌路,他也不能依靠师兄的身份将师弟护在羽翼之下。
更没想过,与他陌路已久的师弟会在他生辰时送来礼物。
“师兄。这方墨砚我寻了好久才得一个,极为珍贵。你不爱那些财宝,醉心案牍,送你墨砚正好。我的一番心意,你可要好好收着。”冷芳携将墨砚给他时,唇角的笑意与昔年互赠玉佩时别无二致。
沈质明知有问题,仍然忍不住收下,珍爱地置于榻边,几乎日日端详。
甘之如饴,引颈受戮。
几如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