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之还不知道秦瑄已经把自己和裴辛的关系究竟误会成了什麽样子。
点好了饭菜后,顾放之再对秦瑄道谢:“多谢将军让我们蹭位置。”
秦瑄目光再滑过顾放之脖颈露出的那一抹红:“……没事。”
顿了顿,秦瑄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来却不喝,只是挡在自己嘴前。
他沉声:“你和陛下……”
顾放之啃排骨的动作停了一下:“什麽?”
秦瑄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麽。
你和陛下什麽时候开始的?
你不许动其他的心思?
这些话总归轮不到他来说。何况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应该当心有心之人听了去。
最终,疑问和警告最终变成了这样一句话:“杨禄海应该都提前叮嘱过你了。”
叮嘱?叮嘱什麽?
顾放之大脑裏迷茫了一瞬,随即他反应过来秦瑄说的可能是守夜的事情。
他点头:“嗯,杨公公找了个嬷嬷和我说。”
秦瑄“哦”了声:“……杨禄海倒是细心。”
还知道找个女人来说,省得尴尬。
这话题不宜久谈,好在饭菜被伙计送了上来。秦瑄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吃饭吧。”
秦瑄样貌冷硬,话又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边疆黑色的沙石。和他一起拼桌,顾放之倒还好,宋景舟深感压力,饭都没吃几口。
顾放之劝宋景舟:“多少米西一点。”
宋景舟:“……?”
顾放之笑。
他欣赏了一会宋景舟迷茫的表情后,心满意足地回档重说:“多少吃一点。不然晚上容易饿。”
宋景舟道:“贤兄放心,其实我睡得早,晚上还没饿就已经睡过去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娘一直夸我好养活的。”
一提起睡觉顾放之就想起来裴辛了。
他大学宿舍裏有个舍友是神经衰弱,晚上就总睡不着,黑眼圈都快能垂到脚后跟了。
顾放之以为自己那个舍友的睡眠质量就够糟糕的了,没想到裴辛比他还惨。
也不知道今晚裴辛会不会也让他进宫守夜?
正想着,却见一人脚步匆匆地跑上二楼,是阿奇。
他满头是汗,神色也焦急,顾放之直觉出事了,下意识站起身:“怎麽了?”
“秦将军。宋郎。”阿奇对秦瑄宋景舟问了个好,又低声对顾放之道:“二爷,你现在能回吗?还是要晚点?小少爷病了,哭着要见你呢。”
满满病了?
顾放之拧紧眉头:“怎麽病的?严重吗?”
“中午的时候有个小子没看住火,厨房烧了。火势不算大,却被小少爷看到了。小少爷惊厥,发热得厉害。”
中午的时候?
顾放之第一反应就是点开游戏主页,去看自己的存档时间。
上一次存档就是在刚刚,距离中午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1号位的存档倒是早,那是在京郊猎场和裴辛商量西胡使节借兵的时候。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顾放之的手臂。
顾放之吓了一跳,擡头却看见秦瑄。
他沉声:“我知道有家医馆的大夫,专给孩子看病。我带你去拿药。”
顾放之使劲点头。
秦瑄口中的那家医馆离饭馆并不远,步行过去即可。
秦瑄腿长,顾放之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几乎有些气喘吁吁。
到了医馆,白眉白须的大夫问了阿奇满满的情况,给拿了一些安神的药。
顾放之拿着药又匆匆回了顾府。
他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直到回了顾府。
他来到满满门前时,是顾云川正在照顾他,用湿润的布巾擦着满满头上的汗。
满满则正睡着,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安稳。
听到动静,顾云川回头。
他走到门外,轻掩上满满房门,垂眸看顾放之。
顾放之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累得不行,此时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头发有些散乱,垂下来,挡住因剧烈奔跑而变得薄红的面颊,像是清透的玉石被人不小心染上了一抹朱砂。
也因这疲劳,顾放之那一向温润的眉眼也多了许多鲜活生动。
顾云川瞧出顾放之的焦急,心裏欣慰顾放之的成长。他擡手,粗糙的左手有些用力地在自家二弟头顶上压了一下:“莫慌。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只是吓到了,吃几幅安神退热的药就好了。”
顾放之这才松一口气。
顾云川注意到顾放之手中的药:“这是?”
顾放之答:“是秦瑄秦将军带我去的医馆,医生给满满开的药。”
“秦瑄?”
听到秦瑄的名字,顾云川一向淡淡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是驻南的将军,秦瑄的军队则在北面。二人不曾见过,却一南一北,共同守护着大齐安康。
如今秦瑄还在为国效力,他却只剩下了左臂,名号也被剥夺了。
顾云川不愿叫弟弟看出自己的惆怅,只问:“你要进去看看吗?”
顾放之点头。
正如顾云川说得那样,满满病的不算重,发热也不算严重,就是梦裏时不时会有抽泣。
待顾放之近距离探望过满满后,一颗心才终于平稳下来。
不然顾怀玉办事回来,看到他的宝贝弟弟突然病得那麽严重,不得原地黑化啊。
晚上的时候满满就好了些,醒来吃了一碗粥,瓮声瓮气地问顾放之:“放放哥,我今晚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顾放之道:“当然可以。”
他让阿奇把自己的被褥拿来,满满吃过药后,像上次一样,小猫似的将头枕在顾放之的手臂上。
顾放之也很快睡着,但没过一会又醒了。
他倒抽凉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麻麻麻了——”
他为了不吵醒满满,咬着嘴唇活动手臂,试图缓解手臂的酸麻。
但满满还是醒了。黑夜裏他奇怪地望着顾放之,对顾放之缓慢蠕动的行为表示不解。
顾放之:“……”
一生爱面子的顾放之选择读档。
再又惊动了三次满满后,顾放之终于成功达成完美通关成就。
他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準备睡觉。
睡意悄然上涌。
可就在某一个瞬间,顾放之的眼睛突然睁大。
不对。
怎麽都想不通。
顾云川只有一条手臂(比划右手),是怎麽能把布巾(比划右手)拧干(比划右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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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孙太师今晚进宫,与裴辛谈话。
上次裴辛借着顾放之的巫术刻意不去听他说话,已经险些将孙太师气出什麽毛病来,这回他是气不过,没经过裴辛準许,直接进来的。
裴辛想叫人把他直接送走,可,传了三代的古玩也禁不住什麽折腾,就让他留下来了。
看来的脾气还是被顾放之折磨得好了一些。
不过孙太师其实也没什麽要紧事。
问问裴辛的身体,再问问学业,最后再拐回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最烦听到这样的话。
有些话说出来,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只是为了满足讲话人自己的私欲。
那边孙太师絮叨着,却没注意到,裴辛冷冽的眉眼被殿内摇曳的烛火渡上一层淩光,像是月光下的利刃。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却挡不住眼中翻滚的不耐烦。
他薄唇微微下压,整个人看起来寒气森森的:“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裴辛声线低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染上了冬夜的冰霜,孙太师一愣,才刚说到一半的话,后半截就这麽咽回到了肚子裏。
裴辛停下转动玉戒的动作,起身,冷冷道:“太师慢走。”
孙太师站起身。
可下一瞬,裴辛突然眼前一黑。
再恢複视线时,裴辛已经重新坐回到了贵妃椅上,孙太师也重新站在了他对面。
“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
顾放之这又搞什麽呢?
倒是会挑时间,他好不容易听完的啰嗦,现在竟然还要再来一遍。
裴辛烦的不行,寒气儿都快从头发稍儿冒出来了。
他再说了一遍:“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被这麽一吓唬,孙太师果然又老实了。
可下一瞬,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孙太师:“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
“朕的忍耐,是无限的。”裴辛打断孙太师的话,道:“但你不要太过分。”
孙太师:“??”
啊?
下一瞬,裴辛眼前再一黑。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是说,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注①)
又一次了悟禅机的裴辛,方才的火气被顾放之折腾了这麽三次,已经蕩然无存。
他不光不生气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孙太师又在重複那相同的一句话:“陛下后宫空虚……”
“那怎麽办?”裴辛问:“不然太师你来朕的后宫?”
孙太师僵住了:“老臣,老臣,老臣……”
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可是,可是老臣……老臣的腰不好……”
裴辛没答,他用手背撑腮,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太师因惊讶而龟裂的表情,静静等待着顾放之的巫术再次到来,洗干净所有人的记忆。
可……
顾放之没施展巫术。
登基一月后,新帝在养心殿发表重要讲话。
要将臣子(男)(七十岁),收入后宫。
孙太师讷讷地不再说话,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
都说君无戏言,更何况裴辛也不是那种会和别人开玩笑的性格。
最终是杨禄海打破了这片死一样的安静。
他看了看孙太师,发抖着问裴辛:“皇……皇上……要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办吗?”
裴辛:“…………”
办什麽?
他看不如把他办了吧,风光大办。
明天就搬到皇陵的那种。
——要顾放之来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