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之再次宿在养心殿的事,昨夜便在衆朝臣中传开。
裴辛登基至今,鲜少有朝臣能和他多说几句话,更别被裴辛喜爱。顾放之绝对算是一个。
这会儿,顾放之甫一露面,就有人朝着顾放之匆匆走来,想向顾放之取经。
顾放之赶紧朝着宋景舟的方向走。
一般情况下,顾放之通常能用“和宋景舟聊天聊得正开心”这样的情景阻止那些应酬。
可今天这方法却好像行不通了。
几个朝臣已经瞧出顾放之是在故意躲避,不管顾放之把头扭到哪边假装看风景都要迎上来。
顾放之:“……”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他读回到了自己去找宋景舟之前的档,这次选择静静站在原地等那几位过来。
几位大臣缠着顾放之问了一会,中心思想就是一个——“顾郎究竟都做了什麽事,才能让陛下如此喜爱?”
都说以诚待人準没错。顾放之选择实话实说:“其实下官什麽都没做。”
可谁知这几人竟把顾放之的坦诚当成了糊弄,说什麽都要再从他口中套点什麽出来。
顾放之:“……”
哎,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他再读了个档,这次,面对几位臣子的提问,顾放之道:“诸位。打铁还需自身硬。其实下官也没做什麽。就是不断地提升自己。如果几位大人也能像下官一样,一手抓谋略,一手抓态度,一手抓工作,一手抓亲人,一手抓礼仪、一手抓课业,一手抓天下大事,再留一手留意陛下喜好,几位大人也会深得陛下喜爱的!!”
几人:“…………?”
走了走了,没有那麽多手。
好不容易把那几位忽悠走了,顾放之松了口气,却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看自己。
他擡头,顺着那目光看过去,见到了秦瑄。
二人目光相对,顾放之远远和对方行礼,秦瑄点头,移开视线,目光中闪过思虑。
上次他还觉得顾放之脖子上的红印是吻痕。
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
刚刚顾放之转身时的动作大了点,秦瑄眼尖地注意到顾放之脖颈上的痕迹。
虽然淡了些,但还是能看出那痕迹很长。
除非裴辛的嘴像鳄鱼那样大,或是裴辛绕着顾放之的颈子吸吮了一圈。
否则应该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想来上次,他是误会顾放之了。
秦瑄心中浮现出一丝对顾放之的歉意。
可顾放之哈欠连连,看起来比往日困倦许多。
上朝时,裴辛面上同样有倦意。
有朝臣关心裴辛,多问了一句。
裴辛闭了闭眼:“朕只是有些累。”
——方才上朝前他正在看雁门送来的密信。
上次他提到让人扮成细作深入敌营的事已经差不多成了,手下的字迹都连带着飘逸了许多。
裴辛也难得心情跟着轻松了一些。
只是密信最后又提到了,有一伙零散的苍生教教徒一直在军营附近散播关于大齐的流言,说大齐已不得人心,说裴辛暴虐残忍。
裴辛:“……”
他?
暴虐残忍?
一个月前要是有人这麽评价他,他绝对眼都不眨地认下来。
可现在……
他做过最暴虐残忍的事是骂一个和尚秃驴,打了贪官十大板子。
裴辛微微垂眸,心中徘徊着的浊气,不知道怎麽就沖到了嘴边。
裴辛低低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又突然停下。
冷着脸使劲把密信拍到桌上。
见他发怒,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白着脸匆匆跪了一地。
裴辛狠狠呼出一口气:“都起来吧。”
话音刚落,他眼前却是发黑。
他的手再次狠狠拍在桌子上。
宫人又跪了一地。
裴辛:“……”
裴辛脸上的表情很淡定,是早有预料的冷静。他道:“……都起来。”
宫人再次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下一瞬,裴辛的手再拍在了桌上。
裴辛:“…………”
手疼。
但比起疼,更多的是累,心累。
-
而下首,听到裴辛说累,秦瑄皱了皱眉。
顾放之疲惫,裴辛也累。
昨夜守夜,能做什麽累成这样?
这……
莫非他并没有误会?
秦瑄闭了闭眼。
他自认不是对别人私下裏的事感兴趣的人,只是裴辛实在身份特殊,他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大齐命脉,顾放之又动机可疑。
唉。事情怎麽变得这样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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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忙完工作的穿越版牛马顾放之回到匆匆回到顾府。
昨天他回来的晚,满满一直在等他,睡也睡得不安生。
这让顾放之心裏有些过意不去,便向裴辛提议,今日先回顾府把满满哄睡了,再进宫守夜。
裴辛回了一个字:“準。”
顾放之一进到满满的房间,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就是一愣。
前几日满满身体虚弱得厉害,连吃喝都是在床上,今天竟然下了地,正站在桌前拿着毛笔练字,而顾云川在旁边看着。
听到动静,一大一小两人一齐回头,满满把手中毛笔一扔,朝顾放之扑过来:“放放哥。”
顾放之很惊喜:“满满,身体怎麽样了?”
顾云川道:“今天皇上派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抓了两副药,吃下后就好多了。”
嗯?裴辛派人来给满满看病了?
这是顾放之怎麽都没想到的答案,他惊讶地扬眉,同时又有些欣慰。
裴辛好像确实比之前成熟了些,都会知恩图报了。
顾云川示意满满继续去抄帖,问顾放之:“皇上怎麽会突然叫你去守夜?”
“皇上睡不着,我给他按摩。”顾放之也没瞒着,问顾云川:“大哥要试试吗?”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看着跃跃欲试的顾放之,顾云川坚毅的眉眼露出一抹笑:“好。”
顾放之指挥着顾云川背对自己坐好。
顾云川的肩膀比起裴辛的要更僵硬一些,顾放之很卖力地帮顾云川按了后颈、左肩、右肩、左臂、右——右臂不用按。
一炷香后顾放之喘着气停下,问顾云川:“大哥,怎麽样?”
顾云川:“……?”
就。
特别普通啊。
力气也不够大,xue位也都是乱按的。
有哪裏特别吗?
面对顾放之的提问,顾云川十分善意地沉默不语。
顾放之敏锐地从自家大哥没什麽波动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个字:“烂。”
顾放之:“……嘶。”
为了自己的名声,顾放之读了个档。
这次他用处了自己浑身解数来给顾云川按摩。
一炷香后顾放之喘着气停下,问顾云川:“大哥,怎麽样?”
顾云川依然保持了善意的沉默。
这次顾放之敏锐地从自家大哥没什麽波动的表情上读出了三个字:“特别烂。”
顾放之:“……”
顾云川笨拙地安慰顾放之:“说不定……说不定陛下他……他就喜欢这种赤脚医生的路子。”
顾放之:“……”
安慰得很好,下次还是别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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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满满讲故事,把满满哄睡后,顾放之又赶往皇宫。
阿奇见惯了原主爱推卸事情怕麻烦的样子,见顾放之脸上虽挂着疲态,却什麽都不说、也不抱怨的样子,竟觉得有点不适应。
他掀开车帘,给顾放之递了一包蜜桔:“二爷,您累的话一定要注意休息。”
“不累。”
顾放之道。
顾放之说得是实话——他方才在自己屋子裏又看见了裴辛差人送来的一小箱金瓜子,这会儿正美着呢。
顾放之越想越开心:“……嘿嘿嘿呵呵呵嘿嘿嘿。”
马车外的阿奇:“???”
待笑够,顾放之读了个档,一本正经地对阿奇道:“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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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养心殿时,裴辛正在和一人谈话。
裴辛扫一眼顾放之:“老师自便。”
顾放之给他行了个礼,坐在外面小床上,拿出阿奇给自己的蜜桔。
他爱吃桔子,却不爱吃上面白色的脉络,一定要把每一丝白色脉络都剥得干干净净才行。
他这一剥,内殿的裴辛便闻到了浓郁的橘香。
裴辛向外面扫了一眼。
顾放之正慢吞吞地剥着桔子,细长的手指撚着那些白色的脉络,一点点将其剥离。
细致又缓慢的动作,轻飘飘的,按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陛下?”
面前的人叫了裴辛一声。
裴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顾放之的手看得出了神。
他擡眸,看向面前的人。
这人四十出头,体型微胖,长相和裴辛有些相似,眉眼却远没有裴辛淩厉。
此人名叫裴霁安,是裴辛堂兄,皇室宗亲,封号为“宁王”。
裴霁安此人性格温吞,喜欢字画山水、不喜沖突,也不喜欢先帝与裴辛在战场上毫不仁慈、赶尽杀绝的做法,所以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封地,和裴辛关系远远说不上近。
他这次来是有事要求裴辛——
他的独苗儿子如今二十八岁,却一直都没娶妻;如今他看中了自己的一位堂妹,这位堂妹却另有心上人。
这位独苗儿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裴霁安情急之下找上了裴辛,求裴辛为他儿子赐婚。
裴辛:“……”
他倒不知道当皇帝还要兼职红娘。
他嗤笑:“今天你因为你儿子娶妻来找朕,明天又有人因为买的菜缺了两片叶子来找朕。朕到底是皇帝,还是村口负责调解的大爷?”
裴霁安涨红了脸:“可,陛下……”
裴辛擡手:“对方已有心上人,朕赐婚就是拆婚。此事不用再提。”
裴霁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麽。
外殿却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顾放之捂着嘴,整个人都弓起来,脸皱成一团。
见顾放之这样,裴辛一颗心蓦地往上提了提。
他手按着椅子扶手就要起身,却听顾放之哀嚎:“好酸——”
【恭喜玩家达成be结局——练过散打的桔子在你嘴裏打你把你打得栓栓的】
顾放之:“……”
也行吧。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读档来着。
他伸手,在每个桔子上都捏了捏,试探地挑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重新去剥。
而内殿。
裴霁安重新开口:“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为臣做主。”
裴辛:“……”
好不容易听完了,又要再听一遍。
他疲惫地用指背撑着下巴:“说。”
待裴霁安洋洋洒洒、迂回白转地说完了自己的目的后,裴辛言简意赅道:“不赐。”
说过一遍的话,他懒得再说。也不等裴霁安的反应,直接想叫杨禄海来送客。
可下一瞬——
“好酸!!”
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裴霁安:“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为臣做主。”
裴辛:“…………”
都来请他做主,谁又能来为他做主?
他回头瞪了一眼已经换到第三个桔子的顾放之,又将目光落在顾放之的手上。
但这次裴辛并非是在注意顾放之的手,而是在观察他手中的桔子。
小不说,底部还泛着些青。
应该又是个酸得不行的。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顾放之要施展巫术,裴辛索性也放飞了自我。
“不赐婚。此事别再和朕提。”
裴辛扬着眉,使坏地对裴霁安道:“要是再提,朕就将你在外面偷偷买房养了一屋子貍奴的事告诉你那不喜欢猫的夫人。”
说完,裴辛眼中闪动着愉快的笑意,边静静欣赏着裴霁安几乎破碎的表情,边等待顾放之再被酸到。
可……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放之那边毫无动静。
裴辛往外看了一眼,顾放之手裏的桔子已经吃到最后一瓣。
裴辛:“…………”
哦所以他现在又成了拿猫威胁别人的阴险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