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上课的时候周琰从魏然口中得知, 梁锐希晚上和学妹约了去图书馆。怕在图书馆碰上他俩,周琰特地提前回来。
他坐在写字台前,有些心烦意乱地打开手机, 里面还有几条梁锐希白天发来的消息。
梁锐希:“你咋那么早就出门了?”
周琰:“学生会那边有点事。”
梁锐希:“大早上还有事?”
傍晚的时候他又发了两条:“你人呢?”“还没回宿舍?”
周琰正出神,宿舍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在了啊!”梁锐希质问他道,“怎么都不回我消息?”
“事太多,没顾得上看。”周琰说了句谎。
梁锐希一屁股在魏然位置上坐了下来,抱怨道:“忙什么呢?怎么这几天见你一面比见阎罗大仙还难。”
“白天不还一起上课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一起上课, 百来人的大教室, 你去这么早, 我想跟你坐一块儿都找不着人影!”梁锐希边吐槽边往桌上一趴,像是要把白天没有跟周琰坐同桌的时间补回来。
周琰忍不住问:“你没跟马院那个学妹出去吗?”
“一起去了图书馆,又回来了。”
“怎么了?”周琰听出他语气中的沮丧。
“她天天跟我聊哲学, 什么柏拉图尼采叔本华,听得我头都大了。”梁锐希作了个苦瓜脸。
“你不是对她挺有好感的么, 这点耐心都没有?”周琰纳闷。
“我就一个俗人, 她也不能天天跟我聊这么高深的东西啊, 感觉我在她面前跟个傻子一样。”
“你可不就是。”周琰有点想笑。
“靠!”梁锐希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找我不会是想让我给你科普哲学常识吧?”周琰斜眼。
“没……”梁锐希挠挠头, “好吧, 一开始是这么想,今天去图书馆,我还打算带她去找你呢,看能不能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没准她跟你比跟我更有共同话题。”
“别了,我有女朋友, 可不想招惹别的女生。”周琰无语道。
“我知道, ”梁锐希泄气道, “我刚刚回来路上也想开了,还是算了,不想谈了。”
“什么意思?”周琰心一提。
“没共同话题,处着太累了,”梁锐希委屈地嘀咕了一句,“还不如跟你在一起开心呢。”
尽管知道梁锐希后面半句话没别的意思,周琰还是被他的无心之言撩得一阵心跳。
“就因为她跟你聊哲学?”周琰笑问,“那我平时不也会跟你掰扯些你听不懂的?”
“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周琰追问。
“你跟我讲那些我听不懂也没事,但要是女朋友那样,我压力就很大。”梁锐希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敢情被我当傻子你就无所谓是吧?”周琰戏谑道。
梁锐希刚想骂他,忽见周琰脸上的笑容,收起愠色问:“你心情好点了?”
周琰愣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躲着人,我中午碰上王淼,他跟我说你们最近一点也不忙……”王淼是他们法学院学生会秘书处的,平时院组织什么学生会活动周琰都会跟他协商。
“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我说啊。”梁锐希咕哝着说。
“……”跟你说个屁。
周琰心中憋闷,但谎言被戳穿,他也有些紧张梁锐希会不会猜到什么。
梁锐希见他不吭声,又说:“算了,反正你这家伙看见我倒霉就会高兴。”
正在背后偷听的沈晖:“……”
嘴角抽搐的周琰:“……”他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傻子会开窍!
梁锐希很快跟那学妹谈崩了,这之后又有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别的女生有过暧昧往来。没了约会对象,他就天天黏着周琰,平时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会跟周琰说,大到学习上碰到不懂的问题,小到买了件劣质的衣服。
有次他买了一对十字耳钉,戴了一个给周琰看:“怎么样,好看不?”
他只有一个耳洞,另一个戴不了,他就拿在手上把玩。
那十字耳钉是黑色的,很袖珍,戴起来显得他皮肤很白,很干净。
“你知道十字代表基督教么?”周琰盯着他的耳后一寸皮肤挪不开眼。
“靠,你一跟我提这个我就想到上次马院那个学妹!”梁锐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郁闷的往事,“我第一次跟她出去,她给我讲了两个小时的基督教哲学,搞得我以为她是个基督徒,回去还搜了半天科普,谁知道第二次见面她就给我讲什么‘上帝已死’,我人都裂开了……”
周琰用拳头抵着唇直笑,其实他提基督教,只是觉得梁锐希戴这种具有宗教特质的装饰物,有种莫名的禁欲感。
……让人很心动。
梁锐希走的时候,随手把另一个十字耳钉丢周琰宿舍垃圾桶里了。
他换耳钉很频繁,有时候一买一对,另一个戴不了就丢三落四的,完全没有留下一个当备用的意识。
晚上周琰收拾东西,下意识去翻了下垃圾桶,把梁锐希不要的那个耳钉找了出来。
刚好转身看见这一幕的沈晖:“……”
度过大四的寒假,他们就这样迈入了毕业季。
四月底做完毕业答辩,吕靖同想组织两个宿舍的人一起聚个餐,去325一问,说梁锐希跟女朋友出去了。
魏然闻言“咦”了一声:“他怎么又有女朋友了?”
沈晖也纳闷:“是啊,感觉他都好久没谈了。”
吕靖同道:“听他舍友说,好像是跟一个师大女生在一起了。”
他们都看向周琰,期待周琰能透露点什么,周琰想起来:“前一阵写毕业论文,他找人翻译文献,的确找了个师大的女生帮忙……”
但周琰是真没想到梁锐希这么快就确认了恋爱关系,这个变化让他自己都恍惚不解,仿佛一锤子被人从梦中打醒了。
魏然感叹:“哇,之前都听他说没碰上特别喜欢的,这次估计是找到真爱了吧。”
那个周末大伙儿还是很忙,有准备考公的,有准备考司的。
傍晚下了雨,周琰感觉嗓子发痒、浑身泛寒,他披了一件外套,坐在书桌前抄着一首徐志摩的《偶然》。
沈晖听见他咳嗽,问:“你感冒了?”
周琰把纸页随手夹在一本书里,逞强道:“没事。”
沈晖又问:“梁锐希那个……你怎么看?”
周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沈晖说的是梁锐希又有女朋友的事,他笑道:“挺好的,毕业脱单,挺圆满。”
沈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真心这么觉得?”
周琰垂眸“嗯”了一声,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感谢妈妈从小的教育,让他即便说了违心的话都能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只是片刻后又是一阵轻咳。
沈晖轻叹一声:“我这有药,严重了跟我说。”
当晚周琰体力不支,喝了两大杯热水,吃了药,早早就上了床。
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听见梁锐希在下面唤他:“周琰,周琰……”
周琰被唤得有点烦,在睡梦里对他说,你都找到真爱了,还来叫我干什么?渣男。
又听见沈晖对梁锐希说:“别喊了,周琰身体有点不舒服。”
梁锐希:“啊?身体不舒服?他怎么啦……”
声音渐渐远去了,周琰得偿所愿回归清静,感觉又有一股森冷的孤独感笼罩了他。
他想叫梁锐希回来,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生病那几天发生的事,周琰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好,他非但没有在梁锐希面前泄露什么情绪,还像个挚友一样叮嘱对方以后要认真谈恋爱,别像以前那样没个正型;他按部就班地处理了学生会的各项交接工作,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答应对方毕业后返回南市;他擦掉了前不久在活页记事本里用铅笔写的告白,送掉了床底下好几箱子书……
他觉得自己想放下好像就能放下,也没什么难的。
毕业回了老家,某天换季周琰找衣服,从一件旧大衣口袋里翻出了那枚黑色的十字耳钉,倏然间心脏一拧。
到那一刻他才愿意承认,自己根本没舍得放下。他心里始终怀抱着一丝希冀,坏心地希望梁锐希即便有了女朋友也会不如意,会分手,再回来找他。就像一条在外面受尽了苦头的狗,一脸委屈地对他说:“还不如跟你在一起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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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里有一个总想惩罚耗子却又不得不饶恕它的国王,
因为一旦对耗子施以极刑,国王将失去他唯一的臣民。
我就是那个国王,我会永远宽恕他。
即便他再交一百个女朋友。”
——《宽恕》2015年10日9日(周琰)
(第二篇章-小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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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间奏05开头在上章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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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节为修订版替换2023.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