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陈年往事(2023新修)
翻到最后一页, 是一首《告别》——
“怀念和你一起吃的麻辣香锅,
那时虽然也被辣出了眼泪,
但不苦涩, 还有点甜。”
——2016年2日15日
梁锐希的指尖微微颤抖,如果不是于律师昨天在饭桌上提起周琰不吃辣的原因,他可能还看不懂。
2月15日,就是他约周琰见面的那一天。
因为过完年没多久他就跟许妍分了手,情人节前, 公司里的女同事还在八卦问他要怎么过, 他想起了周琰, 便把见面时间定在了周日,情人节的后一天。
周琰给这首诗起名《告别》,仿佛是在那之后决定和他告别。
……
如果四月份的时候他们没有重逢, 或者说他没有鼓起勇气来试探周琰的感情,这些秘密会不会被周琰藏在床底下一辈子?
可能会吧, 周琰这个大傻瓜……
梁锐希捧着诗集又一页页往回翻, 刚刚他看的急切, 并没有每一首都看, 这一次想仔细品味, 试图沿着时间的轨迹挖掘出更多周琰的心情。
看着看着,他发现其中两页之间还夹着一张小纸条,那纸条就一指宽,刚刚可能是没翻到, 他没有发现。
只见纸条一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小字——
“白茜,广城监狱, 18年。”
白茜……
长达十余年的缺席几乎快让这个名字消失在了梁锐希的记忆里, 可在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 梁锐希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妈妈。
他妈妈……居然在广城坐牢?
梁锐希顿了两秒,忽然抬手捂住了嘴,像是怕自己惊呼出声。
-
霜降天静,晨起倍寒。
列车高速疾驰,从海城奔向长水。
梁锐希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头倒退的风景和逐渐凋零的树叶,心如乱麻。
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爷爷脑溢血进了医院,他得知消息当天就买了车票回去,那时他是赶去见爷爷最后一面,这一次,除了探望外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去找回一些被他遗落的过去。
昨晚看到那张小纸条后,他呆坐地上良久,又仔细看笔记本页面所在位置。
那上面写着一首名叫《遗憾》的小诗,就两句话。
“还是做律师吧。
因为你做不了检察官了。”
去掉标点其实就一句,日期是2012年5日10日。
从这个时间再往前推半个月,就是他们那一次岩鹭山旅行。
梁锐希记得,回来后周琰又跟他聊过他的妈妈,问他为什么没去找找,难道不会担心他妈妈出什么事。
其实白茜刚离家的那半年还经常给打电话给他,问他的学习状况,半年后才开始音讯全无。
外婆和小姨担心她出事,起初还去派出所报过案。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谁都不再提了,像是已经确认了对方安全,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其中有几年还有个陌生账户给他们打过钱,外婆知道后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是那个没良心的丫头打来的吧。”
梁锐希实在没忍住,有一次问小姨,妈妈为什么不回家。
小姨表现得有些慌张,最后只是对他道:“你妈妈可能是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了。”
年少敏感,简简的一句话,梁锐希似乎就明白了。
也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在他听来都好过“妈妈没了”或是“妈妈不要他了”,所以他一直认为妈妈仍在另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如果她不想回来,他也不会去打扰她。
当年他回答了周琰的问题后,周琰也没有再问过,很显然,周琰是自己去查了,而且查到了。
暑假他们去南市游玩,几个人又聊起未来要做什么,那会儿梁锐希已经很清楚律师和检察官的区别,并纠结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方向,还询问周琰:“如果我想打击犯罪、维护正义,是不是更应该去做检察官?”
周琰很直白地劝他:“你的性格不适合做检察官。”
梁锐希很纳闷,问周琰为什么,周琰解释了一堆,从他平日的思维习惯、行事作风等各方面切入分析,说他当检察官肯定会觉得不自由,反而做律师更能发挥他的优势。
听完那番话,梁锐希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他看见那张纸条,才恍然惊觉,周琰当初劝他,只是得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因为白茜坐了牢,他这辈子都做不成检察官了。
转眼十二年过去,他从来没怀疑过亲人隐瞒他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也压根没料想过,真相会在那样一个时间、地点,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其实昨晚看到纸条后,他本能地联想到了这次周琰去广城出差的目的,怀疑两者之间会有联系。
但看了一眼记事本上的日期,他又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毕竟距离周琰写下《遗憾》在现在都有六年半了,这事情早已成为定局。
他压下给周琰打电话询问的冲动,决定先回来问问小姨,香皂的事也好,妈妈的事也罢,他相信能从小姨口中得知更多的情况。
下午三点,列车抵达长水,梁锐希下了高铁直奔汽车站转乘大巴。
他老家是长水市西北边的一个小镇,因为靠着卢江,以前是做水路的港口使用,故以“津港”为名。坐大巴四十分钟,梁锐希又步行了二十分钟,历时七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来之前他已经给小姨打过电话,一家老小从早上就盼着了,三岁的小表妹豆豆见了他激动地直跳,扑到他身上叫“哥哥”,梁锐希把她抱起来举了两下高高,亲亲小脸蛋儿,拿出早买好的糖果、水彩笔来给她,就立刻去看外婆。
他外婆今年才七十一岁,摔伤之前是个身材娇小但腿脚十分伶俐的老太太,虽然目不识丁,却很擅长种花,尤其是茉莉,老宅后边有个院子,里边全是他外婆种的茉莉。
不过说起这次摔跤,也是因为外婆修剪茉莉时在凳子上没站稳,后仰倒地,才摔裂了脊骨,虽然到现在已经修养快两个月了,但动作仍不如以前利索。
梁锐希到的时候,他外婆竟然没在休息,还在厨房里腌辣萝卜。
“外婆你没事儿吧?受了这么大的伤怎么不休息啊!”梁锐希心慌慌地围着他外婆转了好几圈。
“诶,休息什么?人就是要多动动,躺着是要躺废的。”老太太看见他来,笑得一脸褶子,洗净了手就跟他絮叨起来,说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长辈们大都习惯报喜不报忧,他外婆也是如此,惊险的事一概不提,只说自己是如何好的,现在已经没太大事了,期间她还夸了蒋晟好几句,问梁锐希:“那孩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梁锐希道:“他要管酒吧,我来不也是一样么。”
外婆:“那孩子好啊,还天天跟你小姨视频呢。”
梁锐希纳闷,天天跟他小姨视频?
白芸面色一赧,忙问:“锐希啊,你考试怎么样了?考完了没有?”
梁锐希自信满满道:“考完了啊,下个月稳稳能拿证!”
外婆和白芸都眉开眼笑,替他高兴,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梁锐希看外婆这样精神奕奕的,也彻底放了心。
距离吃晚饭还有一点时间,梁锐希把白芸单独叫到了她的屋子里:“小姨,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这么严肃?”白芸捋了下鬓发,神色还有些紧张。
梁锐希一脸凝重:“我想跟你说一下周琰,就上回视频的时候,你见过的那个。”
白芸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这次你外婆摔伤,他其实也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梁锐希盯着白芸:“这次之前,他有跟你联系过吗?”
白芸不知怎么忽地松了一口气:“你是问这个啊。”
梁锐希:“……”不然小姨以为他要问什么?
白芸:“是有联系,我们其实很早就认识了。”
梁锐希:“???”
白芸拉了两把凳子过来,示意他先坐下,才说:“说起跟你这个同学认识,还是因为你妈妈的事,瞒了这么多年,也该告诉你了。”
梁锐希内心惊诧,他本想先问问香皂的事,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事竟然都有关联?
白芸叹了一口气,开始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
当年梁锐希的妈妈在外务工,受工友怂恿一起去了广城,结果到那边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络。
小姨和外婆起先很是担心,到处托人打听,还报过警,可都一无所获。
大约过了半年,有一天她们忽然接到白茜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声称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再受家人拖累,也不要梁锐希这个儿子了,让他们以后别再记挂她,也别再找她了。
那通电话之后,白茜就彻底和家里断了音讯。
怕梁锐希知道后伤心,他们举家瞒着他这件事。起先小姨和外婆还自我安慰,说白茜只是一时魔怔,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想明白,但时间一长,她们也开始心灰意冷。
直到梁锐希高考那一年,公安来人通知,说白茜在广城那边犯事被捕了。
白芸惊骇交加,当即动身前往广城,那时白茜尚在羁押待审中,她去了也见不着面,只听公诉的检察官说她姐姐涉嫌诈骗,数额巨大,一旦判刑最轻也要十年以上。
“我那时候对姐姐抱着很深的误会,这么多年对家中不闻不问,忽然间来了消息,又是这种丑闻,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爸虽走得早,但从小也教我们姐妹俩好好做人,妈也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们其实管不了,但我们没想到几年不见,她会变成一个犯罪分子。我当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姐姐,也恨不得你没有那样一个妈妈……”白芸叹息道说。
彼时梁锐希正待高考,她也要工作养家,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广城等白茜宣判,便给姐姐留了封口信,让检察官有机会转告她“好好改造”,便忍痛离开。
梁锐希考上F大后,全家都很高兴,但怕白茜的事给他的人生蒙上阴影,白芸和梁锐希的爷爷商量后,选择继续对他隐瞒。
“后来呢?”梁锐希追问。
“你刚上大一那年,好像是五六月份的时候,我第一次接到周琰的电话。”
“周琰主动联系你的?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梁锐希很奇怪,难道他给小姨打电话的时候周琰偷偷看他手机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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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外婆:他还天天跟你小姨视频呢。
梁锐希:小姨!我有事要问你!
白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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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节为修订版替换2023.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