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做了个梦(2023新修)
两人都吓得噤了声, 一直等那声响过去,梁锐希才说:“来前我外婆跟我说,晚上刮西风, 怕是要下雨……”
周琰:“看来已经起风了。”
梁锐希故意道:“也不一定是风,可能是我爷爷。”
周琰:“……”
梁锐希:“你害怕吗?”
周琰:“我好像已经看见他了。”
梁锐希:“???”
周琰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爷爷好,我是周琰。”
梁锐希震惊道:“真看见了?”
周琰望着空中某处,一本正经地抬抬下巴:“不就在那儿么。”
梁锐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愣了半晌才伸出手去打周琰, 笑骂:“草, 你吓唬我!”
“是你先吓唬我的。”周琰也笑了,顺势抓住他的手塞回被窝。
“你真不害怕么?”梁锐希问。
“怕什么,他是你爷爷, 难道还会害你?”
“怕他嫌弃你啊,你是个男的。”
周琰被噎了一下, 过了两秒才说:“当年我还给他撒过纸钱的, 他应该会给我个薄面吧。”
提起这事梁锐希就忍不住不问了:“你人都来了, 为什么当时都不告诉我?”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爷爷的事, ”周琰低声说, “而且,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我估计忙得都没时间看手机,”梁锐希的爸爸早亡, 为爷爷处理后事时他既是长孙也是“长子”,得一个人肩负起了所有重任, “但我记得我接了一通的。”
“我知道, ”周琰搂着他说, “我打了你七个电话,你就接了最后一通,那时候我就在你附近。”
梁锐希不由呼吸一颤,问:“你看到我了?”
周琰:“嗯。”
那时周琰已经找到梁家,看见梁家大门上奠字高悬,院子里撑着白色帐子,摆了几桌吊唁餐,白芸也在场帮忙。
才毕业半年的梁锐希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黑色旧西服,袖侧别着一小块白布,进进出出接待着前来吊丧的亲戚,在那种情况下,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再招待来自远方的友人。
周琰也没有直接上前,他就站在远处看,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梁锐希出来,送走几个客人后,孤零零地靠在门边的水泥墙上。
他也没哭,只是一脸疲惫地望着天空,仿佛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了。
周琰就是在那时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梁锐希拿出手机后盯着屏幕,迟疑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周琰?”
周琰屏着呼吸问他:“你在哪儿?”
时隔三年,周琰还没忘记那一幕——他看见梁锐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我和许妍在吃饭呢……”
因为疲累,梁锐希的语气软软的,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温柔:“怎么了,打我这么多电话?”
“没,我只是……”那一刻周琰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封住了,几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只是想,见你一面。”
“等过完年吧,周琰,”梁锐希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着轻而易举能被揭穿的谎言,“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周琰停顿了两秒,说了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也没在梁锐希面前现身。
梁锐希都记得,可他压根没想到打那通电话时周琰就在咫尺之距。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二月份那次见面周琰会显得那么憔悴,浑身上下还流露出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势,也明白了为什么周琰会在当天分开后去吃麻辣香锅,还痛哭流泪。
可周琰现在说到这段往事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梁锐希感觉快被自己的愧疚心给杀死了。
“对不起……”他埋头在周琰的肩上说。
“没怪你,别内疚,”周琰揉他的头发,低喃道,“我知道那时候要你接受这样的感情不容易,所以从来没怪过你。”
“送丧那天,你跟着上山了吗……”
“没有,不过,出殡那天你们是允许路人跟着吊丧,是当地的习俗吗?”
“不是,是我们家人丁太少,办丧事请了个管事的,他怕我爷爷走的时候不够热闹,才想了这个法子。”
“方便我了,不然还凑不上这一趟热闹。”周琰笑笑。
“神经,这种事凑什么热闹。”梁锐希苦笑。
“你当时失魂落魄的,估计也没发现我,我还记得,当时那个主持给了我一个小红包,里面还有二十块钱。”
梁锐希想起周琰床底下那个小盒子,原来那个红包是这里来的。
“才二十块,都不够你来一趟的路费,”他心里头百感交集,“三年前你要是告诉我你来了,我没准会感动得哭出来。”
周琰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开他玩笑:“哭出来以后呢?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么?”
“不,直接带你去招待所。”梁锐希也开玩笑,可语气却是酸楚的。
“……”
秋夜露重,晚风寒凉,老房子久无人居,也不知道是不是窗子坏了,总感觉有风漏进来,小姨给他们的又只有一条被子,梁锐希瑟缩着偎进周琰怀里。
周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别想了,我们现在不也在一起了吗。”
梁锐希紧紧贴着他:“我只是感觉有些冷。”
周琰低声问:“那要做吗?”
梁锐希:“……”
周琰:“可能会热一点。”
梁锐希终于被逗笑了:“不做,今晚老实睡觉!”
周琰“哦”了一声,就静静地抱着他,不一会他们就听见了淅沥淅沥的雨声,伴着风,一阵轻一阵重的。
“下雨了。”
“嗯……”
“我想起一首词,”周琰在他耳边缓声念,“断云漏雨,依约西山暮,风定樯高须小住……万里一钩新月,相忘常在江湖……”
梁锐希失笑:“周道长,你抱着我呢,还给我念‘相忘江湖’?”
周琰笑了笑,搂紧他说:“不思量,自难忘,”亲了下他的鼻尖,又说,“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够了够了,”梁锐希招架不住,以唇吻相馈,与他亲了十来分钟,才低喃道,“肉麻死了,赶紧睡吧。”
次日两人醒来,外面还在下雨,梁锐希穿上衣服,发现周琰仍坐在被窝里发呆,眉间似乎还笼着一股倦色。
“怎么了?没睡好么?”梁锐希关心道。
“昨晚做了个梦。”周琰低声说。
草,该不会真做噩梦了吧?梁锐希一脸紧张地凑上去:“什么梦?”
“记不大清了,好像是我有一株茉莉花,就跟你外婆家那种小盆茉莉差不多,”周琰微蹙眉头,努力回忆着,“他们说这不是我的,我说这就是我的。”
“然后呢?他们打你了吗?”
“打?”周琰摇摇头,“没打,就只是辩论,他们让我举证,我说了很久,说得我口干舌燥。”
“呃,那后来呢?”
“后来总算辩赢了,他们就走了。”
“……就走了?”梁锐希两眼圆瞪。
“嗯,走前还送了我一些肥料,让我好好养,”周琰穿上衣服下了床,“奇奇怪怪的梦。”
“#@¥%……”当他瞎操心。
原本梁锐希还想去山上给爷爷扫个墓,奈何天公不作美,便作罢了。两人在外面吃了早点,吃饭时梁锐希问了问徐嘉的情况。
周琰说徐嘉还是决定让他父母打离婚官司,而且做好了打两次的准备,因为第一次很可能不判离。这样一来,案子的时间线就会拉得很长,至少需要一年。
由于工作量并不大,所以周琰和徐嘉的联络也不是特别频繁,差不多维持在半个月一次,周琰最近一次跟他发消息还是一周前。
梁锐希其实挺联系一下徐嘉,但又觉得,自己现在都没帮上什么忙,万一徐嘉知道他来长水说要请他吃饭,他有点不好意思去,想想这次还是算了,等要打官司了再来,到时候他也算个助理律师了,不会太丢面。
返回外婆家,小姨在厨房准备他们的午饭,梁锐希和周琰就坐在厅里看豆豆玩。小姑娘昨晚画的简笔画还随意摆放在一边,梁锐希依稀可辨认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中间牵着一个小女孩,他不无遗憾道:“豆豆应该也想他爸爸吧,虽然他爸是个人渣。”
周琰瞥过来:“昨晚我问她了,她说她画的这个人不是她爸。”
梁锐希:“那是谁?”
周琰:“说是蒋晟。”
梁锐希:“???”
梁锐希把在边上的豆豆抱过来,指着画又问了一次:“豆豆,你这幅画上面画的是谁啊?”
豆豆奶声奶气道:“是妈妈、豆豆,还有蒋叔叔!”
梁锐希嘴角一抽,纠正她道:“不是叔叔,他跟哥哥一样大,你该叫他小晟哥哥。”
“是叔叔,”豆豆一脸认真道,“蒋叔叔说了是叔叔,不能叫哥哥。”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梁锐希气急败坏道。
“他以前来带我玩的时候,”豆豆一脸天真地望着他,还说,“蒋叔叔可好了,还带我去见奶奶呢。”
“……奶、奶奶?”梁锐希瞠目结舌。
“是蒋叔叔的妈妈,一个年轻的奶奶,奶奶也很疼我,还给豆豆扎头花,买很多好吃的!”
“@%#@¥……”狗肾你丫是真的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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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吃过中饭,梁锐希和周琰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梁锐希不忘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包给外婆,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周琰的。老人家推托了一番才收下,又从柜子里找出两个手作的茉莉花香囊,一人一个系在他们的书包上。
小姨则给装了满满的两大罐辣萝卜丝,还叮嘱让梁锐希把其中一罐带给蒋晟,梁锐希心情复杂地望着白芸,真是有口难言。
回去坐的是飞机,要比高铁稍微快一点,晚上就到了家。
走前梁锐希简单收过,家里看着挺干净,但推开卧室的门,床单还是原来的床单,被褥也还是原来的被褥,周琰放下行李就开始换床单被套,像一只忙碌又开心的工蜂。
梁锐希不动声色地拎起一罐萝卜丝说:“我去趟酒吧。”
“现在就去?”周琰闻言直起身子问,“要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你在家待着吧,我去去就来。”这次他还能带周琰?带了还有底气揍人?
“等一下,”周琰叫住他,捏着他的后颈亲了一下,和声劝道,“别冲动,这不是什么坏事。”
“我心里有数,”梁锐希别扭道,“我就是去问个明白。”
早上听完豆豆那番话后,梁锐希就憋闷不已,他当然不可能去问白芸,白芸有什么错?
明明处处都是蒋晟的心机——给他外婆献殷勤,给他小姨送香水,让豆豆叫他叔叔……这都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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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晚上在爷爷家。
周琰:要做吗?
梁锐希:你胆儿是真肥啊,不怕我爷爷晚上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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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断云漏雨,依约西山暮,风定樯高须小住……万里一钩新月,相忘常在江湖……《清平乐·和石次仲》赵善括
不思量,自难忘。《江城子》苏东坡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明月上高楼》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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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节为修订版替换2023.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