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02
雅言应律师的资历和加班时长给予额外假日, 老家远的都提前走了，律所里的人也所剩无几。
周琰回办公室时碰上阮雅东，问他：“你和翰林什么时候回？”
“明天, 你呢？”阮雅东问。
“再看吧，”周琰道，“我自己开车，什么时候走都行。”
“靠，”阮雅东忿然道, “早知道我和翰林不抢票了, 搭你的车走。”
“你俩要是愿意除夕那天再回, 我也不介意当个顺风车司机。”
阮雅东一惊：“这么晚？”不过想到周琰家的情况，他似乎能理解周琰的晚归，“算了, 我可不想到时候堵在高速上。”阮雅东嘀咕了一句，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 “那雅言最后锁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当天回到家, 周琰独自吃过饭, 洗了碗, 收拾了屋子。
客厅里的懒人沙发还有梁锐希坐过的痕迹, 他把自己填入那个柔软的凹陷，一股迟来的寂寞涌上心头。
“在干什么？”他拿手机给梁锐希发消息。
梁锐希没回，周琰又点开他的朋友圈，见这家伙半小时前才发了一条动态——“老同学聚餐, 开心喝酒！[耶]”
配图是一张火锅照，挺大的桌子, 照片拍了十来只举杯的手, 周琰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梁锐希, 因为他腕上戴了一条黑色皮绳手链。
那手链是他俩做完意定监护公证后特地去买的，上头还有个纯金佩饰，周琰也有一条，不过梁锐希手腕偏瘦，皮肤也白，戴着比他更好看。
他返回对话框，叮嘱了一句：“别喝太多。”
晚上十一点梁锐希才回复他：“你睡了吗？”
周琰按下语音键，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差点要睡着了。”
梁锐希：“那明天再聊？”
周琰把手上的书往枕头边一放，赶紧拨了个视频过去。视频接通，却见梁锐希还走在大街上，周琰愣道：“还在外面？”
才问完就听背景里有其他人的声音：“锐哥，这么晚谁的视频啊……”“还能有谁，对象查岗呗！”一阵笑声，似乎还有人想凑过来看，镜头晃动两下，视频就挂断了。
很快梁锐希又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压着嗓音对周琰说：“我快到酒店了，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啊……”语音一共五秒，这句话占了三秒，周琰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结尾一个几不可闻的，“乖。”
“……”周琰被这一个字哄得困意全无。
十来分钟后电话又响起，视频重新接通，背后的场景已换成了酒店房间。
“你在哪儿？晚上和什么同学聚餐？怎么这么晚才回去？”周琰上来三连问。
“你还真查岗啊……”梁锐希调侃他道。
“不能查么？”周琰挑眉。
“能，能，”梁锐希笑着脱掉外套，把手机拿到洗手间的台子上，边洗脸边交代，“我在长水，今晚是初中同学聚餐，蒋晟和徐嘉都在，我跟其他人很多年没见了，就聊得晚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脸颊有些红，洗了把冷水脸，醉意未消，反而衬得脸色更加诱人。
“喝了多少酒？”周琰问。
“忘了，蛮多的，他们都围着我敬酒……可惜你不在，你在的话还能帮我分担一点。”
周琰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两句起哄，故意道：“我什么身份帮你分担？”
“徐嘉爸妈那离婚官司不是你帮忙打赢的嘛，我就趁机在饭桌上吹你呗。”梁锐希拿毛巾擦了把脸，又返回床边，抓着手机往身后的枕头上一靠。
说起徐嘉父母那个官司，确实还挺顺利的。当地法院是在去年十一月立的案，十二月中旬开庭，梁锐希有一年律助期，虽然接手了大部分材料准备工作，但当时出庭辩护的仍是周琰。离婚案首次判离的情况相当少见，可能是他们前期搜集证据充分，居然一次就打赢了，因此事后徐嘉母子对周琰和梁锐希都是感恩戴德。
“吹我什么？”周琰问。
“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你特别厉害。”梁锐希道。
对方的夸赞让周琰受用，但又不满足：“只是最好的朋友？”
“那还能怎么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老同学的面，说你是我对象……”
梁锐希想起今早在车上，蒋晟边往嘴里炫周琰买的汉堡边感慨：“琰哥对你真好，真的，我都觉得他对你跟那个什么似的……”
“跟那个什么似的？”梁锐希心一提。
“什么爱，有个成语……”结果蒋晟在边上支吾了半天，蹦出一句，“啊，对，父爱如山！”
梁锐希一口老血差点没直冲天灵盖。
被发“父爱卡”的周琰对此毫不知情，梁锐希又跟他絮叨了一会，说徐嘉和他妈妈盘了个卤辣串串店，味道贼好：“徐嘉还问你什么时候来，说到时他再特地为你安排一顿，我说你可能正月来……你会来吧？”
周琰笑着应声。
年三十，周琰将采购好的拜年礼盒一一装进后备箱，驱车返回南市。当天高速限免，原本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他开了五个小时才到家。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这是罗丹漆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
周琰放下东西平静道：“我给外公外婆打过电话，说我会回去吃年夜饭。”
罗丹漆轻哼：“你外公外婆要知道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看看会不会让你进门。”
“你可以告诉他们……”周琰顿了顿，“如果他们不让我进去，我把礼盒放在门口就走。”
“你自己不敢说？”罗丹漆讥讽。
周琰沉默片刻，抬眸看她：“妈，你和外公外婆说过你和那个人的关系么？说过我的生父其实另有其人么？”
罗丹漆呼吸一滞，气得面色青白：“周琰！”
“有些事，不是不敢说，是怕不被理解，对吧？”周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到门边，默默地站着。
罗丹漆恍惚间想起周琰小时候，做错了事，她也会让他到门边站着，不许出声，兀自反省。那时候的周琰是那么听话，根本不会说一个反抗的字。
看着周琰如今挺拔的身姿，罗丹漆才发觉，那个她曾认为优柔寡断甚至是有些冥顽不灵的小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个男人，成熟、隐忍、坚韧。
周琰扫了一眼时间，再次看向她，沉声道：“走吧，妈，再不出发，老人家该等急了。”
对方的眼神竟隐隐流露出一股压迫感来，罗丹漆一颤，不自觉地往前迈了步。
周琰的父母是表面婚姻，两边的亲戚互不来往。在南市两天，他只拜访了母亲的家眷。初一那天倒是有不少人来给罗丹漆送礼拜年，周琰避嫌出门，约萧芷见了个面，也受邀参加了一场老同学聚会。
几天下来，梁锐希给他发了很多照片，有他吃到的各种美食，老家梁上挂的灯笼，除夕夜在院子里放的烟花，连村口的大黄狗都要拍给他看……每一张照片，似乎都在诉说对他的想念。
“你买到票没？”初二那晚梁锐希问他.
“没。”周琰一天刷了不下二十次购票app，无论是高铁票还是飞机票都要等初八以后才有，他有点后悔没能未雨绸缪。
“那你还能来吗？”梁锐希问。
“……明早再看看。”周琰说。
初三一大早，蒋晟拎着大包小包去梁锐希老家拜访，反正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左一声“芸姐”右一声“芸姐”，献殷勤献得越发肆无忌惮。
梁锐希一脸麻木地蹲在院子里刷牙，看着豆豆骑在蒋晟脖子上，亲昵地唤着“蒋叔叔”，又见外婆走出来，蒋晟热情地喊了她一声：“嬷嬷！”他手一顿，差点没忍住咬断牙刷。
中午梁锐希给周琰发消息：“你是不是来不了了？”他昨晚帮忙刷了一晚上的票，都一无所获。
周琰没回消息，梁锐希又拍了一张腊肉照片发给他：“我外婆腌的腊肉是一绝，可惜啊，你尝不到了。”
下午豆豆午睡，白芸让他们出去逛逛，蒋晟问梁锐希要不要去看电影，梁锐希瞅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又忍不住给周琰发了条消息：“春节档的电影你对哪个最感兴趣？我留着回海城跟你一起看。”
周琰还是没回，梁锐希郁闷不已，在忙什么呢，都大半天了……
他兴致缺缺地对蒋晟道：“你带我小姨去看吧，我在家陪豆豆。”
蒋晟在片刻的呆滞后忽然搂紧他的脖子猛晃两下：“锐哥！我爱死你了！”
梁锐希抬脚就踹：“滚！”
蒋晟缠着白芸说了好一会儿白芸才答应和他二人出去，看完回来更是一脸甜蜜之色。到了八点他还赖着不走，凑到梁锐希身边问：“锐哥，你晚上睡哪儿啊？”
“我爷爷家。”之前想着周琰可能会来，梁锐希一到老家就特地去梁家主卧装点了一番，换了新窗帘，买了电暖气，还添了一床柔软的鸭绒被。
蒋晟嬉皮笑脸道：“我能过去跟你睡一晚吗？”
梁锐希一只手指顶开他凑上来的脑袋：“滚，回自己家去。”
蒋晟沮丧道：“哎，那我明天一早再来。”
梁锐希无语至极：“你tm没别的亲戚啦？”
“没了，独此一家，”蒋晟抬手做发誓状，“回海城前我保证每天早上八点来这儿报到！”
梁锐希正想吐槽，却听他外婆在边上笑呵呵地帮腔：“往返坐车折腾，锐希，你就让小晟晚上跟你回你爷爷家去住吧。”
梁锐希：“……”
白芸：“……”
和上次周琰来的时候一样，白芸多给了他们一条被子，梁锐希让蒋晟自己抱着，不情不愿地领着他回梁家，到了地方，却指使他一个人睡次卧。
“这么冷的天，我不能跟你挤挤吗？”蒋晟抱怨道。
“不行。”梁锐希铁面无私。
“为什么不行，咱俩以前不经常一起睡的吗？”
“你烦不烦，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
蒋晟在冷冰冰的次卧绕了一圈，发现手机都没地方充电，又来问梁锐希插座在哪儿，结果推开主卧的门，整个人都惊了：“我靠！你房间这么大的床！妈的居然还有暖气！我靠我靠！锐哥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梁锐希翻了个白眼：“关兄弟什么事，你tm又不是我媳妇儿，老子能收留你在隔壁过个夜就不错了，有本事你让我小姨给你准备床铺去！”
蒋晟当下就想赖在主卧不走了：“可你现在不也是一个人睡吗，这么大床，还开着暖气，你不觉得浪费吗？”
“我不觉得！赶紧出去，别等我动手啊……”
周琰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梁锐希一看来电显示就顾不上搭理蒋晟了。
“喂……”他第一时间接听起来，“你说什么？”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梁锐希神色骤变，“你等一下！”
他趿着拖鞋慌不择路地跑出家门，只看见外头停着一辆车，两道车灯把整个院门口都照得红彤彤的。
“周琰！”他大喊一声。
车门开了，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身材颀长，风尘仆仆。
从南市到长水，将近九百公里路，周琰早上九点出发，开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车，总算在晚上十点之前抵达津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梁锐希三两步跑到周琰跟前，又仿佛不敢置信般顿住脚步，盯着他看了两秒才用力抱上去：“你居然开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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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节为修订版替换2023.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