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奏07遗憾（2023新修）
从长水来的高铁已经到广城站了, 国庆假期游人特别多，周琰看着急涌而出的乘客，努力不错过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
手机振动, 是白芸打来的：“小周啊，我已经在出站口了。”
“请问您穿什么衣服？我好像还没有看到您。”周琰的视线仍在四处逡巡。
“淡蓝色荷叶卷边领的线衫，麻灰色的裤子，我后边好像是一家咖啡店。”
周琰看向出站口左边的咖啡馆，只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站在拐角处, 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包, 衣服和裤子的颜色都对得上。
他有些意外, 这个女人看着实在太年轻，不像是他想象中的梁锐希的小姨，反倒像梁锐希的姐姐。
周琰走到她面前：“您好, 您是梁锐希的小姨？”
“啊，是, 你就是周琰？”白芸抬头看他, 神情有些局促, 但一张脸白皙素净, 是那种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清秀模样。
周琰“嗯”了一声, 说：“我先接您去酒店吧。”
“我们要去那边附近住吗？”白芸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周琰道：“不用，就在市中心住，明天一早再去就好。”
他带白芸去打车，两人直接到了机关宾馆, 周琰已提前为她预留了一个单人间，让她登记了身份信息后, 才问：“您吃过饭吗？”
“还没有, ”白芸手忙脚乱地翻起自己的包, “不过我带了点饼干。”
“要不一起吃个饭吧，”周琰邀请她，“我还想跟您聊聊梁锐希的事。”
白芸停下手上的动作，迟疑着答应了。
宾馆内设餐厅，做的是粤菜，周琰点了些小点心，又叫了一壶香片。
白芸就在周琰面前端手坐着，也不敢四处瞧，谨慎地跟他确认：“锐希他不知道你跟我来这里了吧？”
周琰：“嗯，我没有告诉过他。”
才开学一个月，大学里的学生如果不是家住特别近，都很少回去。何况梁锐希暑假才交了个女朋友，听说是他老乡，也在海城某大学念书，两人估计忙着约会呢。
白芸松了口气，又询问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妈妈这件事的？”
周琰将他们在岩鹭山夜聊时的事告诉了白芸，也说了自己当时的一些感受，正好家里有些关系，他回去打听了一下，很容易就查到了。
只是，周琰对白芸隐瞒梁锐希这事感到不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想到去年得知生父一事时内心受到的冲击。他觉得这事放在梁锐希身上也一样，即便真相是残酷的，梁锐希也该有权知道，这样就不会去做一些傻乎乎的梦了。
白芸长叹一声：“我也不想瞒着他，可他妈妈当年亲口说不要他了，这我怎么跟锐希说得出口？”
周琰皱眉：“他妈妈真这么说了？”
“嗯，打电话说的，何止不要他，连我们这些亲人都不要了，简直跟着了魔一样，”白芸想起什么，脸上忽而浮起一丝悔意，“其实也不是没让锐希知道，有一次我说漏嘴了。”
“所以他知道他妈妈为什么离开他？”
“算是吧，他妈妈离开那一阵他刚好念初中，挺叛逆的，我那会儿在附近美容院打工，让他每周六来找我一趟，我给他做一点好吃的。有一次他来，我见他手背骨节上皮都蹭破了，碰他一下胳膊他都躲，我问他是不是打架了，他还不肯承认。我怕他学坏，气急之下就跟他说，‘你就是这样不听话，你妈妈才不要你，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管你了。’”白芸眉心紧紧蹙着，懊悔道，“他当时听完就甩开我跑了，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找他，他人都已经没影了。”
“后来呢？”周琰紧张地追问。
“我找了他一下午，后来是在他们学校后边有一条河边找到的，他就在桥墩子上，当时天已经暗了，河水黑黢黢的，我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往下跳，真是把我吓破了胆！我赶紧冲过去把他拽下来，说我不该跟他说那种话，不会不管他，他就哭了，哎，我也跟他一起哭。后来我带他回来，给他抹药，他脱了衣服，胳膊胸前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问他为什么要去打架，他说，别人欺负他没有爸妈，他如果不去打架，就会一直被欺负……这事我每一次想起来都要心疼。”
周琰心里也是一阵绞——岩鹭山那晚听梁锐希分享经历的那些同学们可能谁也想不到他轻松的语气背后藏了多少的辛酸。
“他没有再询问过他妈妈的情况吗？”
“嗯，那之后他就没有主动问过，虽然他表面吊儿郎当的，但他心里头什么都知道。也亏得他争气，自己考上了F大，现在才能碰上像你这样的同学。他好不容易能有今天，知道他妈妈坐牢，心里肯定会自卑。”
周琰颔首道：“我知道了，等您见了他妈妈，了解真相后，是否选择要告诉梁锐希，也由您来决定。”
“谢谢你啊小周，”白芸感激不已，不好意思继续对周琰吐露这些悲苦的往事，转而问道，“锐希在大学里都还好吗？”
“很好，”周琰笑着说，“他长得帅，性格好，还会唱歌，特别受大家喜欢，其实得知了他的经历，我都很佩服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乐观。”
“他和你关系是不是也特别好？”白芸问。
“嗯，他在学校里总爱缠着我，去年崴脚还从让我背了他整整一个月……”
“辛苦你了小周，他是怎么崴的，摔倒了吗？”
“没有，就是不好好走路才崴的，我是班长，照顾一下同学也是应该的。”
“哎，你说对了，这小子就上蹿下跳的，特别调皮，我还记得他十二三岁的时候也有一次崴脚……”
白芸絮絮叨叨地跟周琰分享起梁锐希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来，她只比梁锐希大八岁，梁锐希大部分童年的时光就是跟着她一起度过的。
有一次白芸叫他一起去山里摘柑橘，路上梁锐希给白芸讲了个故事，也不晓得哪听来的，说山上有一种吃人的大猴子，专门抓漂亮的姑娘，估计是想吓唬她，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逗自己喜欢的人。
上了山他自己贪玩爬树上去掏鸟窝了，白芸想劝他早点摘完回去，他都不搭理她。白芸便故意躲起来，等梁锐希反应过来找她，怎么叫她她都不应声，结果反而把他吓得真以为白芸被大猴子抓走了，急得脚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瘸了大半个月。
“我记得他那次瘸脚就自己杵了一根棍子走，我要背他他都不让我背……”白芸看向周琰，莞尔道，“我猜他肯定是特别喜欢你才故意缠着你的。”
周琰一愣：“是么？”
白芸说：“是啊，他其实挺坚强的，印象中他跟其他朋友也没有这样的，有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初中同学，他们在一块儿总是打闹。”
周琰摸了下鼻子，淡淡地笑了。
次日一早，周琰陪白芸坐车到了监狱，白芸脸上满是怯意，周琰安慰她：“您是去探视亲人，别害怕。”
“你一会儿能一起进去吗？”白芸问。
“我可以陪您到探视间门口。”周琰骗他妈妈说是来广城游玩，罗丹漆还专门托了人提前打点，都是系统内的熟人，周琰打声招呼就能进去，但他并没有跟随白芸进探视间。这毕竟是梁锐希的家事，他只是个外人，不便介入过深。
外面没有地方可以坐，他就倚墙等着，这地方隔音不好，他其实隐隐约约都能听见，也听见白家俩姐妹哭得泣不成声。
等一个多小时后白芸出来，眼睛果然是红的，但脸上却不再像来之前那样愁云密布。
“都说开了？”周琰问。
“嗯，不过她还是叮嘱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诉锐希……”白芸跟周琰简单解释了两句，迟疑着道，“要不还是等锐希大学毕业吧，或者等姐姐出来了，亲自跟他说。”
周琰轻叹了一声，点头说“好”。
送走白芸后，周琰也买了返回海城的机票。
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他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梁锐希心里的结，也许只有在彻底得知他妈妈的真相后才能解开了吧。
……
不过，等大学毕业的时候，梁锐希应该已经做上律师了吧。
这样一想，也不算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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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做律师吧。
因为你做不了检察官了。”
——《遗憾》2012年5日10日（周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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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节为修订版替换2023.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