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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善牧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8965 2024-05-02 22:44:58

[他必如牧人牧放自己的羊群,以自己的手臂聚合小羊,把它们抱在自己的怀中。]

一道白亮的闪电自天空上方划过,如一朵苍白的花一般,雷声滚滚而来。

那个老婆婆在没感觉到雨滴再落在她的脸上的那几秒钟里抬起头来,当时雨水还沿着她脸上的皱纹往下淌。雨下得太大了,拉米雷斯的睫毛上满是水滴,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一滴一滴往下落。他心里估计除了颈间的罗马领能昭示他的身份,他看上去完全是行走的落汤鸡一般。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熊熊燃烧的建筑物上面移开,虽然那是他从小就去的教堂,意义对他而言可能比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意义还更加深重一些,但……既然现在舍夫尔神父不在那里,莫德·加兰不在那里,那么那个地方于他而言就没有意义。拉米雷斯向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把重点落在何处。

在雨中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废墟的方向的、手足无措地只能祈祷的人们,是教会的信众。

——而他是属于神的牧人。

而那个老婆婆忽然好像认出了他是谁,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近年来他也是相当受人瞩目的公众人物了。拉米雷斯听见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拉米雷斯主教?!”

她的声音并不算高,但是也足以让周围的人看过来了,拉米雷斯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和嘈杂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很快他们将围拢过来,人群中是信众、单纯围观的人们和记者。明天有关这一切的视频就会出现在社交网络、晨间新闻和报纸的版面上面,而他代表霍克斯顿的教会,所以每一个行为都要小心斟酌。

他完全了解这一点,但是当时他心烦意乱,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天空,莫名地令他想起了圣神降临节的火焰。他在那一天的深夜时隔两个月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加兰,而……而科尔森说她没事的,所以她应当确实无碍。

他是亲耳听着那爆炸声响起来的,亲眼看见那塔倒塌的。

而现在他只是跪下来,感受到那冰冷的雨水缓慢地浸透了裤子。拉米雷斯握住了那个老婆婆的手,她的手指十分冰冷,手指之间环着玫瑰念珠,一尊苦像坠在那些珠子的最下面。他想起了那只手,手腕上缠绕着玫瑰念珠,圣神降临节的夜晚加兰的那只手,指甲里有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那些鲜血的痕迹让他心底发慌——他的耳边回荡着一声枪响——

“您不必为它这样心碎。”他说。

他这个开头可能有点过于令人猝不及防了,那个老婆婆惊讶地看着他。而他其实只想让对方站起来,他直觉对方的膝盖和风湿病都受不了这种折腾。

“诚然,这样的事情的确令人悲伤,它们往往提醒我们人力终有极限,智慧、艺术、建筑的杰作……都会随着时间消逝。”拉米雷斯温声说道,顺势把对方从地上扶起来,她可能腿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全靠他手臂的力量在支撑,“那全都是必然的规律,要知道,连客纳罕那样的乐土也没有留下遗迹。”

他顿了顿,尽量把声音里那些隐含的苦痛降至最低。他的心烦意乱是有私人理由的,他不希望这种情绪影响到别人,或者令他人觉得他正在失去信心。

拉米雷斯站在雨里,能感觉到雨滴顺着鬓角和面颊向下淌,流进眼睛里的时候就好像是一道蜿蜒的泪痕。

“或许这确实是一个挑战,对我或者你们而言都是如此,但是我并不认为那是祂对人失去了信心,或者因为什么事情恼怒了,想要惩罚人们。”他慢慢地说,实际上他们读了太多那样的故事了,大洪水,索多玛,巴贝尔塔……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信徒难免有这样的怀疑。更早之前的中世纪,教会甚至认为黑死病的爆发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现在看来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因为教堂被摧毁了,我们的信仰就因此动摇吗?”他轻微的摇摇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明亮——他不知道伊莱贾·霍夫曼是否还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们,但是也希望这足以表达自己的态度,无论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会’。”大主教冷静地引述道,“教会的基石是信徒、是人,并非建筑物本身。”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加兰正坐在安全屋的角落里面。

大雨正敲打着玻璃窗,克莱曼婷站在加兰身后一点,帮她处理耳廓上撕裂的伤口:那个伤口不算太深,但是只要想一想子弹擦过她耳边的时候离她有多近,就足以令人后背发凉。

亚瑟·克莱普和他的电脑一起长在屋子的角落里面,就好像一朵巨大的、悲伤的蘑菇。而兰斯顿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位置,用毛巾擦着湿透了的头发:他是爆炸发生之后从农庄那边赶来的,半路上正好赶上下雨,他的衣服都被雨水浸得紧贴在他的身上了,但是也依然没有脱掉它的意思。不过怀特海德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穿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出门杀个人跟参加个国际会议一样合适。

加兰的耳边嗡嗡作响,爆炸造成的耳鸣估计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她没有脑震荡则完全是谢天谢地。

但是她现在想着别的事情:因为事情完全复杂了,安全局拆弹小组的专家和痕迹检验部门的同事都已经赶往了爆炸现场,火还没完全熄灭,从废墟里挖掘爆炸物碎片的事情则还应该放一放。

但是按照拆弹小组的人听了加兰他们这边的意见之后给出的判断是,无论这个案子的犯人是谁,用的都应该是一种较为简易的定时炸弹,实际上最开始的爆炸很可能是炸弹时间设置错误所致。虽然炸弹的设置粗糙,但是配合某种燃烧剂使用,效果还是十分惊人。

——或者换而言之,伊莱贾·霍夫曼不大可能拿着控制遥控器,因为那玩意很可能根本不是由遥控器控制的。

所以这导致霍夫曼的行为虽然特别可疑,但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此外,虽然加兰判断弥撒的葡萄酒里有致幻剂,她也的确感受到了类似的症状,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找到藏匿药品的地方。

虽然安全局有的时候的行动没有警察那么受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但是最后移交司法部门审判的时候到底是要看证据链的,这个时候贸然逮捕对方估计完全没法定罪。安全屋里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正因为这种事而头大。加兰推测,现在科尔森正在总部疯狂召集参谋部的那帮人开会,毕竟事情几乎已经上升到恐怖袭击的程度了。

在科尔森的电话打来之前(他必然要打来电话的,他还会在电话里骂加兰鲁莽),敲门声就先响起来了。

——所有人都假装没看见兰斯顿去开门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按住了腰后快拔枪套里面的手枪,毕竟局里安全屋的地点也常常变动,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这个地址才对。

兰斯顿打开门,然后他们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拉米雷斯。

莫德·加兰没错过他眼里那种近乎如释重负的神情,

克莱曼婷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讶的感叹。

拉米雷斯也整个人都湿透了,千辛万苦用发胶抹平的头发湿漉漉的打卷,有一绺不太得体地在他的额前晃悠着。他身上没穿外套,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轻薄的布料被水浸得贴在皮肤上,几乎能隐隐约约透出下面的肤色。

加兰纹丝不动,手里拿着双氧水瓶子的克莱曼婷却在一瞬间罕见地走了神:她(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赫然发现这个国家的大主教……身材还真挺不错,肩宽腿长的衣服架子,这在红衣主教那套带白蕾丝边的礼服长袍之下可绝对看不出来,怪不得他刚当上的大主教那会一堆小姑娘(和少部分小伙子)在网络上疯狂舔屏。

她用纯然欣赏的目光看了这个景象一秒钟不到,然后忽然想起几件不得了的事情。

第一:加兰抓住那个买致幻剂的圣殿圣徒团教徒的那天晚上,是把他们叫去弗罗拉市的一个高级公寓的,那间公寓离圣若翰洗者大教堂撑死只有五百米的距离,可真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段。

第二:就今天——或者精确地说,昨天午夜之前的十分钟之内——加兰当着他们的面叫了拉米雷斯的教名,而克莱曼婷很确定这个人刚刚成为安全局的顾问。

第三:克莱曼婷又不是白痴。

因此她得出一个相当不得了的结论,这个结论惊奇到让她向她的其他两名队友迂回地使了个眼色。怀特海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瞧上去还是很像即将要免费的仿生人,显然就算是他明白了克莱曼婷的意思也懒得给她回馈;而亚瑟……算了,这个宅男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暗示。

“我去了圣若瑟教堂的现场一趟,”拉米雷斯用一种解释的语气说,就好像这真的能说明什么一样,“科尔森先生告诉了我你们的地址,我就顺便来看一看。”

他的目光谨慎地掠过室内,在加兰脸侧粘着的、没擦干净的血迹上面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他说:“我能不能……”

“和莫德谈谈?”克莱曼婷反应极快地说道,“完全可以,她今天晚上没有杀人指标了。”

拉米雷斯:“……”

怀特海德看了他们两眼,然后很是嫌弃一样地啧了一声,上楼梯去安全屋的二楼了——上头有个挺不错的浴室,估计他终于打算去把湿衣服换下来了。克莱曼婷眼疾手快地打算拖着亚瑟去厨房,她希望那里有准备好的速食,好慰藉她被那个汽车旅馆深深地伤害了的胃。

亚瑟一脸懵地抱着电脑,说:“……啊?啊?”

但是他很快被克莱曼婷拉扯着消失在厨房里了,随着最后一扇门砰的一声关上,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安全局的特工们真是效率惊人。

加兰坐在凳子上,看着有种怪异的乖巧;她的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懒洋洋的笑意,她颠扑不破的假面——但是拉米雷斯的耳边则永远地动山摇地回荡着别的声音,是一声枪响,爆炸地动山摇的炸裂之声。火光映在屏幕上的时候看上去异常地轻飘且虚伪,就好像无声的风,洞穿人的心脏。

其实他是已经开车上了城际公路才又一次接到了科尔森的电话,这位安全局行动部主管在电话里声音正直得仿佛没有其他隐藏含义。他说:“我们联系上她了,她是安全的。舍夫尔神父也还活着,他被送到医院去了,只受了轻伤。”

拉米雷斯承认自己的确松了一口气——这并不奇怪,不是吗?他当然应该关心加兰,就好像他也关心舍夫尔神父一样,并不是因为……

而现在加兰滑下凳子向他走来,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奇异地听见了自己响亮的心跳声。

“莫德,”他开始说,声音怪异地干涩,“你——”

他没说下去,加兰凑过来亲了亲他。

这个动作甚至是随意而温柔的,就只是她的嘴唇碰了碰拉米雷斯的嘴唇。拉米雷斯想说的话全卡住了,他能感觉到加兰的手指轻缓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和雨水一样冰,皮肤上面粘着血迹。

很难判断他们两个的皮肤到底谁的更凉一些,那些湿漉漉的衣料粘在他的身上,带来相当不舒服的触感。加兰的手指抚摸过那些线脚的时候就好像抚摸过他的的二层皮肤,隔着那些紧贴着他皮肤的布料,拉米雷斯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微妙的压力——

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好几天没见到加兰了,这期间他们只通过一次电话,聊得也不算愉快。当然,这跟加兰失踪几个月处理跨国走私案的时候比起来不算是什么,和加兰参军的那三年比起来也不算是什么,但着的确是拉米雷斯第一次从这样近的地方注视着她却不和她有什么交流。

可鄙的,这就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而加兰的手沿着他的肩膀一路下滑,不得不承认那件衬衫平时穿着还算得体,一沾水就显得有点太薄了一点。

某种程度上,这看上去好像是奇怪的春梦或者某种色情片的场景,加兰能看见那些布料勾勒着他身躯的弧度,就算是隔着衬衫下面那层同样湿透了的背心也遮盖不住,甚至能看见他的乳尖因为冷雨的刺激而微微地挺立起来。

(加兰估计刚才拉米雷斯站在门廊里的时候光线比较暗,克莱曼婷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最好如此,要不然他们又要谈到杀人指标的问题了)

所以她当机立断伸手拧了一把,拉米雷斯触电似的一抖。

然后拉米雷斯就被她向后撞在了墙壁上——并不是很温柔,沉闷的砰的一声响——她当然能做到,虽然现实生活中的特工们不能跟施瓦辛格一样徒手拎着转管机枪,但是他们还是能做到很多事的。

“莫蒂——”拉米雷斯用那种“不,不行”的语气说,但某种程度上,他的声音软化了。

“什么?”加兰用十足的无辜语气反问,与此同时她的手指已经挑开了拉米雷斯衬衫的下摆,“我耳鸣得特别厉害,什么也听不清。”

拉米雷斯:“……”

可是她的身躯是温暖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混乱地想着,上帝啊,可是为什么她的身躯是这样的温暖。加兰用嘴唇轻轻的磨蹭他下巴附近的皮肤,亲昵地贴在他脸上有点冒头的胡茬上(然后他意识到他今天实在是没有怎么注意自己的仪表),有种奇特的乖巧。

而她的手沿着拉米雷斯的腹部一路往上摸,他刚从外面进来,皮肤的温度还是比加兰的手稍微凉一些,上头附着着水汽,这种时刻这样温度的差异简直就好像烙铁落在了他的皮肤上,让他不自觉地哆嗦。

那些湿衣服堆积在加兰的手腕上面,不太舒服地禁锢着她的动作。而她也能听见拉米雷斯极力地压抑着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对方的皮肤好像发烫起来,加兰知道症结所在——这地方太明亮、太毫无遮拦了,她的同事就在隔壁。可,他的手往往会纵容一般落在加兰的肩膀上,他从不真正吐出拒绝的词语,这让他的态度格外模棱两可起来。

相对于莫德·加兰本人,拉米雷斯不怎么运动,身上肌肉不太明显,皮肤摸上去特别柔软。她用手指碾过他的乳尖的时候听见他低低的哼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喜爱还是厌恶,但是他这种人这样做的时候为什么要从容地迎合别人的亲吻呢?

“您知道吗?”加兰小声说,呼吸就吹在他的皮肤上,也就是热的,活着的,“不是人人这里都那么敏感的,还是说您特别想我?”

拉米雷斯挣扎着往后错了一点,声音发哑,他说:“我——”

这个人的眼睛是纯粹的绿色,基因上的胜利者。加兰在他眼里窥见了某种一闪而过的、趋于破碎的情绪,那是恐慌吗?有一两秒钟,加兰简直以为他要说实话了。

——然后他妈的克莱曼婷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抱着电脑的亚瑟。

莫德·加兰的人生就是一出肥皂剧,或者桃色新闻,或者什么玩意都好,反正她活该被自己的同事撞见她把枢机主教按在墙角、把自己的手往人家衣服里面伸。可能她在通讯里叫出拉米雷斯的教名而拉米雷斯还没反驳的那一刻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种事早晚得发生——虽然发生得有点太快了——所以她看向克莱曼婷的时候目光十成十的冷静,甚至把手从拉米雷斯的衣服里抽出来的时候都透着一丝的好整以暇。

“科尔森先生要开视频会议。”克莱曼婷假装啥也没看见的指出,真的,谁忍心盯着手忙脚乱地系扣子的大主教看呢?而亚瑟完全没有帮助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们,科尔森在屏幕里瞪着她,普通人只有在五百万欧元的中奖彩票被家里的宠物狗吃了的时候才会露出他那种表情。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慢吞吞地说,“不要在上班时间性骚扰局里的顾问?”

怀特海德就是在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从二楼下来的,就算是冷静如怀特海德,一下楼就立刻听见了这种对话,也难免露出了“你们在说什么鬼”的表情。

“完全没有,长官,别以为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下就能让我顺着您说话。”加兰眼也不眨一下的回答。她干脆利落地后退了几步,坐回到之前的高脚凳上去,同时把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看上去就跟小学生一样。“但尽管如此,对不起,长官。”

“……”现在是只有婴儿车里的小婴儿被宠物狗吃了的时候才会露出的那种可怕表情了。

克莱曼婷纯属缓解气氛没话找话地说:“呃,但是我是真的没想到——”

然后她看了一眼大主教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心说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这种时刻她总会打心眼里羡慕亚瑟,她觉得那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对话的诡异之处。

“那当然,”加兰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这一刻克莱曼婷才意识到她肯定很不开心刚才被打断,她这种人加入安全局肯定是为了折磨他们中间的每一个的,“这么说,你肯定也没想到我跟怀特海德的前男友搞过吧?”

当时,克莱曼婷只以为她说了一句比刚才还混账的鬼话,仅此而已,她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她不认识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当时怀特海德刚刚走到她身边,他听见这句话一下停顿都没有,就一脚扫向高脚凳的一条腿。只听咣的一声,凳子就此翻了。

加兰在凳子翻倒前一秒灵活的——未卜先知似的——跳下凳子,猫一般灵巧地落地了。她懒洋洋地看着怀特海德,笑眯眯地问道:“不开心啦?”

怀特海德在克莱曼婷疑惑的目光里啧了一声:“幼稚。”

“老天爷,你们都是三岁小孩吗?!”科尔森在视频里忍无可忍地说,把拿着电脑的亚瑟惊得一抖,“都去桌子边上坐好!我们得开个会。”

然后他转向拉米雷斯,露出了一个勉强算是稍有歉意的表情。

“您也可以留下,”他说,“圣殿圣徒会的任务我们可能不得以得重新安排一下了。”

“事实就是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克莱曼婷一针见血地指出。

“太对了,”加兰没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地另外一边,一般人会说没精打采是她的常态,是玩世不恭的一种体现,但是拉米雷斯却真实地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出一点疲惫的神色来。“更坏的猜测是,伊莱贾·霍夫曼这个人根本不是个闲着没事资助极端原教旨主义宗教团体的富豪,而是个超有钱的恐怖分子——虽然没想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干——但是如果那是可能的话,他的手下可能不仅仅在那个农庄里。”

拉米雷斯坐在桌子另一边,克莱普帮他从安全屋里翻出了干净的衬衫和裤子,因为按照他的说法“来这里的特工经常有流血不止的”,这话真是叫人没法细想。他皱着眉头——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大主教,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真的有种奇怪的威严气质——说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是逮捕了他,也很有可能会有他的其他手下去干这事?”

“这是最坏的想法,因为我们既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也就没法推测他的诉求,同等地无法判断他之后会对什么目标下手。现在看来,既然他在资助阿德里安,大概是有什么宗教上的目的吧。”兰斯顿说道,他坐在桌子另一边,离加兰最远的那一头,就好像坐近了会被她传染什么奇怪的癔症一样。

加兰微微坐直了一点,她的黑眼圈在深夜昏黄的灯光里看上去很重,而且现在她没有再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笑的时候拉米雷斯总感觉怪怪的。她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觉得保罗·阿德里安看上去太……单纯了,要不然他有能拿奥斯卡的演技,要不然他就真的一无所知。”

“现在还没到能下这种结论的时候,”电脑屏幕里面,科尔森先生严肃地提醒道,“现在恐怕要把调查的重点转向伊莱贾·霍夫曼:一方面要查清楚他和这次爆炸的关系、他的目的为何,另一方面之前致幻剂的事情也不要落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回农庄那边继续搜集证据,所以……”

“明白了,”加兰仿佛一点也不吃惊一样,她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猫一样舒展着身体,“我明天早晨会回去。”

“什么?”拉米雷斯稍微提高了声音,这样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看向他了。他知道这样做其实不太礼貌,因为他说白了只算是一个顾问,完全没有左右这个任务走向的权利。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令他没想到的是,兰斯顿冷冰冰地附和了他,“莫德,你毕竟受伤了,如果农庄里有人有经验的话,就会发现那是枪伤。”

“那个教派里有不少人有参军经历或者黑道背景,”亚瑟·克莱普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有调查表明,真正直面过枪支造成的伤害的人只占拥有持枪证的人的百分之……”

“既然你打算回去的话,应该已经想好理由了吧?”科尔森先生无视了克莱普报出的那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而是直接转向了加兰。

“当然,”加兰继续用那种提不起精神的语气说,“但,当然了,我担心我这样回去会引起霍夫曼的怀疑,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大家把事态上升到他会调查我的背景的那个程度去考虑。”

室内安静了两秒钟,拉米雷斯没太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实际上当时拉米雷斯甚至没太注意她在说什么,他陷入了某种复杂的心绪里,因为他当然明白事到如今他们应当以调查为重,但是心里有某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加兰要回到那个……

他知道那不应该,但是他心底有一部分好家长的本性在尖叫——就是仍然活在他心里的、会在任何一个夜晚上街去寻找那个又从寄养家庭里逃出来的小女孩的本能。他诚然不希望莫德·加兰陷入危险,他认为无论他们的关系陷入了什么样的歧途,承认他依然关心对方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与此同时,克莱曼婷明白了什么一般地说:“好,我会通知部里把那个什么吉尔伯特的身份也搞定。”

“我要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吉尔伯特,不是一个吉尔伯特的社保号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加兰问道,她仿佛在传递某种拉米雷斯并不懂的暗号,意味深长地向着克莱曼婷眨了眨眼睛,“为了避免霍夫曼想要证实……再者说,我打算给自己搞一个由爱生恨的人物设定来着,要是想得到他的信任,不可避免地得在他面前暴露一些愚蠢的弱点。”

克莱曼婷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然后说:“好……我明白了。”

”好的,”科尔森跟解决了什么似的拍拍手,“这样:克莱曼婷你去对接菲尔格兰特分部的法医和痕迹检验人员、还有拆弹小组的那些人,我们得保证你们的小组里有一个人在跟进调查进度;等关于炸弹的报告出来之后你先顺着它的来源查下去,如果需要的话从分局里调几个人来协助你,但是注意这件事的保密级别,别把圣殿圣徒会那个层面的事情透露给他们,那不是小孩应该听的故事。”

“好的长官。”克莱曼婷利落地回答。

科尔森点点头:“然后亚瑟,我需要你继续调查霍夫曼这个人,最好能把他之前干过的所有龌龊事都挖出来。分部的人确定了那两个死者的身份以后会把资料给你,后天之前我想看到他们两个详细的背景调查。”

克莱普有点紧张地点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要不是视频还在连线,他的手指可能就已经挪到键盘上面去了。

“还有莫德——”

科尔森顿了顿。

“注意安全,”他简单地说,“不要随便弄死什么人,也不要随便弄死自己。”

“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加兰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得是个什么暴力幼儿园?!

“还有,”科尔森又顿了一下,语调奇怪到让人怀疑他继续说下去会遭遇某种可怕的偏头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由你去找一下摩根斯特恩小姐,说不定用她的情报网可以查出更多跟那个霍夫曼有关系的事情。”

摩根斯特恩——这是个很耳熟的名字,拉米雷斯回忆了一下,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去安全局的时候,那个圣殿圣徒会调查报告的封条上面签着的名字。

加兰抬起头,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就那么不愿意跟莫尔利斯塔的人打交道?”

拉米雷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加兰那段糟糕的镇定剂戒断期之后,他第一次听到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的名字,没想到他还跟科尔森先生有某种交情。

“严格来说我不觉得她是梅斯菲尔德上校的人,我不觉得她是任何人的人。”科尔森严肃地说,“另外他这个人虽然有能力,但是真的很难打交道,他推荐给我的人也都是这样的。”

加兰看了他两秒,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谢谢夸奖。”

拉米雷斯好像从这段对话里抓到了某些蛛丝马迹,但是还没等他细想,科尔森就转向了他:“那么您呢,主教大人?您要马上回弗罗拉吗?”

“我可能会在菲尔格兰特停留几天,虽然梵蒂冈那边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反应,但是估计有新闻发布会或者采访之类的事情要处理。”拉米雷斯想了想,说,“之后几天我可能也会很忙,当然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科尔森点了点头,然后他威严地说:“我明白了,那么散会吧。”

就好像所有大反派远程安排完毁灭世界的任务那样,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连线啪的一下黑了。

“那么,”加兰挨过了最初几秒的静谧,忽然问道,“您今晚怎么安排?住旅馆?”

如果放在几天之前,哪怕只是昨天,克莱曼婷都会觉得这只是很普通的对话,但是今天她的世界观遭受了冲击,迎面被一架飞行中的波音747撞上的那种程度的冲击,所以她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加兰想约大主教出去开房。

但是拉米雷斯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克莱曼婷注意到主教眼里有种奇怪的犹豫神色。

然后他忽然开口了:“我想去医院看看舍夫尔神父,如果我明天白天去的话肯定会遇到记者,虽然从教会的角度讲我也理应去看他,但是毕竟我的目的还是比较……私人的。”

加兰点了点头,说真的她不意外这个回答,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拉米雷斯的下一句话——

拉米雷斯轻声说:“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注:

①克纳罕:和合本圣经译为“迦南”,实际上这地方现在在巴基斯坦、黎巴嫩、叙利亚一代,所以说“乐土没有留下遗迹”真心没错……

②巴贝尔塔:和合本译作“巴别塔”。

③原句为“你是伯多禄,在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会”,这句话是耶稣对圣伯多禄(和合本为“圣彼得”)说的,伯多禄意为“磐石”,所以在原句中“教会的磐石”指的就是伯多禄——这可能也是为啥梵蒂冈的天主教宗座圣殿就名为圣伯多禄大教堂。

④关于施瓦辛格和转管机枪的吐槽:指《终结者》系列电影。

所以这里老生常谈的是:转管机枪(也许有人会喜欢叫它加特林,但是这并不是完全准确的叫法,因为“真正的”加特林机枪诞生的时间比马克沁机枪还早)不能手持,它可以配备直升机或者装甲车,但是不能手持。

⑤绿眼睛的人据说占全球人口的百分之二,另外拉米雷斯的发色在我脑补里应该是偏亚麻色的金发……实际上这两种特征在白种人里也是隐性基因,所以说他是真·基因上的胜利者x

不过设定上这个国家架空在德国边上,实际上日耳曼人金发比例要更高一些啦……

⑥之前没提到过,但是莫尔利斯塔的怀特海德·兰斯顿的前男友,而且跟本系列大部分篇目的主要人物有一腿(……)。在有的平行宇宙里他甚至能搞到拉米雷斯(划重点:有的平行宇宙),你们想他什么人搞不到。

⑦两年前加兰还在陆军特种突击队的时候,莫尔利斯塔是中校,现在已经是上校了,再往后两年到了《索多玛》篇的时候,莫尔利斯塔是上院黑杖礼仪官(英国上议院职位,设定太好玩我直接借过来了),这个职位按理说必须军官担任(其实英国是退役军官担任,因为英国上院都是老头子x),那个时候莫尔利斯塔已经是准将了。

其实这个晋升速度不是很夸张,因为众所周知本文的陆军特种突击队压根是按照海豹突击队写的,而美国军官大概两到四年晋升一级,更不用说莫尔利斯塔背后有人。但是,实际上中校晋升为上校需要二十一年左右的军龄——上校再往上就是将官衔级了——而设定上现在莫尔利斯塔才三十三。

反正他背后有人啦!

作者感言

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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