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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归港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6486 2024-05-02 22:44:58

[愚人船上心甘情愿的奴隶所航行的世界被人遗忘了。疯癫不再凭借奇异的航行从此岸世界的某一点驶向彼岸世界的另一点。它不再是那种捉摸不定的和绝对的界限。注意,它现在停泊下来,牢牢地停在人世间。]

“我猜你不会想要吃午饭了?”拉米雷斯亲了亲加兰的额头,问道,“现在已经中午了。”

加兰把下巴搁在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是一个非常神奇、值得铭记的时刻,也就是说此时的加兰没有故意摆出那副她特有的“甜蜜蜜的小女孩儿”的态度,但是她确实显得极为年幼,甚至令拉米雷斯想到了许多年轻。

“那你就应该去睡一会儿,你看上去很累。”拉米雷斯指出,加兰直起一点身的时候,他能用指尖摸着对方眼睛下面深深的阴影,她身上全然没有血腥味了,只剩下一个苍白的空壳。

“我已经不是需要午睡的小孩了。”加兰哼笑了一声。

“毕竟我们都没有什么事干,霍夫曼寄了那东西去教堂之后,我看威廉这段时间之内都不会让我在回去了。”拉米雷斯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可能对现在的状况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并且正在那里用自己的行为掩盖这种不知所措,“我从没想到他会这么像护仔的老母鸡。”

——加兰有点想说,现在的拉米雷斯看上去也像是护仔的老母鸡。但是她最后还是明智地选择闭嘴,跟着对方回到卧室,并且在拉米雷斯帮她拉开床单的时候无声地滑进去。

然后她身边的床垫微微地向下沉了一点,拉米雷斯也爬上床。布料摩擦发出些微的沙沙声响,然后拉米雷斯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肩膀,轻柔地把她拉近。

“你愿意跟我讲讲科尔森先生提到的‘记者’是怎么回事吗?”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拉米雷斯忽然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显然在到底要不要问之间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

——但是他最后当然是会问的,他担心听到些自己不愿意听见的故事,但是又希望得知真相,加兰当然能想象他最后会选择那一边。

而此刻他从衣服布料之下透出的体温如此温暖,手指搁在加兰的头发上,慢吞吞地摸着她的发梢。加兰觉得说什么都会破坏这一刻的静谧,但显然这也是没办法的,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我之前大概跟你提过……嗯,”加兰想了想,慢慢地说,在斟酌用词上花费了不必要的时间,“最近,洛伦兹神父和伊曼纽尔·弗格尔的关系很亲近。”

“亲近”已经是个非常收敛的用词了,加兰相当确定他们两个已经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但是这种话要这么对着弗罗拉大主教的面说啊?

结果,有点令人想象不到的是,拉米雷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大概知道你是指的什么,你就放心地说吧。”

加兰自己卡了一下:“呃?知道?”

“我知道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有多需要别人陪在他身边,而且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弗格尔先生跟洛伦兹神父之间相遇过的经历,弗格尔先生应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拉米雷斯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好像掺杂了一丝苦笑的意味,“况且,莫德,我从没有可以指责别人的道德选择的立场。”

加兰沉默了一小会,她在被单下面柔软地移动了一下。

“好的,”然后她说,“是这样——他们两个显然被一个记者盯上了,而那个记者我们都认识。”

拉米雷斯想了想,然后声音不快地沉了下来:“里奥哈德·施海勃?”

里奥哈德·施海勃正坐在自己在弗罗拉市租住的公寓里——他为了这次的新闻从菲尔格兰特过来住了许久,住旅馆无论如何都不太划算了,虽然这个公寓破旧、发霉,但是至少租金很便宜——在那张有些摇摇晃晃的桌子前面奋力打字。

公寓自带的这张桌子真的太旧了,桌面随着他每一次大力敲击键盘而不断晃悠。真该死,《菲尔格兰特先声报》怎么就不能再给他涨点工资呢?在关于弗罗拉大教堂的独家报道之后,他的工作是涨了不少,但是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个小报社,跟那些国内知名的大报社是比不了的。

或许他早该考虑跳槽了,那样生活至少能更舒服些。关于拉米雷斯枢机的那一系列报道为他赢得了不少声誉,霍夫曼的事情更是在国内外都产生了很大轰动。现在国内有几家大报社向他伸来了橄榄枝,甚至有家美国报社问他想不想成为他们的特约记者,可以让他负责一个日报的专栏——但是他之前一直觉得那些报社开出的条件不算太好,显然,他是本打算再待价而沽段时间的。

但现在诸事不顺,洛伦兹神父显然不打算透露任何内幕了,这样下去,霍夫曼的事情的真相他就根本没有探寻的余地。事到如今,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一个著名神学家的性丑闻可能是公众爱看的故事——不够高端,有些低俗,但毕竟《菲尔格兰特先声报》就是靠八卦出名的——更不要说对象是个年轻的同性了。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奋力敲打键盘:现在事情的走向跟他设想查太多了,不过好歹还能在主编那边交差,不至于让主编对他的肆意妄为心生不满。

现在报道已经被他写了一半,里奥哈德正绞尽脑汁想再塞个什么耸人听闻的句子进去,就听见后面某处传来了咔嚓一声。

他没听出那是什么的声响,回头之后也没看见任何异常,于是就只能当自己听错了。没有了敲打键盘的声音,公寓里寂静得有些奇怪,里奥哈德撇了撇嘴,转身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

“显然,在这段不正当的扭曲关系中,埃弗拉德·洛伦兹神父对这位年轻人……”

然后,他打字的手忽然卡住了。

施海勃感觉到,有一把刀冷冰冰地贴上了他的脖颈。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地弯腰贴近了他的耳朵,吐息就好像是冰冷的蛇信。

“嗨。”一个柔软的男声说道。

拉米雷斯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在没法想象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干出这种事来的时候,他往往会露出这个表情。

这个时候加兰已经缓过来了一点,以至于她看着拉米雷斯脸上的神色,几乎都快被他逗笑了。她往拉米雷斯怀里亲昵地拱了一下,说道:“所以你看,我们没法对公众公开霍夫曼一案的真相,你也知道这是出于什么顾虑。施海勃在这事上探究得太深了,而之前他跟安全局的那个协议可不包括他不能从别的神职人员那里打探事情的真相……当然了,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找到洛伦兹神父。”

她的黑发蹭得拉米雷斯有点痒,拉米雷斯扒拉了一下她的头发,试图把还有些湿润的发尾全顺到她肩膀一侧去,不过也不太成功。

他想了想,然后说:“不能再跟他签订别的协议吗?”

“恐怕不能,安全局没什么别的好处可以给他了,我怀疑他不会罢手的。”加兰乖乖地不动让他摸,但是嘴里啧了一声,“不知道他在这方面有些好运气还是太敏锐,但是总之现在科尔森不敢亲自出手解决这事情了,要是以后再被施海勃发现安全局刻意隐藏了霍夫曼那事的真相,公众、下议院和梵蒂冈都会疯了的。”

拉米雷斯回想了一下前段时间杀到霍克斯顿来的那个梵蒂冈的秘密调查团,以及那些神父看了安全局提供的文件以后脸上的表情——他们显然根本想象不出实际上怎么会有霍夫曼这种人——他觉得,就算是事情暂时被成功地压下去了,梵蒂冈也差不多已经疯了。

“我很明白。”他真诚地说道。

“所以,”加兰笑了笑,凑过去在他的嘴角上啵唧了一下,声音又压低了些,“也不用为洛伦兹神父担心,我拜托了一个我认识的家伙来解决这件事。”

拉米雷斯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违法的那种”。

对方言辞之间透露的信息量足以让他把整件事联系起来了,他问道:“为了让你的认识的那个人帮你做这件事,你答应了他……?”

——杀死托比和他的手下,并且把现场布置成了黑帮火并的谋杀现场。

“差不多吧,”加兰轻松地耸了耸肩,但是在那双灰色的眼睛深处,还是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闪烁,“你知道,有些人就是特别喜欢玩以物易物那一套。”

“嘿!我们可以谈谈!”施海勃提高声音说道。

但是显然,当有一个人入侵了你住的破公寓、用刀抵着你的脖子、还把你绑在了整个公寓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了以后,他显然是不想跟你“谈谈”的。施海勃一边不报希望地提出自己的提议,一边试图转动手腕,可惜绳子把他在凳子上绑得结结实实,真该死。

入侵者是一个长相俊美的黑发男人——“俊美”这个形容词不算夸张,但是这种俊美是一种毫无感情也不出挑的俊美,像是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冷冰冰的塑料制品,施海勃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准确:那是一张漂亮而容易被人遗忘的脸。

这种长相好像格外适合在黑道上讨生活,尽管里奥哈德到现在都没太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惹烦什么人了,但是只要一想霍克斯顿的黑帮平时那种做派,就让他感觉到后背发凉。

他干涩地吞咽了一口,说道:“听着,或许我们可以——”

而对方显然也不愿意听他“或许”,因为下一秒,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显然这段时间全世界大部分人都选择跟施海勃的鼻子过不去,他只感觉到鼻子一酸,就有一股热流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开始百折不挠地往他的嘴唇之间滴,而疼痛甚至是几秒钟之后才姗姗来迟的。椅子随着他被重击的那一下失去平衡往后仰倒,然后被那个男人一脚踩中了椅子两条腿之间的横梁,咣当一声把他按回了原地。

施海勃真的不想跟一个小孩似的尖叫,但是他真的没忍住。

那个男人慢悠悠地把腿撤回来,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他的窗台上。里奥哈德一边吸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边看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来,用打火机嚓地点燃。火苗在采光不好的室内兀自跳动,室外正午的白光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场梦境。

“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吧,”那个男人说,“你可以叫我赫莱尔,我和伊莱贾·霍夫曼有那么一点关系……或者怎么说呢,[过节]。”

“我大胆地猜测,”加兰说道,“他得找一个跟安全局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身份去吓唬里奥哈德·施海勃,最好能把他从这个国家吓跑——既然科尔森明令禁止我……呃,杀了他,那我们就只能选用这种方法了。”

拉米雷斯一言难尽地看着加兰,说真的,既然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应该已经不为“杀了他”这种言论感到烦恼了才对。

——但是他实际上还是挺烦恼的,虽然知道加兰也不可能真的杀了那个记者。

“什么样身份?”拉米雷斯想了想,还是问道。

“假扮成利益相关者,”加兰哼笑了一声,“然后威胁那个记者要是把事情见报一个字就把他抓走灌进水泥桩里、或者如果他在踏上这个国家一次就要了他的命之类的,我认识的有些人很擅长吓唬人。”

“有多少人知道霍夫曼的事情?”拉米雷斯忽然说。

加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比了个手势:“很多,除了那些你知道的——安全局、议会、梵蒂冈……那些必须知道这件事的政客。还有些别的人,霍夫曼还在锚帮的时候很有名,就算是他中间曾使用过很多假名,肯定也有人能意识到他和当初那个锚帮的二把手是一个人。”

“了解他的人会发现他不是个极端的原旨主义邪教徒的。”拉米雷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但是要相信我: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的人,都是很谨慎的家伙,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关于霍夫曼的事情,就算是对霍克斯顿的黑暗面也不是个适合随便谈论的话题——尤其是这个话题必然要牵涉到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加兰低声说,真奇怪,这话能被她说的像是一个承诺,“你和你所担心的那些人都是安全的。”

拉米雷斯看着她:“是吗?”

“是的,”加兰小声回答,“而且你要知道,有我在的话,你就是安全的。”

“我听说你要报道一个跟埃弗拉德·洛伦兹神父有关的新闻。”那个自称赫莱尔的男人慢吞吞地说道。

里奥哈德大着胆子反驳了一句:“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事后回想一下,他也不知道他的胆子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因为赫莱尔下一秒就飞快地动了,这次他干脆利落地真的把施海勃踹翻了,并且没有任何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意思。

施海勃重重地落地,对方那脚落在他的腹部,生生从他腹部逼出一种灼热的、干呕一般的感觉。他连咳带喘地试图在地板上蜷缩起来,但是被绳子紧紧地绑住了。

他感觉到对方皮鞋的鞋尖轻柔地碾上他的脖颈,威胁地压着血管和颈椎。

“实际上,我们不希望看见任何和伊莱贾·霍夫曼相关的人频繁出现在报纸上,洛伦兹神父之前失踪过一段时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件事当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赫莱尔低声说,声音冷而利,“不只有你一个人那么敏锐,施海勃先生,要是洛伦兹神父在公众面前引起了太多争议的话,我担心还是有人会注意到霍夫曼的案子。”

施海勃从牙齿之间嘶嘶地挤出来几句:“为什么不能让人注意到——”

“你以为一个人真的会无缘无故地去炸圣若翰洗者大教堂吗?为了些奇怪的疯狂理由?宗教的热情?美学的追求?”赫莱尔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听上去就像冷风,“施海勃先生,每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背后都有强大的力量在支配,这就是我们不希望霍夫曼的案子被太多人注明的原因。”

他顿了顿,欲盖弥彰地把声音压低一些。

“比如说,”他微笑着吐出那个词,“施威格家族不希望太多人注意这件事。”

这段话从头到尾都是唬对方的:霍夫曼干这事的时候早就不在锚帮了,他就还真是一个为了美学追求就能去炸大教堂的神经病。但是显然,对方不怕安全局,却真的怕黑帮的死亡威胁——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的名号真是太好用了,不愧是霍克斯顿体量最庞大、手段最残忍黑帮。

(虽然他们的老大最近的爱好是经营脱衣舞俱乐部吧)

施海勃听到“施威格家族”的名号的时候差点像发现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条黄瓜的猫一样高高跳起来,他的表情都僵硬了。

赫莱尔看着他,很轻柔地说:“我能明白你有的时候会想什么:发掘出了一个大新闻?这故事确实令人震惊,但你想要把他报道出去吗?”

“不、不,”施海勃低声说,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在哆嗦,“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绝不会——”

“我可不太相信干你们这一行的人的承诺。”赫莱尔笑了笑,他单手抓着椅子背把这个记者拖起来,然后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寒光在室内一闪,赫莱尔切断了把施海勃的右手固定在椅子上的那根绳子。他不顾对方挣扎地把施海勃的手拽起来、按在身边的桌面上,冷冰冰的刀刃危险地贴上了施海勃的小指指根。

施海勃惊恐地看着他,几乎目眦欲裂。

“让我们盖个章。”赫莱尔说。

然后他的手腕一抖,灵巧地切了下去。

“我猜,你不会赞同我愿意对里奥哈德·施海勃采取的行动,还有我委托的人会对他采取的行动——更不要说我为了这个委托愿意付出的代价。”加兰坦诚地说,当然,他们也已经都看见那些“代价”了。“尤其是比较可笑的一点是:那个记者确实在试图报道真相,而安全局也确实是试图掩盖真相的那一方;尽管这个真相会对洛伦兹神父及其他人早成的伤害无以复加,但是那确实是真相。”

拉米雷斯安静地看着他,说:“莫德。”

“‘上主憎恨的事,共有六件,连他心里最厌恶的事,共有七件:’”加兰哈了一声,声音平缓地引述,而目光还是镇定地直视着他,“‘傲慢的眼睛,撒谎的舌头,流无辜者血的手,策划阴谋的心,疾趋行恶的脚,说谎的假见证,和在兄弟间搬弄事非的人’。神父,您应当明白——”

“我明白,”拉米雷斯柔和地叙述道,“从全然客观的角度上来说,只要是谎言,就都是罪行。”

一声尖叫。

赫莱尔·伊斯塔慢慢地在施海勃的肩膀上擦着刀刃上的鲜血,对方的手掌颤抖,鲜血喷涌而出。赫莱尔听说,在最初一段时间,他们都还会觉得自己残损的肢体还在原处。

对方面色惨白,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赫莱尔的声音依然又轻又缓,在浓重的血腥味之中丝毫不变。

“我个人给你的建议,”他说,“别再追究和洛伦兹神父有关系的任何事,别再执着于霍夫曼的案子——他的事情带给你的荣誉以及足够多了。最好,离开这个国家,这是为你自己的安全做出的考量,如你所知,施威格家族的那位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他顿了顿,动不动就挤兑加布里埃尔给他的感觉还不错。

鲜血正演着桌面滴滴答答往下,听上去像是计时的声响。

“听从我的劝告,否则,”赫莱尔看着施海勃沾着汗水的面孔,把剩下的话说完,“我恐怕下次来就是要取走剩下的部分了。”

“……但是从广义的角度来看,任何会造成我们良心不安的言语都是罪,因为在抵达祂的王座之前,我们总是依靠良心对自我的审判。”拉米雷斯慢慢地说道,他伸出手,示意本来已经从他怀里挪出去了的加兰再坐近一点,“莫德,连我也无非确保我在做正确的事情,我知道我现在在做的事情是错的。”

加兰听话地挪过去,呼吸几乎扑在拉米雷斯的颈间了。

“这确实是错的。”加兰皱着眉头回答。显然她指的是他们之间维持的这段关系,而不是关于施海勃的那件事。

或许他们所谈论的重点从来不仅仅是施海勃那件事。

“的确,但是我并不后悔。”拉米雷斯平静地回答,“所以我不会为这件事去向其他神职人员忏悔——你向他们忏悔,他们会代表天主赦免你的罪过,这是他们所拥有的权柄;在这种情况下,你忏悔之后改过,这个流程才有意义。”

他顿了顿,又说:“可我知道我会再犯的,你也明白你是会再犯的,不是吗?”

加兰眨了眨眼睛,她似乎显得稍微有点惊讶:“确实如此,神父。”

“你隐瞒了我许多事情,你并不想把它们告诉我,对吗?”拉米雷斯继续问道——加兰身上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毋庸置疑,她认识的那些“朋友”,她如何在安全局立足;上帝啊,这孩子难道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吗?

一年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这样认为,但是他现在真的不敢肯定了。

加兰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我宁可永远都不告诉您。”

拉米雷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上主憎恨的事共有六件,”然后,他低声说道,就好像他今天让加兰惊讶的还不够似的,“傲慢的眼睛。”

他一只手按住加兰的肩膀,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睑,加兰的睫毛垂下来的时候在瓷白的皮肤上落下了一小块微妙的阴影。

他记得这双眼睛闭上的样子,那个时候她的颧骨上有点血迹,像是干涸的泪痕。

“撒谎的舌头。”

然后他往下移,啄了一下莫德的嘴角——虽然如此,但实际上他很少主动亲吻对方,对他而言,迈过心里的那个坎还是不太容易。对方的皮肤柔软而冰凉,她的眼睛大睁着,看上去异常乖巧。

“流无辜者血的手。”他俯下身去亲了亲加兰的指尖,他记得这双手染血的样子。

“——策划阴谋的心。”

拉米雷斯感觉到自己的耳尖都红了,没好意思往下亲,就轻轻地用嘴唇挨了一下加兰的锁骨。刚洗完澡的加兰闻上去特别像一块肥皂,完全没有血腥味。

而这颗心脏依然跳动——谢天谢地,依然跳动。

然后加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拉米雷斯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雷鸣。

“你总让我感觉到惊讶,希利亚德。”加兰小声说道,声音里好像有点笑意。

“如我所说,我们还有许多时间。”拉米雷斯低声说道,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头发,“你会慢慢看到的。”

注:

①上主憎恨的事,共有六件,连他心里最厌恶的事,共有七件:傲慢的眼睛,撒谎的舌头,流无辜者血的手,策划阴谋的心,疾趋行恶的脚,说谎的假见证,和在兄弟间搬弄事非的人。

引用自箴言6:12-19。

————

里奥哈德·施海勃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这位记者被赫莱尔·伊斯塔吓破胆之后很快接受了美国一家报社向他递出的橄榄枝,暂时离开了霍克斯顿。

——所以,施海勃成为了《维斯特兰每日新闻》报社的特约记者。

【愚人船 16】

作者感言

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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