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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神殿中的青橄榄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8323 2024-05-02 22:44:58

[倘若他对你说:“我不愿离开你”,是因为他爱你和你的家,又喜欢同你在一起。]

那把手枪就指着拉米雷斯的胸膛。

他的衣襟上有血——实际上,他身上到处都是泼溅的血滴,已经逐渐凝固成更深的颜色,在鲜红色的祭披布料之上显得格外显眼。他的头发凌乱,之前滴在脸上的血已经被尽力擦过一次了,但是显然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擦得也不是很干净,嘴角附近依然有一道晕开的血痕。

拉米雷斯能看见一种内敛的惊愕的表情从霍夫曼脸上一闪而过——以他这些天的经历来说,这简直是十分值得纪念的一刻。但平心而论这也就仅仅是天平上多了一枚不太重的棋子,还尚未到整个棋局都要失衡的地步。因此,几秒钟之内笑容就重新回到了这个疯子的脸上。

“……啊,拉米雷斯枢机,没想到还能再一次见到您。”霍夫曼温柔地说,“您看上去还是这么美,现在的您是魂灵还是天使?我赌是天使。”

这个时候加兰还在那里低声地咳,血淌得到处都是,她狼狈地抹了一把,整个嘴唇都是鲜红色的。当加兰说话的时候,语句被她被鲜血呛住的声音分割得断断续续。

她小声说:“……这句话我很赞同。”

“莫德,”拉米雷斯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紧绷,“你别说话了。”

他站在原地,自己感知到自己的肌肤在微微地颤抖,双脚踩在地上,能感受到脚踩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面,鲜血黏腻地覆在肌肤之上,正在逐渐地变冷;湿滑,粘稠,就好像是蛇或者死。

他们站在气势恢宏的祭坛之前,清晨乳白色的日光从那白色大理石的羔羊雕塑之上的圆窗外漫溢而过,映照在他们周遭,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伊莱贾·霍夫曼站在光影的交界处,阳光在他的眉弓之下打上一层浓重的影子。

霍夫曼没有看莫德·加兰,从拉米雷斯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看加兰了,就仿佛他的敌人对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他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绿色眼睛并未规避他的视线。霍夫曼持枪的手仍然平稳地举着,越过这确实由血肉构筑的胸膛——希利亚德·拉米雷斯的胸膛——应当是正对着加兰的额头。

拉米雷斯能看见不远处的莫尔利斯塔在看着他,这个时候的梅斯菲尔德中校看上去像极了两年前温斯洛那个初春的夜晚,当时对方的手臂是被吊着的,衣服上有血,眼里盛满了某种嘲讽的笑意。这个时候的莫尔利斯塔没有再笑了,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泄露心绪的表情,看上去甚至也并不像是在忧虑,只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请您让开吧,主教大人。至少让我把事情做完。”霍夫曼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听上去就好像是个诱劝,大概当年伊甸园里的古蛇诱惑若袜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

天主真说了,你们不可吃乐园中任何树上的果子吗?

拉米雷斯摇摇头,他的嘴唇是这样的惨白,干裂,但是吐出的声音还是坚定的:“我不能这样做。”

“您这么回答的话,是真的确定我不会向您开枪吗?”霍夫曼悠闲地问道,他的眼睛眯起来,那还是一个笑,自此之后拉米雷斯再也不想看见那样的笑容了。

“我不会让开的。”拉米雷斯重复了一遍。加兰身下有血迹在地板上逐渐蔓延,那些温热的——对他而言几乎是滚烫的,让他感觉到他的皮肤被灼伤了——鲜血触到了他赤裸的脚趾,而他确实有不可退却的底线。

(我是善牧,善牧为羊舍掉自己的性命)

霍夫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他低声说道:“您——”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上方的某处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穹顶之下不断地回荡,激起了某种奇怪的、震颤的回音。

“我猜他不会那样做的。”那个声音轻松地说道。

于是地面上激起了一片雨点般的其他声响:是调转枪口、枪栓被拉开和保险栓被推到击发一档的时候会发出的声音,往往和火药、硝烟与死亡联系在一起;霍夫曼的手下们纷纷如临大敌地用枪口对准了主祭坛上方的某处——就是勾连教堂两侧走廊的那道越过主祭坛顶端、紧贴在圆窗之下的那道横廊。

与此同时,一声闷响突兀地响起,足以惊得人一跳:一具尸体从那条横廊上被人重重地扔下来,砰的一声落在了那个立着新约雕塑的十字架下。人群发出了一阵模糊的惊呼,那具尸体下正有鲜血缓慢地流出来。

霍夫曼猛然转身,猝然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他站住了,顺着那具尸体落下来的抛物线向上望去——然后他看见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站在横廊的正中央,洁白的手肘随意地压在石质栏杆上面,色彩浓重的红色长发垂在她的肩头,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是饱满的果实。

“霍夫曼先生,你好呀。”那个女人笑眯眯地说开口。就算是那个平台上有其他人也离栏杆不是那么近,所以站在霍夫曼那个位置的任何人都看不清楚上面的状况;可是她微微地向一侧歪头,向后面的某处看去,那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暗示,“……快来跟你的老朋友打个招呼吧,阿德里安神父。”

在摩根斯特恩小姐出场的那几秒钟之内,还发生了一点别的事情。

就比如说,亚瑟松开了克莱曼婷,利落地一个翻滚——加兰会评价说那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战术动作,可惜她有大概率现在注意不到这边——以低姿态翻滚进了离他们两个不足一米处的忏悔室里。

感谢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忏悔室是那种信徒进出的入口挂着帘子的设计形式,要不然亚瑟绝对会撞在门上;也感谢加布里埃尔出现的一瞬间吸引走了所有守卫的注意,人人都在那一瞬间几近不受控制地转身,用枪对准了那个美艳的红发女人。虽然亚瑟确实没有持枪证,但是对于国家安全局行动部的探员们来说,这样的一瞬间就足够了。

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在霍夫曼的人和探员们交手之后都自发地抱头蹲在了地上,现在少了一个人也不甚显眼。亚瑟一头扎进忏悔室里,心脏狂跳,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出都在突突作响。他屏住呼吸等待了十几秒,外面没有传来什么特殊的动静,应该是还没有人发现他消失了。

他知道二层的那些人是看得见他的行动的,但是守卫大概已经被加布里埃尔的人干掉了。而,虽然科尔森非常非常讨厌加布里埃尔,但是亚瑟莫名地知道这个时刻那个女人不会卖了他。

无论如何,不知道守卫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克莱曼婷身边没人了,他不该对此抱什么希望才对——往好里想,炸弹可能不到十分钟就要爆炸了,等到那时候,不会有人在乎他是不是还躲在忏悔室里。亚瑟几乎抱着这种黑色幽默的心情放下了背包,迅速把里面的工具一样样拿出来。

这个教堂里为了保护文物的安全安装了不少摄像头,显然由网络统一调度——亚瑟花一块钱打赌是局域网,在不连接外网的情况下确实减少了病毒入侵的风险,但是如果置身于教堂之内的话,还是会感觉这样的防护十分薄弱——至少对于一个黑客来说,有点太薄弱了。

笔记本电脑,便携式的路由器,交换机,要是克莱曼婷有幸曾窥探过他背包里的内容,一定会惊讶亚瑟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装进同一个背包里的。亚瑟把那些东西摆了一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向忏悔室靠墙的那一面——帘子厚重地落下来之后他眼前就没有太多光线了,现在只能靠着从布料缝隙之间投入的一丝微光分辨眼前的事物——这个忏悔室的结构十分简单朴素,靠墙的那一面也是没有木质的壁板的,这样无论摆在教堂的哪一侧墙壁边上都可以在入口处挂帘子。他沿着墙角的缝隙摸上去,手指碰到了冰凉的塑料触感。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保护着线路的绝缘外壳。这个教堂出于保护古建筑的考虑并没有在墙壁之间埋暗线,用以给教堂的水晶吊灯提供电力的电线和连接摄像头的网线埋藏在这样的绝缘外壳之下。

之前亚瑟观察到忏悔室上方墙角处有一个摄像头,看线路的走向应该就经过了忏悔室后面。

他摸到那条落满灰尘的东西的时候简直松了一口气,咬着嘴唇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刀,开始用刀尖撬那层绝缘的外壳。

克莱曼婷希望他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他必须要起到一些作用。现在,他们没有别的人可以指望了。

无数躁动的黑点正逐渐吞没加兰的视野。

事情并不乐观,她估计科尔森大概率是不会派外援来了,而现在加布里埃尔那疯女人又除了搅局……但是奇异地,她并没有感到担心。

拉米雷斯正站在她的前方,在视野交错的黑影之间只能看见身躯模糊的颜色,可身影有和多年以前又何其相似。

她费力地挪动着自己,感觉到鲜血沿着嘴角滴滴答答流淌下来,但是她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倒是有麻木泛上来,像是睡眠和梦境。而人人皆知,梦是死亡的兄弟。

她惨白的手指掠过冰冷的地面和正逐渐变凉干涸的血泊,鲜血随着她的每个动作从伤口里涌了出来,她的手几乎使不上力,但终于用指尖勾住了一样东西。

亚瑟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他已经尽量动作快了——把网线割断、从绝缘层里剥出来,和他的电脑还有路由器接在一起,由充电宝给路由器供电。他跪在地上,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线和工具,现实生活中很多时候黑客入侵服务器的画面看上去不会像电影中那种那么体面,有的时候那并不是只有插拔几根线或者敲几下键盘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厚实的幕帘垂下,但是外面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看上去事情并没有往更好的地方发展,他的手腕上手表的指针每次跳动都好像敲击在他的心脏上,让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亚瑟很快确定了网关和服务器地址,给路由器设定IP后开始扫描IP段、通过存活主机确认了闭路摄像头的监控界面,最终确认了在用的服务器——这个教堂的闭路摄像头不算是现在先进的样式,操作平台登录有密码次数限制,没法直接进行毫无技术含量的无限爆破攻击,亚瑟倒没有太失望,一般按理来说事情都不可能被这么轻易地解决。

不过幸运的是,他很快发现了这台服务器的SMB漏洞。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真的,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太容易了,与他加入安全局之前干的很多事情都无法相提并论(比如说某些和坦克相关的事件,或者跟自动吐钞票的自动取款机有关的新闻什么的);对以前的他来说,他理应对这种疏于维护的局域网服务器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现在……事情是不同的,或许因为时间更加紧迫,或许因为许多人因此命悬一线,在他进行完这些简单的操作以后,就已经发现手心被汗水湿透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简单了,一个他自己写的好用的小程序可以很轻易地攻击那个漏洞,并且迅速帮他夺得对那台服务器的控制权——科尔森不知道那个小程序的存在,这个时候欧洲国家也尚未受到“永恒之蓝”病毒的困扰,要不然他们的部门主管可能会疯掉,或者因为他没有走上犯罪道路而感到后怕。

他咬着嘴唇跪在原地,大脑急速地转动:他必须让现在在教堂外面的那些人知道里面的状况,据他所知随科尔森一起来的还有网络部的同事们,而他实在是很熟悉他的那些同事的那套装备……

有了。

“长官!有情况!”

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几个字,科尔森听见这种话就要头大。他们一群人束手无策地站在外面,封锁线外挤满了他妈的记者,而谈判专家试图和里面那个神经病建立联系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很显然那家伙根本就不想跟他们建立什么联系。

所以此时此刻科尔森真心希望“有情况”这种词不是指霍夫曼杀了他的几个探员,现在正耀武扬威地把尸体扔出门外。以他对霍夫曼的了解,对方可能还真的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于是他疾步走向那个正在他们的设备车上操作电脑的年轻人,宽敞的箱型车厢里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线路,服务器散发出的热度令人汗流浃背,网络部的那几位探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会了——虽然说真的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们只不过是盯着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和卫星定位的画面,试图从中找到霍夫曼想走的撤退路线而已。

现在那几个探员全都围在一台电脑面前,对其他显示器的画面视若无物,科尔森进去的时候,那台电脑正在不受控制地自己关掉画面上层层叠叠的一个个页面、卫星反馈的图像、画满线路的弗罗拉旧城区地图、还有正在运作着的人脸识别系统。

“长官,”坐在电脑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声音紧张地说道,“这台电脑好像受到了攻击——”

“那就阻止它!”科尔森感觉到一阵头疼,难道霍夫曼还安排了一个黑客伏击他们吗?

“他的行为模式很奇怪,”这些网络部的探员中较为年长的那个说道,“这台设备车里的电脑共用一台服务器,如果他能夺取这台电脑的控制权,理论上就能控制这里的所有电脑。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我们猜测他是想传达某种消息……”

然后他猛地住嘴了。

因为那电脑屏幕短暂地黑了一秒,等到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新的画面出现在了电脑上:那是一系列监控摄像头的画面。

而且如果科尔森没看错的话,摄像头拍摄的是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内部,他看见了高耸的祭坛和伊莱贾·霍夫曼,还有大主教、奥勒留公爵……

以及他的探员,莫德·加兰。

保罗·阿德里安从加布里埃尔身后的某处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好像忧郁又憔悴,脸色几乎跟他身上的长白衣一样白。他适合穿白色,向来如此,眼里的那种忧郁神色也绝不会折损他的美丽。霍夫曼的注意力终于彻底从拉米雷斯身上转开了——甚至可以说是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

于是拉米雷斯几乎是立刻干脆利落地转身跪下,小心地扶住加兰,让她侧过身:他对脏器有可能的损伤无能为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她被气管里的血呛死。

那些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祭披上,迅速浸透了柔软的布料,那不知道怎么让他想起了两年前在温斯洛的那些寒冷的夜晚,他站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之前看着对方惨白的面孔,但是因为刚刚成为枢机主教而接踵而来的繁忙事务不得不在对方彻底醒来之前离开了那座北方的城市。

后来那些血就时常出现在他的幻梦之中,让他在惊醒后漫长的、无眠的夜里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超脱出他的理智之外的某种东西告诉他,他本该留下来陪加兰的。

现在对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袖,加兰的手指还是那么凉,凉得令他联想到尸体,他无措地伸出手去,然后下一秒掌心里就被加兰塞进了一件东西。

——一串玫瑰念珠,木质的、因为用旧了而显得温润的珠子;一尊苦像,默西亚被钉在十字架上;逐渐干涸的他的血和加兰刚刚沾上去的新鲜的、温润的血。

他看见对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气音、一句话。

“别再弄丢了。”她艰难地说道,好像在笑。

“但是,”科尔森激烈地说道,“长官——”

“我说了不行,”局长的语气和他的脸色一样糟糕,而不敬地说,科尔森真的想往这张脸上揍一拳。他们的局长对军方那些自大的混蛋妥协得太快了,一向如此,而马上就要到六点整了——霍夫曼预告的时间——他们竟然还寄希望与畏首畏尾地与恐怖分子谈判。“爱德华,你干这一行很久了……”

老天啊,又是这一套老套的说辞。他干这一行是很久了,久到知道恐怖分子把人炸死和他们冲进去救人的时候惹恼了那些家伙导致他们撕票在国际舆论上根本是两回事;虽然两种结局都糟糕透顶,但是人还是会本能地选择不那么糟糕的那种结局。最让他恼怒的是,在场的这些人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是心里其实都或多或少地承认他们并不能把那些人活着救出来,在所有人都知道霍夫曼实际上不会和他们谈判之后,他们仿佛就直接接受了那种现实。

科尔森激烈地反驳:“但是您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妥协的!如果您想要更加详尽的意见,不如去问玛蒂娜,她会告诉您霍夫曼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愿,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任这个疯子——”

“爱德华,”局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声音十分紧绷,“你告诉我,你对这场的任务这么上心,到底是因为拉米雷斯枢机和两位皇室继承人在教堂里,还是因为你有三个属下在教堂里?”

科尔森对这个问题报以沉默,虽然他怀疑对方是知道答案的。

而且他还有没说出来的部分:教堂二层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个疑似兰斯顿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是科尔森知道那就是他,因为他也清楚的知道怀特海德和莫尔利斯塔的那档破事,还是说,关于自己属下的事情,行动部部长是无所不知的。可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局长,要不然假设他们能活着回来——真是一种美好的假设——他们就也还得追究怀特海德的违纪了。

假设他们能活着回来,科尔森有很大可能性是保不住加兰,除非奥勒留公爵愿意亲自出手,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太阳已经升的越来越高了,清晨寒凉的雾气在逐渐褪去,这让他越来越不安了。

“现在我们接管了教堂内部的闭路摄像头权限,”最后,他只是这样说道,“假设教堂里面的情况会有大的变动,我们的人还是可以突袭进入的。”

因为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也在里面,他早就学到的道理是:永远不要用常理揣测那个女人。

局长没说话。

“否则他们一定会死,长官。但是如果主动出击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科尔森尽力争取着,虽然自己也心知不太可能。见鬼的舆论,要是霍夫曼绑架的人没有梵蒂冈公民身份的话,事情可能会顺利好多,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政府特工或者军方和恐怖分子交手的时候一个基督教世界的领路人被误杀,到时候可不会有人在意他到底是被哪边杀的……

“是的,所以我们不能冒这种风险,或者退一步说,国家安全局不能赶在军方之前冒这种风险。”他的长官说,操,可恶的老油条。但是随后这位头发已经斑白了的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还是说,你可以冒这种险?”

科尔森因为他声音里明显的暗示意味而愣住了:“您是说……”

“勋章或者电椅,就那么简单。”对方用勉为其难似的语气说道。

那就是他对着加兰用的那一套,现在终于反噬到他的身上来了:他可以带他的人行动,但是不能动别的部门的人。如果他成功了,这精妙的战略全归他们的局长和他们全局探员的共同努力;如果他失败了,肯定是因为他救下属心切而违规行动——勋章或者电椅,说得没错。

科尔森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他对加兰玩这手的时候曾经指望她能清醒过来,别真的一头搅进这档事里,但是当然失败了;现在也是如此,那个老狐狸对他会选什么也一清二楚。

在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第一次把加兰推荐给他的时候,他就多少预料到自己会给这个前科累累肆意妄为的小姑娘擦一辈子的屁股,现在看上去还真是如此。

可是他就只能绷紧下巴,直直地看着对方,说道:“我明白了,长官。”

霍夫曼仰着头看上面的情况,他脸上还是有个笑容,就是莫尔利斯塔愿意花钱从他脸上抹掉的那种笑。而加布里埃尔看见莫尔利斯塔正狼狈地倒在地上,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他的宝贝弟弟手足无措地帮他捂住肩上的伤口。鉴于本来这个教堂里正要举行圣伯多禄、圣保禄瞻礼,威廉黑色的神父常服外面套着一件洁白的长白衣,鲜血流淌在上面的样子可扎眼极了。

要是足够悠闲,加布里埃尔现在就会嘲笑莫尔利斯塔的狼狈样子——她怀疑加兰很可能已经嘲笑过一遍了——然后还要把这值得纪念的一刻拍照留念,每年圣诞节都寄给莫尔利斯塔一张。但是无奈现在氛围有些紧张,她身边站着的年轻神父好像在微微地发抖。

真是个小可怜,在床上的时候也手足无措的这样厉害,她简直就要从这种难以抑制的颤抖里品尝出趣味来了。

霍夫曼声音柔和地说道:“保罗。”

“伊莱贾,这是怎么回事?”年轻的神父这样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困惑、痛苦,但是奇怪地并不气愤,“我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你真的打算那么干吗?”

如果他们不需要费尽心机潜入这座教堂、如果时间足够,加布里埃尔会选择给阿德里安神父放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袭击宣言视频,但是可惜的是他们的时间一向不够。因此对于保罗来说,霍夫曼大概率还没有被钉死,但那也无所谓了,加布里埃尔知道在剩下的、有限的宝贵时间里她会看见霍夫曼精妙的狡辩,可却并不担心。

因为无论狡辩不狡辩,结局都是一定的,这就是“戏剧性”的意义所在。

——毕竟这依然属于美学的一般范畴,她相信霍夫曼也是深有体会的。

现在保罗就站在二层不算高的围栏前面,手撑在围栏上,身体危险地前倾着,看上去好像西斯廷教堂天顶上那副米开朗琪罗的《创造亚当》,亚当把自己无力的手伸向上帝,他将从对方的触碰里获得自己作为人的力量、智慧和灵魂。

“你认为我会怎么干,保罗?”霍夫曼温柔地问道。

“……杀了拉米雷斯枢机?炸毁这个教堂?”保罗尖锐地说,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因而人群里有些人因为可以想见的悲惨未来而低声哭泣起来,“你不正打算这么干吗?!”

“请听我把话说完,亲爱的朋友,”霍夫曼的声音甚至更柔和了一些,声音里涌动着怪异的笑意,这令人感觉道他是胜券在握的,“我愿意向你忏悔……我心里却是有些有罪的念头,我深知那种暴虐的想法是不对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会产生那些想法确实情有可原。”

保罗怔怔地看着他,问:“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是对的!保罗,你是对的!”霍夫曼高声说道,他洪亮的声音在教堂高耸的圆顶下不断地回荡。他忽然不在看保罗了,而是猛然转身,背对祭坛与十字架,背对浅金色雕塑主体上无数洁白的天使肃穆的目光,他直视着教堂里鸦雀无声的神职人员与教众,那些人惊惶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他肃穆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这个人必然也在演讲上极有天赋,因此深知什么样的肢体语言看上去更有冲击力。

“诸位!”他极为清晰地说道,“想必因为最近的事件你们也都看过阿德里安神父的那些演讲视频,你们中间有些人肯定会对他的言论嗤之以鼻——但是他确实是对的!罗马教廷的腐败、神父的堕落,我们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他优雅地向一侧侧身,一只手放下了,另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大主教正跪在地上,环抱着加兰的姿势不知为何确实可以令人想象到《哀悼基督》中悲痛欲绝的圣母玛利亚的姿态。

拉米雷斯闻言终于抬起头来:这个人有着天生的金棕色的卷发和绿色眼睛,他小时候穿着白衣、捧着蜡烛站在教堂的童声合唱团里的时候必然也像是个被祂精心雕琢的天使。情节只要有条不紊,则越长越美;然而悲剧的最终目的依然是引起怜悯与恐惧,所以眼前的这一切都终有毁灭的一天。

“你们眼里这位圣洁的、甚至虔诚到被神垂听的拉米雷斯枢机,就是这样的例子。”霍夫曼说道,他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快感,就是小孩扯掉蝴蝶的翅膀的时候会产生的那种感受,这是如此的回味无穷但又如此的短暂,还真是可惜。“你们以为他是梵蒂冈教会最虔诚的代表之一,你们以为他确实是一心一意侍奉神的,但是却从未看穿他道貌岸然的假面。我来到你们的面前就是为了揭示这一点——”

厄里亚带着祂的诫命和预言来到以色列,因为人们忽视天主、信封异教的神。他恳切祈求不要下雨,雨就三年零六个月没有下在地上。

现在伊莱贾满意地看见人群一脸诧异窃窃私语,拉米雷斯的面色也是苍白的,嘴唇上染着鲜血,但是他的手依然没有离开莫德·加兰的身躯,就好像能从那还活着的躯体之间汲取力量一样。

他听见他的保罗声音因为震惊而震颤,他喃喃地说道:“伊莱贾,你到底在说什么……?”

伊莱贾·霍夫曼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保罗正怔怔地看着拉米雷斯,所以他肯定也看见半靠在拉米雷斯怀里的加兰了。日后有机会的话,他会向伊莱贾问为什么加兰这个圣殿圣徒会的“信徒”会出现在圣若翰洗者大教堂里,但是现在却因为太过震惊了没有开口。等到将来他再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伊莱贾总会想到一个好借口的。

“保罗,”霍夫曼的声音又一次放低了,听上去还是那么轻柔;他向着加兰和拉米雷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足以暗示亲爱的保罗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很不幸,我想你也看错拉米雷斯枢机了。你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吗?——这位就是‘吉尔伯特’。”

在这磐石上,我要建立我的教会。

①亚瑟黑教堂的闭路摄像头那段全是瞎写的,别当真,文手对电脑一窍不通。

②永恒之蓝:一种利用Windows系统的SMB漏洞获取系统最高权限的病毒,于2017年4月爆发。

设定上亚瑟自己设计的攻击程序和永恒之蓝的原理差不多,不过现在是2015年6月。

③以防大家忘了:加兰去圣殿圣徒会卧底的时候,跟保罗编瞎话说她男朋友叫吉尔伯特。

作者感言

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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