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拉米雷斯回过头。
他跪在地板斑驳的圆形光斑里面:圣母像后面有一扇圆窗,教堂之外的灯光从此投射而入,照亮了雕塑最上方那颗白冷之星,把星星的影子投在了拉米雷斯脚边。这座教堂是由老费舍尔·冯·埃拉赫设计的,在十七世纪下半叶在弗罗拉教区主教座堂的原址上建立起来——三十年战争后菲尔格兰特被丹麦占领,弗罗拉代替菲尔格兰特教区成为了霍克斯顿的总教区,之前的教堂规格当然就不太合适了。
他看见莫德·加兰站在圆窗外流泻进来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头一秒钟,他想:莫德其实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教堂。
下一秒,他意识到加兰看上去很疲惫,他又有段日子没有见到对方了,自圣若瑟教堂爆炸案之后的那个夜晚,他们就再没有见过。他瞧见了加兰眼睛下面的青黑色,衬托着皮肤更加苍白得惊人,她看上去好像更瘦了点,或许跟她最近留在了圣殿圣徒会有一定的关系。
拉米雷斯的腿完全没知觉了,与其说他试图站起来,不如说他在地上踉跄着挪动了一下比较妥当。
加兰还站在原地没动,或许是在等她那个问题的回答。
拉米雷斯没法动弹,只能皱着眉头等着腿上针刺一样的麻木感过去,他无奈地向着加兰招了招手,说:“过来。”
//拉米雷斯对会在爱德华·科尔森那里听到那样的故事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在这种时候他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虚伪,他当然知道莫德手里沾满鲜血,罪人和无辜之人的鲜血,问题就在于知道这个事实和亲眼看到那个事实是这样的不一样。
科尔森显然因为他对安全局的某种偏见而感觉到生气,因此气呼呼地把之前存档的视频文件放给拉米雷斯看。在加兰对着那位玛丽·米勒女士开枪的时候拉米雷斯还是忍不住畏缩了一下,鲜血喷溅出来,如同所有夸张的电影那样喷满墙壁,那女孩的手从不曾颤抖。
然后摄像设备微微转向伊莱贾·霍夫曼的角度。
科尔森按下暂停。
“看见了吗,那个,”科尔森指向霍夫曼,对方当时脸上带着一个伪装得当的惊惶表情,但是手指似乎有意无意地按在腰上,“他身上当时带了一把枪,我毫不怀疑,如果加兰不选择杀掉米勒,而是坚持要报警,霍夫曼一定会对她开枪。”
拉米雷斯沉默着,科尔森嘲讽似的扯了一下嘴角:“那样,最后被埋在农庄的田地里的可就不止米勒一个人了,我们倒是能用谋杀政府探员的名义逮捕他,然后那堆下落不明的炸弹就会不知道落在谁的手上,被什么人用来随便炸点什么——如果那是您想要的结果的话。”
有的时候,科尔森会觉得自己的措辞太刻薄了,但是在这种场景之中他总是难以控制住自己,他看见弗罗拉大主教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这简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快慰。
说实在的,他不介意在这个人面前维护莫德·加兰,毕竟对方到目前为止是他最得意的手下之一,这至少证明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的眼光没什么问题。
虽然,当初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先生推荐的加兰的时候,说的是:“我得拜托您看好她,不要让她一个不小心就死了。”
“毕竟,”那位措辞有点像哲学家、但是仔细想想实际上说得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道理的鬼话的中校(现在已经是上校了 )说道,“您知道吧,会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喜欢上追不到的家伙的人,总是会不小心弄死自己的。”//
加兰向拉米雷斯走过去。
圆窗的那道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让他面部的线条显得怪异地深刻,睫毛的影子就隐隐绰绰落在眼睛下面,瞧上去又长又柔软。他好像暂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身上黑色的神父常服的下摆躺在斑驳的光影里面,腰间是象征着枢机主教神父的红色腰带,基督宝血、牺牲与殉道的红色。
就在这么一刻,加兰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应该来的。她当然知道拉米雷斯对她必须去做的某些事情的看法,因此在真正听见对方说出口的时候也并不应该感到惊异,或者换句话说,也不应该感觉到委屈。当她看着拉米雷斯的时候,常常难以猜测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就好像这一刻。
所以她走了过去,站在对方的身前。她身上的衣服的一边口袋里装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另外一个口袋里装着那串玫瑰念珠。
在这种时刻,加兰心里往往有些黑暗的念头,她从没法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好人,或许拉米雷斯也知道这样的事实。她看着那圣母像冰冷的石头面孔慈悲地注视着他们,会想要拉米雷斯黑色的长袍下的肉体袒露在这样的目光之中,他的皮肤会在光辉的照耀之下散发着一种月光似的色泽。
她想着那片用塑料盒子装起来的光盘,局里的同事去查阿登纳提到的、霍夫曼的那个神秘住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那个年轻的助祭会出现在视频里,但那让她有一种特别不安的预感。
另一方面,她不确定拉米雷斯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和霍夫曼或者阿登纳没有本质的区别,如议员的豪宅里袅袅升起硝烟的枪口或者米勒女士眉间那个流血的洞,如这一刻她可以坦然地幻想着用那象征着牺牲的血红的腰带绑住拉米雷斯的手,想象着他跪在圆窗投在地面上狭窄的光斑之间,赤裸的肩背上有汗水在闪闪发光。
她当然不会因此就夙愿得偿,但至少那样他们就会迅疾地逼近最后的结局——无论是哪一个结局——把她从深入骨髓的疲惫里救拔出去。
她并不遏制这些黑暗的念头,在这种时刻为自己会有这样的想象感觉到一种怪异的快乐。
或者,她本来应该死在温斯洛,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您不会再感到烦恼了。”)
拉米雷斯抬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不知道是否真的为她的所作所为感觉到愤怒。然后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加兰的衣摆。
加兰一头雾水,但是还是在他手指的拉力之下顺从的往前凑过去,慢慢地半跪下来,动作看上去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乖巧。然后——拉米雷斯往前倾身,好像脱离那那道光柱的牢笼,整个人也沉浸到了黑暗之中。
大主教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把她抱在了怀里。
拉米雷斯感觉到对方的肩膀都紧绷起来,显然是完全猝不及防所以愣住了,这让有点想要叹息。
不知怎的,他花点时间回忆了这两年——就是加兰的戒断期过去,好不容易从军方的一连串诉讼中脱身之后的这两年——尽管事已至此,他还是得承认,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不正常到任何人听了都要瞠目结舌。
有了安全局的这份工作之后,加兰因为各种原因不太经常和他见面,他有对方的手机号码,但是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然后他就会想到,农庄那次是这两年之间他唯一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不如这么说:加兰偶尔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实际上对方根本没有他家的钥匙,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然后他们做爱,加兰从来不在那里过夜,总是选择很快离开。他们不谈论工作和生活,尽管他想,也从没真的开口问过对方是否一切都好,虽然梅斯菲尔德中校给他看的那个鲜血淋漓的视频往往在他梦魇的缝隙里浮动,但是他就是没办法开口。
而在这一刻,他就想,为什么她抱起来还是感觉那么小、那么瘦。加兰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特别瘦小,无论如何都不怎么长肉,就算是干了现在这种工作也是那样。但是她的皮肤是温暖的,跟那双杀人者的手不同,拉米雷斯的手指落在她的黑发上面,那些发丝长久落在她的肩膀上,都被皮肤的温度沁暖了,让他想起了菲尔格兰特的安全屋的那个夜晚。
他记得她小时候特别喜欢身体接触,他记得十几年之前加兰从寄养家庭里跑掉,半夜三更去敲他的门的场景。他记得对方爬上床单,用骨头都有点硌人的手去环抱他的腰。
“神父,”她说,眼睛也亮闪闪的,她的眼睛的颜色真的很浅,就好像一起情绪都一览无余,“给我讲个故事吧。”
然后他会从书架上随便抽一本书,如果说他真的从他的父母那里继承了什么,不如说是数量相当庞大的藏书。实际上小女孩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呢?他并不真的清楚。
[皮格马利翁也在祭坛上供过祭品,站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祷告道:“天神啊,如果你们什么都能赏赐,请你们赐给我一房妻室……”,他没有敢说“把我的象牙姑娘许配给我”,只说道:“把一个像我那象牙姑娘的女子许配给我吧。”]
时至今日,拉米雷斯似乎依然记得手指翻过书页的触感。可,现在想起来他就会意识到,他好多年没再拥抱过莫德·加兰了,自那个忏悔室的夜晚之后。他从不主动表现什么,他不抗拒对方的怀抱,接受对方的亲吻,然后对自己说,“我这样做是因为担心温斯洛那样的事情重演”,他会在舍夫尔神父面前说:“我想她依然爱我。如果我拒绝她,我担心,她会——”
这一刻,他感觉到加兰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如同真的被实质性的疲惫压倒了。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在黑暗的间隙里,又一次看见了记忆里面那些血腥的画面。
拉米雷斯慢慢地摸着对方的头发,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就只是说:“想跟我回家吗?”
迎接他的是沉默,他保持着冷静,数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迎着那冷冰冰的石头面孔上谴责的目光,等待着答案。
他听见加兰轻轻地应道:“嗯。”
所以,事情是怎样变成这样的呢?
拉米雷斯觉得自己的脊柱快在柔软的床垫里面融化了,他侧身躺着,加兰在他的手臂之间,手指卡着他的肩膀,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有点干裂了,甚至在加兰闭上眼睛之前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血丝,他知道对方在圣殿圣徒会的时候没办法好好休息,但是不知道事情比他想的更严重一些。
他们回家之前拉米雷斯在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更衣室里换下了那套在教堂穿的神父常服,现在身上穿着搭配罗马领的白衬衫。加兰的一只手摸索到他的领口,把那长条状的白色纸片的一端从领子里面抽了出来。
她的手指落在他咽喉处的赤裸皮肤上,让他轻轻地抖了一下。
如果一定要说,事情的起因就是:他进家门以后换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在转身之前,加兰从他背后抱住了他,手指环过他的腰。
然后拉米雷斯不知道怎么就心软了。
“我带你回来是指望你好好休息一下的……”现在他只能这样在对方的嘴唇之间喃喃地抱怨道,加兰亲吻他的时候,他依然会感觉到羞愧,但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多的被某种头昏脑涨的安适感淹没了。他的手落在加兰的腰上,不知道是想要拥抱她或者推开她一点点——然后他的手碰到了对方衣服下面更加坚硬的布料。
加兰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拉米雷斯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想要往后挪一点,至少让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加兰八爪鱼似的扒着他,力道特别可观。显然不知道怎么他就这样被对方抱在怀里了,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动作,问道:“那是什么?”
加兰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说:“……胸带。”
拉米雷斯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那一刻他的内心感受简直难以言喻,他试图扑腾一下,真的很想看看那是什么状况,但是因为不敢碰到加兰受伤的身体而不敢乱动,最后还是完全失败了。加兰的嘴唇讨好似的蹭着他的嘴角,简直迷惑人的神智。拉米雷斯到底还是皱起眉头来,问道:“你肋骨骨折了?爆炸那天?”
某种恐惧似乎降临到了他身上,让他感觉血都冷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想,这一次我还是不知道。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都搅在一起了,但是加兰就只是亲他,声音轻松:“没事。”
“……不止一根?”仗着他对加兰的熟悉,拉米雷斯继续猜测道。
“嗯。”加兰简单地应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说,专心致志地继续解他的扣子。她的手指让拉米雷斯的皮肤颤栗……他们很长时间没做了,这是真的,但是他的心跳也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他试图躲避对方的手,用那种“我们应该谈一谈”的语气说道:“莫蒂——”
但是显然不成功,加兰的手摸到了他的腰,让他低低地呜了一声。那个小混蛋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手指灵巧地向下摸去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挺愉快,虽然语调里还有怪异的疲惫挥之不去,但是她整个人好像显得精神一点了:“您硬了?”
这就是她的缺点,在这种事上她永远学不会闭嘴。可是,他心中给自己找理由的那一面指出这也不能怪他,全因为这小混蛋一边亲他、一边把腿卡在他膝盖之间蹭来蹭去。但另一方面……他想到了在科尔森的办公室里加兰踮起脚亲他的样子,安全屋的晚上她沾着血腥味的手指,往常加兰有任务的时候他们常常几个月不见面,实际上见面了也没有什么交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圣殿圣徒会这个案子就是能让人感觉到时间如此漫长。
舍夫尔神父说“要对自己诚实”,他做不到向自己坦白,但是——
(你们一向听说过:“不可奸淫!”)
加兰的手指隔着裤子的布料抓住了他已经硬起来的阴茎。
(我却对你们说:凡注视妇女,有意贪恋她的,他已经在心里奸淫了她。)
事实上这场情事在某种意义上进行的兵荒马乱的,甚至比他们两个脱光了坦诚相待更让拉米雷斯羞耻一点。加兰用唾液把他裤子的布料一点一点的润湿了,毫不介意地用脸和嘴唇去挤压布料之下硬热的器官。她很少会这么做,因为……说真的,拉米雷斯在这事上太过于传统了,刚开始的时候,他简直都没办法试传教士位之外的姿势。
拉米雷斯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推拒的喉音,毫无建设性地用手缠着她的黑发,畏首畏尾的,显然很担心不知道怎么就给她断掉的肋骨们造成二次伤害。他的腿颤抖着想要并拢,但是出于某种考虑似乎强迫自己敞开着,当加兰的手指终于肯大发慈悲的伸进裤子里直接摸上他的性器的时候,那感觉简直就好像她的手指直接摸在了皮肤之下的神经上面,让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栗起来。
在几秒钟的空白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直接射在了裤子里。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的皮肤都烧起来了,但是加兰就只会凑过去亲昵地亲吻他,实在是没办法让他发脾气。那小混蛋一边啄他的嘴角一边把他从濡湿的布料里解脱出来,她就算是脱衣服都带着一点奇怪的特工式的利落。等拉米雷斯终于能碰到加兰赤裸的腿的时候,就注意到对方也湿了,而且她好像毫不在意有液体顺着她的腿往下淌。
虽然——好吧,他们两个上床的时候,拉米雷斯自己稍微主动一点都会令他感觉到难以言说的羞愧,神父本就不应该……但是,现在他瞧着加兰的眼睛,对方的瞳孔是扩大的,呼吸粗重了些,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拉米雷斯自己倒感觉不自在起来了。
实际上他就只剩下了那件衬衫,罗马领一边已经散开了,摇摇欲坠地挂在衣襟上。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还是低声说:“那个……莫蒂,要不要我——”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话,当下连耳垂都是发烫的。加兰看了看他,目光好像瞧着一只车灯下面的鹿,然后她偏过头去,亲了亲他已经红起来的耳垂。
“我想要点别的。”她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听上去十分谨慎。“希利亚德。”
她的手指(带着枪茧的手指)温柔的蹭过了他仍然处于不应期之中已经软下来的器官,这点刺激都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的手指意有所指地摸过了柔软的会阴,按压着那块特别软的肌肉,然后又往下挪了挪。
然后拉米雷斯不知怎么就懂了。
[因此,天主任凭他们陷于可耻的情欲中,以致他们的女人,把顺性之用变为逆性之用。男人也是如此,放弃了与女人的顺性之用——]
他大概愣住了几秒钟,这几秒钟足够加兰抽身而退了,她忽然就放开了他,向后坐在自己的脚踝上,声音足够冷静足够满不在乎,虽然以拉米雷斯对她的了解知道并非如此。她用一种奇怪的、息事宁人的轻松语调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
拉米雷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
他耳中血液奔流的声音已经几乎让他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可是他明白他会去走什么。就因为这是莫德·加兰,因为这是他的莫蒂,所以一切都没有问题。有什么未知之物在他耳后大声诅咒着(“做这种事的人,决不能承受天主的国”),但是如果那是莫德·加兰想要的话,就没有问题。
“……好。”他低声说道。
[就在各人身上受到了他们颠倒是非所应得的报应。]
所以最后他趴跪在那里,膝盖陷入柔软的床垫,加兰的嘴唇黏糊糊地亲吻着他的脊骨和腰窝,两根手指缓慢地进出着他的身体。
实际上拉米雷斯的床头柜里有润滑剂,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力图忘记那东西真的在他的床头柜里。那瓶玩意是随着之前加兰的某一次到访忽然出现的,就跟有一次拉米雷斯在他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个突击步枪弹匣一样。
“您要是感觉到不适,一定要告诉我。”她一边亲吻那些泛红的皮肤一边这样说道。实际上这个姿势让拉米雷斯想到了那个视频——但是那不一样,因为这是莫蒂,虽然同样是染满鲜血的双手,但是既然他的导师希望他诚实,他就得承认这真的不一样。
最开始没有什么快感,他还在不应期,只能感觉到奇怪的满涨感和黏糊糊地顺着臀缝往下流的液体,又凉又痒。加兰的动作很小,相当谨慎地推进第三根手指,往更深处缓慢地摸索。
加兰的手指触及之处是柔软而热的,让她心跳加快。她很长时间没干这种事了,显然,之前这种事加兰连提都不敢跟拉米雷斯提,就是因为完全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现在他肯定是紧张的,连腰肢的绷紧了,加兰能看见他的耳廓简直红得要滴血,脸埋在床单里面,之前用发胶固定的头发只散开了一点点,落在洁白的布料上面。她往深处摸索着,一寸寸按压过去,知道光靠手感觉不到什么明显的区别,就只能靠看对方的反应。
这种柔和的抚慰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拉米雷斯的四肢甚至都放松了一点点。然后,在她碰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忽然听见拉米雷斯从喉咙里低低地呜了一声,他的后穴都搅紧了,富于色情意味地吸吮着她的手指,虽然他肯定不是有意的,他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腰都在颤,加兰凑过去亲吻那片发烫的皮肤,有一丝血色从那些不见天日的白色下面透了出来,拉米雷斯模模糊糊地喊着她的名字。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就会叫她“莫蒂”,简直又奇怪又坦然。
她在对方腰上留下一个不见血的牙印,手指继续非常有效率地戳着那片柔软敏感的内壁,力度控制得非常微妙,拉米雷斯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就被那种满涨的快感淹没了。一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都在嗡嗡作响,全都是心跳和血液的轰鸣声,那种尖锐的快感带着一种海啸一般的、飘飘欲仙的麻木从受刺激的部位一路向上,仿佛大水淹没了他的口鼻。
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床单抓皱了,腿在陌生的快感之下抖得不成样子。这是漫长而连绵的,持续不断而不容抗拒,让他的膝盖发软,在加兰试图把第四根手指探进去的时候他的腿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拉米雷斯的手埋在臂弯之间,腿在床单上打滑,就这样倒了下去。
加兰伸出手一把捞住了他的腰,他的腰腹颤抖着,发烫的皮肤上面都是滑腻的汗水。她眼疾手快地往他身下塞了个枕头,把他的身躯垫高了一点,就在这种情况下,拉米雷斯那点时断时续的理智甚至让他没敢乱动,就怕碰到加兰断掉的肋骨。
然后她继续用自己的手指操他,实际上她的手指很纤细,但是彻底把四根手指都埋进他的身体之前还是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回润滑剂,黏糊糊的液体淌的哪里都是。
拉米雷斯的手指在床单上抓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是湿的,但是当时没法细想。实际上这个时候只有一个怪异的念头贯穿了他的脑海:他的下身终于在快感之中感觉到了满涨的疼痛,但是胸膛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虚,这种感觉指向了他手指可以触及之处——
所以他模模糊糊地叫对方的名字,在“莫蒂”这个词之间镶嵌进难以抑制的哭腔。事后他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但是估计是恳请对方让他转过身去,因为加兰很快就那样做了。
她放开了他,拉米雷斯的膝盖打着颤,晕头转向地把自己翻了过来。他意识不到自己当时看上去是什么样的,但是其实他的头发有些乱了,额头垂下了一小绺金发,随着他的动作色情地晃悠着;那件衬衫还皱皱巴巴地留在原处,但是衣襟是敞开的,罗马领有一边被解开了,白色纸片就卷曲着挂在他的胸膛,其中被扯下来的那一边把他的胸口磨得发红。
他的眼睛张开,就能看见瞳孔扩大,漆黑的颜色把绿色的虹膜挤压至一环,面颊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加兰没碰他前面,他的阴茎还是软的,但是因为前列腺的刺激有许多精液滴滴答答淌出来,濡湿了他身下那个枕头的布面,在他翻身的时候牵出一线银丝来。
拉米雷斯陷在床单里,有可能快感把他脑海里最后一点关于肋骨的顾虑都挤出去了,因为他猛然伸出手,抓着加兰的衣襟把她扯了过去。
加兰有点猝不及防地摔在他身上,感谢她敏锐的反射神经和保护肋骨的胸带,让她的骨头没有被搞得错位。幸亏拉米雷斯当时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要不然他想到这种可能性准会自责得要死。正是因为他意识不到,所以当下全凭本能行事:他压着加兰的肩膀,凑过去亲了她的嘴唇。
所以他同样意识不到,加兰起码愣了好几秒钟。
然后她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就猛然凑过去凶狠地噬咬着他的嘴唇,手指重新塞回他的身体里去。拉米雷斯哽咽了一声,腿在加兰身躯两侧张开,无意识地用膝盖蹭着她的腰。
他向后仰头,好像想要逃避这些多得可怕的快感,这个时候加兰就凑过去亲他优美的、伸直的脖颈。拉米雷斯的眼睛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到了隆隆作响的如号角一般的心跳,从高远的穹顶上垂悬下来的皓光。
拉米雷斯听见加兰在他耳边喃喃了句什么,他困惑地眨着眼睛,没法理解那样的字词。但一般来说,他知道对方会说“我爱你”。
那天晚上,莫德·加兰又做了那个梦。
她梦见了老鼠,每一只都有着红色的眼睛,蛰伏在黑暗里,或者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她看见那些映着扭曲躁动着,向她的方向蔓延,就好像要吞噬什么东西。
她看见了獠牙和利爪,肮脏皮毛之下嶙峋的骨头,那些老鼠的尾巴打结在一起,就好像什么难以言喻的庞然大物似的挪动着。那个男人就坐在老鼠尾巴堆叠起来的王座上,沉浸在黑暗里面,看不清楚脸,但是依然能看清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线条。
鲜血在那些指爪和毛发下面蔓延,撕碎的皮肤、骨头碎片和头发散落一地,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知道他是笑着的。他的嘴里哼唱着简单的调子,从那声音里就感觉到有不可抑止的狂喜泄露出来。
[Hänschen klein geht allein]
(小小汉斯独行)
[in die weite Welt hinein.]
(进入广阔的世界中)
[Stock und Hut steht ihm gut,]
(手杖和帽子佩戴停当)
[ist gar wohlgemut.]
(他很高兴)
[Aber Mutter weinet sehr,]
(但妈妈哭得很伤心)
[hat ja nun kein Hänschen mehr!]
(她现在没有小汉斯了!)
拉米雷斯是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缓缓冒头,室内被朦朦胧胧地照亮了。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几乎立刻看见莫德·加兰在他面前缩成了一团。
说真的,他根本就没有跟加兰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她小时候有时跑到他家,实际上是睡在他家的客房里的。拉米雷斯压根就不知道加兰在睡着以后会挑个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但是这让他想到他们去找摩根斯特恩小姐的那个晚上,她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以后也试图把自己蜷起来,那真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但是实际上她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也紧紧地皱着眉头,有些焦躁地翻来翻去。拉米雷斯看见她嘴唇翕动,吐出了几个模模糊糊的音节,然后她又不安地翻了个身,一头撞在了他怀里。
拉米雷斯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想到对方断掉的那几根肋骨,就不知道把手放在什么地方好——但,他身上的温度似乎让她感觉到舒服了一点,就一心一意地往他颈窝里拱,把头贴在他锁骨下面柔软的皮肤上,嘴唇几乎就贴着他的心跳。
然后加兰不动弹了,她在拉米雷斯家没有睡衣穿,晚上洗完澡之后似乎就随便找了一件他的衬衫套上了(拉米雷斯当时根本没有精力阻止她)。以他俩身高的差距来说,那件衬衫根本啥也挡不住,只能给人一种虚伪的安全感。
现在她躺在那,被单乱七八糟地缠在她身上,两腿都光裸地露在外面,压在被单的褶皱上,就好像什么陈横在静物台衬布上的奇怪艺术品。拉米雷斯对此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局促和不之从何而来的静谧感觉,这个姿势让他看不到加兰的脸了,但是她的头发铺满了床单和枕头,绕在他的手指之间,让他的皮肤发痒。
拉米雷斯知道,等天亮之后,一切就又都过去了,他们回归理智,就好像童话故事里午夜的钟声、随着天亮就会升入玫瑰色的云朵的泡沫。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什么进展,或者等加兰醒来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原状,要么对于加兰来说,这一次和之前的那些次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这只能让他想要叹息,或者跪在十字架下忏悔自己的可鄙,要么二者皆有。
但是他现在只能慢慢地摸着加兰散开的头发,祈祷她至少可以松开眉头。霍克斯顿的大主教悄悄地把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然后凑过去,用嘴唇碰了碰她眉尾白腻的皮肤。
[他的手指感到脉搏的跳动。这位帕福斯英雄连连感谢维纳斯,又去吻那嘴唇,这回是真嘴唇了。姑娘觉得有人吻她,脸儿通红,羞怯地抬起眼皮向光亮处张望,一眼看见了天光和自己的情郎。]
注:
①“山中圣训”是《玛窦福音》中记载的、耶稣在山上对信徒们的一系列讲话,本文引用的《天主经》部分和下文中“你们一向听说过:‘不可奸淫!’……”的部分都来自于山中圣训。
②副标题是著名的《天主经》,基督宗教最广为人知的经文之一;你们可以没听过别的天主教梗,但是连这个都没听过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天主经》实际上出自《玛窦福音》第六章。注意,本文中出现的“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一句虽然广为人知,但是其实并不是思高本翻译,而且我还没找到这个翻译版本的出处(思高本翻译是“宽免我们的罪债,犹如我们也宽免得罪我们的人”,因为实在是和下一句不押韵,所以我没选这个版本的翻译)。
③老费舍尔·冯·埃拉赫(1656-1723):奥地利巴洛克建筑家,设计维也纳卡尔教堂的那位。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以霍克斯顿的大小和财力(……)估计没法在一半都被丹麦占领了的情况下修建这种规模的巴洛克教堂,但是我不管我就要修。我们拉米雷斯长得这么漂亮凭什么配不上巴洛克式大教堂(???)
④当年拉米雷斯给加兰读的那本书是奥维德的《变形记》,里面讲皮格马利翁的那一段。至于为什么是这一段,这是我从的我库存里随便抽的,可能是命运吧。
本文的最后一句黑体字还是这个故事。
⑥“从高远的穹顶上垂悬下来的皓光”那句其实指《依撒意亚》(和合本译作《以赛亚书》)9:2,“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一道皓光,光辉已射在那寄居在漆黑之地的人们身上。”
⑦加兰梦中出现的那首歌曲是德语童谣《Hänschen Kl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