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在位二年初,朝政清廉,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外无敌寇侵袭,被后世赞誉为“安定盛世”。
梁怀夕站在雀阳楼上,俯瞰着整个京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如若阿渊作为太子顺遂长大,或许早就有这样的盛世了。
“皇叔,你一定要离开吗?”梁昭望着他,愁眉不展。
虽说这两年一切的政务梁怀夕都放手让他自己去做,少有帮扶干预,可他还是习惯性地依赖皇叔。
“我一日在京,朝中的逆党论便一日不可消解,陛下的所作所为都将会遭人掣肘。”
他相信梁昭不会有梁怀琛那般的疑心,却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撺掇设计,不如早早离开,避免党政相争。
“可若是没有皇叔,我守不住这江山。”梁昭抿着唇。
梁怀夕笑眼温柔,慈爱地抚了抚他的头,像幼时那般,“该教你的你都学的很好,政令颁布得当,权威已立,旧党之势也已清除得差不多了,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会比你父亲做得更好。”
他对眼前的孩子满眼都是欣慰,但即使如此,他终归只是个领路人,总还是要放幼鸟去闯他自己的世界。
闻言,梁昭却红了眼,许久才从喉间哽咽出一句,“可你才更像是我父亲。”
教他读书识字,陪他长大,梁怀琛没做到的一切,叔叔都给了他。
风吹过,卷着几片洁白的梨花,将梁怀夕温柔的声音拉得很长,吹的很远。
“等北疆异族除尽,总会有再见的一日。”
北疆军营——
“中郎将,哦,不对,现在该叫你陈将军了。”
“你别取闹我,只不过是个副将。”
“……”
在兵士们的嬉戏中,有人拦住了一个快步冲向主帐的身影。
“哎哎哎,你小子跑那么快做什么?有鬼追你啊。”
被拦着的小个子满脸喜悦,“夫人回来了,得快些告诉将军去。”
前来凑热闹的王将军在他圆润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胆子这么大,小心让王爷听到。”
小个子捂着脑袋溜走,扮了个鬼脸,“怕什么,将军自己也是这么叫的。”
他兴冲冲跑去报信,然而帐中早就没有了南将军的身影。
沈南迦早在练兵结束后便驾马出了城,从收到梁怀夕北上的信件之时,她便一刻也等不及地想见到他。
这两年,过得太久了。
梁怀夕和她想到了一处去,彼此奔赴,在半途早一步结束了这漫长的思念,等到车马到达军营时,两人早已双宿双飞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不过未到两年的时日,我却像是过了半生,久到快要忘记了年岁。”沈南迦靠在梁怀夕肩头,一手拎着梨花酿,一手摆弄着路边捡来的树枝。
她甚至觉得自己前世总共的人生加起来都没这两年漫长。
现下正是盛夏时节,是北疆难得没有皑皑白雪的时候,景色特异。
先前梁怀夕凌春结束不久后便离开了,未见到过夏时的北疆。
他们并肩坐在断崖边,并肩看着斜阳。这是前世的梁怀夕最常来的地方,这里有座沈南迦的衣冠冢,他在此一坐便是一整日,身为游魂的她也在此停留过许久。
前世一人一魂,今生两人相依。
“是我的错,朝中旧势难缠,多耽误了些时日。”梁怀夕道,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身边人。
沈南迦丢了柳条,牵上他的手,“来了便好。”
阿缨找到了可以缓解他所中之毒的药,虽不能解毒,但只需慢慢调理,便能延长寿命,如今看来,倒是北疆这远离世间嘈杂的地方更适合养病。
“这是何时受的伤?”梁怀夕发现了她手臂上颤着的纱布,担心之色满溢。
沈南迦豪爽地灌了一口酒,笑道:“不打紧,不过是点小擦伤,只是利器上淬了毒,阿缨说不包着点不容易恢复。
“前几日刚打了一场仗,你猜猜我见到谁了。”
梁怀夕这才松了口气,一点都不讶异,“故人。”
“老实说吧,你和哈吉乐都预谋了些什么。”她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尖,略有些哄小孩子的语气道。
这位故人正是他们两年前死于她长枪之下的哈吉乐,沈南迦对他了解的足够透彻,所以在战场上再见时,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
若是他那么容易就能被杀死,前世梁怀夕也不会和他斗智斗勇三年之久还没有结果。
梁怀夕歪头挑眉,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她。
“他这人虽诡计多端,却也不是在背地里捅刀子的性情,一直以来和兲盛内部勾结的都是他们寒部皇族,我只不过是帮他复仇罢了。”
他与哈吉乐的母亲都是旧皇室一族的人,哈吉乐自然也秉承了祖辈们复仇的遗志。
不过都是相互利用,他帮哈吉乐除了几个寒部皇族中人,哈吉乐给他争取了一段北疆军南下的时间。
沈南迦了然,和她所猜测的差不多。
“将军还有什么要审问的吗?”梁怀夕挑眉,那洋溢的少年意气晃乱了沈南迦的心神。
她摇摇头,低头饮酒,耳尖爬上红晕。
“那我倒是有件事要向将军求知,”梁怀夕勾着唇凑近,“我听闻,将军在营中多了位夫人。可有此事?”
沈南迦笑出声,抚上他的脸颊,“夫人此刻不正在我面前。”
许是她写给梁怀夕调侃的书信废章叫旁人看了去,这夫人的称谓不知怎的便在军中流传了起来,若是别的谣言她还会去管一管,可这位夫人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她想让所有人都知晓。
“这名头,恐怕是全北疆都晓得了。”
她坏笑着,拉住了梁怀夕害羞试图逃离的手。
对上那双越发蔚蓝的眸子,她温柔且郑重地讲着调戏的话,“王爷生的貌美,臣忍不住想让王爷做臣的夫人。”
梁怀夕溺在这番深情中,不再躲避。
“我母族有习俗,唤了夫人便是要相守一辈子的,皎皎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这习俗是真是假,沈南迦无从考究,余生未知长短,但如果是梁怀夕的话,她想要的不止余生。
她红着眼眶,迫不及待吻上那张带着凉意的柔软唇瓣,从喉间挤出一句喑哑的回答。
“愿意。”
从上一世起就愿意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