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位神仙又得罪咱家将军了啊?”
大胡子捂着自己刚被踹过的屁股,哀声抱怨着。
一旁的百夫长挑了挑眉,捎带几分幸灾乐祸,“被王爷赶出来了呗。俩人闹不愉快又跟咱撒气呢呗。”
大胡子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次又因为啥啊?”
百夫长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昨晚在城里喝酒呗,差点又勾搭到人姑娘床上去了。”
“你说咱把将军当爷们也就算了,她自己咋也一点都不见外呢,比个大老爷们还喜欢人美娇娘。”
没错,他们这位将军是立得军功无数且圣上亲封的巾帼女将,魅力之大不仅让男子折服,也引得众多女子青睐。
大胡子表情扭曲,半晌后突然道:“将军该不会喜欢的女人吧。”
“不可能,”百夫长咂咂嘴,“她连男的也勾搭,只要是好看的,她就得多搭两句,你看陈哥不让迷得五迷三道的。”
倒不是说南将军风流,只是善于赞美至美之物。
“王爷那么好看一美男在家里摆着她还不知足啊,怪不得王爷要生气。”大胡子抱着双臂咂嘴,很是替王爷慨叹,“啧,处处留情的女人。”
另一边,议论中心的人正在城中逛着市集,东瞧瞧西看看,始终没挑选到心仪的物件。
沈南迦手里拎着两枚精致的荷包,训问身旁的陈越,“你说王爷是喜欢这种样式的还是这种的?”
这两枚荷包各有各的巧思,可她总觉得还不够作为给梁怀夕赔罪的礼物。
陈越为难地拧着眉,不大情愿道:“只要是将军你送的,王爷应当都会喜欢吧。”
话虽这么说,可沈南迦还是想将最好的给梁怀夕,奈何她此刻心中烦躁,无法挑选出更好的那一个。
一想到今晨醒来容时黑着脸的样子,她便分外懊悔。
“你也是,昨晚也不拦着我点。”
陈越别过头,不敢多说一句,哪里是他不拦着,也得他能拦得住啊,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难不成要他一间一间强闯着去找?
“将军,城外来了一伙南方的商队,指明说要找您。”
军士的来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沈南迦只得赶忙付了帐将两只荷包都揣进怀里先行离去。
刚迈进大营,远远地,沈南迦便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鹅黄色的雪团子霎时间撞进了她的怀抱。
“沈姐姐!”
沈南迦被撞得险些没站稳脚,等看清这雪团子的真容,惊喜万分,“清芫!”
看到紧随她之后的几人,更是喜出望外,“阿闵和仙蓉,你们怎么会来此?”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沈南迦,顾仙蓉和魏清芫一样地激动,但她毕竟年长几岁,也更懂得分寸,只是满眼含泪欣慰地站在谢祈闵身旁。
谢祈闵还是那般意气风发,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他抱拳揖了揖,“托王爷的福,商行开通了北方的贸易线,这次是先行,过来瞧瞧。”
沈南迦知道梁怀夕在各处都有些商业上的往来,却不想何时同谢祈闵搭上了线,虽感意外,却也并不担忧。
“北疆偏远苦寒,路途上定然是多有艰辛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帐子里。”
外面大雪漫天,帐内却暖意洋洋,笼罩着重逢的喜悦。
在营帐之中,没有了外人,几个人也更加熟络起来,不再生分。沈南迦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近况。
“嫂……”赶忙收住了话口。
虽说兄嫂已和离多年,但许久不见,一时半会还很难改了这习惯的称谓。
“南将军,我这次带了些货物来,应当都是些军队用得上的。”
沈南迦点头致意,“多谢,还有之前在襄阳城。”
当初他们弹尽粮绝被困北疆时,她曾派陈越前去襄阳城购买辎重。
但襄阳城人傲慢,对兵将也多有抱怨,唯有一家祈仙粮庄无偿捐献了不少银钱粮草。
当时她便猜测这家粮庄的老板是谢祈闵。
谢祈闵眉眼含笑,他常年经商,气度非常人所能及,“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往日在侯府你对仙蓉多有照顾,王爷也帮过我许多,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时,帐帘被揭开了一角,漏进了丝丝凉意,沈南迦瞥了瞥,瞧见了梁怀夕熟悉的衣角,可他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只和谢祈闵对视了一眼,后者便作揖先行匆匆离去了。
沈南迦有一瞬的失落,看来梁怀夕还是没打算原谅她。
不过这失落只来了短短的一瞬,谢祈闵前脚刚离开,后脚顾仙蓉和魏清芫便围在了她的两边,兴致勃勃挽着她的手臂。
“沈姐姐,这是阮娘和霏儿姐姐要我带给你的,他们都很想你。”魏清芫见到沈南迦分外兴奋,从自己的小背包中,翻出了不少的好东西,顾仙蓉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多年未见,如今的魏清芫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了,这几年跟着谢祈闵走南闯北,在做胭脂水粉这一方面的成就更高,不光是有了自己的店铺,更是有名门商贾抢着买她做的胭脂。
沈南迦欣慰她成就的同时也很是好奇,“快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见闻。”
就这样,三人彻夜谈笑,直到天亮,魏清芫和顾仙蓉才沉沉睡去。
谢祈闵此次前来并不便于久留,只待了两三日便要匆匆离开了,连带着两位姑娘也不能和好友多聚上一聚,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沈南迦本欲相送,城外却突发来了军情,只好叮嘱陈越,将人妥善送回关中。
送走了谢祈闵一行人,沈南迦便匆忙回到帐中处理军务,直到第二日晨曦初现,才打着哈欠从帐中走了出来。
“我们家皎皎在北疆过的还挺好啊。”
沈南迦本就处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被这一声从头顶传下来的低语吓得一激灵,但等看到是何人之后,立刻换上了满面的欣喜。
“二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沈西炀坐在树杈上,纵身一跃,“军务闲时休了假,顺路来看看,父亲母亲还有些东西带给你和阿缨。”
宁国公告老还乡,带着妻子去了京郊的宅子里安度晚年,沈东绛虽身残,但左手刀法已经练了起来,加之长年在军中,如今承袭爵位,皇帝便将统领操练禁卫军的事务交给了他。
几年间,沈西炀在四方征战,如今也已经安定下来,他本就志不在此,更是向陛下请了令,家国安定则逍遥江湖,有战必征。
“去见过阿缨了吗?”沈南迦问道。
一提到阿缨,沈西炀面露囧色,挠了挠头,“他还在生我气呢。”
沈南迦险些没忍住笑出声了。
起初宫变之时,为了打消文渊的戒心,安排了一场沈西炀的假死,这件事只有梁怀夕知晓,即便是沈南迦也只是在蛛丝马迹中猜测出的结果,可对于阿缨来说,那却是真真实实令他悲痛万分的消息。
所以在沈西炀完好无损归来后,阿缨气他骗了自己,这气一生便是好几年,无论怎样都不肯原谅沈西炀。
可这么久过去了,只有沈南迦清楚明白,让阿缨耿耿于怀的并不是沈西炀假死的事情,而是他自己的内心,就如同前世的梁怀夕怀抱自己尸体时却无能为力的那般。
她猜中了沈西炀的心思,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胸襟,有意透露,“我知道你定是不愿在这里久留的人,过段时间阿缨打算到处巡游找些治疗容时寒毒的药,你陪他去吧。”
沈西炀扬眉,冲她离去的背影喊道:“谢了,多给我来些好酒。”
等沈南迦回到自己休息的营帐中时,炭火已经暖烘烘地烧了许久,桌上摆着简单的菜肴,桌边坐着修长的身影。
从六日前晨起,她便未再见到梁怀夕的身影了,总觉得他应当还是在生气,所以现下一进门看到他正襟危坐的样子莫名有些怵得慌。
梁怀夕回过头,虽不见平日的笑意,但语气还算温柔,“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过来用膳啊。”
沈南迦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坐过去,只见梁怀夕不动声色,十分娴熟地替她盛好了粥。
她不断用余光注意着他的神色,试图看出他心中所想,可推敲了许久,那张美轮美奂的俊颜上只写了生气两个字。
她赶忙掏出了之前买来的两枚荷包,“你的荷包不是坏了嘛,这两枚都很适合你。”
梁怀夕不言,甚至都没打算伸手去接那荷包,只是自顾自地给沈南迦的碗中夹着菜。
半晌,他才慢悠悠吐出一句,“将军莫不是买了许多枚精致的荷包,见人就送。”
语气虽然平淡,但沈南迦却听出了满满的嘲讽和醋意,她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一回喝醉了,她好像吵着闹着要把自己的荷包送给醉仙楼的花魁来着。
本想买了礼物求和,现在倒好,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这下子,沈南迦彻底泄了气,低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认错。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梁怀夕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话虽这样说,但沈南迦身为一军主将,平日待人接物,怎么可能滴酒不沾,更何况他也并不是那般小气无理取闹之人。
“原是我的问题,皎皎不必为此自责。”他冰凉的手握住沈南迦的掌心,细细摩挲着她手心的薄茧,眉间染上几分愁韵,“自打我做了那般的梦境后,便时常不安,那日我寻不到你,怕极了。”
见他这般神情,沈南迦立即自责起来,脑中重现的是前世无数次所见梁怀夕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只觉得前世的一切都是梦境,却不曾想这些事情无论在前世还是在今生对梁怀夕的影响都很大。
“你向来博爱万物,当为流萤绚烂夺目,不该守着我这般的残枝败叶……”
“不许这样说。”沈南迦打断了他的话,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用了些力气,将自己掌心的炙热全都传给他,坚定道。
“已有家室却去纠缠别人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该拿残枝败叶自比,梁容时岂会是这般自甘堕落小气之人。”
“有错之人自当受罚,但你放心,我定不会让梦中之事成真。”
她这番认真严肃的模样比发下毒誓还要郑重,倒是让梁怀夕露出了几分笑颜,如瘾鸠酒,酣畅又蚀心。
“好了,将军夫人亲手做了这一桌子的早膳,将军可是要浪费了?”
他带着笑意和幸福的侧颜落在沈南迦的眼中,让她一时间挪不开眼,倒是想起了儿时的一段记忆。
御花园中练剑的少年,风姿卓越,似清风如暖阳,那时她便立下决心,自己也要成为这般的人。
年少时初遇已是惊艳,此后的每一次成长都带着他的影子。
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望着桌上的菜肴和身旁的佳人,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所追求的安定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