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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椋鸟飞过(六)

沉默巨著 宇宙真美啊我操 4866 2024-12-16 22:39:57

说是吃饭,但李检和严𫵷汌只是陪吃。

就正常情况而言,其实更多自残者会用很多种办法把疤痕遮盖,不再提起曾经悲恸的回忆。

但严在溪却不同。

李检不知道严在溪究竟是刻意还是无意,总会晃着一双被割痕布满的手臂在他哥面前晃荡。

他非但光明正大地露出来,还会在汤汁不慎溅上手臂的时候故意对着严怀山叫痛。

这时候无论严怀山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亲自拿纸巾把严在溪手臂上沾着芝麻大的汤珠仔细又轻柔地擦掉。

那时候严怀山的表情除去心疼,还变得专注,旁若无物地帮严在溪揉揉被溅到的皮肤。

而此刻,严在溪也会停下手里的动作,全神贯注地把全部的目光投注在严怀山身上,在察觉到他流露出的愧疚时勾起满意的笑容。

但这股注视中还参杂着浓烈的痴迷,好像他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最勾人的妖。

李检收回目光,他看出来了,严在溪是故意的。

“小检,”严在溪被严怀山握着手,突然抬起头叫了李检一声。

李检本能地转动目光和他对视。

严在溪折起嘴角,他左侧露出虎牙的白尖,让他整个人从纯真变得狡黠。

严在溪问他:“你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很恶心吗?”

餐厅萦绕的那股诡异的温馨随着他这句话一震,而后倏然消散了。

严怀山握着严在溪的手一紧,浮着淡淡温情的脸一下就冷了,他眯眼看着严在溪。

严𫵷汌不等李检回答,直接打断他爸的话:“我们吃好了。”

说完,他径直站起身,把修长却微凉的手放在李检肩头,难得以李赢作为借口:“去看一下儿子吧。”

李检抬头望了严𫵷汌一眼,脸色淡淡,什么话也没说,跟着一同站起来。

不过在转身离开前,他想了想,还是对严在溪说:“叔叔,我处理了这么多年案子,见过一些像你们一样的人。”

李检的声音顿了顿,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人,但在场的人都会明白。

“我见过很多种恶,我自己身上也有摆不脱的罪,”李检的声音很冷,也低,可并不沉。

严𫵷汌的角度,能看到他一半的侧颜,苍白的、瘦削的、嘴唇淡红的,但目光却异常地沉稳,让严𫵷汌为止一愣。

李检说:“阳光下,我们的肉体都是丑陋的,所以我无权评判您是否恶心。”

严𫵷汌深沉的目光由李检抿平的嘴角下移、尖瘦的喉结,隔着他薄又白的皮肤顶起、单薄的肩膀、修长的手臂、仍旧没有戴上戒指的手。

李检和严𫵷汌从餐厅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摔碎盘子的声音与严怀山含着情绪的低问“哥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你了”。

严在溪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但李检和严𫵷汌已经走远了,也就没有听到。

严在溪的房间就在餐厅所在的一楼,李赢就在他房里睡着。

严𫵷汌带着李检推开门,又把灯打开。

李检进门的脚步在门前顿住,他愣了一秒,环视四周被挂满相片的墙壁。

虽然他并不了解摄影技巧,但李检看得出来,这些照片拍得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但无一例外的全是海,世界各地的海,各种角度看去的海。

像是严在溪要把海搬进自己房间一样。

“我爸之前是风光摄影师,”严𫵷汌轻放在李检后腰上的手没有松开,解释给他听。

李检看着那些照片,下意识问:“他只拍海吗?”

严𫵷汌摇了摇头,说:“最开始是拍动物的,拍鸟比较多。”

他放在李检腰上的手离开了,严𫵷汌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个布艺相册,保存的很好,但边缘仍旧被布衣包裹着的木板顶破,看起来已经有很久了。

严𫵷汌把相册翻开,递到李检手上。

李检低头去翻看,才发现里面很多张照片上都是密密麻麻跌踵接连的鸟群排出截然不同的几何形状。

是椋鸟。

他猛然抬头看着严𫵷汌:“我当年还以为嘉青随便一个十岁小孩都知道那是什么鸟。”

小汌的博学让那时的李检对他近乎是带着崇拜与隐隐的羡慕,所以才连着给他买了好几天李检自己都不舍得吃的肉包子。

闻言,严𫵷汌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李检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年被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些对十三岁的李检来说高深莫测的话蒙蔽了,那时就对嘉青产生了向往,不然他也不会在高考后选择了嘉青的大学。

以李检那年复读的成绩来说,如果没有来超一线城市的嘉庆,他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时隔多年后却发现,原来小汌那时的博学,原来只是因为他是小汌,而非因为他是嘉青出生的小孩。

十三岁从农村出来的李检对这座繁华都市的滤镜在此时轰然破裂。

“我要静静,”李检把手里的相册放回去,他朝里屋走了两步,但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严𫵷汌:“你小时候演技就这么好啊?”

严𫵷汌还是笑。

李检磨了磨槽牙:“你他妈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他恨恨地说完,就抬步继续朝里走。

在路过一条贵妃椅时,身后的脚步声蓦地加快,李检被推着扑倒在沙发上。

他猛然翻过身,严𫵷汌解着领口的扣子准备朝他逼近。

严𫵷汌这个人太极端,不动则已,一动就像强奸。

在一起的时候李检觉得他年纪小、火气大,床上粗暴点也正常,就一直惯着他,后面严𫵷汌回来找他,李检只顾得上生气,完全没有要和他这种暴徒行径算账的想法。

现在严𫵷汌正准备期身压上来,李检神情寡淡地抬起长腿就往他下腹踹了一脚。

严𫵷汌吃痛地捂着猝不及防被重踢的小腹,狼狈地往后趔趄着退了几步。

李检站起身冷笑:“以前的事情我看你年纪小,不想跟你计较那么多,但是以后你要给我改。”

严𫵷汌因为疼痛,压不住火气,目光很沉地嗤笑道:“改不了。”

“你——”李检因为他如此恬不知耻的振振有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明白过来,对于严𫵷汌这种毫无愧疚之心的人来说,无论是讲道理还是跟他动手,都全然用处。

“行啊,没关系,不愿意改就不改了。”

严𫵷汌知道他话里有话,皱着眉看他。

李检冰冷的表情随着一抹淡淡的笑化开,他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又面带微笑地整理了被严𫵷汌弄皱的衣服,而后抬起素白的脸,狭长的眼角弯的幅度更大,眯了眯,顿挫着说:“我改。”

严𫵷汌似乎因为他的话满意了,小声哼了一下,嘴角隐隐要翘。

紧接着,就听到李检继续用很低柔的语气说:“我换个能温柔的人就行了。”

严𫵷汌或许都没反省过来他错在哪里,但他立刻说:“对不起,我错了,检哥。”

李检因为最后那两个字冷笑一声,盯着他。

严𫵷汌勾着嘴唇笑着把他抱进怀里:“我会改的,老婆。”

“谁他妈是你老婆,”李检任由他抱着,没有回抱他,但也没有挣扎出去。

“好的,”严𫵷汌低笑了一声,把嘴唇压在他薄又圆地耳垂旁,在下颌骨与耳垂相连的交合处,像吻了,又像嘴唇极快地擦过,刻意把声音压得极低,叫他:“老公。”

李检耳根微微红起来,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从严𫵷汌怀里出来,慢悠悠地朝卧室走去,说:“我要去看看猪猪醒了没有。”

严𫵷汌更快一步地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把人一把拽回来,另一只手握上李检的脖颈,感受到他喉结在手心里滚动了一下。

虽然严𫵷汌的动作很强硬,但实际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使力,如果李检不想,完全可以从他手下挣脱。

但李检没有,上眼睑的睫毛轻微颤抖,没有合上,目光中一张英俊的脸朝他逼近。

严𫵷汌没有咬他的嘴唇,或是试图把舌尖顶进口腔缠着给他一个湿吻。

只是在李检的嘴唇上,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像有只蝴蝶飞过。

李赢还在睡着,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严在溪让他们今晚留下来睡一觉,明早再回家。

李检却很平静又突然地问:“我可以去看一下严左行吗?”

在场三个严家的人,除了严怀山毫无变化外,严在溪和严𫵷汌都有一秒的僵硬。

他们知道严左行给李检带去的那些东西。

只是想不到李检为何要去看他。

严在溪反应地比严𫵷汌要快,他笑着说:“当然可以,爸爸就在天山疗养院住着呢,明早让小汌带你去。”

他说着,看向严𫵷汌的方向,可严𫵷汌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检,没有收到父亲投来的目光。

李检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严𫵷汌一眼,发现他轻拧着眉间,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莞尔笑了下,问:“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想去仔细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鬼呢。

和严在溪与严怀山分开后,他们乘车子去了东侧严𫵷汌的房间。

严𫵷汌把李赢放到床上,李检帮他把被子掖好,才道:“我想去你的暗房看看。”

严𫵷汌顿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看?”

李检没解释,只是淡笑着反问他:“怎么?还有别的秘密啊。”

严𫵷汌跟着轻笑了一下。

一分钟后,李检还是进了那个曾经不慎闯入的房间,监控整个庄园的电脑已经被撤走了,只剩下墙壁上贴着的那些照片。

不过这次李检听严𫵷汌的话,他在一旁的墙壁上开了灯。

昏沉阴暗的屋子骤时亮起,把每一丝角落都映亮,也就没那么骇人。

严𫵷汌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李检没有回头。

“和你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睡不着。”

但其实是整整四年,每天都只能入睡三、四个小时,而后因四年前李检拎着蛋糕回家,笑颜消失的那一刻,陡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眠。

这些严𫵷汌并不想讲给李检听,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随着李检的视线,他望着那一墙尸体的照片,“在英国的房子里,也有这样一间暗房,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进去,看着你们的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我会兴奋,看到你的照片我也会兴奋,但是这两种感觉不一样。”

李检侧过身,望着严𫵷汌进来的身影。

他道:“跟你在一起的三年里,我逼自己不去看这些会让我兴奋的照片或者影像,或者像严左行教给我的那样,亲自雇人杀给我看。”

严𫵷汌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跟你分开的四年里,我却又逼自己去看这些对你来说恶心的、可怕的东西,我就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忍得住,不杀你。”

他吐字的语气很轻。

“我就是想弄明白,你对我而言,是不是真的像严左行期待的那样,能够让我彻底停下那些罪恶的想法。”

李检很轻地垂耷着眼皮,盯着空白的地板,怔然了片刻,问:“你停下了吗?”

严𫵷汌安静地靠过来,又安静地把自己的手贴上李检垂在身旁的手臂,一点点将他比自己略窄一些的手掌完全覆盖。

李检的目光随着自己被严𫵷汌抬起的手而上,他们共同走向那面贴满了尸体相片的墙壁。

一张、又一张,严𫵷汌扣握着李检的手,用李检细瘦的手指亲自把它们摘下来。

地上一共落了十六张照片,每摘下一张,李检的眼睛就轻缓地眨动一下。

一直到墙壁上的空白逐渐扩大,仅剩下李检的那张照片留在上面。

“我做到了,”严𫵷汌将嘴唇贴在他耳旁,似私语,又似呢喃,附耳道:“你也能做到的,检哥。”

李检被严𫵷汌环抱着,和照片上的他自己对视。

但是李检低低叹了一声,说:“我困了,睡觉吧。”

他从严𫵷汌的怀抱中离开,稍微升温的胸膛又冷了。

严𫵷汌看着李检离开的背影,目光沉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吃饭的时候,李检突然问严𫵷汌:“你知道我为什么四年都没去看过我爸和我妈吗?”

说着,他淡笑了一下,补充道:“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我可能也不会再去了。”

严𫵷汌正在给要吃肉肉的李赢夹菜,听到他这么问,刚伸到半空的筷子顿了一下,径直放下来。

李赢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检提醒严𫵷汌把那块肉放进李赢的餐盘里。

严𫵷汌重新放完,才看向李检,他没有回答李检这个问题,而是说:“当年我看到你在吃包子,你问我是不是去上学,我说不是。”

李检目光一顿,神情淡漠地看着他:“我已经记起来了,你不用再说过去的那些事情。”

但严𫵷汌却执意要揭开自己被埋藏在童年的、伤疤下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口子:“我是去精神病院治疗的。”

李检轻微地皱了下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当年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小汌去过精神病院,但是因为那场高烧让他在杀人后的惊骇中一同忘记。

现在严𫵷汌仍旧要说,无非是想劝阻他。

但有些事李检却不得不亲自去做。

“那个年代精神病院对我这种病人,最好的疗法就是切除额叶,但是我爸不同意,他们对我用的是轻微电击疗法。电流透过软片渗透我的躯体,那一刻我不能思考,我控制不住地痉挛、流泪、尖叫,这都不是我想要,我讨厌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严𫵷汌盯着李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所以每一次去那里,经过那条街,路过那间早上总会很吵的学校,我都很讨厌,我恨不得冲下去,掐着每一个人的脖子,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太吵了,吵得我无法平静思考。”

“但是最后那一个月,我突然看到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吃东西是那么的——”严𫵷汌的声音顿了一秒,他用了一个词:“虔诚。”

但当时李检只是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包子,因为包子对他来说并不便宜的价格,所以才吃的异常珍惜。

“我开始想要看到你,我明明讨厌那个精神病院、那个学校、那条街,但是因为你,我学会了期待。”

严𫵷汌握住李检冰凉又瘦骨嶙峋的手:“我想要你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着我,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就像我看着你一样,不要让别的人分走你的目光,也不要为其他的东西后悔。”

李检却避开了严𫵷汌的目光,他把手从严𫵷汌手上拿走,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严𫵷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李检缓慢咀嚼,咽下一口饭菜后,他说:“把我爸妈的牌位从寺里撤走吧,他们不配。”

十八年前,父母对那个老人犯了罪,名为杀孽;十八年后,李检也对父母犯了罪,名为不孝。

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给父亲或母亲上哪怕一次的坟,敬哪怕一次的酒,他家中储物间的供台上也没有父亲或母亲任何一人的姓名。

他们终生不见,恐怕下一世也不会相逢,两场罪行中,谁都无法解脱。

在离开餐厅去天山疗养院前,严𫵷汌抱着李赢从餐椅上下来,起身时瞥了眼李检方才坐过的位置摆着的餐具。

少了一把刀。

天山疗养院就在金桂枋车距二十分钟的山脚下。

一处庞大又清净怡人的高级疗养所,每一个房间,都是一栋别墅。

他杀了那么多人,非但没有坐牢,还住在这里,享受着无微不至的服务,真是可笑至极。

李检仰头望着万里无云,一片碧蓝的天。

可天光下,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如果他不杀了严左行,他如何还敢奢望站在最讲究公平与正义的法庭上,为那些祈求着、哀求着执法者还他们一个公道的受害者们辩护?

进去前,严𫵷汌叫李检的名字,格外低沉。

但李检没有看他,跟着护工朝严左行所在的房间走去。

推门进去前,李检脖颈被后伸而来的手蓦地圈住,他被迫使着后仰起头和严𫵷汌对视。

“李检,”严𫵷汌用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说:“十八年前你为我杀了一个人,现在我还给你一个。”

“真正地杀了一个人后,你还能停下吗?”

李检却这么问他。

严𫵷汌的眼里闪过了茫然,李检知道,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体会过亲手消灭一条生命,看着鲜活又丑陋的生命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所带来的快感,真的不会让他上瘾吗?

李检没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严左行正做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作者感言

宇宙真美啊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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